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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身

現身

作者:王稼駿
會議室里,5·23碎屍焚屍案研討會的相關人員圍著橢圓形會議桌坐得滿滿當當,已經到了開會的時間,一向紀律嚴明的局長吳非卻遲遲沒有開口,熟絡的同事們各自圍著小組,低聲討論著。
「我不會讓張所長和蘇周白白犧牲的。」禾馬鄭重地向女人保證道。
「你怎麼知道?」
禾馬更有信心了,朝前邁了一大步,繼續說道:「告訴我那個男的是誰?如果你真的愛他,就該勇敢地面對他,不應該放棄他。」
一輛沒有打開夜視燈的黑色汽車,全速駛向這個路口,輪胎的摩擦聲引起了禾馬的注意,他回神看見汽車,發現它絲毫沒有理會紅燈和自己,加速飛馳而來。
「救他!」女人夢囈般說著相同的兩個字。
畢川想了想,對身邊同行的警察說:「他這樣子沒法走,我們帶他去趟廁所。」
「剛才我追的那個人,是從這個房間里跑出來的,你能打開這個房間看看嗎?」
禾馬下定決心地抬起頭,直視著畢川說道:「麻煩你幫我一個忙……」
「找到了嗎?」一看見陳琪,畢川就扔了手裡的香煙,急切地問道。
亞麻色的包裹沒有紮緊,露出一隻紅色的鞋跟。
禾馬的嘴角開始抽搐,眼角中閃動著透明的液體,他用沙啞的聲音說:
車停在了市局的門口,畢川點起一根煙,手肘架在車窗外,問道:「你還記得自己的筆記本上寫了什麼嗎?」
「你看!」蘇周指著門上的一個燈泡說,「我們在前台的時候,他們就已經發出警報了,看來這次我們搞錯了。」
「這次兇手沒有把被害人的衣服脫|光,看起來很匆忙,但又顯得很刻意……」
正想得投入,身邊的警察推了推他:「老畢,進去這麼久了,怎麼一點動靜都沒有?會不會出事?」
「對不起!」畢川深深鞠了一躬。
「你帶傢伙了沒有?」禾馬邊問邊抽出了腰間的警用甩棍。
釋放壓力的身心反倒有種空虛感,禾馬只是慣性地跟在刑警們的後面。
「那我這就去查。」
「什麼人?」禾馬追問。
年齡:15歲
禾馬把畢川拉到一邊,低語道:「這個小子雖然是真兇,但我覺得梁寶豐其實已經知道他兒子的事情,只是刻意隱瞞著,說不定暗中還幫過忙,這你回局裡好好審審。我覺得吧……一定有人在背後教唆推動這個孩子殺人,否則一個十幾歲的小孩子,哪有那麼專業的反偵察知識。」
於是禾馬問畢川:「畢叔叔,你說兇手為什麼要殺這些人呢?」
禾馬連忙抓住女人的手腕,卸了她的力,並問道:「你是嫂子?」
禾馬一邊走向審訊桌后的椅子,一邊盯著名叫梁寶豐的犯罪嫌疑人。他腦袋上短短的板寸夾雜著些許白髮,布滿雀斑的鼻樑讓人有種不整潔的感覺,他摩挲著粗糙的雙手,手掌間發現屍體時燙傷的疤痕,泛著淡淡的粉紅色。
「有發現。」警犬隊員鼓勵般拍拍自己的警犬,發號施令,「去!」
禾馬想到了什麼,卻被正在開車的畢川打擾了。
「我是警察。」
她纖細的手已經支撐不住了,重心向外一斜,雙腳離開了屋頂的柏油地面。
女人完全背向著禾馬,赴死的決心已定,不再給任何交流的機會,眼見人就要跳下去了。
一隻手突然拽住了鐵門。
「你不是我爸的朋友,你到底是什麼人?」
這句話瞬間點燃了禾馬胸中的怒火:「你看到了什麼?」
當梁光事迹敗露以後,為了免除後患,喬木打算勒死梁光后,偽裝成上吊自殺,將所有的罪責一併嫁禍到他的身上。儘管禾馬早已猜到喬木就是幕後黑手,無奈缺乏證據,才冒險讓梁光從市局逃跑。只有喬木對梁光下了毒手,梁光才會成為指證喬木的證人。
「示威?」畢川頓時打了個激靈。
接待小姐剛要起身詢問,就被蘇周出示的警員證釘在了座位上。
畢川伸手指著眼前通往垃圾場的唯一道路,說:「昨晚那裡發生了一起交通事故,這條路段昨晚被交警封鎖。兇手可能採用了三輪車之類的運輸工具,相比丟棄屍體頭顱的地方不會太遠。」
陳琪剛追了幾步,對講機又響了起來:「陳隊,我們發現了剩餘的屍塊,請你馬上過來。」他看看畢川,又看看下游的打撈船,轉身走了回去。
「你以前轄區派出所的所長張敏已經去世,你特別讓我問的那個叫蘇周的警察,他失蹤近一年了,就在你出車禍后的第二天,派出所里就再也沒人見過他了。」
「你就是禾馬?」
禾馬的話從男子袖口的麥克風傳到了房子里,幾秒鐘后,門裡走出四個彪形大漢,清一色身穿和男子一樣的黑西裝。
「在什麼醫院?」畢川拔腿就往外沖。
禾馬自信地繼續說道:「你認識這位警官,是因為你總是在警察調查殺人現場的時候,遠遠地注意著他們的一舉一動,想知道警察到底有沒有找到線索,這種重返犯罪現場的行為,是殺人犯都會有的心理特點。」
只有禾馬一個人能夠清晰聽見這兩個字,如同一句意味深長的遺願,讓人難以捉摸。
「我曾經是張所長的手下,一年前出了車禍……」
儘管之前暗中提供調查資料給綁匪,但並未造成任何實質性的人身傷害,而這次的告密卻差點送了手下的命,張敏對於綁匪的進一步要求,一口回絕。幾天之後,張敏夫婦就收到了一張兒子屍體的照片,原本患有高血壓的張敏在刺|激之下,導致腦部毛細血管爆裂,緊急送往醫院后經搶救無效,因病故逝。
喬木剛想逃跑,發現上次逃脫的通道已經被警察把守住了,窗外開始想起警笛聲,紅色和藍色的燈光在他臉上交替閃動。他已經是瓮中之鱉了,而請他入瓮的正是畢川放出來的誘餌——梁光。
「嗯。」禾馬朝著蘇周所說的路口慢步走去,一路低頭沉思著,待人行道上的綠燈開始閃爍,才趕緊邁開步伐走向馬路對面。
「你手上的傷是怎麼弄的?」禾馬看見他雙手前臂的皮膚有紅紅的抓痕。
糟了!這房子後面有安全樓梯。禾馬心裏暗暗念道。他握著甩棍緊追過去,推開樓梯道的彈簧門,看見樓下的汽車紛紛啟動,爭先恐後地快速駛離,車牌全被蒙上了黑布,禾馬恨恨地用甩棍在牆上砸出了一個窟窿。
「垃圾場的管理員——梁寶豐。」畢川遲疑了一下,說,「不過,我覺得不是他。」
禾馬望了一眼銬著的梁光,笑道:「不用了,你不也忙著嗎?」
從畢川調查的結果來看,禾馬覺得自己的車禍是一場謀殺,開車的人事先通過某種方式知道了自己的路線,趁他過馬路的時候實施攻擊。但警局門口的馬路是條單行道,禾馬那天是要去跳樓女子王娜妮男同事喬木的家裡調查,否則是不會走那條路的。不可能這麼巧合,兇手在他以往不經過的路口守候,又恰巧在他一個人的時候,兇手難道……
「你為什麼不報案?而是把他們的屍體放在這裏?」禾馬重新審視起面前這位所長夫人來。
他應該就是梁寶豐的兒子了吧。
禾馬和蘇周興匆匆地往所長辦公室外走,到了門口禾馬突然轉過身來,「所長……」
門鎖上有被撬過的痕迹,痕迹很舊,但依舊能看出門鎖受到過破壞,門有點鬆動,先前一定有人強行進入過了。
蘇周推了推鼻樑上的黑框眼鏡,說道:「我看到有兩個男人抬著包東西上了輛車,東西挺重,看起來像是個人。」
聽著男人滔滔不絕,而禾馬的心中只有一個疑問:「那你是誰?」
於是,梁寶豐又說了一遍當時的經過,雖然事情過去將近一年,多次重述讓他清楚記得許多細節。

「梁先生,能再說一次你發現屍體時的情景嗎?」
禾馬伸長了耳朵,依然聽不清她所說的內容,只是偶爾聽清的二三個音節中,帶著淡淡的哀傷。
在他的心裏,畢川是個榜樣,也許是未來的自己。
陳琪從頭腦中驅散這種念頭,對畢川有這樣的猜疑,令他感到很羞愧。局長吳非和副局長陳曉科之所以思想上能有較高的統一度,難道和那一槍沒有關係嗎?
禾馬翻開封面,全神貫注地讀了起來。
被捕人:梁光
不知為何,禾馬突然想起了這句話,已經記不清是在哪篇不知名的文章中看到,始終覺得後半句誇大其詞。
「我也只是剛剛在你車上看了調查報告,才了解這個案子。」
畢川一個側步擋到了禾馬的面前,他微微屈下上半身,只輕輕一搭喬木的手臂,只聽喬木慘叫一聲,身子擦著地面飛了出去。
「是你?」
幕後操縱的神秘人物,顯然是被禾馬的出院分了心。
但這個人不是梁寶豐,而是他的兒子。
畢川一愣,市局斟酌了幾個星期的嫌疑人,禾馬只跟他談了五分鐘不到就斷然否定。
「我是畢川,別告訴我,你躺了一年,醒過來就不認識我了。」
「這房間外借了,裏面的人跟我們沒關係。」男子語調輕鬆,不像在說謊。
「你終於醒啦!」男人顯得有點興奮,他連忙按下床頭呼叫器上的按鈕。
梁光仍不安分,掙扎著撐起身子,禾馬手上一加力,痛得他嗷嗷直叫。
畢川戴上白色手套,深一腳淺一腳地走向淺灘邊的屍體。
「我去看過他了,是他讓我到這兒來找他的兒子的。你是他兒子嗎?」禾馬問道。
陳副局長揚了揚眉毛:「怎麼?案子上有困難了?」
畢川嘴裏念念有詞,眼睛一亮,突然頓悟了一樣,喊了句:「糟糕!」撒腿就往停在坡道上的汽車跑去。
「你是誰?」年輕人警覺地看著禾馬手裡的牛皮紙袋,他舉起木棍,橫在了他和禾馬之間。
沒準自己什麼時候也給畢川來這麼一槍。想到畢川齜牙咧嘴忍痛罵娘的表情,陳琪不由偷笑起來。
由於衝力過猛,禾馬的腹部狠狠撞在了護欄上,胃裡一陣翻騰,他雙膝跪倒在地,用拳頭重重砸在地上,直到皮開肉綻,鮮血慢慢滲出皮膚。
「我爸的朋友?」年輕人顯然不相信,「梁寶豐被那些笨警察抓進去了,你是他朋友,怎麼不去看看他?」
禾馬不禁在她的後背上輕輕拍打,作為一個警嫂,一個偉大的母親,她背負著常人難以想象的巨大痛苦。為了一個警察幾十年的名譽,她竭盡所有去維護。究竟有多麼深的仇恨,才會造就如此一個泯滅人性的罪犯呢?
犯罪嫌疑人具有較強的反偵察能力,指紋、腳印、毛髮、皮屑等都沒有在現場找到,專案組只得請來犯罪心理學的專家,對兇手進行心理畫像,在其作案手法、作案對象中尋找活動規律,從而尋找突破口。
原以為女人會做些什麼,可她只是獃獃地注視著冰櫃,良久后,自顧自用抹布擦拭起冰櫃來,嘴裏吟吟低語。
被掐住咽喉的梁光,呼吸漸漸變得困難起來,喉嚨里發出難聽而又短促的聲音。
「畢隊,你肯定嗎?」陳琪事先問過報案人有沒有聽見汽車引擎的聲音,報案人肯定地告訴他昨晚沒聽見任何動靜。而根據現場勘查的情況來看,要真有汽車開進來,一定會碾壓到隨地可見的空瓶子和易拉罐,發出的聲音足夠驚醒一個警覺的看守人了。但垃圾場地面的輪胎印十分雜亂,不排除兇手將車停在距離垃圾場不遠處,再下車徒步移屍的可能性,所以陳琪對畢川如此肯定的回答持懷疑態度。
「快放手!你認錯人了,我沒撞過你!」梁光開始求饒。
第二起案件和前一起僅僅隔了一天,5月24日,東區一處因動遷已被拆毀的房屋內,發現一具全身赤|裸的男屍,屍體呈俯卧狀,手被反剪式綁在身後,頸部勒有一根尼龍繩,顱骨凹陷有明顯的鈍器傷,廢牆上有大量的噴濺血跡。后經法醫證實:死因系被尼龍繩勒住頸部後用地上的磚塊猛擊頭部致死。當時初步斷定此案與5·23連環碎屍焚屍案並無關聯,立案另行調查。
藉著手電筒的光,禾馬看見冰櫃里放著一大一小兩具屍體,他一眼就認出了成人的屍體正是失蹤多日的蘇周,他屍體蜷縮著膝蓋,並肩半蹲半坐著,像一個在教堂懺悔的教徒,後腦勺有明顯的凹陷,那裡的頭髮粘結成一塊塊,看起來是有人從背後用鈍器偷襲了他這個部位,這應該是致命的一擊。
「禾馬,你沒死在車禍中真是走運。」喬木冷笑著說。
聽見命令,警犬豎起雙耳,果斷跳入右側的溝渠,僅一會兒功夫,就有了發現。
回過神來,禾馬發現自己躺在一間雪白的房間里,手臂上插著粗粗的導管,鼓脹生疼的太陽穴提醒他身在醫院里。
「那次是去抓捕一個流竄到本市的殺人犯,當時全部都布置好了,誰知道衝進去的時候,屋子裡居然有個小男孩,犯人是把他裝在箱子裡帶進屋子的,所以連偵察員都沒有發現。犯人劫持著小男孩向我們要車,並且用刀割傷了小男孩,這時一位同事站了出來,自願代替小男孩做人質,犯人因為不會開車,答應了這位同事的要求。抓捕地點靠近郊縣,沒有高點布置狙擊手,萬一犯人駕車逃跑,圍追堵截十分困難,我作為行動的現場負責人,一時拿不出好的方案,也只有困住犯人,盡量拖延時間。而那位同事一個勁地朝我使眼色,趁犯人沒留意,他指指自己左邊的腰部,那個部位犯人的一小段身體暴露在我的槍口前。我知道,他是讓我向那裡開槍,藉以制服受傷的犯人。但犯人情緒激動,一直變換著姿勢,那段身子時隱時現,只有稍縱即逝的機會,眼看犯人就要上車了,但我始終不敢開槍,就怕傷著自己人。這時,這位同事為了讓我下決心開槍,他不顧生命危險,故意把脖子伸向犯人抵著他的尖刀,我看見他開始不停地流血了。『開槍啊!』他沖我大聲咆哮道,這一吼彷彿把我從夢中叫醒,最後,我瞄著那個部位開了一槍。」
畢川的笑容漸漸變得僵硬,不得不承認:「read.99csw•com一年前的垃圾場發生了一起分屍案,而這個案件只是連環命案的開始,一年以來,已經接連發生六起殺人案了。」
不知名的花草幾乎覆蓋了乾涸的溝渠,整個搜查隊伍幾乎覆蓋了整條馬路,展開地毯式搜查。
禾馬只記得那是本簇新的筆記本,上頭一定是和案子有關的記錄。
「所長,現在這失蹤案能不能交給別人?我想全力以赴調查王娜妮的案子……」禾馬直言不諱。
一年以前,差不多在王娜妮墜樓案后的幾天,所長張敏接到了一通電話,電話那頭簡短地告訴張敏,他的兒子被綁架了,並未提出任何要求,就掛了電話。等到他們夫妻倆趕到學校,空空的教室里沒有兒子的蹤影,問了班主任,下課後孩子就獨自離開了學校。
禾馬正死死盯著頂層東南角的窗戶,那個房間窗帘緊閉,車禍發生的那一天,禾馬和蘇周本就該來到這裏,王娜妮前男友喬木的家。襲擊禾馬的人,很可能是為了阻止他來這裏。禾馬的猜想一方面讓自己覺得可能在喬木家裡找到線索,另一方面,又讓他覺得獨自一人前來,有點冒險和草率了。
「畢隊,這裏看起來不是第一現場,是兇手處理屍體的地方。」副隊長陳琪歲數比畢川將近小了一圈,長著娃娃臉的他,同樣跟著畢川風裡來雨里去,可皮膚比用化妝品保養的女人還白,他們兩個人站一起,隊里的人都戲稱是「黑白雙煞」。
「二十年了。」陳副局長點上煙,享受地吸上一口,他伸出一根熏黃的手指,笑道,「看我這手指,我進了刑隊才學會抽煙的,算起來,我的煙齡已經和工齡一樣長了。」
兩人知趣地繞過會議桌,低調地走到座位上,一坐下來,就抖擻精神,聚精會神看起了桌上的5·23的案件報告來。
「當時我正在辦理一個跳樓案,本子上寫了一些相關的情況。」一年前跳樓死者王娜妮的事情,禾馬依然記得很清楚。
「在這件事情上,我和陳琪在意見上有一些分歧,所以我們想先聽聽大家的想法。」畢川不急於表達自己的觀點,而是希望聽取一下大家的意見。
或許在她自殺前,發生了什麼?
「蘇周、禾馬,所里沒人了,永和小區有個女人要跳樓,你們兩個趕緊跑一趟吧!我已經通知消防單位了,你倆小心點。」調度員把具體地址抄給了禾馬,不忘多叮囑一句,「禾馬,這是你第一次出警,有什麼事情處理不了多聽聽蘇周的。」
而畢川則堅持女性不可能獨自搬運這麼重的屍體,更別提將拖著屍體在垃圾場里走長長的一段路,並將屍體裝入空桶中,一個女人不可能有這麼大的力氣完成運屍工作。可假設兇手系男性的話,他的動機又讓畢川捉摸不透,在這一點上的糾結,讓畢川站在調查方向的十字路口躊躇不前。
吳非瞟了眼身邊的兩個空位置,慍怒道:「好吧!開會!」
「住手!」
樓下的男子這時出現在了兩人的身後,陰陽怪氣地笑著說:「一個人都沒有吧!」
直到禾馬高考前的一個月,畢川突然出現在了禾馬的家裡。
陳曉科掙脫畢川的手臂,笑著說:「你們畢隊剛剛發現自己看走眼了,現在正糾結著呢!」
撥開叢生的綠色植被,一條開始發黑的男性外生殖器赫然在目。由於已進入氣象意義上的夏季,加速了腐爛的速度,能看見蒼蠅成群結隊地在產著卵。
「又發現一具屍體,可能是同一個兇手所為,我現在得趕去現場,有什麼話我們回頭再聊。你自己先回家,幹完活我去找你……」畢川拉開鐵門快步走了出去。
市局走廊里,陳琪一路小跑,終於在洗手間里找到了抽煙的畢川。
顯然,昨晚有人進來過。
畢川笑了起來:「這麼多年,你辦的案子里,嫌疑犯有自己人嗎?」
離別之於愛情好比風之於火,它能將小火熄滅,使大火熊熊燃燒。——比西·拉比旦
面對這樣兇殘的暴徒,皮膚黝黑的畢川臉更黑了。
「我……」禾馬剛想辯解,就被張敏打斷了。
「嗯。」陳琪顧不得擦掉額頭的汗水,答道,「和你想的一樣,就是他。」
「怎麼了?」畢川不明白警犬的反應,問警犬隊員道。
終於,禾馬再也支持不住,合上了沉重的眼皮。
「談談你的看法。」陳曉科示意畢川先說。
「畢叔叔,讓我見見他吧!」
梁寶豐警覺地環顧四周,比足球場還大的露天垃圾場,放眼儘是破銅爛鐵堆積成山,油膩腐臭的地面上不時有幾隻蒼蠅嬉戲,一條長長的拖痕清晰可見。
畢川嘴上問著陳局長,同時也在捫心自問,自己是否應該相信那位年輕的同僚呢?
會議的討論焦點主要集中在兇手的性別上,割下男性生殖器的這一舉動看起來充滿著十足的性暗示,在動機上歸為情殺的可能性較大,陳琪以及較大多數人都同意兇手為女性。
陳琪看見畢川若有所思地杵在那兒,拍拍他的肩膀:「畢隊!畢隊!」
禾馬緊握拳頭,淡淡地問了句:「那個嫌疑犯現在哪裡?」
蘇周觀察了一下小區環境,對禾馬說:「你去樓下維持一下秩序,別讓多嘴的群眾激化了跳樓者的情緒。」
護士插嘴道:「畢警官天天這個時候都會來探望你,別告訴我,你不認識他?」
布滿碎玻璃和木屑的房間角落裡,擺著一隻大冰櫃,有人在冰柜上設了一個簡易的祭台,兩盞蠟燭形狀的紅色小燈,在幽暗的房間里格外醒目。禾馬慢慢靠近冰櫃摸了一把,和客廳里的傢具不一樣,冰櫃表面上沒有一絲灰塵,像是有人天天都會來清理。
似曾相似的天台上,禾馬聞到了熟悉的柏油氣味,那個聲音也越來越近,抬頭望去,面前是一個穿著紅色高跟鞋的女人,那雙艷麗的高跟鞋,在陽光下散發出死亡的威脅。她哀傷的側臉下,究竟隱藏著怎樣的情感?禾馬的兩條腿像灌了鉛一樣,舉步維艱。
禾馬回想差點送命的車禍經歷,掌握他動向的只有兩個人,所長張敏和搭檔蘇周。
「我和我兒子在屋子裡睡覺,完全沒聽到一點動靜。」粱寶豐右邊的臉頰抽搐了一下,不自覺地伸手撓了撓。
「我明白了。」畢川抿了抿嘴唇,「對了,你讓我查的事情,剛才來這裏的路上,同事給我打了電話,你托我幫忙調查的事情,已經有結果了。」
禾馬撿起鐵棍,氣喘吁吁地問道:「你為什麼要殺我?」
跳樓者晃了下身子,引得樓下一片驚呼,有人拽著禾馬的手臂,求救道:「警察同志,別愣著發獃啊!趕緊上去救人啊!」
「畢隊!」陳琪指著橋墩另一邊的河裡喊道,「這裡有發現。」
畢川環顧四周,頭頂上的橋到了晚上燈光照明十分充足,從法醫的死亡時間推斷,兇手作案的時候,橋上還會有不少的過往車輛和行人,還有可能被河道上經過的船隻撞見。和之前所有凶殺案有著很大的不同,這是一次很冒風險的作案。
大街,重又回到了一分鐘前的靜謐。
「護士,他今天可以出院嗎?」畢川問。
說時遲那時快,禾馬飛起一腳,蹬開了房門,男子呆若木雞。鎖舌扯壞了門框,露出白森森的木頭,房間里的擺設十分簡易,看起來有人住了段時間,住戶早沒了人影,然而地上卻堆著些惹眼的東西,禾馬和蘇周的臉上不約而同浮現出難以置信的表情。
畢川和陳琪相視了一眼,兩人心裏明白,正如畢川所推斷的那樣,不見的人頭找到了。
「你是誰?」禾馬從窗帘後走了出來,他確認過女人沒有攜帶武器。
「幾樓?」蘇周問她。
如此說來,蘇周想要留下的臨終遺言,正是這張掛歷紙本身。
「陳局,畢隊,怎麼了?」
陳曉科一針見血,引起眾人一片嘩然,陳曉科在晉陞為副局長前,曾經也是刑偵隊的一把好手。
似乎有某種無形而又強大的力量存在,暗中操控著禾馬的生活,這源於他對王娜妮墜樓的追查,究竟紅色高跟鞋隱藏著怎麼的秘密?
「你現在在哪?」
畢川還想追問,手機響了起來,他走遠幾步接起電話,當他轉過來時,是張面色難看的臉。
正在這時,有樣東西掉到了他的頭上,一抬頭,聽見一記清脆的響聲,居然是一把鑰匙掉到了地上。
是運輸隊的老張嗎?就算來晚了,也沒必要把鎖弄壞吧。
「全都是因為你。」禾馬瞳孔中放射出異樣的光芒,痛苦不堪的回憶如漲潮時的浪濤,越來越近了。
「我就在目標地址,這裡有情況,你快來!」
「你說的那位同事叫什麼名字?我怎麼從來沒聽說過刑隊有這麼號人?」
蘇周摸摸飢腸轆轆的肚子,說:「我們先祭祭自己的五臟廟,我去超市買飯糰,我們邊走邊吃,你到書報亭那兒等我一會兒吧。」蘇周揚揚下巴,指向了馬路對面的路口。
禾馬發現男人說話的時候,身體不由自主地擋在牆上的圖紙前。禾馬一把推開他,看了眼他所站位置後面的布置圖,對蘇周說道:「四樓!」
畢川繼續自顧自說下去:「從作案手法上來看,兇手是在被害人死後才割下生殖器的,通常這種行為都是單個作案的兇手所為。我說得通俗一點,一個變態殺手犯的案子好找,兩個變態殺手一起做的案子幾乎沒有,所以這種事情不會是合謀殺人。」
電話一接通,對方的聲音就迫不及待地冒了出來:「喂!禾馬,你要的地址找到了。」
「我就知道你一個人來這裏了。」畢川說道。他一路奔襲,已是氣喘吁吁。
禾馬遠遠就望見了東區垃圾場高高隆起的垃圾山,在陽光下閃著油膩膩的光,被難聞的異味和鐵絲網包圍的垃圾場,平時很少有人會靠近。
「可你為什麼找我幫忙?」
法醫對屍體初步勘查后得出結論,死者似在死後被分屍,殘屍斷口處有焚燒痕迹,從殘忍的殺人手法來看,兇手有90%的可能性和5·23碎屍焚屍案為同一個人。死者的死亡時間不超過12個小時,這樣一來,梁寶豐是兇手的可能性大大降低了,這也符合禾馬剛才的判斷。
氣溫連續5天超過了22攝氏度,還來不及感受楊柳拂面的春風,令人煩躁的夏日已悄然來到。
一隻玻璃杯飛過來,重重砸在禾馬腦袋旁的牆上,濺起的碎片扎進了他一側臉頰。
「真是個變態!」陳琪忿忿地罵了句。
東區派出所的一天格外忙碌,已經口乾舌燥的調度員掛上電話,引頸灌下一杯水,便埋頭在接警登記表上疾筆奮書起來,身邊一隻老掉牙的電風扇同他一起,在高溫天里吱吱呀呀地堅守著崗位。
午夜時分,空無一人的街道上,一個人快步走在路旁大樹的陰影里,他像一塊在移動的黑影,很快來到了一幢淺灰色的樓房前。樓房的大門貼著封條,路燈照射下的樓房窗戶玻璃上,灰濛濛的一片,從外表看起來是座無人出入的空樓。
「你有沒有想過,自己這麼做到底為了什麼?」禾馬微微屈下膝蓋,準備強行動手。
禾馬不顧淌下的鮮血,後撤一步,抬腳奮力蹬開木門。正遇梁光舉著一根鐵棍衝過來,禾馬隨手操起一把椅子擋了過去。畢竟年齡和體格上都有差距,梁光手腕一震,鐵棍脫手飛了出去,撞在牆上又滾回了腳邊。禾馬趁機扭住他的右手,用力一擰,反剪到了背後,將他死死壓在地上。
禾馬艱難地行走在樓道上,令人呼吸不暢的樓道兩側站滿了人,僅勉強留了一絲縫隙讓他通過,當他經過每張充滿著祈盼的面孔時,他感到疑惑,從樓梯盡頭投射進來的陽光,是一片白色的炫目,那扇未知的門後到底是什麼?
汗珠順著禾馬的臉頰滑下,雖是炎炎夏日,汗水卻是冰涼的。
案情就是命令,時間就是生命,任務刻不容緩,但畢川不忘剛才和陳曉科的話題,硬拉著陳曉科一路往外走:「陳局,快告訴我,你說的那位同事是誰?」
禾馬深深吸了一口氣,拉開了冰櫃,儘管有了心理準備,但眼前慘絕人寰的一幕,還是讓他忍不住側目。
陳副局長剛要開口,吳局長和陳琪快步走了過來,看見兩人凝重的面色,畢川心不免一緊,難道陳琪出賣了自己?
對於吳非的任命,畢川沒有喜形於色,而是心事重重地擰著眉頭,一個人抽著悶煙。
「這要查過才知道。」
「為什麼王娜妮跳樓的時候,會去穿一雙停產而且不合腳的鞋子呢?」禾馬暗暗思忖道。
禾馬只是怔怔地挪著步子,醒來后他所見的每一個人的表情,從腦海中一一浮現。車禍后,禾馬對別人表情有了特異功能般的解讀能力。
禾馬捧著腦袋,拚命挖掘著深處的記憶:「你剛才說你全名叫什麼?」
5月23日,整座城市湮沒在慵懶的大霧之中,空氣聞起來有股淡淡的酸味。
系列命案中的屍體被脫|光衣服,切斷性器官,這些行為和性有著密切的關聯,一個男人會對另一個男人干這樣的事,很可能是一個同性戀或雙性戀者。國外有一種比喻,當同志向家人、朋友、認識的人以及社會隱藏其性傾向,被喻為「在衣櫃里」。而當他表明自己這一身份時,被喻為「走出衣櫃」,或者稱之為「現身」。
樓房對面的弄堂里,兩雙眼睛閃現出喜悅的光芒。
禾馬說:「從報告上看,所有死者的死亡時間都在傍晚以後,那麼兇手很可能在傍晚之前就開始誘騙被害人了,一個垃圾場的看守,這個時間段正是他最忙的時候,作案時間上會有問題。另外,兇手故意寫在牆上的『剪人』兩個字,刻意造成文化程度不高的假象,他寫不出『賤』字,卻能一筆不差且按筆畫順序寫出同樣複雜的『剪』字。不過我注意到https://read.99csw.com字是左手寫的,兇手和我一樣是個左撇子,所以我注意到了這點。剛才我故意用杯子扔他,他是伸右手擋的。不過,我感覺他隱瞞了一些事情……」
「他沒穿制服,你是怎麼知道他是警察的呢?」禾馬冷不丁問梁光。
尼采曾說過:當你凝望深淵的時候,深淵也在回望著你……
陳琪按下了通話鍵,乾脆地回道:「就來!」
「救他!」
禾馬出人意料的鎮靜,轉身向走廊外走去,淡淡地對身後的畢川說了句:「畢叔叔,你抓錯人了。」
「今年上初二。」梁寶豐自豪地伸出兩根手指,「明年他就要考高中了,將來一定比我這個看垃圾場的老頭子強多了。」
禾馬接過掛歷,緩緩展開,赫然映入眼帘的是大大的「禾馬」兩個血字。
陳琪一橫身子,擋住了畢川的去路:「畢隊,局裡的研討會還等著我們,有什麼事開完會我和你一起去。」
批准逮捕時間:5月28日
散會後,陳副局長私下找來了畢川,交換了一下案子的意見后,關切地問詢了畢川的狀況:「你今天怎麼了?開會遲到不算,吳局講話的時候還魂不守舍的?」
張敏擺擺手,低頭看起了文件,沒有再理會他們倆。
「就是因為你,現在上頭有人怪罪下來,說我們所里的人玩忽職守,要不是我幫你們擔著,早就記過處罰了。不過……」張敏突然話鋒一轉,「這次的事情居然這麼快就傳到了上級的耳朵里,看來你們惹上大人物了。」
「能有什麼事?這裏可是市局,在我們的地盤上他還能玩出什麼花樣?」畢川丟了煙頭,用腳尖捻滅火,邁步走進了廁所,邊走邊叫著梁光的名字。
性別:男
「專案組同事說是梁寶豐在履行垃圾場的社會職責,在他眼裡,被害者們都是應該『回收』的垃圾,所以才將他們殺害,像丟垃圾一樣將他們拋棄,和廢品垃圾呆的時間久了,對屍體的感覺也會麻木。」畢川學著同事的口吻講完這段話,突然問禾馬,「你怎麼會做警察的?」
正值正午,烈烈日光的房頂上,滾滾熱浪中夾雜著柏油味,一個穿著粉紅色開衫,白色長裙的女人跨坐在防護欄上,她的腳只要再向外挪動五公分,就會墜下六層樓高的屋頂,粉身碎骨。
「無論如何,請你先過來再說。」禾馬已經悄無聲息走到離她相當近的地方,他剛想伸手去拉她,女人正巧回頭,禾馬急忙收手,在褲管上擦了擦手汗。
警犬隊員牽著警犬聞了聞死者未燃盡的隨身物品,高大的警犬在原地打了幾個轉,一路俯首嗅著氣味,拖著隊員往垃圾場外道路兩邊的溝渠跑去。
畢川爽朗地笑著對禾馬說:「這個案子多虧有你,我明天就幫你申請,只要你身體沒問題,一上班就來刑偵隊吧!」
「禾馬,快放下武器,案子還沒調查清楚,你這可算刑訊逼供,是要判刑的!」
「警察先生,你有什麼事嗎?」一條手臂阻隔在了禾馬和大門之間,隔著西裝的布料依然能看出強健的肌肉。
「那你是怎麼找到這裏的?」禾馬問。
「他是什麼樣子?你是不是看見過這種高跟鞋?」禾馬緊追不捨。
十年前,禾馬放學回家,看見自己家門口圍了許多人,畢川親自給禾馬的父親戴上了手銬,從茫然的小禾馬眼前帶上了警車。禾馬追著警車跑了很長一段路,但最終眼巴巴看著車尾燈消失在街角。第二天,禾馬被畢川接到了自己家裡,他才知道自己的父親涉嫌謀殺自己的母親。由於禾馬的父親對罪行供認不諱,法院很快就宣判了死刑,禾馬父親至死沒有多說一句話,只是懇求畢川好好安置禾馬,讓他今後能夠考上大學。畢川託了社會福利院的熟人,把禾馬安排到了一戶家境不錯的領養家庭里,從此兩人再無見面。
畢川注視著微微顫動的雜草,快步跟在警犬後面。突然,警犬停下了腳步,揚起頭左顧右盼,吐著舌頭,求助般地看著警犬隊員。
禾馬車禍發生當天,在禾馬和蘇周走出張敏辦公室之後,綁匪打來了電話,從張敏口中得知了禾馬的下一步動向,並駕車撞傷了禾馬。
「後來怎麼樣?」
「賣鞋不犯法,但是你用高跟鞋的鞋跟藏毒運毒,就觸犯了法律,這可是死罪。」
「是綁匪給我寄來了地址。」女人哽咽著說,「當我第一次走進這個房間的時候,看到他們兩個人的屍體,就像菜市場里買賣的牲口一樣被放在冰櫃里,那一刻,我發誓不會放過這個兇手。可我不敢報案,假如我報了案,追查我兒子的死因,一定會發現老張出賣內部資料給綁匪的事情,我不想讓一個警察的名譽蒙上污點,在我的心目中,老張是世界上最正直的警察。我繼續租下了這間房子,每晚來看看我的兒子,我知道那個混蛋就在附近,總有一天,我會手刃仇人的。」說完,她用力捏了捏插在褲管里的那把刀。
情勢危急,等待後援已經來不及了,禾馬決定冒一次險,他解開領口的紐扣,鬆了松制服衣領,問道:
「你們不是說來掃黃的嗎?」男子狐疑地看著禾馬,又問蘇周,「剛才那張搜查令能讓我再看一下嗎?」
想到這裏,禾馬頓覺這趟調查前途兇險,不由做了個深呼吸,空空如也的肚子「咕嘟」叫了一聲,他這才想起自己連晚飯都沒吃。
「記得等我一起上樓,別刺|激了跳樓者。」蘇周在背後提醒道。
「他?」
「怎麼回事?」畢川嚴厲地問道。
「是為了他嗎?」
蹲守了一會兒,發現這是幢管理鬆散的居民樓,裏面大多住戶都是外來的租戶,大家互不相識,一到家就閉門不出,公共安全和衛生情況都十分堪憂。

第三章 往事

深深的自責敲打著心房,為什麼我不能再快一步!為什麼我的話沒有讓她回心轉意?是我的觀察出了偏差嗎?可惡啊!只差一點點就……
一聽畢川的話,眾人你一言我一語,議論紛紛。

第二章 車禍

她下垂的眉毛壓抑著慍怒,卻不見臉上的悲傷,突然,她動了動眼瞼,可能只有一秒鐘,眼角旁閃過淺淺的魚尾紋。
禾馬打開手電筒,走進了黑乎乎的房間。
無人回應。
二、除第一起案件在有人看管的垃圾場內,其餘作案地點都選在了無人居住並且偏僻的舊房內;
女死者王娜妮的工作單位名為上海深瀾酒店有限公司,通過走訪調查,王娜妮並沒有在該酒店的幾家門店上班,很可能就職于掛靠旗下的子公司上班,她的父母及朋友沒有人知道她的工作地址,但這個神秘的地址終於被蘇周查到了。這對了解王娜妮自殺時的心理狀況很有幫助。
與此同時,在搜查另一側溝渠的一名搜查隊員,有了更大的發現。
而這個問題,同樣在畢川的心裏打了個大大的問號。
梁光用手指指下腹:「可能是鬧肚子了,昨天我被按在垃圾場的地上,嘴裏進了什麼不幹凈的東西。」
兇手殺人的動機是什麼呢?破解這一點也許就能找到兇手了。
「又是哪個王八蛋來搗亂了!」梁寶豐罵罵咧咧走近鐵桶,摸了摸桶身,微微燙手,他踮起腳,探頭往裡一看,頓時魂飛魄散……
線索突然就斷了,畢川想說點什麼,卻發現無論說什麼,都幫不上禾馬的忙。
灰色的水泥橋墩上,有一片噴濺狀的血跡,看起來是不久前留下的。
表面上看起來5·23碎屍焚屍案告破,然而禾馬一個小時之前給他打來了電話,仍有一名以紅色高跟鞋為信物的兇手,在城市的某個角落,伺機製造恐怖的命案,而且這個兇手很可能就是梁光在犯罪殺人上的「導師」。審訊過程中,梁光始終沒有透露出一丁點有關幕後為他出謀劃策的人的線索。禾馬真的有辦法剷除罪惡的根源嗎?
「你打算去哪兒?」
「我想起來了,你是畢叔叔!」
禾馬試圖從她身上找出跳樓的原因,掌握她的心理狀況,才利於展開施救工作。
畢川大叫一聲,引得身旁的陳琪也擠過來湊熱鬧。
畢川調整了一下坐姿,轉向陳曉科:「陳局,從現場勘查的情況來看,垃圾場不是第一案發現場,兇手是位熟悉拋屍環境的人,並對看守人梁寶豐的生活作息時間了如指掌,可能事先踩過了點。兇手具有一定反偵察能力,現場基本找不到有用的線索,不過兇手卻做了一件讓我感覺奇怪的事情。」
2月20日,又一名智障人員被害於東區垃圾場外的溝渠內,溝渠兩旁的野草比發現5·23案發時高了許多,如果一個男性走進去幾乎看不見腦袋,故推斷兇手在草叢中殺人後,棄屍淺埋在了溝渠中。
禾馬出神地看著畢川,冷冷道:「是個大案子,而且已經發生很久了。」
禾馬一如往常地巡視著管轄街道,抬頭遙望那座出事的屋頂,墜樓事件的陰霾仍揮散不去,女人最後說出的「救他」兩字,鏗鏘有力地敲打著禾馬的心房,到底是什麼意思呢?
「好,你等著,我馬上過來。」掛掉電話,禾馬在黑色筆記本上記下了地址。
經她一點撥,禾馬也了解了蘇周的一番苦心。在兇手面前寫下任何有關兇手的訊息,必定會被兇手所銷毀,而寫下禾馬的名字,非但不會遭到兇手的破壞,而且會讓兇手覺得這是個嫁禍的機會。
說完,蘇周暗暗朝禾馬使了個眼色。
「不可能。」畢川毫不留情面地立刻反駁道,吳非難堪地咳了一聲。
「你出了場車禍,還記得嗎?」男人輕聲提醒。
梁寶豐抹了把鼻涕,抬手甩在了一堆垃圾上。
「幹什麼!一大幫子人圍在這裏,想聚眾鬧事嗎?」蘇周拿著張紙在男子面前晃了晃,「這是搜查令,你們要是誰想跟我們一起回警局,就繼續擋著門試試!」
「怎麼樣?全都想起來了嗎?」畢川側眼瞟了禾馬一眼。
禾馬發出的動靜,驚醒了床邊打盹的男人,禾馬感覺他黝黑的臉很熟悉,卻一時又想不起他的名字。
禾馬認出了說話的女人是王娜妮,他想問清楚王娜妮究竟想救誰?可話到嘴邊,喉嚨卻怎麼也發不出聲音來。
她穿戴樸素,兩隻手上戴著深褐色的袖套,一頭乾枯的齊耳短髮,眼角布滿了細紋,她外表總體看起來要比張敏所長顯得更年長一些。從蘇周被害這點來看,一年前那場差點讓禾馬命喪黃泉的車禍告密者,只能是她的丈夫張敏所長。
禾馬的手腳無法動彈,疲憊的倦意襲來,令他睡意濃濃,意識也漸漸模糊起來,橡膠車胎顆粒的細微聲音聽來像喪鐘般震耳欲聾。
有關梁光的作案動機,幾乎跌破了所有參与本案的調查人員的眼鏡。梁光殺人後毀屍的真正原因,是因為他對所有的受害者都實施了性侵犯。由於被害人是男人,所以屍檢的時候疏忽了對於受害者這方面的檢驗,加之屍體毀壞普遍嚴重,沒有人想到了這一點。
這時,女人將另一條腿也跨出了護欄,仰起頭閉上了眼睛,整個身子向外傾斜,打算展翅翱翔一般,所有體重僅靠一隻握著護欄的手拉著。身後幾位居民連連驚呼,膽小的婦女更是捂住自己的雙眼。
女人沒有回答,往回收了收身子,動作變得僵硬起來。
畢川示意門外的警衛打開門,一個理著平頭的男人正在椅子等候著禾馬。
禾馬走到對面房間的門口,轉了轉門把手,門鎖了。
雖然只是一瞬間的表情,但很明顯是在說謊。
禾馬突然發現自己有點不對勁,從醫院里出來以後,禾馬對每個人的語氣、神態、表情有著掃描儀般的精準判斷,彷彿能將這些影像在腦海中轉換為簡單易懂的文字。難道這是車禍后,留下的後遺症嗎?
他聞到了殺人者的味道。
畢川查看了屍體的樣子,兇手像丟棄垃圾般將其扔入河裡,屍塊沒有任何的包裹,好像故意要讓所有人都知道是他殺的人一樣,囂張至極。
「喬木!我們終於見面了。」禾馬慢慢踱步走向梁光身後的那個男人,禾馬永遠不會忘記,王娜妮墜樓時所說的兩個字「救他」,是想以死來喚醒男友的良知,卻讓一個警察背負上了難以忘卻的使命感,並差點為之付出生命的代價。
用電筒的光掃了一圈,禾馬大致了解了房子的結構。這是一間南北套間的兩房一廳,進門就是一個約二十平方左右的客廳,房子已經許久沒有人住了,從雜亂無章的傢具可以看出,這裏曾經進行過一場激烈的搏鬥,地上的痕迹引導禾馬進入朝南的房間。
「看來那男人沒騙我們,這裏不是雞窩,是個賭窩!」蘇周手裡攥了個名貴的打火機,說道,「剛才逃跑的那些人,可能都是些有頭有臉的人物,所以才找了個這麼隱蔽,守衛森嚴的地方聚眾豪賭。」
「我們找到了你母親的屍體,真正的屍體。」
只是畢川沒有想到,吳非竟有一個英雄般的過去,這個臉上從來不見笑容,說話總是同一種語調的男人,他的深沉不是刻板的官腔,而是來自於體內與生俱來的鎮靜。
包含著信任的一槍。
禾馬頭也不回地走出了辦公室,徑直趕往文件上男人的地址。
今天是禾馬正式成為警察的第一天,救她——是他接警后的第一個任務。
「一年前就應該去的地方。」禾馬大步流星地走出屋外。
心理側寫縮小了調查範圍,但對兇手的作案動機分析不透,僅歸納為「心理變態」四個字。
等眼睛適應了樓房裡的黑暗,梁光向樓梯走去。四樓走廊有著微弱的燈光,梁光邊走邊輕聲喚道:「老師……老師……我來了,您在嗎?」
畢川一把將禾馬從審訊室里拉了出來,劈頭蓋臉罵道:「我找你來查案的,你倒好,公報私仇來了!毆打嫌疑犯是可以判刑的,你知道嗎?」
「我之所以會知道你,是因為冰櫃里的這個警察同志,他在臨死前留了一樣東西給你。」女人將手伸到read•99csw.com冰櫃底下的空隙中摸索了一番,終於握住了一團紙,女人站起身來,對禾馬說,「你跟我來。」
蘇周聽出了張敏話裡有話,故意刺探了一句:「所長,房間里的那些高跟鞋有線索嗎?」
禾馬還來不及細看蘇周屍體旁的另一具小孩屍體,門口傳來了窸窣的響動,他立刻閃身躲進了厚厚的窗帘後面,撥開一條縫,屏氣凝神地觀察著房間外的動靜。
冰櫃突然啟動發出製冷的響聲,像是在警告禾馬不要輕舉妄動。
禾馬盡問些無關緊要的問題,畢川有點心焦,偷偷在桌子下踢了踢他的腿。禾馬這才把詢問內容轉到了正題上。
一個從四歲失去母親,有著戀父情結的他,在單親的環境中成長,或許沒有人留意到他逐漸變化的性取向。第一次或許是個意外,然而這個意外卻讓他品嘗到了前所未有的快|感,且沒有人發現他。他在第一次的基礎上加以修正,繼而實施了更為瘋狂且周全的殺人行為。
男子走近一步,訝異道:「哪來這麼多雙高跟鞋,搞什麼飛機呀!」
許多連環殺手的第一次作案,通常都是失敗的。儘管5·23碎屍焚屍案至今未破,但第一起案件暴露了兇手的活動區域,兇手是個熟悉垃圾場的人。
市局一樓的男廁所,窗戶外裝上了堅固的防護欄,畢川仔細檢查了上頭的鎖后,替梁光打開了手銬,警告道:「快點解決,我們在廁所門口等你。別給我耍花招!」
「我想讓你看看這個……」禾馬從牛皮紙袋裡倒出了一雙紅色高跟鞋。
後來,禾馬調查過自殺者的身份,女死者名叫王娜妮,28歲,身高1米56,是一家三星級酒店的服務員,父親是教師,母親是即將離休的銷售員,家庭和睦,死者的生活背景中找不出自殺的動機。王娜妮的父母也從沒發現自己女兒在談戀愛,工作之餘大多數時間都在家裡。死者平時性格比較內向,除了工作單位和家庭,很少接觸其他社交場合。由於沒有明顯的自殺動機,鑒定專家最終將王娜妮的跳樓定性為利己主義自殺,即個人與社會聯繫脫節,缺乏集體支持和溫暖以致產生孤獨和空虛感,導致她在毫無預兆的情況下,實施了急性自殺行為。
畢川第二次看到禾馬瞬間從狂怒的狀態一下子跌到冰點,在他張狂的行為下是一顆無比冷靜的心,總像個局外人般冷眼旁觀著一切,不放過任何的蛛絲馬跡。
「在拘留室候著呢,隨時可以提審。」
剛走到市局樓下,梁光額頭直冒冷汗,痛苦地捂著肚子。
「不過……」陳琪垂下眼瞼,「他昨晚出事了,正躺在醫院里,很有可能熬不過今天了。」
雖是懇請,禾馬卻十分堅決,沒等畢川回答,就下了車往局裡走去。
東區垃圾場里發現無名男屍,東區派出所接到報案后,刑警支隊隊長畢川及副隊長陳琪趕到了現場。
當驗屍官撈出死者人頭的同時,畢川看見溝渠的夾縫裡,有一本黑色筆記本,本子挺新的,不像掉了很久。從人縫中照進來的陽光,將筆記本封面上的警徽反射得如同太陽般耀眼,熠熠生輝。
雖然吳非是畢川的上級,但畢川時常對吳非的嚴格要求表現出一種反感和不屑。畢川覺得坐在辦公室里的局長和自己不是一路人,每次對於吳非的命令,畢川總有意無意地我行我素,所以兩人之間關係搞得很僵,他倆像兩頭犄角相抵的公牛,誰也不肯後退一步。
煙霧散去,無頭男屍開始散發出難聞的惡臭,屍體本身破壞嚴重,所有辨認死者身份的證據全都沒有了。死者是在被害后被仰面放入桶里,淋上汽油後點燃。兇手殘忍地肢解了屍體,不但將屍體開膛破肚,還砍去了死者的頭顱。
話音剛落,畢川和陳琪冒失地推門走進來,頓時會場一片安靜,吳非怒氣沖沖地瞪著他倆,有人在小聲議論吳局長和畢川之間的不和。
不遠處的橋上,路人們不顧橋底警察的勸阻,紛紛駐足觀望。
女人止住了哭泣,鬆開了手裡的刀,問道:「你是誰?」

第六章 遺言

圍觀的人群在樓底下自覺圍成了一個半圓,每個人都將救人的希望寄托在了那位年輕的警察身上。
突然冒出來的禾馬嚇得女人「啊——」叫了起來,隨後突然跪倒在地,對著高大的黑影哀求道,「你放過我們吧!老張已經死了,你就讓我兒子安安靜靜地睡在這裏吧!我什麼都不會說出去的,求求你了!」
「這算什麼話!你放心吧。」陳琪拍著自己胸脯保證道。可他不明白的是,從不求人的畢川,竟然為了一個素不相識的警察懇求自己,到底這個名叫禾馬的人,有著這樣的魅力,會讓畢川這麼做。
「肚子好痛。」梁光咬著發白的嘴唇說。
王娜妮脫下高跟鞋,縱身躍入一道刺眼的日光中,如翩然而至的天仙墜落在地面上,她身軀挺直的姿態彷彿救贖中的基督,口型仍保持著第二個字的發音,彷彿死後也會周而復始地念叨這兩個字。那些圍觀群眾憤怒地瞪著禾馬,好像是禾馬殺了她一樣,他此時感覺自己是一個在舞台上表現糟糕的舞者,群眾們難聽刺耳的話,像一隻只臭雞蛋爛番茄扔向他的腦袋、他的身體以及他的心。
他沒法解釋。但至少這個能力,幫助畢川破了案子,告慰了蘇周、張敏所長以及王娜妮的在天之靈。
「蘇周,就是這裏。」禾馬指指那幢樓房,「這裏擺明是個雞窩,地址沒錯吧?」
「有一個。」畢川答道。
禾馬看不到他臉上的表情,繼續追問道:「如果不是你乾的,為什麼我的筆記本會在你殺人的現場被找到?」
乘坐電梯來到十二樓,1201室已經生鏽的防盜門半掩著,為了避免發出動靜,禾馬輕手輕腳拉開了它。裏面還有扇黃褐色的木門,禾馬推了推,鎖著。
三、作案手段一致,死者均被扒光衣服赤身裸體,致死的兇器也大多就地取材,為現場所有的東西,例如廢棄的尼龍繩、磚塊等。
還來不及反應,只聽見「嘭」的一聲巨響,禾馬的身體騰空飛起,腦袋和背部重重撞在了汽車擋風玻璃上,撞擊聲、破裂聲、引擎轟鳴聲敲擊著禾馬的耳膜,由於巨大的衝擊力,隨後他整個人又卷著碎玻璃屑,從車頂上翻滾過去,仰面倒在了斑馬線上,熱乎乎的液體瞬間湧進了鼻子和口腔里,禾馬張大嘴巴竭力呼吸著,胸口卻傳來刺骨的疼痛,也許是肋骨斷了。
他整了整帽子抬起頭來,不遠處,巡邏路線上的居民樓每日佇立在此,彷彿在等待他找尋出真實的答案。
「畢警官,你找我是和你的案子有關係吧?」
「刻意?」畢川轉頭好奇地問。
禾馬窘紅了眼,走向了圍觀的人群。
這和王娜妮的工作單位有了交叉點,他在王娜妮死前一個月辭職,所以調查的時候遺漏了這個男人。
說完,陳副局長如釋重負地吸了口煙。
兩個月過去了,禾馬的疑慮絲毫沒有減退,他的懷疑不單單來源於「救他」這兩個略顯奇怪的字,還有死者跳樓時遺留下來的那隻紅色高跟鞋,死者的父母從來沒見過女兒的這雙高跟鞋。跌落的屍體已經不成人形,所以誰也沒有注意到,那隻高跟鞋的尺碼與死者腳掌大小不符。禾馬交的報告曾經提及此事,最終結案報告解釋為死者情緒不穩定,乃至穿錯了鞋子。
梁寶豐腳下一軟,顧不得被桶壁燙傷的手掌,連滾帶爬跑向了屋子裡的電話機……
禾馬瞪了蘇周一眼:「難道我們在這眼睜睜地看著他們嗎?就像當初眼睜睜看著王娜妮跳下去一樣嗎?」甩開蘇周的手,禾馬大步流星走向那扇黑色大門。
「是他讓我放在那裡的。」
「你說慌!」禾馬突然大喝道,憤怒地把手裡的塑料杯擲向了粱寶豐,粱寶豐忙抬手遮擋。
「離婚的時候他幾歲?」
「就算真的恢復記憶,我也不一定會知道筆記本怎麼在殺人現場。」
於是,搜查範圍擴大至垃圾場外的全路段,擔心天黑后採證工作會變得困難,陳琪向警犬隊申請調來了一條黑貝警犬參与搜查。
「為什麼這上面只寫了我的名字?」禾馬不明白蘇周為何留下自己的名字。
西下的太陽射來刺眼的陽光,禾馬眯起眼睛,彷彿有種錯覺,回到了王娜妮跳樓的那個天台,隱藏在紅色高跟鞋的秘密,也許可以從眼前這個年輕人的身上找到答案。
眾人小聲議論著,黑貝警犬不合時宜地吠叫著,其實剛才黑貝同時發現了兩處殘肢,它停下來是為了詢問主人先找哪處。它踏著有力的腳掌,邀功般摩擦著警犬隊員的褲腿,絲毫沒有留意到主人沉重的臉色。
他平時成績一般,在學校里算是個不起眼的學生。沒有人會想到,這個繼承了父親強健體魄的年輕人,會是5·23碎屍焚屍案的元兇。他對於犯下的六起殺人毀屍案供認不諱,在審訊過程中,畢川不僅獲知了他的作案動機,更發現了兩個隱藏表象下的案件真相,其中一個便是禾馬提到過的幕後黑手,一個協助梁光一次次從刑偵隊眼皮下逃脫的真正惡魔。
「你瘋啦!打算就這麼從大門衝進去?」蘇周的手按在了禾馬手上。
畢川終於有時間給自己點根煙了,倚著牆獨自發起呆來。
「我不是這個意思……」禾馬搖頭道,「為什麼兇手殺的都是男性的智障流浪漢?」
梁光小雞啄米般地點著頭:「那個人還給了我這個……」他忍痛伸出一根手指,指向床底的一個包裹。
他把門推開了窄窄的一道縫隙,探頭朝里望去。
禾馬的手停在了半空中,他正遇上畢川冷峻的目光,兩人四目相對。梁光迫不及待地大口呼吸著,一邊咳嗽一邊央求畢川:「警察叔叔,你快救救我,這個人瘋了,他剛才要殺我。」
「我是你爸爸梁寶豐的朋友。」禾馬撒了個謊。
「你身體能行嗎?」畢川丟了煙蒂,快步從後面追了上去。
陳琪說:「我們從被害人的上衣口袋裡找到了身份證,應該也是外來流浪人員,兇手在殺害他后,既分了屍也用火焚燒了屍體,可都做的不是很徹底。這讓我感覺,兇手在向我們示威。」
年輕人半信半疑地點點頭:「我就是梁光。」

第一章 紅色高跟鞋

就讀學校:市東中學初二(1)班
「快通知各部門,梁光潛逃了!」
「不可能。」畢川攥緊了拳頭,重重砸在了洗手間的牆上,幾塊瓷磚震出了裂痕。
傍晚六點三十分,轄區派出所的辦公室里,所長張敏在煙灰缸里摁滅了煙頭,又用力碾了兩圈,這才抬起坑坑窪窪的臉,吹出了最後那口煙。
禾馬緩緩抬起頭,在護欄邊發現一件女人留下的東西,是她左腳的高跟鞋。
吳局長決定採納畢川的提議,5·23碎屍焚屍案指揮部決定從尋找屍源和排查嫌疑人兩個方向展開調查。以拋屍地點東區垃圾場為圓心的三公里半徑內排查訪問,並通過媒體和報刊播發認屍啟事。鑒於本案手段殘忍,性質惡劣,吳非當場宣布成立5·23專案組,由畢川擔任專案組組長,指揮所有偵破工作。
「兇手不是開車來的。」畢川斬釘截鐵地說道。
「你這身子可是剛出院啊!要我陪你一起去嗎?」
禾馬那雙眼睛,在畢川的腦海中揮之不去,這種攝人心魄的眼神是他從未看見過的,似乎能看穿每個人的內心。梁寶豐極為細微的表情變化,完全沒有逃過禾馬的眼睛。畢川想,要是刑警隊里有這樣一個人物,一定能派上大用處。
這個標誌似曾相似,禾馬想起了曾經和蘇周一起搜查的那個地下賭場里,這個標誌被印在了賭桌上。
一走進樓房,禾馬就覺得自己的直覺沒錯,昏黃的走廊鋪著印花地毯,兩邊排列著一扇扇深色的房門,轉角處一個攝像器幽幽地閃爍著小紅燈。前台背後的牆面上,畫著整幢樓的平面布置圖。
「畢隊!陳隊!你們都到這兒來看看!」隊員扯著嗓子喊道,他正用一根木棍撬起一塊水泥板,捂著鼻子,身體竭力躲得老遠。
一看見畢川,梁寶豐激動地說:「警察同志,你怎麼就不信我說的!我真沒殺人,你把我放了吧!我兒子還一個人在家裡等著呢!」
「老子宰了你。」喬木怒吼著沖向禾馬。

楔子

禾馬有種不祥的預感:「怎麼了?」
「你別急著下定論,先看看案件的報告再說。」
蘇周看出了禾馬的不高興,笑呵呵地回道:「我去為消防車清理一下小區道路。」蘇周瞥瞥停在路邊一輛輛首尾相接的汽車。
死者生動的表情彷彿又浮現在眼前,腰間的手機震動了起來。
第一天上班出警的興奮,禾馬對這句話左耳進右耳出。
一種疼痛感如閃電般貫穿過禾馬的身體,汽車撞擊他身體一霎那的感覺,又重新刺|激著他的神經。
一步一步走進那扇門,耳畔不停回蕩著一個聲音:
「不好!」眼尖的警察看到防護欄上的鎖被打開,兩扇防護欄虛掩著,不時輕微碰撞幾下。
走進小區大門,遠遠就能看到屋頂邊,一個粉紅色的身影。
「畢警官?」禾馬有了點印象,「這個姓好像哪裡聽到過。」
禾馬的父親被認定故意駕駛汽車撞死了他的母親,由於屍體被反覆碾壓,已經變形到無法辨認的地步,但體型特徵與禾馬母親十分相似,在禾馬父親認罪的情況下,沒有對屍體身份做進一步化驗。而真正的禾馬母親,屍檢報告表明是在禾馬父親被捕后才遭殺害,埋屍于所住居民區的綠化帶中。畢川懷疑,可能是禾馬父母出行的時候,他母親肇事撞死了路人,父親為了保護母親而出面頂罪,而被誤以為謀殺了自己妻子,在這種情況下,他才把所有罪行全部攬到了自己身上。誰知,原本以為能脫罪的禾馬母親卻被人殺害了,真正的兇手至今未能查明。
禾馬左手提一隻牛read.99csw.com皮紙袋,右手推開用麻繩胡亂捆紮的鐵門,側過發福的身軀擠了過去,順著被卡車壓出的碎石路,朝煙霧升騰的地方走去。一個身材挺拔的年輕人,他光著上身,只穿了一條平角褲,在這片廢棄的土地上,他像一個原始人一樣存在著。他左手正握著一根木棍,不停搗弄著鐵筒里的焚燒物。
那一天,禾馬第一次稱呼畢川為畢叔叔。他在畢川的身上看到了某種東西,某種可貴的品質,或許是這種品質觸動了禾馬,亦或許是禾馬想找出殺害親生母親的真兇,他選擇考入了警校,成為了一名人民警察。
「我還有事,有什麼話你趕緊……」畢川敦促道。
「我在你的本子上,看到了和你母親被害有關的信息。」
忽然,他在樓下眾多憤慨的臉龐中,看見了一個惡毒的笑容,他(她)是誰?一閃而過的笑容意味著什麼?難道他(她)就是……
這位連環殺手的第一次作案在一年以前,也就是禾馬被車撞的當天。5月23日,東區垃圾場里發現一具被焚燒的無頭男屍,屍體不但被開膛破肚,還被割去了生殖器。禾馬的筆記本正是在死者的頭顱旁被找到,禾馬發現這一條線索是後來才添加上去的。
回憶起往事,女人已無法控制住自己的眼淚,一年來深深埋在心底,無法對他人訴說的秘密,終於能夠在今天傾訴了。
「你……你……你就是那個人?」紅色的高跟鞋如有魔力一般,木棍上飄落零星的火苗,是梁光的手在戰抖。
「你不明白……」女人慾言又止。
「第一個案子的現場,我找到了你的筆記本,正想問你情況,你就出事了,這案子到現在都沒有線索,所以我每天都希望你能醒過來告訴我,為什麼你的筆記本會留在殺人現場?」
讓蘇周的屍體棲身於此,將這個房間變成一間祭室的人,應該就是這個女人了。
「謝謝你。」禾馬綻開了笑臉。
一閃神的功夫,梁光已經丟下木棍,撒腿往反方向狂奔。禾馬疾步追了上去,經過那隻還要冒煙的鐵筒時,禾馬往筒里瞟了眼,在燒的東西是件衣服,殘留的部分還有血跡。
「你臉上都寫著呢。」畢警官的每一個表情,都沒有逃過禾馬的眼睛。
對方有著與年齡並不相稱的體格,這與他生活在一個隨時需要付出體力的環境有關。那雙面對火焰時,顯得異常冷漠的眼睛,正慢慢將注意力挪到了禾馬的身上。
蘇周苦心留下的遺言,終於從冰櫃下得以重現,禾馬已經明白了其中的含義。
「私下查案,就可以偽造搜查令衝進人家的公司了?」張敏瞪了蘇周一眼,又看向禾馬,「你更狠,當班的時候穿著制服就衝進去了,生怕別人不知道你是哪個所的還是怎麼的?」
禾馬從女人的話中已經猜出了她的身份,她正是禾馬所在轄區派出所所長,張敏的妻子。
剛才通過對講機聯繫了消防隊,由於這幢樓房處於居民小區的中央,狹窄的小區道路停滿了車,致使消防車很難通行,無法及時在樓下安裝救生氣墊。
望著禾馬乾勁十足的背影,張敏不由感嘆,這小子,真像年輕時候的自己。
「走吧!人已經在審訊室里了。」
禾馬輕托著腰間的裝備帶,疾步往蘇周在電話說的地址跑去。
自從知道那個叫禾馬的年輕人和本案有關以來,畢川就變了一個人似的,以前他有什麼事都愛咋呼出來,可現在他行蹤詭秘,每天總有一兩個小時不見人影,沒有人知道他去了哪裡,包括陳琪在內。
「犯人受傷后被抓捕歸案,不過子彈擦過那位同事的肋骨,他在家整整躺了三個月,還落下了後遺症,想起來還真是對不起他。」
周圍群眾一陣附和聲,禾馬把蘇周的叮囑拋之腦後,硬著頭皮往樓上走去。
執行人:畢川
梁寶豐被關押在警察局裡,垃圾場處於關閉狀態,禾馬卻看見了垃圾場里升起的黑煙。
兩個人健步如飛,沖向樓梯道。
畢川踱步走上一個垃圾堆,點了根煙,眯起眼睛觀察著垃圾場的鐵絲網外,低頭問陳琪道:「你要是兇手的話,會把死者的頭顱丟在哪裡?」
「別賣關子,到底怎麼回事?」畢川催道。

第五章 衣櫃里的人

「剛才又發現了一具屍體。」吳局長頓了一下,極不情願地繼續說下去,「從屍體的狀況看,與5·23的作案手法基本雷同,沒準這次碰上的是個連環殺人魔。你們趕緊出發!」
禾馬心領神會,對著那個男子大聲喝道:「你跟我們一起進去!先把你袖口裡的對講機摘了,再通風報信,就先銬了你。」
禾馬的鼻子感受到了來自冰櫃里的陣陣腥味,那裡面究竟放著什麼?
蘇周是禾馬的搭檔,他倆同一天分配到如今轄區的派出所,蘇周比禾馬早一年參加警察工作,考慮事情更為老道周全。在這次跳樓事件發生時,蘇周與禾馬同時趕到事髮屋頂,不過蘇周留在了樓下接應後援救助人員,死者墜落後的屍體就離他的腳只有一米之遙,她向天空瞪著那雙死不瞑目的眼睛,蘇周有著與禾馬相同的感受,所以在後續的調查上,蘇周也出了不少力。
心理分析師針對這一犯罪嫌疑人作出如下的描述:男性,年齡介於25至30歲之間,文化程度不高,個性孤僻,嫌疑人住處就在發現屍體的現場附近,作案以後嫌疑人可能是步行回家的,兇手很可能會繼續作案。心理分析師結論的依據是嫌疑人在行兇時,刻意銷毀了所有能夠暴露自己身份的線索,兇手行事老成,明顯經過深思熟慮並且有過一段漫長的「孕育期」,排除了25歲以下年輕人作案的可能性。
禾馬拿起後座上厚厚一沓文件,牛皮紙的封面上印著一行黑體字:5·23連環碎屍焚屍案調查報告。
梁光轉睛一想,突然又凶了起來:「你不是那個幫我的人……你不是……你比他高。」
憤怒難以抑制的禾馬,只是一遍又一遍問著那個人的名字。
在對於5月24日無名男屍案的調查過程中,有目擊者在案發前晚,也就是23日的晚上看見一名穿戴整齊的男青年將死者領進拆遷房屋中,而該名死者同樣是輕度智障人員。5·23碎屍焚屍案的受害人同樣是裸體,且胃內容有菜葉、香蕉皮,也很有可能為智障人員。而畢川對於兇手性別的分析,又恰恰符合男性為兇手的這一設定。針對這一情況,5·23連環碎屍焚屍案專案組認定以上四起命案皆為同一個兇手所為,經過反覆推敲研究分析,專案組共總結了以下幾點:
想不到平日里對下屬和藹的陳副局長,以前也是位衝鋒陷陣的猛將。
「看來這裏就是第一案發現場了。」陳琪斷定。
王娜妮的男同事,名叫喬木,現年31歲,無業人員,在王娜妮死前一個月離職后,就沒有人知道他的去向了。同一天內,蘇周看見了那包像人形的東西,警局又接到了匿名的報警電話,這隻是偶然的巧合嗎?那包東西會不會就是失蹤的喬木呢?
又是紅色高跟鞋,難道逼死王娜妮的兇手,正是害自己失去雙親的人嗎?
是畢川?
他是誰?為什麼要救他呢?又為什麼在生死攸關的時候提起呢?
東區垃圾場內發現的屍體,經法醫屍檢后發現:頸部皮瓣有索痕,胃內有菜葉、香蕉皮等殘留物,約昨晚飯後四到六個小時內遇害。氣管內並沒有燃燒的灰燼,可以判定死者被勒死後才被點燃焚毀的,由於屍體破壞嚴重,指紋、掌紋、毛髮、腳印等常規確認死者身份的生物證據皆無法採集,那枚被割下的頭顱也面目全非,無從辨認,死者的牙齒也查不到任何的牙醫記錄。換句話說,現在除了兇手,沒有人知道死者的身份。
梁光涉案影響巨大,雖是未成年人,但不得取保候審,將從市局的拘留所送至看守所羈押。
可禾馬在她的眼睛里,沒有看見一絲的慌亂。
是什麼讓兇手突然改變一絲不苟的作案手法?
「你是說割下死者的生殖器?」陳曉科說。
禾馬凝思片刻,說:「有一個地方我還沒去,想去看看。」
「我怎麼會在醫院里的?」禾馬的記憶似乎出了點問題。
女人並未察覺禾馬的存在,藉著月光,禾馬緊盯著女人的一舉一動。會是她殺了蘇周嗎?黑暗中的禾馬不禁心生疑問。
「你有什麼打算?」畢川問道。
在空無一人的街道上,一輛不懷好意的黑色汽車,正倒車開向一位失去抵抗的警察,車輪越滾越進,多麼令人恐怖的一幕!
「你指哪方面的事情?」
梁寶豐順著痕迹繞到了垃圾場的死角,一隻半人多高的鐵桶被擺在了路中央,冒著縷縷青煙,難聞的惡臭陣陣襲來。
「別急,你看看這個男人的檔案。」張敏用手指點點工作單位一欄。
黑漆漆的鐵門「咣當」一聲關上,禾馬深吸一口氣,抬頭看著前方,這裡是他夢寐以求進入的市局,也許將來有一天,他能夠成為一名守衛這座城市的刑警。
畢川一拳砸碎了廁所牆面的白色小瓷磚,他大聲命令道:
畢川揚揚手,幾名訓練有素的刑警立刻制服了喬木和梁光,反銬著帶上了警車。
蘇周興沖沖走出超市,尋找著禾馬的身影,當看見地上傷痕纍纍的禾馬時,他手裡熱乎乎的飯糰從指尖滑落地面,被踩碎,流出粘稠的調味醬。
陳副局長露出狡黠的笑容:「那個人剛剛還給你下命令來著!」
梁光被捕前拋屍橋下的最後一案,是為了替他父親脫罪而刻意這麼乾的,目的就是要讓警察知道,真正的兇手不是他們抓的梁寶豐。也正是這一次意料之外的行動,暴露了梁光的身份。
突然,一道寒光閃過,一把尖刀衝著禾馬的腰間就扎了過來。
「說吧,什麼事?」
畢川三下五除二,利索地給梁光戴上了手銬,他拍拍禾馬的肩膀:「你一出院,就幫我破了宗大案子,看來這一年我沒白等你。」
陳曉科說得沒錯,這一次,畢川真的小看自己的局長了。
「這個警察同志和我的兒子都被殺死在這個屋子裡,兇手趁他進門時用榔頭偷襲了他,可能是在搏鬥的時候,這個警察同志用血在掛歷上寫了幾個字,並且從牆上撕下了那頁掛歷,致死也沒有放手。我是在清洗他的時候,費了好大的勁才拿到這頁紙。」
「蘇周在門口盯梢的時候,看見有人抬出了一包東西,像是一個人,不知道是屍體還是活人,我覺得很可能王娜妮有關係,也許就是她遺言里讓我救的那個人,所以我想調出那幢樓里的監控錄像看看……」
「你兒子今年多大了?」
終於,禾馬從這個噩夢中醒來,他一睜開眼皮就感到眼球在隱隱脹痛,方才夢中那人鼻樑上褶皺的皮膚不由令他感到一陣后怕。
「你肚子那個部分痛?」
「嗯?」張敏抬了抬眉毛。
局長吳非和副局長陳曉科正襟危坐,陳曉科抬腕看了眼手錶,輕聲問:「老吳,已經過了十分鐘,不如我們先開始吧!別等老畢他們了。」
「禾馬!」一個沙啞而不失威嚴的聲音喊道。
「一年?」禾馬簡直難以置信,車禍竟然已經過去了一年,今天是在醫院里昏迷后第一次醒來。禾馬又問了一遍,相信畢川和護士都沒有在和他開玩笑,才意識到自己的確有了很大的變化。
警察同志……救他……救他!
「不可能啊!他怎麼可能打開防護欄上的鎖逃走呢?」旁邊的警察一臉茫然。
蘇周黑框鏡片后的眼睛亮了起來,如張敏所說的情況,等於驗證了禾馬之前的猜測是正確的。
「好在現在沒事了。」男人安撫了幾句,護士正巧走進來,他往旁邊讓了個位置,繼續說道,「撞你的那輛車已經找到了,是輛黑色的國產麵包車,汽車是從黑市買來的報廢車,被拋棄在離你被撞不遠的路邊,當時車已經拋錨不能開了,肇事者應該是棄車步行逃跑的。不過肇事司機還沒有追查到,從目擊者的口供來看,這次撞車不是交通事故,而是蓄意謀殺。」
「那天晚上你在幹嘛?」
「禾馬,果然和你預料的一樣,這小子來找他了。」畢川總算鬆了口氣,他故意打開市局廁所窗鎖之時的那份懷疑,現在已煙消雲散。
禾馬終於相信,離別真的可以造就一場巨大的火災。
「發生什麼事了?」畢川有點心虛。
「你不明白……」女人出人意料地開口了,這對禾馬是個好的信號。可她依然沒有轉過身子,在半空中隨時都有縱身躍下的可能。
墜樓一霎那,這兩個字從女人的嘴裏蹦了出來。
「我只是隨口問問。」畢川連忙掩飾。
禾馬張大了眼睛,怔怔地看著他黝黑的臉。
畢川長嘆一口氣,拳頭鬆了開來,口氣緩和地請求道:「要是待會兒吳局問起來,先別把這事說出來,我想先查查清楚。拜託了!」
一個人影正在走廊上飛快地奔跑,轉眼消失在了走廊的盡頭。
僻靜街道旁,一幢其貌不揚的淺灰色樓房前,停放著不少名貴豪車,一名穿著黑色西裝的男子正站在黑色的大門邊打量著周圍街道。穿著制服的禾馬從門前經過,男子警覺地站直了身子,悄悄抬起一隻手腕,對著袖口竊竊私語。
禾馬皺起眉頭,良久才說出一句話:「看來我們找對地方了。」
男子嬉皮笑臉地湊上來:「兩位警官,我們這裏真的不是叫雞的地方,你們搞錯了……」
「雖然你曾經有變成植物人的可能性,能恢復算是個小小的奇迹了,現在看起來你沒有大礙了,只是血糖有點低,身體還有點虛弱,多吃點東西補補就行了。」護士拔掉了禾馬身上的導管,並在病歷卡上做著記錄。
「我記得發現你母親屍體的時候,我看見她的腳上也穿了一雙紅色高跟鞋。」
這個叫禾馬的人,到底是畢川的什麼人?他會不會就是兇手呢?
經過剛才的交談,畢川心裏有點惴惴不安,面對殺害父母的兇手,禾馬還https://read.99csw.com能保持往常的平靜嗎?案件進了死胡同,也只有讓禾馬試試了。
封鎖中的案發現場是一處靠近河邊的水閘,畢川遠遠就看見了陳琪那張白凈臉孔上的扭曲表情。閘門旁的淺灘俯卧著一截殘屍,屍體只剩下了頭部及腰部的軀幹,其餘四肢不知所蹤。
寂靜無聲的樓道里,禾馬扎穩馬步,使出渾身的力量撞了幾下門,門比想象中更牢固,竟然紋絲不動。禾馬揉著生疼的肩膀,對自己沒有準備充分再次自責。
為什麼在這個時候,她會露出這般笑容?
「在煩案子唄!」畢川遞去一根煙,「陳局,你干這行多久了?」
「我懷疑這裏從事賣淫活動,要例行檢查!」
撞了人的黑色汽車,出人意料地停了下來,顫抖的排氣管散發出陣陣黑煙,似乎司機在後視鏡中觀察著傷者的情況。突然,車尾亮起了白色的倒車燈,在灑滿橘黃色燈光的街道上,後輪緩緩向禾馬的腦袋碾來。
「小陳,你注意到被害人的衣服了嗎?」畢川問道。
禾馬的注意力重新回到手中的掛歷紙上,是張5月的掛歷紙,是蘇周遇害的那個月,被31個數字擠得滿滿當當的紙上,右下角印著一個小小的獨眼海盜,它叼著煙斗,一隻右眼囂張地瞪著禾馬。
不遠處的弄堂口,一個長相白凈的年輕人正朝禾馬招手。禾馬繞開男子的視線,一路小跑到了年輕人的身旁。
突然,一根結實的繩子如蟒蛇般纏住了梁光的脖子,迅速而有力地收緊起來,梁光完全失去了抵抗力,兩隻手徒勞地想拉開繩子,可無法阻止肺里的氧氣被一點點的擠出來。
一個三十多歲的女人徑直走了進來,她很熟悉這個房間,在沒有開燈的情況下,她竟然沒有踩到客廳里的任何東西。
作為一名垃圾回收站的員工,對於空氣污染已是司空見慣。他照例早晨六點打開回收站的大門,發現鐵門上的掛鎖被人砸壞了。
鐵桶里是一具被嚴重破壞的屍體,燒成焦黑色的軀幹如洗浴般仰卧在擁擠的桶內,未被充分燃燒的四肢彎曲交錯,一道口子沿著胸前一直貫穿到腹部,屍體就像一條風乾的魚。那條清晰可見的脊椎骨在脖頸處生生被斬斷,人頭不知去向。
「那你呢?」禾馬口氣中帶著不屑,他有些不滿這項不起眼的分工。
禾馬臉上沒有顯露任何喜悅之情,眉頭反倒擰得更緊了:「所長,有件事能請你幫忙嗎?」

第七章 歸案

「小姐,你有什麼難事先過來再說,我一定幫你解決。」禾馬張開雙手,朝女人慢慢挪動著腳步。
她居然在笑!
「能否考慮兇手有兩名以上,協同作案的話,你們的兩點可能性就都能講得通了。」吳局長提出了另一種方案。
「禾馬,這個案子你是不是知道什麼?」畢川敏銳察覺到了禾馬語氣中的堅定。
「畢隊,兇手是個警察嗎?」警犬隊員輕聲問道,對於發現的人頭沒有表現出絲毫的興奮。
畢川踹開所有廁所隔間的門,裏面空無一人。
「我不知道。」接待小姐畏懼地看了男子一眼。
一閃而過的雜念,被一聲刺耳的尖叫打斷,禾馬緩過神,再度將注意力放在了眼前這個女人的身上。
整個四樓一下子變得燈火通明,兩個男人站在了走廊的盡頭。

第四章 歸來

畢川默默點點頭。
一雙如鐵鉗般的手臂,從後面將禾馬架了起來,禾馬腳跟一蹬,穩住重心,舞起鐵棍向後揮去。
熟悉環境后,禾馬見房間里依然全無動靜,他決定採取行動。
「你為什麼要開車撞我?」禾馬又問了一遍。
梁寶豐嘆了口氣:「我離婚十幾年了,帶著我兒子兩個人過。」
陳琪不由想認識一下這個與自己年齡相仿,名叫禾馬的年輕警察了。
追至梁寶豐和梁光所住的小屋前,禾馬發現屋門虛掩,聽見從裏面傳出了翻東西的聲音。
「畢叔叔!」禾馬叫住了他,話在嘴邊猶豫著要不要說。
畢川和禾馬在審訊桌后坐定,禾馬拿起一疊一次性塑料杯把玩著,開始說道:「你結婚了嗎?」
張敏爽快地答應下來,接著把一份文件遞給了禾馬:「這是今天剛接到報案的一起失蹤案,失蹤的是一位31歲的男子……」
從他瞳孔中映射出來的,是如血般殷紅的光芒。
禾馬在畢川的神情中看到了一種渴望,他不明白,為什麼一個警官會如此執著地等待自己蘇醒,他有什麼事情嗎?
禾馬撿起來,試著插|進鎖孔試了試,木門順利被打開了。禾馬仔細看了看門框,也許是以前的主人生怕自己忘帶鑰匙,將備用鑰匙藏在了門框上,受到禾馬撞門的影響,鑰匙才會掉下來。撬鎖進入的人,顯然沒有發現這點。
禾馬大喊著沖向女人,拂過白色的裙擺,手卻來不及抓住她,女人嬌弱的身軀在風中搖擺了幾下,伴著一記沉悶的響聲落地,禾馬連忙收回目光,不忍看見血漿噴迸的場面,耳邊濺起一片驚恐的叫喊聲。
收起甩棍,禾馬悻悻地返回過道。四層的總面積相比樓下要小,總共只有兩個房間,稍大的房間約佔了四層的三分之二,房門正大開著,敞亮的燈光灑在一塊走廊的地毯上,裡頭的布置猶如專業的賭場,所有賭具一應俱全。窗戶全拉上了厚厚的窗帘,綠色的巨大賭桌中央印著一個叼煙斗的獨眼海盜,上頭全是散亂無章的籌碼,幾杯剛泡的茶正冒著熱氣,剛才的熱鬧景象猶在眼前。
畢川摸了摸臉蛋,笑著問道:「我臉上怎麼寫的?」
禾馬不由加快了腳步,可長時間沒有運動,禾馬的腿腳不及以前利索,跑了一段就不見了梁光的蹤影。
「怎麼?你認識我?」
禾馬遍尋不到說話的人,這個聲音彷彿是從天上傳來,驅使著禾馬往前走去。
「你們找到的紅色高跟鞋,追蹤到生產廠家后,發現這是一款十年前就停產的產品,如今市面上已經買不到了。而房間里搜查出的大批量存貨,有可能是幾年前囤積下來的。我們已經確認,跳樓的女死者王娜妮腳上所穿的,就是這款高跟鞋。」
「搬鐵絲時划傷的。」梁光說話時眼球向右邊轉動,雙手不自然地藏到了身後。
一道流星劃過天際,餘輝過後的夏日夜空,毫不留情地黑了下來。
「喂!你來這裏,到底有什麼事嗎?」梁光用力捅了捅鐵筒里的焚燒物,不耐煩地叫嚷著。
華燈初上的夜晚,高層樓房裡沒有亮燈的窗口,像一隻只怪獸的眼睛,充滿著不為人知的危險。
三個月以後,又接連發生了兩宗命案。9月19日,在廢棄的服裝廠倉庫內發現一具俯卧的無名男屍,屍體全身赤|裸並且已經高度腐爛,頭部有致命鈍器傷。兇手在屍體旁的牆壁上,用石塊刻劃了「剪人」兩個字。后經分析,犯人原本可能打算寫的是「賤人」兩個字,由於不知「賤」字的寫法,而誤寫了錯別字。10月4日,一居民小區改造后被廢棄的水箱中,又發現一具開始腐爛的裸體男屍,確認死亡時間為一周以前,死者被人先扼頸致昏后推入水中淹死。從水箱里找到的死者隨身物品判斷,死者為居民小區附近拾荒人員,並且有智力障礙。死者被害時間前後,曾有目擊者看到死者與一名男子有過交談,但是目擊者對於該男子的外貌特徵並沒有提供太多有價值的線索。
「所長,其實我們倆一直覺得那個跳樓的女人很古怪,就私下調查了一下。」蘇周對禾馬眨眨眼,示意所長在氣頭上,別往槍口上撞。
禾馬跟著女人來到了光線充足的走廊里,這才看清了那是張揉皺的掛歷紙。
「老實一點!如果真的不是你,等我們查清楚了以後,一定會放你走。」
原來禾馬無意間發現了王娜妮留下的紅色高跟鞋底里,藏有小袋的海洛因,由此聯想到了那些紅色高跟鞋其實是運毒的工具。由於出入市區安檢力度加大,喬木要將藏匿這幢樓里的毒品運出去,變得十分困難。於是,他想到了通過垃圾場的車輛來運毒,所以他從梁光入手,恰巧又發現了梁光性取向上的秘密,從而成為了一個連環殺人犯的指導老師。綁架張敏的兒子,襲擊追查的禾馬以及殺害蘇周,喬木不擇手段地清除所有妨礙他的人。就在他和蘇周搏鬥時,說出了事情的真相,蘇周才想到了留下有標記的掛歷紙作為線索。在喬木不惜餘力,神通廣大的協助之下,梁光一次次作案得手,犯下累累命案。作為交換條件,梁光為運毒大開方便之門,兩個人成為了互助互惠,臭氣相投的搭檔。
兇手正是一個無法在現實中表明身份的人,通過對被害人的性|虐待,以達到其「走出衣櫃」的願望。
梁寶豐想了想,說:「四歲。」
一、所有案件的死者均為智障人員,大多獨自一人以拾荒為生;
畢川揮了揮手:「大家跟上!」
禾馬想不到該怎樣稱呼這個男人,也許年紀太小的緣故,禾馬對這個男人恨不起來。
女人一語不發,她嘴唇緊繃,出神地望著樓下的綠化花壇,專心致志地思索著什麼。忽而吹過一陣風撥亂她的長發,沉浸在自己內心世界之中的她,對此無動於衷。
民族:漢
「陳隊,你快來看看!」在河道下游打撈船上的搜查隊員,通過對講機呼喚陳琪。
「就算我死了,你販毒的勾當也遲早會被發現的。」
坐在畢川的吉普車上,飽餐一頓后的禾馬精神了不少,他沒有和畢川多說話,只是搖下車窗,托著腮幫子凝視一路經過的街道,它們看起來熟悉而又陌生。身上穿的T恤是向醫院臨時借的,不合尺寸有點緊身,一年沒運動過的身子發福得厲害,他仔細看了看手臂,長長一條布滿針眼的刀疤,是因為骨折開刀而留下的,雖已完全愈合,卻總在顯眼處不斷提醒自己。
黑影小心地看了看左右,熟練地扒開了一扇沿街的窗戶,撐著外窗沿爬了進去,然後,悄無聲息地從裏面關上了窗戶。
「自己人我倒是沒抓過。不過有一次,我差點殺了一個自己人。」陳副局長夾著煙的手指微微戰抖起來,回憶起他曾經在刑偵隊的一次任務。
梁光脖子上的繩子耷拉了下來,梁光癱軟在地不停地咳嗽起來。
「畢川,你有什麼看法?」陳曉科用徵詢的口吻問道。
「什麼?」
張敏起身走到了禾馬的身旁,在他的肩膀上拍了兩下:「因為找到的高跟鞋,我們不得不對王娜妮的自殺動機重新評估。你是在死者跳樓前唯一和她對話的人,這事也是你挑的頭,不管上級給我多大的壓力,這案子你都要給我個交代。」
瀰漫的煙霧中,禾馬和蘇周直挺挺地站在寫字檯的另一邊,十分鐘過去了,有些按捺不住的禾馬先開了口:「所長,這件事情是我讓蘇周幫忙的,都是我一個人的主意,你要罰就罰我,跟蘇周沒關係……」
奮不顧身的墜落,以及如流星般劃過女人臉上的一抹笑容,她是為了愛嗎?
「心理變態唄!否則誰會殺那麼多人?」
他扭頭問男子:「這房間是派什麼用處的?」
懾于禾馬那身制服的威嚴下,幾個大漢不由自主地靠邊讓出了道,怒視著禾馬和蘇周擦肩而過。
走出樓房,禾馬仰頭深吸一口夜晚的空氣,滿天的星辰或許是一個個有待伸冤的被害者,正等待著為他們挖掘真相的人物出現。
由於不知道綁匪的目的,張敏什麼都沒做,在電話機旁等了一天,他知道綁架一定是為了換取什麼。果不其然,綁匪再次打來了電話,所提出的要求出人意料,綁匪讓張敏為他提供5·23碎屍焚屍案的內部調查資料,如果不妥協,便會殺死他的兒子。
紅色高跟鞋,和母親死時腳上所穿,王娜妮在樓頂留下的鞋子一樣。禾馬終於在雲山霧繞之中,追蹤到了真兇的氣息,他惡狠狠地逼問道:「他到底是誰?」
「是誰?」
畢川心想:會不會是在抓捕過程中,這小子受了什麼內傷,畢竟是個小孩子,骨頭肌肉都還未完全發育到位。
畢川將一張白底黑字的市局逮捕證出示在少年的面前:
粱寶豐說:「我一直覺得干這事的人認識我,否則不可能這麼熟悉垃圾場。要是不認識路,晚上要找垃圾場的門都難,一圈都是鐵絲網,誰能分得清?」
陳琪踩著潮濕的廢紙板往上走,並肩站到了畢川的身旁,捋了捋頭髮答道:「這個垃圾場地理位置偏僻,一到晚上,除了看守者,就沒有人會進來了。要是在市區焚燒屍體,很容易被人發現,而垃圾場則是毀屍棄屍的絕好地點。兇手很可能割下屍體的頭顱后,在離去的途中將其丟棄,但也不會丟得太遠,畢竟帶著一顆人頭是很不方便的。不過,如果兇手是開車來的,就另當別論了。」
「販毒?」喬木的嘴角不由自主地抽搐了一下,「那些人都是梁光殺的,王娜妮也是自殺的,我完全沒有關係,難道我賣舊款的紅色高跟鞋也犯法?」
王娜妮,我會儘力救他的,無論他是誰!
禾馬蹙眉深思起來,從專家的心理側寫分析,梁寶豐不符合犯罪嫌疑人的心理特徵,並且他全天看管垃圾場,在作案時間上也不吻合。
如火焰般赤紅的顏色,彷彿被點燃的一團火,散發出刺眼的光芒。
「現在你們手裡有懷疑對象嗎?」禾馬把報告放回了後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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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見禾馬面露疑惑,提醒道:「我聽老張說起過,你出了車禍以後,這個警察同志才會一個人來這裏的。他之所以會寫你的名字,是想讓發現這張紙的人找到你。」
「畢川。畢業的畢,山川的川。我是刑警支隊隊長。」他望著病人空洞的瞳孔,問道,「禾馬,你真的不認識我了?我是辦你父母案子的警察啊!」
頭髮和鬍子都比車禍的時候濃密了不少,肚子也變得肉鼓鼓起來,脖子和後背布滿了疹子。然後,另一個無人知曉的變化,在禾馬的身上發生著潛移默化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