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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合花信箋

百合花信箋

作者:櫻桃芭蕉
話到一半,戛然而止。會議室的門開了,進來了的年輕人劍眉星目,風度翩翩,他大步向周小明走過來。
這份遺囑的設立者是著名的房地產公司萬豪前董事長趙天佑。他在遺囑公證后的第七天,心臟病突發,與世長辭。趙董事長一生致力於資本運作,在全國範圍內投資了幾處極好的地產,儼然有億萬身家。他一直未婚。只和情人育有一女。情人在被他遺棄后孤獨病逝,女兒也與父親斷絕父女關係。
買家幾經轉手,最後這套書被求知書屋的年輕老闆買走。
翻譯出來的英文極為簡單:
他在一間裝潢考究的小會議室落座,無聊地看著四壁上懸挂的公司元老錄,有些相框一角綴著一朵小白花。根據旁邊附的簡介,綴小白花表示該人物已經謝世。他仔細一一看過,發現有兩張帶花的相框是新掛上去的。

黑三開始思考——什麼才算有緣人?人海茫茫,特定的人遇到特定的書,才能算做緣分。他突然產生了一種大胆猜想——第二份遺囑或許就在趙天佑放在身邊的那套書里——也許是頁邊的一句批註,也許書里寫著線索,總之一定和那套書有關係!
他忽然一拍腦袋:「靠!」
錢亮被拘捕后,遺囑的事情公之於媒體。冷清已久的求知書屋被記者踏破了門檻。周小明買了一堆報紙,一張一張翻開,依次讀黑體字標題一《天上砸下一個億——窮老闆變身富豪》、《深度採訪趙天佑遺產繼承人周小明》、《誰說窮人沒有好運氣》……
空氣里充斥著血腥味。

十二

流竄遍全國,背負了無數不知道哪裡來的罪名,他其實只是一個比較聰明卻倒霉的小偷而已。
案發時間大約在晚上九點。死者姓張,是求知書屋隔壁開雜貨鋪的孤寡老婆婆。子彈穿過她的心臟,一擊致命。她並不是死在自己雜貨鋪里的,而是死在隔壁書店的收銀台旁邊。她臉朝下倒在地板上,噴濺而出的血液一直流到店門口,匯聚成一汪黑色。
周小明拿直尺測量,書脊果然寬度2厘米。
他身上有三顆黑痣,因此綽號黑三。不知從何時起,這個名字被賦予了窮凶極惡的色彩。他經常蹲在牆角一邊啃饅頭一邊讀報紙的社會版塊。感嘆同行們的犯案手段真是狠辣絕倫。再看一眼,發現兇手那欄竟然寫著自己的名字。黑三隻好默默把報紙攤開蓋在臉上。倒頭睡午覺。
——除了黑三,這個叫錢亮的人很可能也對自己店裡的東西感興趣。一定有一樣東西,能把自己的書店和萬豪聯繫起來。可是,這究竟是什麼東西?
不知誰喊了一聲「周老闆回來了!」,人群自動讓開了一條路。
拍賣會現場嘉賓眾多。展廳大門兩側各站著四位禮儀小姐,手捧大紅簽名簿,請進展廳的客人依次簽名。忽然一位正準備簽名的客人指著簽名簿驚道:「這不是報紙上說的盜賊黑三嗎!」
「我住在店裡,所以關門晚,只有李婆婆一個人常常和我作伴。」周小明漸漸冷靜下來了,「你是說,兇手選擇這個時間段作案,很可能是對這一帶考察過的?」
他卻並沒有碰那隻笨重的保險柜。
吃完喝完,小哥出了大排檔,吹了聲口哨,揮手叫的士。
黑三再次對地上的屍體投以深深一瞥,摸出手機,轉身快速離開。
有人勸周小明把書店賣了,重新干點別的,並且開了價碼。周老闆梗起脖子一一回絕了。
「鄙姓錢,單名亮字。孫總過世后我接任萬豪總經理。幾次想買周老闆的門面,一直不肯賞光蒞臨……」
「我能把書拿走,當然能重新放回去。」黑三愜意地走出網吧,走進六月溫暖過頭的陽光里。
A市是小城,很少發生凶殺案,到場的警察都顯得如臨大敵,只有這個人從頭到尾都很冷靜,期間有兩次離開現場不知所蹤。
當時天色已暗,光線不好,對方也沒有防備,老太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從他手中把獵物奪了過去,還大喊「抓賊」!

十一

「我試著換位思考,如果我是黑三,想找一套被處理掉不知道在哪裡的書,會怎麼做?我會像你一樣,去舊書批發市場做一名送貨員,可以隨時查閱以往的送書記錄,順藤摸瓜。」
黑三一直以為自己是唯一一個知道這本書下落的人。可是最近他發現不是這樣。
「殘年感言,不登大雅之堂,承蒙閣下耐心細讀。人海茫茫,萍水相逢,謹將畢生所得相送。請前往某地某國際銀行,4號保險柜,密碼如下……」
整張紙潔白無瑕,右下角用藍黑墨水畫了一朵百合花。字是用印表機列印的,楷體,帶著各種表情符號,初步判斷寫信者年齡在十二歲到二十歲之間。
周小明翻完小報,依舊沒有等到約會的對方。現在他已經習慣了,可以很淡定地走回去,當作飯後散步了。此刻天已經完全黑了下去,他剛走到小巷口,就看見警車紅藍色的車燈亮得晃眼,聽到警笛震天響。巷子口擠滿了圍觀群眾。
「真的是黑三!快叫警察!」
周小明把正本交給公安局后,自己留了一套影印本,沒事天天翻著玩。
「我檢查了屍體。子彈擊碎胸骨,徑直穿過心房,致使心包嚴重受創——先穿透纖維層,接著進入內部的漿液層,最後抵達心臟前端的大動脈。這是職業殺手才有的精準槍法,一擊致命,並不是普通搶匪能辦到的。」
他把書交給張鏡。張警官沉吟片刻,勾起嘴角冷笑:「馬上我們就知道萬豪想要的是不是這套東西了。」

周小明扒住圖書批發市場來送書的小哥哭訴:「為什麼上帝總把他的快樂建立在我的痛苦之上?」
誰也不知道趙天佑通過什麼渠道得到了這些東西,但是作為一位億萬資產的富豪,他確確實實做到了。
證物隱於蘋果樹之下。
「我有個約會。晚飯後八點就去了人民公園,十點才回來。」
從子彈判斷,那是黑市上人手困難、便於攜帶的小口徑消音手槍。兇手開槍以後,奪回獵物,消失在茫茫夜色中。直到一位晚來的讀者發現書店開著門卻沒有亮燈,一時好奇走進去,才發現現場打電話報警。
「錢兄竟然在書房裡裝了三個紅外線探頭,而且這三個探頭的角度還很奇妙,並不是對準保險柜的。」黑三咧咧嘴,「它們對準的竟然是保險柜旁邊的盆栽。要判斷什麼是真正的保險柜很簡單,看看攝像頭對準的是什麼東西。」
「你為什麼請李婆婆幫你看店?」
這份遺囑並沒有向外界公開。黑三花了大價錢,才搞到遺囑的原件。他逐字研讀,發現遺囑是將遺產贈與「知音」,成為知音的條件應該是受贈者至少得read.99csw•com通讀趙天佑的作品。黑三花了兩周的時間把《悔思》一行一行看過,只差戴放大鏡了。平心而論,書寫得並不好,大部分都是雜亂的片段,有些地方甚至詞不達意,然而他找不到第二份遺囑的任何痕迹。
《悔思》。
周小明搖搖頭。
「警察就是有不錯的嗅覺,嗅來嗅去總能發現點什麼。」張鏡深吸了一口,掐滅煙頭,慢慢吐出餘氣,「我今天是來告訴你,這三家公司幕後是同一位老闆。不止這次,以前他也通過其他機構,企圖收購你的書店。」
然而這套書早已隨著其他沒用的小件物品,在一場拍賣會上被隨意處理了。
錢亮因此走向審判台。
他帶著一杯熱咖啡回來,遞給臉色蒼白的周小明,聲音低調溫和:「第一次遇見命案,緊張是正常的。方便的話我想問你幾個問題。」他取出一本舊記事本和鋼筆,「所謂幫忙看店,是怎麼看法?」
送貨小哥理智地沉吟片刻:「讓隔壁廢品回收點把你收走算了。」他拍拍周小明肩膀,「那個小女生應該沒有借書。她只是每天過來,偷偷把信塞進換回來的書中。你注意一下有沒有這樣的女生。」
真相只在特定的時刻閃光。
「因為我是一隻二十三年沒有女朋友的齪貨啊!」周老闆含著眼淚敲啤酒瓶,「你說,如果我抱著被子去家樂福超市街店睡一星期,能見到人嗎?」
「李婆婆就在隔壁,每隔幾分鐘過來看一眼,如果有還書的就幫忙登記。」
警方立刻布控現場,暗中排查,結果卻一無所獲。
「當然不會那麼簡單抓捕成功。」一位老警察怏怏道,「黑三精通化裝術,現場人又這麼多,早溜了!」
「不知道,對方沒有來。」周小明把收到百合花信箋的事情從頭到尾說了一遍,「我覺得被那女孩耍了。你可能會覺得好笑,但是我就是這種明知道沒希望還要嘗試的齪貨……」
當我們還是孩子的時候,看書時常常用指讀法。
警方給出了一個模糊的推論。
他走到保險柜前,取出工具袋,將裏面造型怪異的鑷子小刀一樣一樣取出來擺在地板上。這些東西黑三入行時就帶著了,像珍惜自己手腳一樣地珍惜它們。手和腳到不了的地方,有了它們,才能夠暢通無阻。
「你可能在想我為什麼知道你就是黑三。我檢查了你寫給周小明的情書,發現每行最後一個字的文字筆畫間會有斷點。很容易看出這是一台老式針孔印表機,其中一根列印針壞掉了。我想知道A市哪家列印店的機器符合這種情況,發現有一台符合一周小明書店樓上的報廢印表機。我試了試,用它打出的字和情書上的筆畫斷點情況一模一樣。」年輕警官笑了笑,「我問過他誰總是借他的印表機,周老闆說只有送貨員小哥借來打過書單。」
「問題在於,黑三為什麼特地在拍賣會的簽名簿上留下名字。」說話的警察聲線冷清,單手插在制服口袋裡,掃視人群,「知道我們在抓他,還特地來簽個到,是不是未免也太囂張了?」
錢亮笑道:「這裏面是空的。」

「從我這裏租走。」周老闆說。
臉色蒼白的錢總被拘捕了。
周小明當然沒有這類東西。他出租的都是武俠和言情小說,《一劍蓋江南》、《山小蜜酷總裁》什麼的,有時候也去批發市場淘一些舊書讓人送貨上門,都是廉價貨。
如果當夜自己先於對方潛入書店找到書,當時死在冰冷地上的人豈不是自己了?五月熏風裡,黑三不禁打了個寒顫。
右下角依然是那支淡藍色的百合花。
蘿莉控老闆心花怒放,下午旋即赴約,結果鎩羽而歸。
「沒關係。」錢亮嘶聲道,「信不能作為證據。他即使把這些東西給警察,也不能成為實質性的證據。」
「警方消息就是靈通啊!兩家小公司要租這裏做庫房,還有一家叫萬豪的房地產公司聯繫我,說願意買下來做門市部。實話說,開價很厚道。」
愧疚和悲傷是同一道閥門,一旦開閘,洪水洶湧而下。
小哥安慰他,錢財乃身外之物,何必上心。
「有可能你無意中拿到了這類書,自己不知道。現在我想知道的是,那天晚上,書店裡少了什麼書。」張鏡困擾地蹙眉,轉身對同行的警察道,「黑三這次的目的很難摸清。」
馬上,位於A市中心區的東方商貿世界頂層豪華大廳內,舉辦了一次不限制類型的拍賣會,拍賣品中包括了一套舊書殘本一已故房地產商趙天佑私藏作品集《悔思》上冊和中冊,附趙天佑本人的藏書章和批改筆記。
「這是我們前董事長趙天佑先生。」秘書小姐見他好奇,在一旁禮貌地解釋,「三個月前心臟病突發去世了。趙董精通文墨,還出版過書呢!叫什麼來著……《悔思》。」
周小明眉清目秀,外形尚可,畢業后在A市老城區小巷子里開了一家二得不能再二的舊書租書店。順著青石板小路彎彎曲曲繞進去,書店樓下租書樓上住人,左邊是廢品回收點,右邊是個雜貨鋪。然而周老闆是個衰人,開業第一個月被人拉了電閘;第二個月上街交水電費,高樓上的花盆落下來,差點就可以讓他永遠不用再交水電費;第三個月他在玻璃上貼了辟邪符,結果玻璃被砸了。
為了省電,那只是道非常微弱的橘黃色光,在黑暗裡卻格外溫暖。
周小明的收銀台就在書店門口,讀者們還回來的書高高地在收銀台上摞成一摞,搖搖欲墜。完全有可能是小女生乘人不注意,在還來的書里塞一張紙。
在哪裡聽過呢……
周小明撓頭,這本書的名字彷彿在哪裡聽過。
好喜歡你低頭看書的樣子哦~能不能一起吃飯哇%>_<%
黑三暗地罵了聲娘,憤憤然掐了手機,從襯衣貼身口袋裡取出一張疊成四方形的列印紙。

十四

守夜的保安喝了一口中午叫外賣時贈送的提神醒腦茶,眼皮越來越重,最終耷拉下來再也睜不開。有人悄無聲息地進屋,按下紅外線報警器總控台的OFF按鈕。瞬間,密佈於黑暗中的紅外線網消失於無形中。
張鏡點點頭:「不錯。首先我們假設兇手是搶劫殺人。他考察過這個時段還在開門的雜貨鋪和書店,決定搶劫你的書店。選擇原因有可能是因為覺得書店錢多,有可能是因為位置更加隱蔽。不管怎樣,考察時他一定發現了雜貨鋪的老闆是個孤寡老婆婆。你能看出問題所在嗎?」
A市有無數蘋果樹,但是趙天佑的別墅花園裡只有一棵。警方從樹下發現一隻裝著u盤的鐵盒。u盤裡有包括錢亮指使人幹掉萬豪前總裁孫路的音頻、殺手交回給僱主的照片、筆錄在內的一系列證據。
因此手指的寬度和文本的行距,也決定著指讀時覆蓋https://read.99csw.com的單字內容。
「指望我自首,老糊塗了吧?」錢亮森然冷笑,「不過老頭子也挺能折騰,他還給了我一封信,信中說如果我敢像幹掉姓孫的一樣幹掉他,遺囑上會公布證據的放置地點。我不能容忍任何人找到老頭子的第二份遺囑,當然包括你。」
黑三蹲在牆角,摸出打火機,燒掉接觸屍體時順走宅男老闆的那條花褲衩。他隨後從上衣口袋裡摸出一個小筆記本,開始寫寫畫畫。
誰也想不到有第三份遺囑,並且隱藏在第二份遺囑之中。
萬豪總部的辦公樓在A市算是很宏偉的。市中區黃金地段,三十層高,抬頭時金光閃閃的「萬豪地產」四個字幾乎晃瞎了周小明的眼睛。他踏上大理石台階,前廳衣著考究的秘書小姐立刻熱情迎上來:「周先生,錢總等您很久了。」
晚年的趙天佑把自己關在豪宅里,花了十年時間,寫了一部《悔思》,並且自費出版。
兇手的真正目的不是錢,而是這一本書。為了掩飾這本書,他將現場偽裝成了搶劫殺人案。
黑三輕巧地從窗戶翻進書房,蠟像一般定在原地,打量四周。房間里四壁都是書,靠窗有一張紅木書桌,擺著幾份文件。靠牆立著一隻保險柜,保險柜旁邊是一株半人高的觀賞芭蕉盆栽。
陰森森的槍口指著窗邊盜賊,舉槍的人年紀很輕,姿勢標準,似乎受過專門訓練。錢亮站在保安身後,穿著睡衣,臉色難看得要死,一字一句像是咬著吐出來的:
如果我們要指「日」字,由於手指肌肉用力的偏轉性,人們通常把食指放在「下」字上,有一部分覆蓋了「禾」字。如果要指「汗」字,食指則完全覆蓋「知」字。手指越纖細,覆蓋的字越少,手指越粗,覆蓋的字越多。如果用大拇指進行指讀(事實上幾乎沒有人這麼做),可以直接覆蓋三個罕。
「不,我只是想看看誰會出價購買。不管對方價碼開到多高,最後我們都會宣布沒有達到預期的價格,拍賣品流拍的。」張鏡笑道,「除了黑三,有一股勢力已經滲透到了你身邊,只是我們無法察覺。」
小女生的最後一封信約在那天傍晚八點,人民公園正門邊大榕樹下。周小明請隔壁雜貨鋪的老婆婆幫忙看店,拿著信箋獨自赴約。他特地在公園門口買了一份地方小報消磨時間。一翻開就看見上面的宋體大黑字:
他又費時費力地調查趙天佑的生活秉性,忽然靈光一現——有一套書他沒有看到。
送貨員小哥問他:「警察說得有道理。如果想從租書店老闆那裡拿到一本書,最簡潔的辦法是什麼?」
據說黑三以前在東北活動,在當地黑社會中排行老三,因而被稱之為黑三。此人作孽甚多,終於被公安盯上,網上通緝,被迫全國流竄。最近警方得到消息說他到了A市,因此提醒市民多加防範。
趙天佑擺在辦公室里,自己做批改筆記的那套。
他遺憾地看了一眼錢亮,「深夜叨擾,深感慚愧,再送一條消息——遺囑已經破解了,裏面並沒有提及你害怕的東西。想必錢總也注意到了書中的鉛筆做的記號。真正的密文其實在記號的右下方,只有用指讀法時才有可能發現。不過指讀法有一個特點,用右手指讀的時候,食指覆蓋右下方文字,用左手指讀時,由於習慣性用力方向,左手食指會覆蓋左下方的文字。作為一個左撇子,錢總你就是把趙天佑的書翻得再爛,也是發現不了遺囑在哪裡的啊!死老頭子只是臨死前耍耍您而已。」
那股勢力必然還會再次行動。
那天他依舊守著書店,忽然看見緩緩走來一個人。逆著光,身材頎長,撐起一身英挺的警服。
殺手槍口微抬,錢亮伸手制止:「讓他多活兩分鐘。我還想知道,你是怎麼發現我保險柜的?」
慌亂之中,對方開了槍。
此後信箋常常夾在還來的書裏面。周小明收書時特地留意了是誰在裏面夾的信箋,然而附近有所中學,中午下課和下午放學時來還書的學生太多。而且信箋是隨機夾在還來的書中的,還有一次甚至夾在一個男生還的武俠小說里,當時周小明差點嚇了個半死,以為蘿莉的真身是正太。
周老闆重新開了店。因為殺人案,來書店的讀者越來越少。大部分時間,人們只看見年輕老闆一個人坐在收銀台前,寂寞地用手撐著頭看書。
周小明坐在地上冥思苦想,為什麼錢亮願意花那麼高的價錢買自己生意如此之差的店呢?而且他提的要求很簡單,只有輕描淡寫的兩點:
現在這位傳奇人物在找一本書,一本能夠改變自己命運的書。為了找這本書,他絞盡腦汁偽裝小女生給求知書屋的宅男老闆寫情書,把人騙出來後方便自己潛入店內翻書庫。
他只用做一個觀眾,靜觀拍賣會落幕。
他把字連起來,輕聲讀:「隨上吃水恨……什麼東西,完全沒有意義嘛!」
在U盤被發現后,舊書市場送貨的小哥和書店窮老闆喝了最後一場酒。小哥說經濟不景氣,要辭職去南方打工。周老闆痛失唯一可以傾訴的對象,如斷手足,痛苦萬分。兩人在大排檔喝得天昏地暗。周小明拍著小哥肩膀說:「男兒志在四方!兄弟別嫌棄,要是以後江湖上混不下去了,回來和我開書店!」
「子彈從槍管里高速射出時,彈道上加速用的螺旋紋會在高溫的子彈上留下痕迹。憑藉這類指紋一樣的東西,我們可以鑒定子彈是從哪把手槍里發射出來的。我們在鑒定科找到保存完好的三年前萬豪孫總裁遇害時的子彈,和從李婆婆屍體里取出的子彈拿到專業檢測機構檢驗,發現它們來自同一把消音手槍。」張鏡從提包里取出一張舊報紙,「你看這個。」
鋤禾日當午,
發現《悔思》的正本已經不在周小明手裡后,錢亮的態度一百八十度大轉變。他讓女秘書冷冰冰地給周老闆打了個電話,說公司業務調整,不需要青台巷的店面,以後不用再聯繫了。
「那這一位是?」旁邊相框里的人年紀輕輕,不過三十,斯文地戴著一副眼鏡。周小明不解道,「他這麼年輕,怎麼也……過世了呢?」
展開來看,那是一份遺囑。遺囑簽署時間在三個月前,2月1號。
而且求知書屋隔壁雜貨鋪的李婆婆死了。
小哥嫌棄地扯扯嘴角:「做這個太窮。」
小哥在啃饅頭,差點被噎住:「你真的一分錢都沒留?!你!你……」
黑三戴著夜視鏡,咬著手電筒,悄無聲息地翻進一棟別墅的外牆。他貓著腰,一路躥到牆根,再順著垂直的牆壁往上爬。

猛然一道手電筒光刺入持槍保安眼睛,隨後是玻璃破碎的聲音。黑三鷂子翻身,消失在窗外黑暗裡。樓外的保安恢復過來再想追,卻發現只有暗夜一九-九-藏-書片。
周小明對遺囑的發現使案子有了很大的進展。要想知道誰殺了干雜店的李婆婆,首先要知道對方想從書店要什麼東西,通過判斷誰想要這份東西,鎖定兇手身份,進而尋找犯案證據——這是A市警方典型直線型思維。有時候這種思維非常有用,但是在這個案件上,周小明表示不理解:「現場已經發現了黑三的頭髮,為什麼不直接抓捕他,反而迂迴調查這麼多東西?」
粒粒皆辛苦。
趙天佑?
據說她是在幫書店老闆看店時,被歹徒襲擊的。
「你真想賣掉這套書?!」周小明簡直不能置信。
租書店殺人案件里失蹤的《悔思》下冊映入眼帘。
他把煙頭扔進垃圾桶,「和萬豪談談賣店面的事情。看看能不能找到線索。」
燈猛然亮了,刺目耀眼。
我5月2日下午3點在SweetHeart咖啡廳等你呀

周小明是什麼時候覺得那名叫張鏡的警察與眾不同的呢?
張鏡終於發現,趙天佑在《悔思》回憶錄里做的記號可以分為兩類:一類是把字塗黑的點,一類是把字劃掉的橫線。這是一種雙重加密結構。如果用指讀法,能夠發現寫著銀行密碼的遺囑,如果把點和線連在一起,就是基本的摩斯碼結構。
這本書有2厘米厚,極有可能是精裝硬殼本。兇手強行把它從死去的老人手中摳出來,帶走。
趙董不擅文辭,出版的書一半送了朋友,一半擺在書店。送朋友的書被人束之高閣,擺在書店的書大部分被退了回來。只有趙天佑書房裡,永遠放著一套燙金精裝本,擺在最顯眼的位置。
黑三很痛苦。
犯罪嫌疑人被鎖定為黑三。原因有三點。第一,他確實來A市找一本書;第二,他慣用小口徑消音手槍;第三,現場發現一根他掙扎掉落的頭髮。
勒痕呈長條形,約2厘米寬,形狀非常規則。彷彿手心握住一條木條留下的痕迹。
因為第三本書失竊,這份遺囑並不完整。
姓張的警察跟著周老闆巡視了書店。書店共分上下兩層。樓下是放著書架的店面,樓上是他的卧室兼書庫。典型的宅男寢室——靠著牆成堆碼著沒有清理上架的書,地板上扔著幾天沒洗的襪子。張鏡搖了搖瘸腿的衣櫃,發現下面墊著一套舊課本,勉強保持其屹立不倒——問果然是旁邊廢品店淘來的。租書店收益不好,看樣子應該沒有餘錢收藏孤本書。
周小明判斷這位「錢總」應該就是和他談書店買賣的負責人。
深夜中很安靜,黑三咬著手電筒看手中的信,昏黃的光線中只能聽見牆上古董擺鐘走動的聲音。他卻猛然一驚,拿起東西躬身一跳,退回窗口邊。
每次周老闆風度翩翩去赴約,都被放鴿子。隔幾天會收到道歉的信箋,送信的女孩不是大姨媽來了就是出門裙子髒了,只好重新約時間。
周小明書店裡有對某個人或者某個組織特別重要的東西,可能是一份涉密文件,可能是某種絕版古籍。有人利用夾在舊書里的信引誘他離開書店,並且在這段時間內進入書店搜尋這本書。最後一次,周小明並沒有像平常那樣閉店,而是請隔壁李婆婆幫忙看店。
寄信人署名是黑三。
信很短,只有一行。
「哦,您說的是孫總啊!孫總是前總經理的兒子,叫孫路。他一直留洋在外,年紀輕輕回國接任,誰想被殺死在自家別墅里。他的案子當初鬧得可大了,警方來了好多人,鬧了整整兩個月,我們這邊還請了公關經理——」
「書。」張鏡若有所思,「她死前抓著一本書。這是書脊在手掌上留下的痕迹。」
張鏡側臉看店門外閃爍的紅藍警燈,抬手虛指,「剛才買咖啡時我順便勘察了這裏的地形。這是條南北通透的小巷子,九點的時候人特別少。你左邊的廢品店已經關門了,對面的服裝店也關門了,唯一開著的只有周老闆你的書店和隔壁雜貨鋪,是這樣的嗎?」
周老闆不常做體力活,手指細瘦清秀,因為常年蝸居書店不見陽光而顯得蒼白。他的手指按在書頁上,留下的灰色指印,恰好只覆蓋了所指示字的右下方。無意中按下的黑手印,串聯起來竟然是一則遺囑。遺囑並不是書中做記號的部分,而是那些記號斜下方,指讀法時食指覆蓋的文字。
事情起源於周小明清理了書架沒有洗手。他像往常一樣研究書上的字,手指按在書頁上,留下了黑指印。
張鏡沒有笑,但是同行的警察笑了。他從包里取出周小明收到的那張百合花信箋紙複印件:「讓張警官跟你解釋什麼叫『調虎離山』。」
誰知盤中餐,
「的確沒有確鑿的證據,另外也是要還你寄給我匿名信的人情。我叫張鏡。」警察回到車裡,揮揮手,「下次有情報,希望繼續提供。」
黑三
死者面朝下倒在地板上,右手彎曲伸出,食指僵硬,手掌上有一條紅色勒痕。法醫檢驗認為,這是她生前死命抓住了某樣東西,該物體在她死後被強行掰開手指取走後留下的痕迹。
抱歉抱歉,昨天有事不能來嗷老地方,明天見可以嗎?

十五

「黑三兄。幸會。」
他沒有想到,在自己身後,有另一股勢力同樣盯著遺產。它藏在黑暗中,悄無聲息,只在最後關頭帶走獵物。
「齪貨,你為什麼每次都要去?」被拉去陪周老闆喝悶酒的舊書批發市場送貨小哥問。

有人悄無聲息地跟在他後面,踏著他每一個腳印,最終收走了勝利果實。
錢亮走到保險柜的盆栽旁。盆栽已經被移開了,地板上露出一個嵌入式保險箱的小門,裏面空空如也。他從求知書屋弄回來的《悔思》下冊已經不見了,一同不見的還有趙天佑寫給他的威脅信。
周老闆對這本書印象很深刻,因為它不厚,卻被分成了上中下三本,每一本都是精裝硬殼——厚薄適中,質地堅硬,符合墊床腳的一切要求。當舊書市場老闆表示必須搭賣幾本雜書時,他毫不猶豫地選了這個。
批發市場送貨小哥再次上門時,現場已經清理乾淨了,屍體也早已被裝入黑色裹屍袋裡運走。周小明的書店掛了一個「今日歇業」的牌子。店裡一摞一摞都是書,亂室英雄周老闆屁股朝天扎在書堆里,逐本核對清單。
張鏡搖搖手指:「因為黑三不是這次的兇手。現在有兩方勢力加入了遺囑爭奪中,一方是黑三,另一方是萬豪的錢亮。一根頭髮只能說明黑三到過現場,但是不能排除他是在李婆婆死後到現場的。事實上,我們找到了他是無辜的證據。」
周小明簡直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很聰明,還有呢?」黑三評價道。
「不賣了……拍賣會後,對方突然變卦不買了。」九*九*藏*書
這裏當然沒有木條,但是有其他能留下類似痕迹的東西。
他拖著送貨小哥去大排檔喝啤酒,醉得一塌糊塗,風度全無。他拿筷子指著爆炒毛肚說:「這是黑三!」然後把毛肚一口吃掉,又指著空啤酒瓶說是黑三,把啤酒瓶啪地拍在地上。
「我早就知道自己弱智,可是沒想到這麼弱……根本沒有什麼暗戀我的小妹妹!是黑三借故把我約出來,乘機進店翻東西!警察說有線人透露黑三來A市是為了找一本書,他媽的誰知道那本倒霉的書就在我書店裡!要早告訴我是哪本書,我直接送到他手上!這樣……這樣……這樣隔壁的李婆婆就不會死了。」
戴著鴨舌帽的小哥冷靜地安慰他道:「你會時來運轉的。」
所幸《悔思》分為上中下三冊。從老太婆手中的勒痕看,對方只帶走了其中一冊,還剩下兩本留在書店裡。
距離他腳尖不到五厘米的地方有一攤暗紅色血液。順著血液流動的方向,不遠處躺著個暗藍色的物體,從外形判斷應該是一個人。黑三取出背包里的手電筒,疾步上前,彎腰仔細端詳。是隔壁雜貨鋪的老婆婆,不是書店老闆,他輕車熟路走到收銀台邊,從裏面摸出一條大花褲衩,熟練地把花褲衩套在手上,隔著布料檢查屍體。他翻開死者手掌,看到一條紅色勒痕,隨即又將屍體原樣擺好。
現在這套書三本只剩下上冊和中冊,下冊放在樓下書架上,已然不翼而飛。
周小明翻了一整天書,拿筷子的手抖了又抖,半天夾不起一粒蠶豆。他啞聲道:「除了查出黑三要的是哪本書,我沒有其他能為李婆婆做的事情了。一定要將兇手繩之以法!」
張鏡走進書店,靠在書架上,點燃一隻煙:「我以為你會把店賣出去,對方開的價格很高。」
根據報道,A市公安局刑偵科兩夫前收到一封舉報信,信里包括兩封署名趙天佑的威脅信和一封說明《悔思》下冊在哪裡的指示圖。地圖上是錢亮在郊區的一棟別墅,包括養了幾條狗、有多少安保人員都畫得相當詳細。最引人矚目的是書房的盆栽旁,寄信人用紅圓珠筆畫了一顆桃心。
「和誰?」
檢驗科從書皮封面上檢測到了死者李婆婆的血液痕迹,同時也有錢亮的指紋。
拍賣會結束以後,A市刑偵科的調查員氣喘吁吁趕過來:「張警官,我們弄到萬豪前董事長趙天佑的遺囑了!」
凶殺案使書店的讀者日漸稀少,周老闆日日無事,閑坐在櫃檯前彷彿有深仇大恨一般指著影印本上的塗鴉字,正著讀,倒著讀,七巧板一般拼湊——依舊毫無意義。
更讓人驚奇的是,他竟然參加了好幾次本市舉辦的兒童摩斯碼講座!他是唯一參加的老年人。因此接待小姐印象深刻,肯定到場的就是他。
巨盜黑三流竄至A市,望市民提高警覺。
「如果他們知道錢都捐出去了,能不能用詞溫和一點?」周老闆習慣了一遇到傷心事就向送貨小哥傾訴。
他一直是個痛苦的小偷,可是媒體卻喜歡把他宣揚成無比可怕的江洋大盜。

十三

The evidence was buried under theapple tree,
案發現場做記錄的是一名年輕警察,清瘦高挑,寡言少語。他叫張鏡,據說本來是警局很有前途的人物,因為一次文物案的失職下調到A市刑偵科。他一直低頭戴著白手套檢查屍體,專註自己的事情,偶爾對同事說話也是隻言片語。

停在他面前的卻是一輛警車。車上下來的警察極為年輕,神情淡漠地靠在車門上,向他打招呼:「黑三,初次見面。」
此刻在屍體旁邊,站著不知所措的書店老闆周小明。
「趙天佑是想把遺產給通讀他書的人,我沒有看完他的書,沒有資格得到他的遺產。況且,」周小明看著自己的手指,「要通過指讀法發現遺囑的秘密,手指的寬度和行距關係非常重要。解密人的手指必須很細,才能恰好覆蓋斜下方的單子……這其實更接近女性手指的寬度。趙天佑有個一直沒有原諒他的女兒。我想他真正希望的,其實是讓女兒讀一讀自己的書,原諒自己,並且繼承遺產。這本書字裡行間都充滿了一位不盡責的父親和丈夫晚年的悔恨之情。」
他爬上卧室,拖開廢品回收點淘來的瘸腿床,扒拉出兩本墊床腳的書。他拍乾淨灰塵,用細布擦拭后拿到五月的陽光下面,緩緩讀出封面上的字:
「對,可是不管黑三還是錢亮都沒有這麼做一為什麼?因為對方不希望你注意到這本書,甚至不希望你翻開這本書。這極有可能是因為書里含有隱藏信息——比方說一則遺囑什麼的。在沒看到書前對方也不知道信息的形式,萬一極其淺顯,直接寫在扉頁上,那你不是佔了大便宜?」送貨小哥接過書翻了翻,忽然指著一處地方皺起眉頭,「你在書上亂塗亂畫過?」
「……我勤勉一生,無所建樹,願將平生所得贈與知音。此遺囑之外,本人另立遺囑一份。有緣發現那份遺囑者,將獲得我的全部財產。謹此立證。」
黑三目送張鏡的車消失在晚班車輛的洪流里,留在原地,從上衣口袋裡翻出隨身攜帶的筆記本。最新的一頁上,赫然記錄著《悔思》下冊做過記號的字詞,以及拼湊出來的完整遺囑:
警方認定這是一起搶劫殺人案件,因為收銀台的抽屜被拉開了,裏面的營業收益不翼而飛。
淡藍色的煙霧裊裊升起,隔著朦朧的霧,張鏡神情模糊。他問:「你不覺得奇怪嗎,周小明?你的書店位置偏僻,又不怎麼賺錢,還剛發生了凶殺案,怎麼有這麼多人爭著買店面?開的價格還都不低……我聽說有三家出過價。」
「你收藏了價值連城的孤本古籍嗎?」張鏡問。
簽名簿馬上在人群中傳開。果然最後一欄上赫然登記了黑三這個名字。堂堂正正,龍飛鳳舞的鋼筆字,簽得頗有氣勢。人群騷動起來,便衣警察迅速到場,而剛才引起喧囂的那個客人已經收起筆,戴上太陽帽,消失在場外。
他怔怔地盯著這些印跡,半天不說話。
「問題是,為什麼搶匪殺了幫忙看店的老婆婆后,只搶走了書店的錢,沒有搶走隔壁雜貨鋪的錢?
張鏡沒有嘲笑。周小明講述時他一直在安靜地聽。時不時問一些細節問題,然後做筆錄。最後,他合上筆記本,嘆了一口氣:「我之所以問得這麼仔細,是因為這其實不是一起搶劫殺人案,案件遠比搶劫殺人嚴重得多。
小孩子要指示書中某個特定的字時,通常用食指指著它,大聲地念出來,這就是指讀法。舉一個很簡單的例子:
「黑三是無辜的?!」
黑三猛然一驚。
「殘年感言,不登大雅之堂,承蒙閣下耐心細讀。人海茫茫,萍水相逢,謹將畢生所得相送……read•99csw•comxx銀行,4號保險柜……」
這話說了不久,周小明果然時來運轉。他有一天晚上清理讀者歸還的書時,無意中發現其中一本里夾了一張信箋。
「黑三?!」周小明糊塗了,「晚報上說的那個流竄犯?!」
汗滴禾下土。
五月的天空湛藍高遠。周小明在自己的書店裡百無聊賴,翻一本影印的書。舊書市場送貨的小哥坐在書店門口喝水,望著旁邊關閉的雜貨店,問:「聽說你要把書店賣出去?」
其中一張比另一張又更新一些,很明顯是才懸挂上去的。
遺囑里除了「知音」,還有兩個字——有緣。
周小明只是笑笑。他對遺囑沒有興趣,但是如果它能成為抓住殺害李婆婆兇手的線索,上天入地他也要把這東西從書里挖出來。
搜查科到錢宅后,發現錢亮相當配合警方工作。他主動打開保險柜,笑容滿面,直到一名叫張鏡的警察輕描淡寫地提了一句:「盆栽下面的保險柜還沒看。」
他悲憤地說:「警察讓我查少了什麼書!都三年沒清理過了,哪裡查得到?我好像只有一條花褲衩找不到了……」
周小明回到店裡,冥思苦想。
作者:趙天佑。
他移開盆栽,取出鑰匙,坦然打開——
張鏡的問題暫時沒有人能夠回答。他食指摩挲鼻樑,沉思著——這個簽名並不是給警方,而是給錢亮看的。參与這個案件的有兩股勢力,黑三在明,錢亮在暗。他和警察一樣,想確認還有誰對這套書感興趣。他的出現無疑會給暗處那方施以壓力,敦促那方不惜代價把獵物拍下。
致求知書屋老闆:
對不起總是讓你等我,朋友。如果我混不下去,會回來和你開書店的。
「在沒查清楚誰殺了李婆婆之前,我不會賣書店。」周小明咽了咽口水,手不知不覺握緊,「萬一兇手拿走的東西並不是全本,說不定他還會回來。」
這是三年前一份東北地方報紙,根據報道黑三當時正被東北警方追得雞飛狗跳,險些落網——他當然不可能來遠在南方的A市殺死萬豪前總裁。也就是說,殺死孫路和殺死李婆婆的是同一人,慣用一把小型消音手槍。周小明不知道「它」是誰,但很可能是一名受人雇傭的職業殺手。

黑三苦笑著舉起手:「閣下竟然聽過鄙人大名。」他隨即恍然大悟,抖抖拿著的《悔思》下冊和一封信,「你根本不知道書在哪裡,所以一直跟在我身後,一步一步踩著我的腳印,當然知道我是誰。我沒想到的是,錢總要的和我要的竟然不是一樣東西。哈哈,我只是要錢而已,你想要的是自己的命。這是趙天佑給你的威脅信,說掌握了你雇兇殺萬豪前總裁孫路的證據,如果你不向警方自首,這份證據最後會公之於眾。他已經死了三個月了,證據還沒有公布,按道理說錢總您可以不用操這份心了呀?」
「我們要店面很急,想請周老闆務必出售。您可以馬上搬出去,書店裡的東西不必搬走,萬豪會買下來,按市價付款或者更高。您意下如何?」
「我記得買到這條情報的人只有我一個。」
「姓張的警察說這套書里可能藏著趙天佑的遺囑,所以很多人想要。我天天翻,上面屁都沒有!」周老闆抱怨道。
和他一同走向審判台的還有雇傭殺手。犯案記錄上同時包括今年五月租書店殺人事件中殺害雜貨店李婆婆一案。
周小明愣了楞。他原以為和自己接觸的只是一位業務經理,沒想到是對方的大老闆,並且待人接物禮數周到。
整張紙潔白無瑕,右下角用藍黑墨水畫了一朵百合花。字是用印表機列印的,楷體,帶著各種表情符號,初步判斷寫信者年齡在十二歲到二十歲之間。
小偷來到書店,發現店門開著,老闆不在。這次他幸運地找到了想要找的東西,然而出門時卻突然撞上隔壁的老太婆……
「可是你不準備逮捕我。」黑三皺起眉頭,「你雖然開了警車,但是沒有帶同伴。」
除了新調入A市的那名姓張的警察,也沒有人想到去查死者的購書記錄。張鏡弄到了趙天佑慣常買書書店的購書清單,清單上都是一些清心寡欲的佛學作品。然而在這些書籍中,張鏡發現了一本《摩斯簡碼教程》。
黑三蹲在網吧里玩遊戲,退出時看見QQ彈出萬豪總裁錢亮被警方拘捕的消息,他無聲地扯了扯嘴角。
送貨小哥已然背過身去:「你有錢交水電燃氣費嗎,齪貨?」
第二天書里又夾了一張紙條:
隔壁那個老婆婆雖然總是叨嘮他各種懶惰,可是干雜店裡卻能夠在每天晚上九點以後,點亮小巷裡唯一陪著他的書店的燈光。
「怎麼可能!」周小明湊過去,發現是正文中有人用筆把一個字塗成了黑色。從前後文來看,應該是個隨筆的「隨」字。周小明本來沒有注意到這些,經過小哥一提醒,覺得有點意思,於是繼續查找,發現書頁上亂塗亂畫的地方還不少。
「哦,是的。」手機那頭的回復顯得油腔滑調,漫不經心,「鄙行最講信譽,我確實只把遺書的情報賣給了你一個人。但是不保證有其他人,通過其他渠道,得到和你一樣的消息啊。」
趙天佑的生活中,有任何需要用到摩斯碼的地方嗎?
黑三幾次入室找不到書。不怪他專業技術不過關,而是誰也想不到這貨被拿去墊了床腳,還是床裏面靠牆的那兩隻腳。

黑三撕下這頁紙,掏出打火機燒乾凈,忿忿道:「周小明那個齪貨,竟然真的全捐掉了!」
那晚黑三吃了一碗蔥花面,溜達到書店時比往常稍微晚一點。書店門開著,店內沒開燈,黑黝黝的一片。黑三很詫異,難道小老闆急著去約會,店門都忘記關?色令智昏啊!他一邊搖著頭一邊往裡走,忽然猛地收住腳步。
送貨小哥安慰周小明:「警察說得有道理,我也認為是黑三乾的。人各有命,像黑三這種人渣早晚會進監獄的。」
錢亮被判刑,並不是因為在他家發現了殺人現場丟失的書,因為他一口咬定書是托朋友從黑市上買回來的。決定他命運的,是第三份遺囑。
一個月後,求知書屋的單身周老闆大熱天里打了個噴嚏。他收到一封信,拆開看,依然是列印字體,右下角綴著一朵淡藍色百合花。
有些字被塗黑了,有些字上被用橫杠劃掉。
根據張鏡的推論,刑偵科把視線從搶劫殺人案上移開了。但是既然不是搶劫殺人,那麼兇手為什麼會殺掉李婆婆,偽裝成搶劫殺人的樣子呢?
「——隔壁雜貨鋪那時應該已經沒有人了。」
「我看看!」
最後競價攀升到了警方想象之外的高度。出價最高的一方是個投資機構,錢亮個人控有對方百分之三十的股份。
周小明一直喃喃道,如果自己沒有請她幫忙看店……
他從來都只是個小偷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