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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魂海葬

孤魂海葬

作者:曾野綾子
在水上警署陰暗的車庫裡,擺放著一個用草席蓋著的物體。
「哦?」
荒崎有些納悶:我明明沒做什麼壞事……如今,即便是像模像樣的人也會鑽鑽法律的空子。不過上了船,我頂多是打幾圈麻將賺了點零花錢而已。
想到這裏,荒崎得出如此離奇的結論的時候,他不禁覺得自己這種外行的臆測很傻,差點兒笑出來。
不過這種感傷充其量只不過是陰鬱的天氣所導致的,荒崎雖然自己也察覺到了這一點,可是他卻依然無法從這種情緒中脫離出來。
故意隱藏嫌疑人的名字,嫉妒心很恐怖,這些暗示很符合川邊的風格。
荒崎有些冷,一邊想趕快找個打雜的把窗戶關上,一邊漫不經心地撿起腳下的那枚紙片。
「沒有了。他的孩子手術之後出現黃疸,他很擔心……」
「你問女人的事啊?我覺得不可能沒有吧。因為岸上的人不都覺得我們這些船員在每個港口都有女人嗎。不過我這種人可沒有那樣的福氣。話又說回來,其實現在船員乾的事情和岸上的工薪階層、工廠里的工人的所作所為也相差無幾。下了班去喝個小酒,喝了酒找個女人玩玩什麼的。因為我們是跑船的,不可能天天都這樣。偶爾上一次岸,多少會放縱一下自己,總之還是大同小異吧。
「出了室蘭,我又不能監視他。」
也許,他的性格和司廚長這個職務也有一定的關係吧。在船上,人們最關心的事物莫過於飲食了。即便如此,如今公司規定每個人的伙食費每天副食只有110日元、主食只有47日元。所以我們根本就吃不到什麼好東西。另外,公司採取實物支給的方式,不到萬不得已的時候絕對不允許我們購買商品。這樣一來,要是別的船比我們船的開支額度小的話,就證明了我們的司廚長本領還不到家。
「不是潮子嗎?」
「其實玄關的門現在就要關了。不過並沒有關門的時間限制。那邊不是有個緊急用的門嗎,那個一直開著。」女人漫不經心地回答。
「這裏的門開到幾點?」荒崎問。
那裡用漢字寫著「犬伏吉太郎敬啟」的字樣。寄信人一欄寫的是「田町病院 犬伏光夫」。
「我起來上了趟廁所,然後就睡不著了。」
川邊並沒有回答問題,而是向荒崎介紹了旁邊的那個警察。荒崎根本沒聽清楚他報上來的名字。
已經對這種變故司空見慣的足立船長回來了,其他相關者也接踵而至。死者的家屬好像被請到了總公司那邊。
這份感傷,促使著荒崎做了他原本絕對不會做的事情。他想也沒想,就把明信片翻了過來,開始瀏覽文字內容。
「不過,聽我們的一個見習水手說,他曾經看到過司廚長和一個女人走在一起,說不定兇手是岸上的人?我覺得搞不好是個女的吧。」
「司廚長回來了沒有?」荒崎向服務生問道。
荒崎深深地吸了口氣,做好心理準備。川邊也從荒崎身後戰戰兢兢地探出腦袋窺視。
這時響起了敲門聲,大廳的服務生進來了。
「和妻子不像倒也罷了。要是在各個港口附近有了和自己相像的女人,那才叫悲劇呢。」
「哦,畢竟現在我們掌握的信息甚少。所以等警察問您的時候,還是請儘可能多透露一些,拜託了。」
「你母親的話也是體態豐盈的女性吧。」
「我想應該不在。」
「沒什麼,請您不要灰心。」
「我不知道。問也問不出滿意的結果。」
「沒有啊。」
來到船上的相關人士中有幾個蔬果店的老闆。山景丸在芝浦的主要採購點是三和商店。三和的店主叫做宮川,他得知消息后也趕來了。
荒崎突然特別想吃熱氣騰騰的烏冬面,不過想是想,就是沒有那個閑工夫。果然,人們對事物的執著是率真的,一旦想起烏冬面,荒崎就不禁抱怨起船上的晚飯實在是無滋無味。
說著,老闆把手伸向火盆取暖。
「夫人您為什麼對他這麼不滿意呢?」
「嗯,本來都可以出院了。」
好不容易熬到早上五點,工人們都收工了,這時,睡意和疲憊也都變成了一種安定感。荒崎回到房間正準備上床美美地睡上一覺。就在這時,門被慌慌張張地敲響了。
「司廚長去過貴店吧?」
「有點兒吧……」
「他溺水之前是不是喝醉了啊?」
③譯者注:東京證券交易所的所在地暨俗稱
「那可太好了。」
「不過,那個人,只會在我面前暴露真正的弱點。」
「這就是女人的直覺吧。」
「是啊,錯過了。」
「好的,我明白了,這個就先放我這裏吧。」
「你給我閉嘴。」他嗔怪老婆,稍稍恢復了一點兒作為丈夫的威嚴之後,三和商店的老闆說,「哎呀,這個事件太奇怪了,著實地讓我嚇了一跳。」
「夫人呢?」
女人點了點頭。
犬伏停住腳步回過頭來。他留著捲髮,頭髮上塗著髮蠟。他為什麼會燙髮呢,這個問題荒崎老早以前就覺得不可思議了。
「那就讓野洲用摩托車送送您吧。」
女人沒有搭話,只見她緊張的表情顯得非常痛苦。
一等航海士的值班時間一般都是早晨四點到晚上八點。這段時間包含了拂曉和日沒兩個光影交接的瞬間,所以對於視野里的物體進行視覺判斷也較容易出錯。這也正是一等航海士需要值勤的理由所在。
「好像是想要去見她。」
「雖然說司廚長對家庭有些冷淡,不過他還是來探望孩子了……」
「在哪?」
刑警沉默了一會兒,說:
就在這個時候電話響了起來,老闆慌慌張張地回到了辦公室。
「那究竟是誰的錯?」
這麼一來,那個叫潮子的女人到底是誰。
萬紀子一瞬間露出吃驚的表情,不過她立刻調整情緒,長長地嘆了口氣。
「你有沒有想到什麼線索?」
「犬伏這個人很時髦吧。」
「一等航海士,我下午準備去趟蔬果店。」
「笙子小姐?」
「山景丸上還有誰常來貴店嗎?」
據荒崎所知,犬伏的任務,除了每天製作食譜以外,每個月還要上交一份關於伙食的報告。另外,當貨主要來船上時,他得臨時負責端上來啤酒、小吃,偶爾還要上菜什麼的。真正掌勺的是被大家稱為「老爹」的大廚。老爹也覺得自己才是廚房真正的責任人,所以不到萬不得已的時候,絕對不喜歡司廚長插手他的工作。
「屍體身上似乎沒有看到外傷。」
②譯者注:東京都經營的路面電車的略稱
「有一次我在室蘭買了一條鯡魚,正要烤一烤吃,這時司廚長來到廚房了,他問我在幹什麼,我說我買的魚,想烤著吃,他沒說別的就走了。」
「這個嘛,最後的話,準確地說……」
所謂的蔬果店,是指經營船舶食品的公司。
二等輪機員——森田規矩男
「在芝浦。」
「不好意思啊。」荒崎喊了一句。
「或者,你們沒有什麼約會嗎?」
「當明白了潮子這個名字其實是野洲名字的倒序排列時,我吃了一驚。把弘次⑦顛倒過來,就變成了潮子⑧……但是,他究竟為什麼要使用女人的名字呢?」
「對。」
那天的午後開始下起雨來,是一場冰冷的凍雨。
過了沒多久大廳服務生回來了。
「在司廚長斗篷的口袋裡發現了這麼一張紙片。」
「其實,司廚長和我們對女人的審美觀都不一樣,所以應該沒有吧。」
「真是抱歉。案子弄明白了?」
「聊了棒球的事。後來他說要去探望孩子。」
「叫什麼?我想想,那種女人,不會起什麼正經的名字。」
不過走了不一會兒,聽說了山景丸並不是在橫濱入港,笙子猶豫了一下。
「一等航海士,現在大家都在談論,說夫妻兩個人,越是上了年紀真的就越相像。」
無論怎樣,最大的收穫還得算是蔬果店的店員野洲提供的,通過野洲的線索可以確認一定程度上左右破案關鍵的要點——那個叫做潮子的女性的存在。並不是犬伏撿到別人的情書放進了自己的口袋裡。
是服務生的聲音。
「去東京哪兒了?」
「嗯,然後去彈子機店。」
「你很自信啊。看來你抓住了司廚長的軟肋。」
「您知道犬伏先生去世的消息吧。」
「犬伏在這方面很紳士吧。他應該不會做出什麼為難你的事情。」
荒崎陷入沉思。
「現在我們正在和死者家屬進行聯繫,剛才警署已經派人去調查司廚長房間的私人物品了,所以稍等一會兒明信片的事應該就會有結果了。」
出港之時,公司的川邊來船上告訴了荒崎一些後來弄明白的線索,這對於荒崎來說是一個很大的幫助。
「那天司廚長去了蔬果店,野洲央求司廚長無論如何跟他好好地聊一聊,請他從醫院出來後到自己的公寓坐一坐。他說自己對司廚長一往情深,痴心一片。他撒謊讓家鄉的母親給自己縫製了禦寒的綿質和服,其實那是給司廚長準備的,司廚長去他那裡的當晚,他傾盡自己整月的工資,準備了啤酒、威士忌之類的好多東西。
「怎麼樣?」
「那是去年夏天的事。我們到達室蘭后就登陸了。北海道的夏天真爽。我這個人啊,怕冷,所以不喜歡冬天的北海道,不過那裡的夏天真的是棒極了,尤其是夜晚的星星特別漂亮。
「怎麼回事?這封信是女人寫的。」
「他還沒有回來。」
水手——西川和吉
荒崎在制服外面套上外套後來到舷梯,看到從公司來的川邊在碼頭上朝自己招手。他旁邊站著一個像是刑警的男人,警車停在不遠處。
「那種傢伙沒必要同情。」荒崎笑眯眯地說,「即便見不到老婆,他也並不孤獨。他身邊有很多人啊,比如你,或者叫做潮子的那個不明身份的女人。」
不過荒崎現在並不想追究。他是絕不會傻到掉進海里的。荒崎很想知道這個女人到底是個怎樣的女人。
「剛才就在不遠處發現了一具溺死的男屍。」刑警開了口。
「我想應該是明天早晨吧。」
那天晚上荒崎失眠了。現在他明確地知道那個人的名字,可是他卻無論如何弄不明白那個人為什麼非得把犬伏殺了。
「這些是主要的根據。不過要是僅憑這些的話,根本無法判斷野洲到底是事後聽別人說的,還是聽司廚長親口說的。但是我問他知不知道潮子的時候,他的回答有點奇怪。那封簽有潮子名字的信還很筆挺,不像是舊物。可是那天從芝浦寄給司廚長的郵件只有一封來自三和商店的,是這樣吧。在我們看來,司廚長收到蔬果店寄來的信是理所當然的,然而仔細想一想的話,司廚長每次船靠岸的時候幾乎都會去蔬果店,從蔬果店的角度來看,他們根本沒有必要寄一封信提前通知司廚長什麼。這麼一來,我認為是潮子利用蔬果店的信封給司廚長寄的信。」
川邊笑了起來。
「其他的女人調查得怎麼樣了?」
那是一張明信片,上面有用鉛筆寫的字,字跡很淺,讀起來挺費力的。
「剛才說他是貴店的老顧客,對嗎?」
「對不起,我想起了我的老婆。」
川邊補充道。
髮廊的燈已經關上了,不過從裏面還是透出微微的亮光和電視的聲音。
不過荒崎很想看孩子一眼,所以還是隨著犬伏夫人進了病房。病床旁邊鋪了一張大約一個榻榻米大小的簡易床,小圓燈泡亮著微弱的紅光。
「在睡覺。請進吧。」
荒崎沒有理會笙子,自顧自地說。他其實沒有喝酒,可是不知為何心裏有些喜不自禁。
她雖然這麼說,但荒崎一來這裏就知道,其實這個女人隨時都可以從醫院溜出去,因為這裏的緊急出口一直開著,所以她可以避人耳目地自由進出。
出港的準備工作都已經就緒,荒崎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我還有一張她微露香肩入浴時的照片呢。她是故意做出那種姿態的。」
事務長田村劃了根火柴,火光一瞬間照亮了周圍。荒崎也藉著火點燃了香煙。
「好的。」
「那個男人是捲髮嗎?」荒崎問。
一個服務生剛來到欄杆處,聞聲后馬上消失了。
「你叫野瀨?」
「這是他亡魂的指引吧。不過不知道他為什麼要指引我們相遇。」
「司廚長不在房間里啊,一等航海士!」
「哦,謝謝。」
「是誰分發信件的?」
「沒了,除了犬伏先生,沒有其他人來光顧這裏了。」
野洲表情嚴肅地稍微思考了一會兒。
「那麼司廚長那天晚上去到底幹什麼了?」
荒崎上岸走過九_九_藏_書去問川邊。
那似乎能夠浸透身體的冷雨,在房檐下連成灰色的一線。
「司廚長夫人是怎樣的人呢?」
「沒有啊。他什麼都沒對我說。要是不讀報紙的話我連他的死訊都不會知道……」
雖說是斗篷,那也不是搬運工人用的廉價斗篷。司廚長的那件怎麼看也像是私人用的雨衣。
「正在調查和他熟識的女性,這是個曠日持久的大工程。不過聽水手長說,燙頭的地方也不能掉以輕心。」
「學不學習放在一邊,性命才是最寶貴的。」
「我想稍微見見他。不管怎麼說,畢竟那個孩子是最後一個見到生前的司廚長的局外人。當然,他住院的兒子除外。」
「如果信是女人寄來的,你就不看了嗎?」
「都這樣了,當然是和他一起喝酒的女人啦!」
之後,水上警署找了山景丸的幾名船員去問話。下面就是接受詢問的人關於司廚長犬伏吉太郎的描述。
「不是潮子。還是那個像蟒蛇似的名字,萬紀子。」
「我和司廚長基本上沒有什麼私下的交流。只有一次,忘了是在什麼地方,進來了一隻迷路的狗。我覺得也有可能是誰帶進來的,總之,那條母狗肚子已經很大了,看起來今天或者明天就要生了,估計船長也覺得它很可憐吧,所以批准讓那條狗在船上待到下次靠岸。
「不過,即便說在每個港口都能找到女人,能掙到那麼多錢在女人堆里吃香的傢伙也屈指可數。船長的話應該可以?哎呀,那種事情還是去問事務長吧。
「即使不是過失殺人,也不像是司廚長夫人乾的。」
「你把我當作夫人了嗎?」
老闆娘自顧自地說,結果丈夫火了:
這個時候門口響起一聲「我回來了」,看來是住宿店員的姑娘回來了。
「別光說些好聽的。」
「正好是一天啊。那麼在這期間我們也儘快在船上進行調查吧,盡量讓你們準時出航。」
荒崎跟在老闆後面來到事務所旁邊的一間空曠的土地房間,那裡停放著一輛自動車,有兩個店員正在裏面數裝生魚以及其它食品的箱子,聽到有人來,他們轉過頭來。
據川邊的調查,司廚長在芝浦常去的酒館叫做「巴克斯」,不過案發當夜,他從孩子的醫院出來后也沒有去那裡。
「看歌舞伎是一個人嗎?」
「也不能說清楚。不是他的妻子。我覺得是野洲。」
荒崎立刻轉過身來,服務生遞給他一張疊好的信紙,荒崎迫不及待地把它伸展開:
「有點噁心,真的挺噁心的。」
「不會的,絕對沒錯。我對鈔票的態度是極其認真的,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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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通行……什麼?」
「哪位?」屋裡響起女人乾巴巴的聲音。
警方針對司廚長「何時、何地」與女人一起走路向外山提問。對於這個問題,以下是外山的回答:
「沒有,不可能有那種事吧。」
荒崎大聲地回答,眼睛注視著不遠處,前方山景丸破舊的船體漸漸映入了眼帘。
「那件斗篷呢?」
「看來真的是他喝醉酒不慎失足跌入海里了。警察也是這麼認為的吧。」荒崎說。
荒崎向老闆娘說明是為司廚長之事而來后,她便請荒崎從狹窄的樓梯來到二樓的一間大約四個半榻榻米的房間,荒崎坐下來,把腿伸進腳爐取暖,他不經意地打開窗戶往外觀望,原來小巷的地面已經被冰雨淅淅瀝瀝地打濕了。
「也沒工夫交換荷爾蒙啊。」
「你喜歡學習嗎?」
「正因如此我才能去。如果沒有這些錢,光是稅金和給店員發的工資,這家店早就黃了。」
「怎麼樣?」
「喜歡坐船嗎?」
「嗯。」
「嗯,讀報時得知的,當時很震驚。」
八點十分左右,船靠近了犬吠⑥的燈台。荒崎終於和剛來的三等航海士交班,回到自己的房間后,他筋疲力盡地倒在椅子上,隨著身體的緩緩滑落,他陷入了深思。
「老爸請來探望我之類的話吧。那孩子好像是鼻子做過手術。不過他媽媽似乎不允許他給爸爸寫信,所以孩子是委託別人悄悄地把明信片寄出去的。雖然不知道那孩子上幾年級,不過字寫得倒是有板有眼。」
二等航海士——椎橋牧雄:
「她穿著黑色的外套。因為我只看到背影,所以不知道她的年齡和相貌。」
「司廚長一下子給你一萬日元,也不算很辛苦吧。」
「說起司廚長的話,就不得不提當時的那件事了。不過那件事讓我也很慚愧,算了,我就攤牌吧。
「我覺得不是室蘭的萬紀子。」
「沒關係的。」
荒崎在冰冷的寒夜中呼出一口白色的哈氣。
「她說司廚長關於自己的事什麼都不說。他從不告訴別人自己的經歷,即便是結婚以後,他們一次也沒有嘗試過婦女雜誌上寫的那種結婚生活。」
「犬伏夫人來公司的時候我們倒是有過一面之緣,跟她稍微聊過幾句。雖然我不太清楚她,不過倒是有種感覺,覺得她不像是那種無條件地愛著自己丈夫的人。」
荒崎正低著頭看文件。
「謝謝您了。」
「有個叫犬伏的人是……」
「這段時間是問題所在。他當時真的是獨自一個人嗎?」
那個船艙是事務長的房間。看起來,可能是風透過窗縫吹進屋裡,把桌子上的紙張刮出來的。昭和二十三年,麥克阿瑟司令部只允許日本建造內航船,這艘兩千五百噸的貨船就是在那個年代製造的。所以,它和最近新造的船並不一樣,完全沒有配備換氣裝置。因此,即便是數九隆冬,船上的人也不得不開著一處窗戶用來透氣。
就在這時,笙子話音剛落,荒崎一把把笙子拽進了繁茂的樹林中,使勁吮吸她的雙唇,她的唇很柔軟。笙子急忙把頭低下,想把臉轉開。可是荒崎緊緊地抱著她弱小的上半身不放,讓她無法掙脫。
「不要亂說話,要有證據的。」
「前天,司廚長沒來敲你的門嗎?人死後,他的靈魂會去找自己還留戀的人。」
為什麼萬紀子和米子像蟒蛇,荒崎一點都不明白,不過他也沒有追問。
荒崎背後,操舵手走了過來,他叫做谷,前來跟荒崎換班,據說他和犬伏司廚長那天晚上都去了「美奈登」。
「嗯,應該是吧。兩個人都是精力旺盛型的。不過關係好不好就不得而知了。有時他們也會用相當嚴肅,不,應該是險惡的表情對峙。」
打發走大廳服務生,荒崎想,看來那封信如果不是別人的,就是有人親手交給司廚長的。
孩子在睡夢中喘著粗氣,似乎睡得並不是那麼舒服,他時不時地將頭左右搖擺,併發出痛苦的呻|吟。
「似乎一點都不知道。至少從表情來看是這樣的。我說了以後,她大吃一驚,然後就跑到廁所去了。」
「什麼意思?」
山景丸航行了兩天零三個小時,終於到達了室蘭。那是一個晴空如洗的冬日,從本輪西埠頭可以清楚地看到那早已熟悉的富士鐵工廠的橙色煙霧。
「咱們船上最了解司廚長的是誰呢?」
「接下來要說的才有意思呢。美奈登之類的地方不是要現金付款嗎。我曾經,不過只有一次,看到司廚長他喝了頂多五百日元不到的酒,卻給了老闆娘一張一萬日元的鈔票,而且沒要找零。」
「不知道地點。司廚長先生不會和我這樣的孩子說得很詳細的。」
司廚長犬伏吉太郎身體僵直地躺在那裡,從頭到腳都濕透了,嘴巴沒有閉緊,微微露出牙齒。既然是溺水而死,全身濕透是必然的,可是荒崎看到這一幕之後所作出的第一個反應卻是「司廚長這傢伙很冷吧」。因為聽說犬伏是溺死的,荒崎就以為他的面孔、身體會被水浸泡得嚴重膨脹變形,正是有了這種先入為主的觀念,荒崎在看到屍體之前膽戰心驚,不過當他看到屍體的外觀幾乎沒什麼變化的時候,就舒了口氣,反而產生了「司廚長這傢伙很冷吧」這樣的奇怪想法。
晚上八點,船上的服務生端來了夜宵。
其實,因為我們是跑船的,會有很多不便,即便是孩子突然生病,或者是要入學考試什麼的,我們也是愛莫能助,有時會引起家人的誤會甚至怨恨。
星期天的下午,船到達了室蘭。
其中之一是關於司廚長家庭的。
話音剛落,裏面傳來「喀嗒」一聲從椅子上站起來的聲音,接著出來一個頭髮亂蓬蓬的女人,她上面穿著走了形的毛衣,下面配著緊身裙。荒崎憑直覺認為,這應該就是犬伏夫人了。
「這次承蒙您的照顧。」
他路過一個船艙,看到門口有一枚紙片被風刮落,荒崎身手敏捷,連忙上前一步踩住了那枚紙片。
「是最近這段時間里嗎?」
「因為野洲對我說了些奇怪的話。他說司廚長那天下午去三和商店的時候,很擔心孩子的黃疸病情。野洲是在司廚長去醫院之前和他見面的,那麼他就不可能知道黃疸的事情。既然他知道,就說明那天六點以後野洲和司廚長又見了一次面。」
「當時在二樓和老闆娘睡的是司廚長。說起這個老闆娘,給我的印象就像是青花魚一樣。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會有這種感覺。一看到那個女人的臉,就會聯想到青花魚。我倒是沒和青花魚打過什麼交道。對了,是青花魚味噌的那種感覺。呵呵,可能是在我們船上吃青花魚味噌吃得太多了吧,總而言之,第一印象不是很好。老闆娘有點胖,不過人們各有所愛,看來她是司廚長喜歡的類型吧。
荒崎鸚鵡學舌似的嘟噥,又吼道:
從醫院出來,他馬上叫了一輛計程車向田町站趕去。還有一項工作,他要去橫濱找犬伏常常光顧的那家叫做「三鈴美容室」的髮廊。
「第二天,大家都回船上了。我去找司廚長聊天,問他昨晚的事,他一下子說了不少。從沒見過那傢伙說這麼多話。
荒崎接受了宮川的弔唁后問道。
情況依然沒弄明白,山景丸第二天從已經放晴了的東京港再次向室蘭進發。
「添麻煩了,不好意思。」
「怎麼樣,警察也來過這裏吧?」
她在撒謊。這個女人也說了謊言。如果她在山景丸上沒有認識的人的話,她為什麼還會特意千里迢迢跑到芝浦,躲在那個倉庫的陰影里等人呢。
女人聽了,臉上露出可疑的神色,她站了起來。荒崎這才看到女人的相貌,他大吃一驚。也許是因為在船上聊起的那個有關荷爾蒙的話題還留在他大腦里的緣故。這個女人和司廚長驚人地相像。
「到了室蘭以後,首先要你上岸。」
「大約兩個月前,我在橫濱看到的。」
荒崎突然想起那個小孩寄來的明信片。
「啊啊,在的。」
雖然話沒說完,看來這個服務生的意思是「這有可能是警察遺忘了的東西,就先放在你這裏吧」。那個叫永野的是次級士官食堂的服務生。
「這麼說的話,只有關係好的夫妻才能這樣了。這對我們很不利啊。咱們船員的話不管夫妻關係好壞,基本上沒有時間住在一起。」
「什麼時候都行。」
荒崎路過她身邊的時候,從她的服飾和妝容來看,覺得她很有文雅的都市氣息。她穿著黑色外套,頭髮染成紅色,整潔地束在後面,那顏色一看就不像是天然的發色。
「婦女雜誌啊,唔,那傢伙不可能。」
荒崎問。
蔬果店的信就沒什麼好奇怪的了。這也就是說,除了那封孩子寄來的明信片,經服務生之手交給司廚長的只有一封工作關係的信件。
谷學女人的腔調附和。
荒崎並不理會女人的話,他再次親吻笙子的雙唇。一開始女人的身體還在做微弱的掙扎,想要掙脫荒崎,不過漸漸地,荒崎能夠感受到她在自己的懷中慢慢變得溫順起來。
傍晚值勤的時候,操舵手谷說道。
「不好意思,請問夫人您叫什麼名字?」
「哪位?」那女的嚇了一跳,有些責備地問。
事務長露出不相信的表情。
「他從貴店出來后又去哪裡了?」
後來,船上的廚師告訴荒崎,從司廚長平時在室蘭的習慣來看,他不喜歡逐店鬧飲,而是習慣在一家店坐下來悠閑地喝酒,如果沒喝夠的話回船后就在自己的屋裡接著喝。
「絕對不借。我去求過他一次,我說聽說司廚長你以前在船上放高利貸,肯定賺了不少吧,結果他說與其冒險借給我們,還不如去買股票划得來。」
第二天午後,荒崎趁工作的閑暇去了趟「美奈登」。看老闆娘的樣子,她似乎不僅做好了面對荒崎的準備,也做好了迎接任何人來訪的覺悟。
窗戶不知被誰打開了,站在船艙的通道里,就能夠看到鉛色的天九*九*藏*書空和深沉的海面,一派黯淡,芝浦地區陰雲密布的景色也漸漸地映入了眼帘。從窗戶吹了進來的北風,在耳畔響起嗚嗚的呼嘯聲。
荒崎回了一句,刑警對之一笑,又問道:
「開玩笑而已啦,那就拜託他送我一程吧。」
「就是這些嗎?」
作者簡介:
「對不起,讓您久等了。」
這次航行由於我們把石炭、銑鐵之類的重物放在了貨船的底部,加之海上波濤洶湧,所以一路上船體搖晃得很劇烈。好不容易來到芝浦,還以為終於能仰望萬里晴空了呢,結果又碰上這麼一副陰鬱的景象。
首先,犬伏司廚長的死到底是意外事故、自殺,還是他殺,關於這個問題,可能性最小的是自殺。因為他既沒有留下遺書,也沒有透露過「想要死」的意向。另外,針對意外事故這一可能性,從司廚長熟悉港口的地理環境,以及他平日過人的酒量來分析,也是不太可能發生的。
「犬伏這邊雖然覺得有點兒奇怪,不過他並沒有多想,只是以為這個來東京打工的男孩兒把自己當作了依賴的對象。所以他有空也會和野洲聊聊,幫他出出主意,給他一些忠告。
荒崎插嘴說。
那天晚上,剛過八點,谷來到了荒崎的房間。
「那天晚上司廚長好不容易抽空來探視,不巧你們沒有碰上,對吧?」
「他就那麼拋棄我們,喝得爛醉死得那麼蹊蹺,我從來沒因為覺得有他這麼一個人做爸爸心裏能塌實。可是這孩子在夢裡都『爸爸、爸爸』地叫著,真不明白他爸爸哪個地方好。」
曾野綾子,日本著名女作家,代表作《冰點》。她出生於1931年9月17日,天主教徒,與同時代的女性作家三浦綾子一起被稱為「W綾子」,另外,她與丈夫三浦朱門、遠藤周作一起被稱為帶有宗教精神的作家。她曾於2000年11月在自己位於神奈川的私人別墅中採訪過秘魯前總統阿爾貝托·藤森。曾野老師對於其作品的情節安排、語句選擇和總體結構都有著驚心的掌控與安排,有的文章在揭露社會真實面也有著深刻意義。
「忘了是哪裡的周刊雜誌上寫的。還舉了一些外國人的例子。一對夫婦,老頭和老太太到了七八十歲的時候體型變得像兩個瓜一樣,老兩口的字體也變得相似,連臉型也相似了。」
「對。」
「就是這個,請你先看看吧。」
「我才是被抓住軟肋的那個人呢。」
「貴店的男性顧客多嗎?」
「有件事想拜託你。」
荒崎準備回到船上,這時正走到倉庫附近的一條岔路上。倉庫的對面就是棧橋,荒崎就是在這條煞風景的貨運專線上發現了一個女人的身影,看她的表情似乎是在等人。
荒崎說,他看了看表,已經快沒時間了。
「心血來潮吧,誰知道。那天孩子從早上開始黃疸就很嚴重。聽說他來了以後嚇了一跳,還問『光夫,你的臉什麼時候變得這麼黃了?』一般做父母的,在孩子變黃之前早就開始擔心了。」
「你和司廚長交往很深吧?」
「請問那天是……」
要是對這段話進行補充的話,那就是並沒有任何證據可以證實這些話是真的。笙子說她已經把那封信燒了,而且船上也沒有人聽說犬伏在室蘭購入了鮭魚。即便犬伏沒有買鮭魚,他以鮭魚為借口約笙子出來的可能性倒也是很大的,不過笙子那天晚上聽說了犬伏的死訊后,就決定忘記犬伏和自己約會的那件事。
「我是一等航海士荒崎。您受了不少苦啊。」
笙子臉上浮現出不安的神色。
這個時候,服務生好像在船上喊叫了一聲。雖然荒崎沒聽清他到底說了什麼,不過操舵手似乎聽慣了嘈雜的聲音,向荒崎重複了一遍:
④譯者注:潮子日語讀音為SIOKO。
「司廚長和美奈登的老闆娘似乎關係不錯啊。」事務長問。
「不過他的酒量應該很好的。」
「是嗎?什麼時候,在哪我們還見過?」
荒崎對面前的刑警說道,刑警附和了一聲「是啊」,眼睛卻一直凝視著荒崎,雙手頻繁地翻弄著桌子上的那堆文件。
「我對犬伏司廚長這個人沒有太多的印象。就是覺得他製作的菜譜一般般。

5

「還是免了吧。我可不想重蹈覆轍,變成那天晚上的淹死鬼。」
可是左等右盼犬伏卻一直沒有出現。在寒風裡站了將近一個小時后,笙子覺得為了一條鮭魚受這麼多罪未免太過悲慘,而且又不能去船上找他給他添麻煩,所以最後她還是放棄了。那之後笙子就去市區逛街購物、看電影,晚上很晚才會橫濱。
「聊了些什麼?」
這麼一來,司廚長的活動範圍就縮小了。
夏天有時也會有成雙成對的情侶來這裏避暑乘涼,不過這個地方平日里基本上都是打散工的勞動者,一個女人不可能在這裏悠閑地散步吧。更何況今天這麼冷,周圍連個可以避風的像樣的建築物都沒有。
「警察?」
荒崎告辭,犬伏利枝執意把他送到了玄關。正門當然早就關了。雖然荒崎嘴上說要從緊急出口走,不過還是默默地等著她打開了玄關的門。
谷說了些過分的話。
荒崎沒聽清川邊的話。
性格縝密的水手長所提供的地圖看來是正確的,荒崎在那家髮廊門口讓計程車停了下來。
聽犬伏妻子的這麼一番話,荒崎才意識到她頂多三十五歲左右的年紀。以前提起司廚長的夫人,不知為何,他憑直覺就會有種上了年紀的印象,現在回想起來反而有些不可思議。
周圍一片漆黑。黑暗中,山景丸在海上劈波斬浪的颯颯聲響縈繞耳畔。
山景丸正在碼頭裝卸貨物。這次從室蘭運來的貨物有1068噸洋紙、130石原木、64噸雜貨、27噸三合板、500噸銑鐵、400噸石炭,95噸砂鐵,另外還有N電氣公司的委託貨物酸化鉻、大山商會的農具、我們公司自己的六個集裝箱等等。
「可是那天司廚長不是去探望孩子了嗎?」
司廚長說要去蔬果店,但是他到底要去哪裡,這可就不得而知了。恐怕他是探望孩子去了吧。像犬伏這樣寡言少語的男人,不可能親切地把自己的事情特地告訴他人。大家在船上一起生活久了,有的人甚至會把自己和老婆第一次上床時說的話都喋喋不休地公之於眾,有的人則從來不相信任何人,所以對於自己的事情總是緘口不言。基本來說,人們都會偏向這兩個極端的某一邊。而犬伏這個四十多歲的男人,在那個沉默寡言的圈子裡也算是個與眾不同的人物。當然,我可不想用孤獨之類肉麻的形容詞來形容他。準確地說,他讓人有一種難以琢磨的感覺。
谷站在舵輪台上答道。
「不過你得去找老闆娘,在她面前談論司廚長死了的事。那個時候一定好好地觀察老闆娘的表情,回來告訴我。還有,強迫她也說說司廚長的事。因為你是客人,面對面她也不敢說不字吧。」
犬伏的酒量很大,而荒崎則不然,他喝醉了以後有亂扔東西的毛病。換句話說,荒崎一喝多就脫鞋、脫褲子,有時還會把手錶之類的東西扔掉。有一次他差點闖下大禍,自那以後荒崎也試著開始自我節制,但不管怎樣,一年裡還是會有那麼幾次丟人獻世的時候。這還不算下船後部下不在的時候。若是下了船,荒崎更是得和朋友們到常去的酒館喝個一醉方休。
荒崎這才明白孩子寫那張明信片的緣故。
「不知道是誰寄來的吧?」
「你說對了。」
「你的信掉了吧。」
笙子說道,她的身體顯得很拘謹。
「據夫人說,以前家裡遇到困難的時候她也沒法找他商量,有的家庭里夫妻會公開自己的工資,一起攢錢作為家用,不過司廚長家並不是這種類型。司廚長每個月固定給家裡三萬日元,夠用還是不夠用他就不會再多管了。這次孩子蓄膿症的手術,最後雖然勉強算是成功了,不過據說手術過程中好像還出現過黃疸現象,並不是很順利,夫人覺得即便把這些告訴司廚長,他也不會飛過去探望孩子,不大老遠地跑去探望就可以省下一筆路費吧,可是他也沒有再多給家裡一分錢。所以最終夫人還是沒有跟他說。」
看來是司廚長犬伏的孩子寄來的,想到這裏,荒崎的心裏瞬間流過一陣暖意。在如此陰鬱的日子里,沒有比收到孩子的音信更值得開心的事情了。
水手長——臼井輝國
「那可不賴啊,成交。」
根據川邊所言,「巴克斯」里沒有叫做潮子的女人。船上也沒有人從犬伏的嘴裏聽說過潮子這個名字。
「是我用幾年裡忍受自己不喜歡的事情,辛辛苦苦攢起來的錢才好不容易去東京的。」
稍等了一會兒,老闆娘便開始了節目的說明,荒崎一點兒也聽不進去。這段冗長的歌舞伎說明,反而像謊言似的欺騙著荒崎的神經。
兩個人沉默了一會兒。
「我可沒這麼覺得。不過你倒是頗有紳士風度啊。」笙子挖苦地說。
「嗯。」
「周二那天是公休,哦,記起來了,那天我出去了。下午一直在東京,去商場購物,又去了上野看展覽會,在回程的路上還看了電影,很晚才回來。犬伏先生即便是來了,我也不在,估計看門的孩子會婉拒他吧。」

2

刑警問道。他一直在調查桌子上的文件,似乎沒聽到川邊和荒崎的對話。
「我叫香椎笙子。」
「就這些了?」
交接完后,只有羅盤附近有微弱亮光的黑暗的船橋上,就剩下田村、谷和荒崎三個人站在寂靜中。這時,荒崎問田村。
「你說什麼?」
川邊給他翻譯了一下。
翌日晚上,荒崎收到了一通電報:
「什麼?」

4

「剛才在那邊撿到的。」
「已經回來了?」
「就是,都拿了至少一萬日元了,更何況他們還睡過。」
「公司里的川邊先生請您快點來一下。」
「犬伏最後一次來這裡是什麼時候的事?」
「嗯,那很方便。」
「可是無論她是個多麼聰明的女人,要是有金錢誘惑的話,她也會變得和其他女人一樣吧……對了,還有一件有趣的事,據說當通知夫人這個噩耗的時候,她根本就沒往意外事故的方面想,而是問是誰殺了她丈夫。」
「不過孩子還是很崇拜他的。但據夫人說,孩子只不過是憧憬著所謂父親的那個幻影而已。」
爸爸,你還好嗎?最近這幾天挺冷的。手術之後已經好幾天了,從今天開始,我就可以不用繼續卧床了。
荒崎和川邊回到之前所在的房間。這個房間燒著石炭爐子,讓兩個人的身心終於舒緩了些。
不過我的鼻子還腫著,難看死了。
「司廚長身上帶著他孩子寄給他的明信片吧。」
「冬天騎摩托車能凍死人吧。」
荒崎就此和犬伏別過。這是荒崎最後一次遇到他。
不過,荒崎雖然是在事務長房間外看到信被風吹起來的,但是,這封明信片原來到底是不是在事務長桌子上的,如果沒有親眼看到的話誰也不會知道,如果認為是犬伏本人不小心把它掉在走廊,這種想法也合乎道理。
「當然有所斬獲了。」
「他有可能是喝醉了失足掉進海里吧。」
不料三和商店的老闆的表情卻嚴肅起來,鄭重其事的說:「不可能的。那孩子開車很謹慎的。」
剛才荒崎在外面看到屋裡擺放著法蘭西人偶作為裝飾。這個房間充滿柔弱女子的味道。荒崎覺得有些不便:「我進您的私人房間有些不好吧。如果方便的話,能請您鎖上門,我們到外面聊嗎?比如請您上哪喝點茶什麼的。應該還有營業的茶座吧。」
將近傍晚,荒崎在芝浦的分公司和貨主見面。總公司在東京站附近。自從海運這個行當開始不景氣以來,貨主在現場表現得越來越強勢了。面對這些自以為是的貨主,那些三流的商船公司自不必說,就連關東商船公司都不得不向他們畢恭畢敬。從前煙花、火藥之類的那些絕對不會被受理的危險貨物現在也成為了運輸對象。加之貨主公司也出於人之常情,他們對自己公司的船隻疼愛有加,而對山景丸這樣從其他地方租來的船,卻如同繼母對待孩子一樣,總是委託一些強人所難的任務。荒崎好不容易和那些棘手的貨主聯繫完,雨也竟然可喜可賀地停了。這樣一來,既可以加快貨物裝卸的速度,又可以減少事read•99csw•com故的發生率,真的是可喜可賀。
⑧譯者注:潮子(しおこ(SIOKO))
⑤譯者注:笙子日語讀音為SHOUKO。
「倒不是喜歡,我覺得這種狀態根本混不下去。」
「請具體描述一下那個女人。」
荒崎目送服務生離開房間,他感覺到自從這個事件,自己莫名其妙地熱衷於調查。荒崎對自己這種管閑事的行為雖然有點不好意思,不過一想到不光是自己,船上的每個人對這個案子似乎都表現出不同尋常的關注,他也就不會顧慮太多了。在大海上根本沒有私生活,讓自己保持忙碌才會感覺充實,不過刺|激的種類還是受限制的,所以大家都多多少少變得率直,好奇心也慢慢增強。
「剛才,永野碰巧路過廚房,發現這件斗篷掛在櫥柜上,所以就不能視而不見了,他翻了翻口袋,就發現這封信放在裏面。現在事務長正在洗澡,所以……」
「沒什麼,就是方便以後再聯繫。這個,等孩子醒了請幫我交給他。」是一個塑料制的手槍形狀的盒子,裏面放著糖果。
荒崎繼續說:「我們船上有人說那天犬伏來貴店了,您那天一直都在店裡嗎?」
「是嗎,天這麼冷,真是辛苦你了。」
「是的,他常來光顧。」
「現在的話還能趕上最後一班駁船吧。」
「司廚長好像每次都去橫濱的一家店燙頭。」
「那個美奈登的老闆娘叫什麼名字?」
女人聞言,便從旁邊的手袋裡拿出一個筆記本查閱。
「這是我們船上的司廚長犬伏吉太郎,不會錯的。」
「我們到了一看,司廚長已經在那裡了。當然那時還有其他的客人。我越喝越醉,不知道是為什麼,那天我的頭感覺很奇怪。
荒崎的喉嚨有些哽塞,他想勉強說些什麼,不過川邊已經搶在他前面開了口:「你為什麼會那麼想?」
「好的,辛苦你了。」
「好久沒有這樣和女士一起走夜路了。」
「那金錢方面呢?有哪個傢伙找司廚長借過錢嗎?」
「那個叫野洲的孩子,現在在嗎?」
「下谷的如蓮寺。」
即便如此,那個人還是消失得無影無蹤。話說回來,犬伏司廚長說不定真的是喝醉酒失足掉進海里去的。
「不是叫潮子嗎?」
「不,沒關係的。」
「一般稱為司廚長。」
「真的呢。」
「由於職業的緣故,我總是跟女人打交道,基本上沒有時間跟男人交往,不過犬伏先生很親切,和我聊了很多,我也不知不覺間變得願意跟他分享我的故事了。不過,我最近準備和一個中學教師結婚,這基本上已經是定局了,所以我原原本本地把這件事告訴了犬伏先生,希望我們之間不要再發生什麼越軌的舉動……」
「在那之後我又去過室蘭一次,廣美跟我提起了司廚長,沒想到他還經常來光顧。聽說他是喜歡上了這裏的老闆娘,不過是真是假誰知道呢。」
「已經可以了。」荒崎說。果然看久了還是會受不了。
「也不然,要想那麼相像,必須在一起相守很長時間,所以也不用操那個心了。」
「那天晚上你在哪裡?」
三鈴美容室好像是在南京町大道附近的一條路上。犬伏是聽水手長說,有一次他經過大道上的一家高級中華料理,到小路上的便宜小吃店吃飯的時候,碰巧看到犬伏從「三鈴美容室」里出來。
雨水狠狠地打在絞車冒出來的蒸氣上。從荒崎的房間可以看到在雨中裝卸工人和監工們穿著的黑色雨衣被雨水打濕,透出黑亮光澤,芝浦的天空仍被密布的陰雲所籠罩著。
⑦譯者注:弘次(こおじ(KOOJI))
「據說有人看到過他在兜町③發電報。」

3

荒崎說罷,朝著船上大喊:
「信?女人寫的?這個嘛,可能有吧,我從來不私拆他人信件。不過從信封上的字跡來看,有時確實像是女人寫的。」
這個地方不時有寒風吹進來,讓人瑟瑟發抖,而野洲還露著他纖弱的脖子。這個孩子頂多十五六歲,本身就比較瘦弱,臉色蒼白,表情也透出一股霉運。
「啊?」
「喂,等等。司廚長最後一次穿這件雨衣是什麼時候?」
「我覺得我還算是比較清楚他的事情。」
註釋:
「我看是吧。他不是那種與人交惡的人。他以前很照顧我們店裡的小夥子。最後一次把犬伏先生送到電車站的那個叫野洲的孩子,好像還跟犬伏先生請教過人生境遇之類的事呢。那個人真的很有人情味啊。」
「我想去讀夜校。」野洲說。
「永野。」
荒崎掏出名片遞給女人,女人說:「我沒有名片,所以……」
「你為什麼不結婚?你是犬伏的情人?」
「什麼時候?」
操舵手——楠君男
「曾經有一段時間倒是挺多的,不過現在只有兩三個而已。」
「他是我們船上的廚師長。」
其實,司廚長這個差事從工作內容上來看絕對算是個閑職。雖說也有盡職盡責的司廚長,每到開飯的時候就來到餐廳視察,甚至連餐具的擺放都要親自檢查。不過,在關東商船會社從杉浦汽船這樣的小公司作為不定期船租來的這艘小型內行船上,那麼用心地工作反而會顯得與這艘破船格格不入。
見習水手——外山寬一
警察調查取證時在場的事務長說。
「不知道。」
「嗯。」
「彙報結果后,酒水錢我給你報銷。」
「那天,你和司廚長談了什麼話題?」
「他當時的表現,沒有什麼奇怪的地方嗎?」
「但是野洲可不是這樣,他被自己女性一般的獨佔慾望所困擾著,漸漸變得容不下司廚長有妻子以及其他關係親近的女性的存在。這個時候司廚長也開始產生了反感,就儘可能不和他接觸。正因如此,野洲才寄出了那封簽有女人名字的信,尋求見面的機會吧。估計寄那封信之前開始,野洲就想在司廚長面前完全變成女人了。
「聽說你們那天都去了美奈登?」
那天夜裡工人們在碼頭上通宵裝卸貨物。卸完貨物后,又從芝浦港裝載了變壓器、汽車、鋼軌、絕緣子,還有各種雜貨。
「你找他商量什麼事了?」
「我叫利枝,怎麼了……」
草席被掀開了。
「沒有,應該是沒有。」
荒崎首先看了看收件人姓名。
「值得注意一下。」
「沒有其他的女人了嗎?」事務長一邊搖晃著腿一邊問道。
「他也沒跟我詳細地說,我也沒有追問。問多了肯定會惹人煩吧。我們當時在聊:現在就儘可能地好好享受自己的興趣,以後兩個人逐漸變老,等身體不像現在這麼中用的時候,就去他在四國的家鄉開個小旅館。」
「沒什麼奇怪的感覺啊。他還和我店裡的年輕人聊棒球賽事了呢。」
「嗯,刑警先生來問了很多問題呢,但是並沒有什麼發現,司廚長先生似乎沒有跟人結仇。」
「是這樣啊。話說回來司廚長夫人這個人,真是個聰明的人啊。」
「高知。那裡五月的時候就是夏天了。我早就厭倦了北海道的冬天。」
荒崎笑了。
「喂,操舵手。」
「事件發生的那天她在東京吧?」
當然,如果潮子是犬伏偶爾去的電影院的檢票員,或者住旅館時旅館的女傭什麼的話,就不好辦了,但是根據與他的接觸和調查,荒崎認為和犬伏有關係的女性,除了他妻子以外,就只有橫濱的笙子和室蘭的萬紀子了。山景丸自出海以來,從芝浦或者橫濱去室蘭的北海道航路跑得最頻繁。
「我想,司廚長是從醫院出來之後,又去了幾家酒館喝酒,然後半夜準備回船上的時候,不慎失足落入海中的。」
「那麼明信片上都寫了些什麼?」
「唔。」
「他的眉毛立馬皺起來了。」
「要是女人的信,即便你不想看,他們也會拿出來炫耀吧。」
「司廚長的工資,我們公司這邊規定內航船的話基本工資三萬日元,再加上乘船補貼和其他獎金,我覺得差不多就到了五萬日元。除此以外,還有從蔬果店那裡得來的臨時收入,說白了就是回扣的一種形式吧,至於到底有多少錢我也不知道。反正在普通船員中,他絕對算是高薪了,畢竟司廚長也是一職之長嘛。所以,從經濟層面來看,他還是有能力找女人的。如今聽說即便是三千日元都可以隨便找個女人玩。又不是包養,這行當其實給錢就行。
「在縣廳門前坐電車。現在應該還有車。」
「案發當日的下午,你雖然說是去了百貨公司購物,不過在芝浦,有一個和你長得一模一樣的人,穿著黑色外套,站在離我們船不遠的倉庫附近。那個人究竟是誰呢?」
「潮子?不是,我記得不是那麼清爽的名字。等等,我聽見過別的客人喊過她,可能是萬紀子,或者米子之類的,反正那名字就好像蟒蛇一樣。」
「有何貴幹?」
可是,現在讓荒崎興奮的是他覺得自己似乎有點兒弄明白了其中的玄機。
刑警點頭致意。
「是的。你覺得兇手是誰?」
「啊,是的,是下午兩點左右光臨敝店的。」
正如同荒崎所推測的那樣,笙子和犬伏之間並不是髮廊和客人那種簡簡單單的關係。但是他們的關係到底有多麼深入,就只能憑藉想象力了。不過,現實里的笙子,在荒崎的那次挑戰性的接吻之後,說了一些令人死心的話,據她所說,她去芝浦是因為犬伏給她寫信,說給她準備了一些北海道的咸鮭魚,讓她來芝浦拿。信上說直接來船上的話大家會說三道四,不方便,所以他讓笙子給公司打個電話,確認船的入港時間,估計差不多三個小時後去那個倉庫等他。笙子正好去東京順路,所以就照信中的指示打了電話來到芝浦。
「可能是因為有個情人之類的吧。」老闆笑了起來。
「告訴他我換好衣服立馬下去。」
「我在這艘船上只工作了兩個月不到,所以對一些情況並不太清楚。我的前任因為懷疑患上了結核而下船,我是從山仁丸上調過來的。
「我覺得應該不是他妻子乾的。」
「沒關係,請進吧。過不了多久我店裡的實習美容師小姑娘就會回來了。」女人第一次露出了笑容。
「我是山景丸上的荒崎。深夜來打擾,不好意思。」
「這個……我不知道。」她的回答很乾脆。
還有那反射著金銀色波光的阿拉伯海的傍晚、綻開藍寶石色澤的地中海的黃昏。
第二天早晨,不到四點,荒崎在船橋上值勤。天還沒有亮,在寒冷的黑暗中,他看到事務長田村穿著長袍,在雷達旁邊的椅子上蜷縮著身體。
「你能把我送到船上嗎?」
除此之外,還可以算作司廚長分內事的,就是去蔬果店了。去蔬果店採購並不使用現金交易,而是採取記賬單的辦法。賬單上除了要有司廚長的印章,還要蓋上船長和事務長的印章,由本公司的會計進行結算。不過話說回來,對這種直接交易最有發言權的還得算是司廚長本人,天曉得他到底每次能從蔬果店得到多少回扣。而且,去蔬果店這件事,別人沒有任何插手的餘地。所以即便他假公濟私去別的地方,只要託詞「我去蔬果店」的話,別人也只能說聲「辛苦了」。
「出什麼事了?」
這附近曾遭受過空襲應該都燒焦了,從塗著灰漿的醫院的新舊度來看,它肯定是戰後不久重建的。
荒崎笑了。
「不,知道。是船舶食品三和商店的,因為在牛皮紙信封上印著地址。」
「他現在不在船上吧。」
「我說,你打算怎麼回去?」
荒崎守是山景丸這艘貨船上的一等航海士,此時他走出房間正要去廁所。荒崎守剛才在甲板上呆過一會兒,他穿著登山用的防風衣,脖子上圍著他妻子給他織的紅色條紋的圍巾。從穿著打扮上來看,他並不像是個海員,不過,這條圍巾在整艘船上都已經出了名,因為那是他新婚不久的愛妻特地作為禮物給他編織的。
「因為上面都是用平假名寫的,我覺得應該是出自孩子之手。所以不知不覺就特別想知道上面寫了些什麼……」
「燙頭的地方,當然會有女人啊。」
「喂?」
「潮子?不知道。不過,聽說有個很纏人的傢伙,弄得他很厭煩,會不會是那個人呢?」
「『一直』什麼意思?」
「了解?估計沒有幾個人能談得上了解他吧。」
「嗯,回去。」
「永野說這次在芝浦只有一封給司廚長的信件。」
「你幫我問問他,看九-九-藏-書他記不記得最近有女人給司廚長寫信。」
「怎麼了?」
⑥譯者注:地名,位於千葉縣東端,銚子半島前端的岬角。
「其實,昨天早上,我碰巧在走廊上撿到了一張寄給司廚長的明信片。雖然我知道這樣不對,但我還是讀了上面的內容。」
在到達室蘭之前的這段時間里,荒崎又掌握了一些其他的情報。
「她住在醫院里。聽說那家醫院不是二十四小時監護。在病人的床旁邊鋪著榻榻米,這樣陪護的人也可以在那裡休息。」
不過,對於飲食方面我們可以隨意發牢騷。司廚長若想提高業績,就不得不忍受一些負面的評論。當大家對菜肴不滿的時候,所有的埋怨都會集中到製作食譜的司廚長一個人的頭上。如果不能巧妙應對這些指責,他就無法勝任這項工作。
這句話倒是引起了荒崎的興趣。
就如同迄今為止那無數次的值班一樣,荒崎又站到了崗位上。不僅僅是內航。記得有一次,是在冬日黎明時分昏暗的太平洋大航路上,那是剛剛從暴風雨中逃脫出來的一個陰慘的清晨。還有一次是在加勒比海,也是拂曉之時,不知從哪裡順著翡翠般耀眼的海面飄來一股濃烈的花香,太陽從南邊忽然升起,射出火辣辣的光芒,這不知不覺地讓荒崎放任思緒,回想起在心中塵封已久的那些愛情的記憶。
「您一會兒要回船上嗎?」
聽她這麼一說,荒崎覺得有些困惑。
荒崎在少年的背後自言自語。
「去哪兒啊?」
「你對司廚長有什麼看法?」(過了將近10分鐘,外山做出了如下回答)
荒崎說道。
不過,在眾多關於海的記憶里,沒有哪一次能如同這個傍晚,讓荒崎的心髒亂跳,興奮得顫抖。
「老闆娘知道還是不知道?」
「是同性戀。司廚長倒應該不是,不過野洲喜歡司廚長。怪不得他看起來挺纖弱,有種女人的感覺,稍微讓人有些不舒服。你離開芝浦不久,他抱住一個路過的男人,大家誤以為他是小偷,就把他送到了警署。聽說他很害怕,警察還什麼都沒問呢,他就自己全招了。」
「看的什麼節目?」
荒崎走近裝有望遠鏡的台座,一邊單眼瞭望著陰沉的海面,一邊問。
「船員這方面真是可憐。犬伏先生也總是這麼說。」
「話題?」
明確地說,荒崎已經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早就和「潮子」見過面了。
「您聽他提起過一個叫做潮子的人嗎?」
荒崎看不到野洲的表情,摩托車在芝浦冰冷的海風中堅定地賓士。
「就是你看到的最後一次是什麼時候?」
「他三點左右到達醫院,還帶了水果,好像在那裡待了將近三個小時。五點時醫院送來晚飯,他幫忙給孩子喂飯,他離開的時候都得快六點了吧。」
「喂,你們誰去司廚長的房間看看他在不在!」
荒崎若無其事地握住笙子的手。
荒崎的這個計劃得以順利進行,入港后的第二天晚上,他做好了從船上溜出去五六個小時的準備。
「我們船上的司廚長犬伏常來貴店嗎?」
車庫外面響起了古老的歌謠。這首歌謠雖然古老,但畢竟是有人死了,此情此景讓人很容易聯想到它。
「不清楚。那種事,誰說的?」
「孩子怎麼樣了?」
「也不是髮廊的老闆娘。」
「喂,野洲,這是山景丸上的一等航海士先生。你先跟他聊一聊,然後用摩托車把他送到船上。」
「他們夫婦二人互相錯過了,也就是說他們沒有碰面。真是巧得很啊。那麼對於這件事她是怎麼說的?」
荒崎曖昧地點了點頭。從司廚長日常的酒量和酒品來看,無論如何也難以想象他會醉酒失足落海。不過就在今年夏天剛剛發生了一件出人意料的事情,公司里最年輕的船長,一個才三十七歲的男人,在船馬上就要進入聖弗朗西斯科港的時候人間蒸發了。那個時候,船體經過氣壓帶的前線,雖說多多少少會有點波浪,可是夏季太平洋的大航路總體來說還是很平穩的。所以那個船長不可能從甲板上滾落大海。再者說,船長本人前途無量,家裡還有個聽說他行蹤不明后就要準備服毒自盡,對他忠心不二的妻子,兩個兒子在學校里也是名列前茅。再看船員這邊,雖然這個船長比起老船長來,在工作要求上可能或多或少有些「嚴格」,但是通過和年輕船長的溝通,船員還是能夠得到理解的。可以說幾乎沒有人對船長抱有仇視和敵意。船長自己也很優秀,是高等商船公司的優等生。
田町病院很快就找到了。
荒崎的腦海突然掠過一個想法:要是我死了,我的老婆會露出怎樣的表情……
荒崎說著在少年後面騎上了車。少年立刻發動引擎出發了。
「那麼那封信……」
下一步必須要考慮的,就是「三鈴美容室」的香椎笙子所說的話了。
「怎麼了?我是寫作竹字頭下面出生的生,是笙子。」
「那不就清楚了。」
「我曾經有一次想問司廚長借錢。」
「這麼說來,就是司廚長上岸之前了?」
「確實是犬伏,沒錯。」
「現在孩子呢?」
事務長——田村傳
「在橫濱人們了解這些的機會很多。」
谷聽了意味深長地嘿嘿笑了。
服務生道謝之後正要離開,又被荒崎叫住:
「說起來還真是這麼回事呢。我有時也會犯傻做些傻事。不過這樣的笨蛋肯定到死也治不好了。」
「今天體溫好不容易降了四度左右,也怪我,前一陣子因為他父親的事,也沒顧得上照顧他。」
荒崎招呼了一輛計程車,吩咐道:「到南京町。」
荒崎自言自語。
「是哪裡的女人?」
阿富啊,人生無常,佛亦難料……
「他去哪裡都是兩樣:女人和酒。我理解他需要一點消遣,可是我覺得他就是在故意氣我,我們雖是夫妻,卻有名無實。」
荒崎拿著那張明信片,剛走了兩三步,就在樓梯那裡看到了司廚長犬伏的身影,他不禁吃了一驚。
「不過女人們似乎不這麼認為,比方說他的太太。」
荒崎讀完以後,一下子陷入了沉思。這封信應該放回事務長的桌子上嗎。本來,這種寄到公司的私人信件,應該是由事務長親自去公司的書函科領取或者是讓服務生領班分發的。
荒崎把信遞給犬伏時,迅速觀察了對方的表情,可是無論喜悅也好為難也罷,在犬伏的臉上根本讀不出任何表情,只是讓人覺得他有一種目中無人的感覺。
「所以那天晚上我就和操舵手谷還有倉庫管理員田中一起出去了。我們去的是一家叫『美奈登』的酒館。你可以問問船上其他人,大家都知道『美奈登』。
女人問道,荒崎說:「應該是上周的周二。」
「那之後你們再也沒見過面嗎?」
媽媽說過不讓我給爸爸寫信什麼的,可我還是想寫。船靠岸以後請你一定要來看我啊。還有,媽媽不知道我寫了這封明信片,我是拜託和我一個病房的大學生哥哥幫我寄出去的。
「不是千元的鈔票嗎?」
刑警又用眼神詢問了川邊。
川邊不可能不知道船入港的預定時間,要電話聯繫,看來他周日還在芝浦的公司吧。電話打通后,川邊說:「真慢啊,不管怎麼說今天是星期天啊,我早想下班回去了,可是想一想還有跟你通話,就一直等到現在。」
「大家都在紛紛議論,說以後找老婆不再以是不是美女為標準,而是以是否相像來決定。」
「他只是來我這裏燙頭而已啊。」笙子說。
「四國的哪裡?」
荒崎被請進來,坐在辦公桌前的椅子上。辦公桌上亂糟糟的,紙屑、殘留著茶水的茶杯、扔滿煙蒂的煙灰缸雜陳,一片狼藉。
「不借給你嗎?」
「要是在室蘭的話,不管喝多少酒,我都不會讓他出那種事的!」萬紀子變得激動起來。
可是,在這個下著雨的寒冷的午後,荒崎一等航海士所想的,並不是工作上的司廚長。真正牽動著他的心弦的,是那封用歪七扭八的文字寫下的明信片。
「沒關係嗎?」
「這次一定要來哦。要是不來的話我會恨你的。潮子」
三十分鐘后,笙子送別荒崎,他們走在山下公園前的路上。
另外,荒崎還聽說,司廚長的孩子可能是因為聽到父親死亡的噩耗,這次病情開始向肺炎發展,司廚長夫人不得不在葬禮和醫院的兩點一線之間奔波。
「是誰?」
事務長午後來沙龍喝茶,荒崎和他再次碰面,於是荒崎問道。
「畢竟那個男人對自己的事情極端保密,即便是作為同僚的我們,也完全不知道船靠岸后他會去干點什麼,不過不知道就不知道吧,反正我對他也不怎麼在意。話又說回來,船上的人幾乎不都是這樣嗎?大家和他既無怨又無仇,也沒有什麼瓜葛。
誰都可能在生活中或多或少地背負一些複雜的人際關係……想到這裏,荒崎不禁陷入一陣小小的感傷。
「其他地方呢?比如清水、名古屋、大阪、東京、橫濱。」
「據說那天夫人的父親不巧血壓高,所以她就回千葉的老家了,司廚長到的時候她剛走不久,後來她回到醫院,好像一直待在那裡。」
「笙子?潮子?」
荒崎覺得,從犬伏這麼陰鬱的個性來看,即便有孩子,他也絕不會是個好父親。其實,荒崎基本上就沒有想像過犬伏家裡的事情。
「真是讓您費心了。」
翌日午後,荒崎趁出港前僅有的一點時間去了趟三和蔬果店。
摩托車就在旁邊放著。
「你和司廚長關係不錯吧?」
荒崎只是隨便問問而已,所以也沒有繼續追問。雖然他已經習慣了通宵,不過到了凌晨三點左右,還是會感到不知是眼睛里還是神經內部有種痒痒的感覺。而且一到冬天,天亮得很晚,這也著實讓人受不了。
「我曾經覺得他是個很時髦的男人,燙著頭髮,有一次出海,他戴著據說是在香港買的歐米茄手錶,還說『手錶還是瑞士造的好』什麼的。
「這麼說,這個炒股的也挺卑鄙的。」
「沒別的嗎?」
淚水從老闆娘的眼睛里奪眶而出,她托起微微有些髒的和服袖子擦拭眼淚,荒崎像是在看什麼稀奇的東西似的目不轉睛地注視著。
①譯者注:此句出自歌舞伎名作《源屋店》
「有什麼頭緒了嗎?」
「你去東京了嗎?」
「嗯。」
「聽說夫人的老家是千葉的農家,她和她的父母同居。雖說是農家,其實他們在自家的庭院里蓋起了幾棟簡式公寓,他們把公寓租給去東京工作的人,她說有了這些租子,在經濟方面就不太需要依賴司廚長了。反正她揭漏了不少司廚長的不到之處。」
如果喝得適度,對於荒崎來說,酒還是能讓人放鬆的好東西。只要不喝到要脫褲子的程度,即便是大聲嚷嚷幾句醉話,他也不以為然。可是犬伏喝酒就沒這麼豪爽了,反而給人一種陰森的感覺。他不管喝多少酒,言談舉止都不會改變,總是一副寡言少語的模樣。這讓荒崎很不解:他喝酒到底是為了什麼?
荒崎叫道。
她這麼說之後,又急忙補充道,「是我迷上了他。有時我也覺得自己很可憐。但有他聽我傾訴,陪我悲傷,其他人我才不會在乎呢。」
「我倒是覺得他是死於意外。但是如果真的是他殺的話,犯人應該是男人吧。是不是我們船上的人先暫且不提。女人能做那種事嗎?最重要的是,從力氣的角度來說,女人應該搬不動我們男人吧。」
「野洲。我叫野洲弘次。」
在船上生活有個特點,那就是新鮮事物很難滲透進來。比如,以前曾試用過以計算卡路里的方式來規範伙食製作的經營方法,可是由於司廚長不習慣也不喜歡這種新方法,加之財政方面出現了六萬多日元的赤字,所以最終這個方法還是被取消了。司廚長連寫伙食報告都得「老爹」手把手地教,對於這樣的人來說,他根本沒有「千克」的概念。以前都是用「貫」、「文」之類的單位來計量的。
卸貨的碰頭會結束后,荒崎趕到毫無人氣的室蘭支店已經將近晚上七點了。
「啊,這麼說也是。」
「他炒過股啊。」
「應該是。」
於是,荒崎被請到了那個裝飾著洋娃娃的房間。女人麻利地把熨斗、洗過的衣物收拾到一邊,給荒崎拿出了一個西洋質地的坐墊。
「你聽說過一個叫做潮子的女人嗎?」
仔細觀察這封信,信紙還沒有磨損,所以可以認定這是司廚長最近才收到的,不過再想想看,上面並沒有收件人姓名,這根本就無法確認信到底是要給誰的九-九-藏-書。就好像荒崎碰巧拾到了犬伏孩子寄來的明信片那樣,說不定這封信也是司廚長在船上的某處撿到后塞進雨衣口袋裡的。
「怎麼回事?」
「說的也是,沒辦法啊。」
荒崎覺得這所醫院管理失當,萬一著起火來肯定會有很多遇難者,緊急情況發生的時候像從二樓逃出來也肯定會有人受傷的。現在都八點多了,其他醫院肯定不會在這種時間放任探病的人進入。不過他也暗自慶幸,多虧這鬆懈的管理才讓他能夠順利造訪。
「比方說點煙的時候絕對不用火柴,非得找自己的復古打火機點,要不然就不舒服。那個打火機好像是銀制的,因為在海上它的顏色不多久就變了。司廚長很珍惜那個打火機,還用牙刷精心清理。那個玩意兒據說是一個歐美女性送給他的,到底是不是就不得而知了。」
「鼻子已經消腫了啊。」荒崎端詳著這個濃眉的孩子睡著的臉龐說道。孩子的嘴唇雖然有些發乾,不過嘴唇的線條還是顯出了凜凜之態。
野洲回頭問了一句。「沒事,沒什麼。」
「哈哈,荒崎,你挺厲害的嘛。以後不跑船了,做個水上警署的刑警去吧。」
荒崎差一點要問她是否真的可以通過估計他喝多少酒來判斷他墜海的可能性,不過最終還是打消了念頭。
「那應該是在芝浦入港之後。」
「名字呢?」
「這孩子真是可愛,長得和犬伏先生很像,臉龐都很有男人氣概。」
「厲害,看得很仔細嘛。」
不過,通過那張明信片來看,荒崎認為他的孩子應該還是個小學低年級的學生。雖然字寫得比較笨拙,從文章的內容來看,孩子的表達能力還是很不錯的,說不定是個優等生呢。最重要的,是孩子對父親那份深深的思念著實打動了荒崎的心。信中說他鼻子還腫著,看來是得了鼻竇炎之類的,剛做完手術住院療養,十分希望父親來看望他,信的字裡行間都讓人覺得這孩子很可愛。
「那他夫人呢?」
進入芝浦港后,荒崎想盡量找時間去探望一下犬伏的孩子。他還向水手長打聽了那家美髮店的名字。另外,也有必要把那封信儘快交給水上警署。
「嗯。」

「我想想。一個月,或者一個半月以前吧,我印象中應該是這樣。」
不過,令荒崎感到吃驚的不僅僅是因為她和司廚長相像。近距離面對面仔細一看,荒崎發現她就是案發當天下午,在芝浦倉庫那邊似乎是在等人的那個穿著黑色外套的女人。
荒崎說罷,轉向服務生:
「懷疑也沒有關係。」
「那種事我怎麼會知道。要是知道了的話,我早就把她扔到海里了。」
「我是山景丸上的,叫做荒崎。」
「嗯。」
警察重問了一遍。
「那可就謝天謝地了。」荒崎笑了。
荒崎在醫院入口處向一位不知是清潔工還是僱員的女人問路,那個女人用生硬的語氣告訴他病房在二樓。
刑警的臉上露出壞笑。雖然這句話有些嘲諷的意味,不過從那張誇張的笑臉來看,對方其實沒有惡意。
「屍體過不多久就要運到警署。不先進行行政解剖可不行。你們的船準備什麼時候出港?」
犬伏根本沒看信的內容,他對荒崎說道:
自己的男人死了,不知是受打擊太大還是怎麼,她即便聽了潮子這個名字,也並不繼續追究,這根本不符合「美奈登」老闆娘平素那積極且嫉妒心重的性格。
「事務長,你怎麼了?」
野洲似乎是出於少年特有的潔癖,那口氣像是對犬伏的男女關係嗤之以鼻。
真的是這樣嗎?荒崎雖然這麼想,可他卻禁不住暗自覺得,和這個女人一起走路竟然令他漸漸開始高興起來。他並不去揭穿這個女人的謊言,反而故意寬宏大量地裝作毫不知情,他的樂趣就是在這種捉弄的過程產生的。可是,為什麼女人總是會撒謊呢?在事關一個人的生死的問題上還要撒謊。
荒崎和室蘭的分公司通過電話聯繫,得知了一些從東京傳來的後續情報。事務長告訴荒崎,解剖結果表明,司廚長生前喝了很多酒,而且屍體沒有外傷,屍體肺部進入了類似浮游生物之類的東西,通過這兩點,說明司廚長不是遇害后被扔進大海的。
「對,捲髮。從他的隨身物品來判斷,我們認為他是這艘船上的人。」
「是不是廁所我倒不清楚,不過是到裏面去了。真希望如果我死了,也有個女人替我那樣難過啊。」
「喂,司廚長。」
「雖然有些對不住,我真想把犬伏的那些事統統忘掉。」
「是的。」
「就是。別看司廚長這個人死心眼,可是人家老婆卻很靈活。」
「司廚長有的時候確實挺執拗的。比如說他對自己的東西就非常執著。所以他絕對不會允許自己中意的女人和其他男人亂搞,否則的話,他有可能會殺人吧。不過我真的沒想到那傢伙能被殺掉。
笙子的手被荒崎緊緊握住,她有些不知所措。
老闆娘手裡端著酒壺也上來了。
將近十點他在櫻木町站下了列車。
一段長長的接吻之後,荒崎把臉移開,對笙子說:「這其實不是我第一次和你相見。」
「請進來吧,不過屋裡有些亂。」
「怎麼了?」
「從我的角度來看,他似乎有點廉價的貴族情趣。
「啊!」
谷曾經說這個女人讓人感覺奇怪,荒崎倒也沒這麼想,但是顯然,萬紀子對他說了幾個謊言。與其說是撒謊,不如說她是在掩飾什麼。這雖然只不過是荒崎的直覺,但萬紀子所說的她是如何愛司廚長,還說兩個人老了以後要去四國安居,這些聽起來都很可疑。她對那個叫潮子的女人沒有顯示出任何興趣。
川邊懷疑有他殺的可能性,不過他的懷疑只是出自外行所謂的「感覺」而已。
荒崎自言自語,其實他自己也不是很清楚為什麼不行。
「已經進行了筆跡鑒定,完全出自野洲弘次之手。」
「我印象中好像他最近也提起過,不過記不清楚了。」
「關於潮子他說了些什麼?」
「咱船上有誰和司廚長存在女人方面的糾葛嗎?」
最近,一些雜誌紛紛開始刊載一些夫婦、戀人的緣分測試,還有愛情度測試,這也算是一種解悶的方式吧。說不定真的有那種純情的男人會掏出老婆的照片對著鏡中的自己比照一番。
「要是他喝得很多以至於會掉進海里的話,無論雨多大雪多大,我都會把他一直送回船上去。」
「不是。我最近也有未婚夫了。所以快放開我……」
可即便如此,為什麼孩子的母親不讓他給父親寫信呢?荒崎並不明白個中緣由。是為了不讓父親擔心?還是說她知道父親根本不可能來探視?或者說孩子的母親對父親抱有怨恨,不想讓他接近孩子?
在橫濱港大多使用船邊提貨的方式直接提取貨物,貨船並不靠岸,而是停泊在海面上,利用舢舨、駁船把貨物運到岸上,之後貨船才進入棧橋,進而開始裝載工作。這樣進行船邊提取時,如果要上岸,再想回到船上的話只能坐駁船。這種駁船在港口和貨船之間來回擺渡,最後一班是晚上十一點出發。不過那之後其實也有其他的船可以擺渡,只不過要價高得非常離譜。
荒崎走到側面,從小門旁邊的窗戶往裡張望,正巧和一個穿著紫色毛衣,大約三十歲左右的女人對上了目光。
「遇到你真是太好了。」
「拜託您了。」
不過,歸航的時候,大家討論的最熱烈的話題,已經不再是有關司廚長的事情了。
「呃……我店裡有個叫野洲的小夥子正好要騎摩托車出去,犬伏先生說方便的話載他一程,好像是在東京港口的都電②通道附近下車的。」
「啊,認識。他是我們店的客人。」
「司廚長出了那樣的事,你也很寂寞吧。」
荒崎突然覺得,所謂的那個潮子是不是根本不存在,只是萬紀子陰謀里虛構出來的,不過這個想法似乎有點誇張了。
想要揭開事件的真相,整理出井然有序的答案,未免有太多遺漏的環節。被海上勤務綁得牢牢的,怎麼有工夫去調查岸上那些女人的一舉一動呢。反正他已經把自己知道的都向水上警署報告過了,那封信也上交了。警署調查一下的話,應該不會有什麼疏忽的,畢竟他們才是行家嘛。

6

「沒有,您別客氣。今天的天氣真不好,讓人一點幹勁兒都沒有。」老闆娘說著,給荒崎遞過來一杯酒。
「嫌疑人已經逮捕 到達室蘭后電話聯繫 嫉妒心很恐怖 川邊」
「你對於船的事情知道得挺多啊。」荒崎說。
「唔,這麼一來,又多了一個悲傷嘆息的女子。」
荒崎要找的病房在二樓走廊盡頭,他敲了敲門。
「司廚長到室蘭只來這裏嗎?」
「對對,他在這方面頭腦真是機靈得很。我們想要和女人拉近乎的話,頂多去飯店坐坐,或者去小酒館找女孩兒玩玩而已,絕對想不到可以去髮廊和美女老闆娘談情說愛這種手段。」
「因為我比較害怕狗,所以從來不敢靠近它,希望那條狗早點下船。結果第二天,船做好入港準備時,那條母狗的肚子已經癟下去了。有人說是司廚長讓它在自己的房間里分娩的,生產後他馬上把小狗崽扔到了海里。這麼一說,我才有點明白為什麼那條狗一見到司廚長就發瘋似的狂吠不止。後來狗被趕下船了,我終於鬆了口氣。」
女人仍保持著警惕。荒崎覺得這很正常,便回答道:「您認識一個叫犬伏的人嗎?」
「這麼說的話,他還真是個遲鈍的幽靈。」荒崎笑了。
原來他有孩子啊,在山景丸共事的這八個月里,從沒聽他說過自己孩子的事情。
「不是他妻子嗎?」
「我想問您一些事情。」
「當然,我一定會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唉,這件事真是讓人不安啊。」
「這個嘛,長期持續交往的那種應該沒了吧。」
「你懷疑我?」
「他身邊還有其他女人嗎?你知道一個叫潮子的人嗎?」
「實際上,據我所知,案發當天,犬伏先生和一個叫做潮子④的女性有約。這和你的名字有點相似吧。所以剛才我聽到笙子⑤的時候有些驚訝。」
「一艘小艇發現他之後,立刻向水上警署通報了。」
連警察們聽了都很無語,把外山趕走了。
「不,我還問店裡其他女孩兒了,據說老闆娘剛從東京回來。比起咱們的船,還是汽船快一些,所以……」
「上岸,警察來了。」
「我覺得掃墓太無聊了,所以就去看歌舞伎了。」萬紀子說罷,又給荒崎斟了一杯酒。
然而,現實里,萬紀子確實去了東京。她難道不會和司廚長的原配合夥做出什麼勾當嗎?
她看起來將近三十歲,或者說不定已經三十多了。荒崎卻看那個女人看得入了神。不管她是不是美女,荒崎就是被她作為女人的那股新鮮感所吸引住了,並禁不住從內心對她生出了一種憐愛。算起來到現在,荒崎已經四個多月沒和在名古屋老家的妻子見面了。所以他現在只要碰上女人就會心動,這也是情有可原的吧。
「我才不會灰心呢。一切都會恢復正常的。因為本來有他沒他都一樣。」
「她在名古屋。已經半年沒見過她了。」
「要是想法相似,彼此產生了默契的話,說不定真會這樣吧。況且還有荷爾蒙的交換。」
「怎麼了?」荒崎有點不悅地問。
「喂,這可說來話長了,電話里我就直奔主題吧:野洲是同性戀。」
川邊小聲地問荒崎。
「我是第一個撐不住想睡的,不過美代說在這裏睡的人沒有男子氣概。真是沒辦法,又不是逛窯子。不過實話實說,大家都喝多了,變得有些頭腦不正常,你看,那個什麼,我要說什麼來著。啊,就是那個,那個……唔……對了,自由戀愛嘛。喝醉了店裡是不提供特殊服務的。不過不知道是北海道的女人性情溫順還是我們有魅力,最後還是……嘿嘿嘿。
雖然開著電熱器,疲乏和寒意還是殘存在脖頸乃至脊髓深處,讓人不禁瑟瑟發抖。
「『美奈登』有三個女人。一個叫美代,還有一個叫阿秋,還有一個……叫什麼來著?對了,想起來了,應該是叫廣美。這三個女人都很招男人喜歡。那天我們正好剛領到工資,所以喝得很盡興,不知不覺間就酩酊大醉。客人們大都頭腦發暈,不少人都回去了,店也快打烊了。
「嗯,我媽的忌日。我去東京了,他的靈魂肯定是我不在的時候來找我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