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篡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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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王稼駿
煞風景的歌詞,令兩人都陷入了沉默。
「可以讓我摸摸它嗎?」難得一見的手槍,凌薇也想過一把親密接觸的癮。
之前兩位死者的死因,都有著蹊蹺的地方。第一位死者肋骨骨折,導致脾腎臟被刺破而亡。但疑點有兩處,一是經法醫驗屍,發現死者的肋骨在死前已經折斷,從斷處傷口的骨骼分析,他的肋骨骨折的時間至少比死亡時間早了一天。他真正的死因判定為:從一樓窗檯翻下時,墜地時的外力造成肋骨戳穿內臟致死。疑點二,在死者的血液里,發現了鹽酸曲馬多片的成分,這是一種能夠麻痹中樞神經的止痛藥,藥效長達好幾個小時。這解釋了為什麼死者能忍受肋骨骨折后每一次呼吸所帶來的劇痛,並且這樣過了整整一天,而他的妻子絲毫沒有察覺。
抵達目的地,從小區門口到凌薇家裡的這段路,孟大雷硬挺著雙腿,走進了案發現場。
孟大雷笑道:「別再搖你的頭了,小心腦漿晃出來。」
寧夜輕聲回了孟大雷一句:「警官,你的臉色也不好,要注意身體。」
寧夜轉過臉,露出猙獰的笑容,不知何時他手上多了一把菜刀,在暗黑的密室中說道:
孟大雷走在羊腸小道的弄堂里,身邊不時經過倒痰盂的家庭主婦,孟大雷反倒多了幾分親切感,想來自己的母親也還住在被稱為「棚戶區」的舊巷內。
對於箱子里裝的東西,張積有了可怕的猜想。他戴起手套,拿起一把桌上的美工刀,劃開了其中一隻箱子的黑色封膠帶,濃重的血腥味混雜著反胃的惡臭,隨著劃開的口子一涌而出。
想法單純忠於目標的人,不會有太多顧忌,反而一身輕鬆。這個下午,寧夜毫無來由的有了個好心情,外觀毫無美感的辦公大廈看起來也順眼了不少。
已經過了醫院規定的探訪時間,塗著指甲油的值班護士,極不耐煩地告誡寧夜探望女兒時,盡量不要驚擾其他臨床的病患者,時間不能超過十分鐘。
只剩下一個問題,她的動機是什麼?
一直背負沉重心理包袱的華榕,心中一片釋然,她凝視相框中的照片,是她和女兒在公園小船上,歡暢地踏著水槳,那是一去不復返的天倫時光,只是華榕從沒覺得這有多重要,唯有死亡才讓記憶顯得彌足珍貴。
想象于滔留在軌道外的斷手,不正是暗喻「出軌」的意思嗎?
凌薇打消了之前種種猜忌,這樣想到。
孟大雷全面縝密地考慮著各種因素,而他不及注意的是,凌薇偷偷瞄了眼他的后褲腰上,那天在警局取槍時,老孟正是將槍插在這個部位。被汗水映襯出朦朧不清的槍形,凌薇知道,老孟帶著槍。
他臉上終於有了淺淺的笑意,自言自語道:「原來如此。」
這是警局裡聽過最不好笑的笑話了,而本案是警局裡偵辦過最不像謀殺的謀殺案了。
「真可惜呀!」凌薇前傾身子,想透過擋風玻璃找找是哪戶人家。
黑並未離開龍東大樓,掌握真相的他正一步步地逼近,墜樓小女孩的慘死原因,和他自己童年的陰影如出一轍,也許當初的自己也該這麼死掉,可惜他沒有小女孩的勇氣。
男人的語氣分明帶著些厭惡,但那些警官們卻還是習以為常的神情目送他揚長而去。
「你找平頭呀!喏,他現在搬到那裡去了,你沿著村裡的路一直走,就能到了。」老婦人眯起滿是皺紋的眼睛,指著遠處山腳下一幢紅色的房子。
弄清了案件真相后的「黑」,也已經作出了他的選擇。
妻子依然渺無音訊,女兒寧小櫻的傷情同樣不樂觀,對「黑」的死若有所失的感覺,種種情緒或多或少影響著寧夜寫作時的情緒。
「我不行,有孟警官呢!」
凌薇很能理解一位父親的心情,面對造成他女兒現在這種狀況的肇事者,沒有開門衝出來破口大罵已經算是克制的了。
「這一定是謀殺!」
「有空有空……」
第一個櫃門上,沒有血跡,裡頭堆滿了一隻只褐黃色的紙箱,拆開一看,張積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了,箱子里竟是滿滿當當的白色袋裝粉末,第一次見到這種場面,張積愣了好一會兒,才緩過神來清點起數量來。一箱約裝了近兩百盤,一個柜子里就迭著八隻紙箱。這些東西的數量和價值,遠遠超過在獨龍住所里搜出的那些走私物品。
孟大雷正了正身子,向張積解釋道:「用大白話來說,乾性溺死其實是一種猝死。死者在落入魚缸的時候,受到冷水刺|激的皮膚或者咽喉部,引起神經系統的反射或者痙攣,以前看書的時候我記得這種情況有個專業術語,我現在都忘光了……反正結果就是死者肺里還沒灌滿水,就因為心跳驟停或者休克導致窒息死亡。」
警局裡,頭一次獨立面對兇案的張積,已經被肩上的擔子壓得喘不過氣來了,他也實在顧不上老孟的心臟病,一心期待孟大雷能趕快回來為他分憂解難。
凌薇知道,他喜歡藍色。
「嫁禍!」
黑從來不曾想過,自己這種特殊的能力從何而來,是否這個世界上還會存在著同類。知道他這種能力的人中,都認為擁有這種能力是上帝的眷顧,羡慕不已。
一時間,房間里的腳步一陣混亂,低語聲和紙板箱搬動的聲音混雜交錯。
濛濛細雨逐漸轉為滂沱大雨,除了嘩啦啦的雨聲,這天早晨,整條街道的人都聽見了一聲巨響。
「老孟,發什麼呆呢?」張積從後面推了推他,見他目光痴痴聚焦在文稿上,打趣道,「你該不會以為這個案子和這沓廢紙有關吧!」
沒等凌薇問完,就被掛了電話,急忙再打過去,手機已經處於關機狀態。
遠離張積一側的床單上,大量的鮮血積聚在深黑色身體下,在床上形成了一個小水窪,張積這才留意到女屍的腰部,像塞著什麼東西,奇怪的凸出一截,張積戴起手套,用兩隻手指捏住外衣,撩起一看,才發現裏面橫插著一柄鋒利的尖刀。
凌薇送給他的所有禮物,裝在陳舊的皮鞋盒裡,被丟在陽台不起眼的角落裡,而當面的時候蔣博文總誇讚她的禮物,原以為屬於彼此的美好回憶,原來只是凌薇的一廂情願,在一瞬間變得一文不值。
張積應道:「嗯。因為開過槍了,所以我的手槍被收回去化驗了。」
孟大雷清了清嗓子,接起電話:「喂?張積啊,什麼事?」
「老孟,你別賣關子了,什麼聲音也沒有啊!」張積不耐煩地睜開了眼睛。
「凌薇,找我有事?」孟大雷在飲水機前倒了兩杯水,朝凌薇走去。
「老孟,你說我要是刑警做到退休,會不會打一輩子光棍?」張積手肘搭在副駕駛座的車窗上,托著他滿是困意的臉,哈欠連連。
孟大雷依然踏著長跑教練告訴他的節奏,用鼻子吸氣,每三步換嘴巴吐一口氣,他身姿依舊,只是不再如當年那樣有用不完的體力了,歲月不饒人啊。
丸山橋沿途的風景無暇欣賞,抵達時已過中午,還顧不上填飽肚子,一下車,安排跟蹤寧夜的同事就黑著臉跑了上來:「我等你們好久了,旅館里出事了。我已經通知了當地警局,估計這會兒他們也快到了。嫌疑犯已經被我控制了。」
而那桿握槍的手,將一面鑲有黑五歲照片的相架壓在了桌子上。
門鈴響了好幾聲,凌薇從門外也能聽見。除了門鈴聲,她還聽見了腳步聲,那是有人在房間里躡手躡腳走路的聲音。
因病退居二線的未來,一想起來孟大雷就不禁擔憂,總感覺在有好感的女人面前底氣不足,刻意與之保持距離。
本身對前來調查的警員印象就不好,聽了幾個問題后,孫敏拒絕配合回答,拿出菜刀要趕走孟大雷。
孟大雷和寧夜面對面坐在審訊室鐵椅上,張積一條腿擱在桌子上,歪頭望著兩人。
黑伸手放在它圓睜的眼睛上,整個世界又開始旋轉起來,閃爍的光點中黑看見了殺死它的兇手。
可能我真的不懂得讓你更快樂我想和你在一起,
寧夜伸手去抓黑,卻什麼都沒碰著,他大叫著:「我才是作者,你無法改變這一切,因為它們全在我這裏。」寧夜指著自己的腦袋,怒視著黑暗中的黑影。
張積第三次回放了錄像,最終定格放大在陳泉被點燃前那張微笑的側臉上,起火的原因依然成謎。
沒有搭檔在身邊,想起之前案件的慘像,還有孟大雷危言聳聽的警告,難免心裏會自己嚇自己。他的手在口袋裡握緊著槍,才敢踏進店鋪里。
魚缸里的女屍,是龍東大樓1002室的住戶,在這幢住了500戶人家的高樓里,也許沒有一位鄰居能夠叫出她的名字,否則不會屍體在水裡泡了好幾天也沒有人關心。
生意本來就慘淡,老闆生怕跑了老客戶:「你等等,我翻翻單子,看看你的快遞件發出去了沒有。」
一件被所有人都忽略的東西,起到了關鍵作用。在案發現場時,孟大雷曾看到過泡在魚缸里的屍體手中握著某件東西,那其實是他的手機,只是現場太過古怪,所有一個泡在魚缸里的人拿著自己的手機,一點都不讓人感到奇怪。
每個月山姍都有大筆的信用卡賬單,她不計後果的透支,導致每個月的工資只夠償還利息,山姍光鮮瀟洒的生活背後,是一分不剩的存款,和她到處借錢周轉的尷尬。這個月,是她彈盡糧絕走投無路的時候,她對張積的殷勤,也只是為了將他變成長期的飯票。
寧夜自嘲地笑了笑。
「你明天把第二位死者夏文彬辦公室里的證物清單拿來給我,另外你再去找第一位死者唐澤森的妻子聊聊,問問她知不知道他丈夫死前的幾天有沒有和什麼人接觸過。」孟大雷礙於身體原因,跑腿的活他只能讓張積全包了。
張積起身出了審訊室,同事遞給他的不是陳泉或是「風行快遞」的材料,而是之前兩位死者詳細的驗屍報告。
孟大雷抬起一條腿,剛想跨上後座,整個人僵直得像根樹樁,毫無保護動作地栽倒在柏油馬路上,他的右手就快把左胸的衣服扯爛了,他右臉頰和額頭上,全是在幾層頂燈壞了的樓梯道里的擦傷,孟大雷頑強地向著疑犯逃跑的方向爬了幾步,終於長吐一口氣,憋著勁的肌肉鬆弛了下來,只剩下微弱的呼吸了。
「孟警官,家裡有罐鐵觀音買了很久了還沒人動過。我平時不大喝茶的,今天泡了給你喝喝看?如果覺得味道行就拿走吧。你們警察局不也經常加加班什麼的,喝點茶葉又暖和又提神。」凌薇換了輛稍小的輪椅,膝蓋上放著托盤,將茶水端到了孟大雷的手中。
他端起手槍,逐一打開柜子。
接到緊急通知卻來不及剎車的地鐵,以四十五公里的時速駛入地鐵站,瞬間于滔的身體像被裝滿了血肉的口袋,塵土飛揚似的噴濺著鮮血、內臟和皮肉,圍觀的人驚呼著往後退去,地鐵一半車身碾過他的身體后才剎住。
「是你開槍殺了他?」
昨晚,被老孟追逐的那名嫌犯落網,經調查,此人化名獨龍,是一名劣跡斑斑的走私犯,曾經涉嫌參与過販毒。在老孟找到他的房子里,搜查出了大量的走私貨品,搜查人員意外發現了一些壓槽式封口的透明袋子,這些袋子通常是用來放置毒品的。
所有人的意外死亡,都和寧夜書中描寫的橋段一模一樣,可是除了寧夜以外,所有看過書的人全都死了,那麼對情節如此熟悉的人,只有書中的人物——「黑」。
「別急,先聽聽看他想讓我們幫什麼忙。」孟大雷說道。
轉過路口,電台女主播說著千篇一律的祝福,音量適度的喇叭里放著不知名歌手的新歌,歌詞聽來和漸漸陰沉的天氣遙相呼應。
「你先看看這些凶殺案的報道。」寧夜將報紙推給了凌薇。
黑的目光死死鎖定在魚缸上,他儘可能不觸碰任何傢具,慢慢踱向魚缸的另一面。他黑色的輪廓蓋住了玻璃上的反光,一張翻著白眼浮腫的死人臉映入眼帘。
謹以此獻給我最親愛的妻子蔣曉清和女兒寧小櫻。
「什麼東西?」
桌上「主編」的名牌后,夏文冰扶了扶黑框眼鏡,面露難色道:「不是我不幫你,但凡事都得講規矩,這本書的稿費我已經預支給你了,你還沒寫完一半,又來預支,我實在沒辦法幫你呀!」
原本單純的自殺案件,就這樣被塗上了一抹神秘的色彩。
今天的靈感乍現,讓寧夜自己都摸不著頭腦,筋疲力盡的寧夜重新抖擻精神,揉了一把疲憊的臉,再一次坐迴文稿前……
孟大雷再度用眼神和張積交流起來,張積心領神會地輕聲對他說道:「那個搶劫寧夜的男子已經查過底細了,是個慣犯,純粹衝著他皮夾去的,那人對他的稿子和人都沒興趣,只是因為看見他十分小心揣在懷裡的東西,以為是值錢的東西,所以才搶了他的稿子。」
「就你一個黃毛小子還照顧我?你省省吧,我看你連內褲都是你老媽幫你洗的吧!」老孟對于自己接班人的培養,有時會顯得十分苛刻,越是他偏愛的年輕人,越是會遭到難以忍受的抨擊。老孟自己清楚,他的病隨時都可能會要了自己的命,可凌薇還不知所蹤,他絕對不能就此放棄。
他是誰?
與其坐以待斃,不如化被動為主動,搶在警察之前找到「黑」,化解一切恩怨,放下所有的罪孽,警局裡慘絕人寰的死亡場景,寧夜不願讓它再出現了。
一大清早,怎麼會有這麼巧的同路人呢?寧夜想等到轉角處再回頭張望,可不及回頭,腦後生風,一個黑影閃過,寧夜的右肩頸處結結實實挨了一下,他如失重般倒在地上,整個街道晃了兩下,似乎整個世界混淆在現實與小說中,寧夜片刻間迷失在城市的街道中,他橫躺在地上,他的世界像有人給扳了個90度,變得陌生起來。
這個男人的樣子,讓寧夜想到了死去的主編夏文彬,難道他死而復生了嗎?
「老孟。」張積突然想到什麼,驟然收起笑容,「等你和凌薇小姐聊完,我有點事私下和你談談。」
就在剛才,一個可怕的猜想就在孟大雷心中慢慢成熟。在罪犯搶劫的時候,出於害怕,可以想象唐澤森緊緊抱住自己年幼的女兒,為了防止她亂喊亂叫招致滅口,唐澤森捂住了自己女兒的嘴,嚴重的心理恐懼讓唐澤森難以控制手上的力量,不知不覺,失手悶死了自己的女兒。
他喜歡抱著女兒走這段路,哪怕女兒的體重已經讓他感到壓力,可他仍然堅持。
凌薇用指關節敲了兩下車窗,男人如被驚醒般轉過了頭。
寧夜垂下頭,明知故問道:「小櫻醒了嗎?」
「可憐呀!救護車怎麼還不把屍體拉走?」
寧夜剛一下車,就明白了發生的事情。一個暢銷作家的新聞,會比他的作品更引人關注。
「你還記得第二個死者周文彬是幹嘛的嗎?」孟大雷問。
「能幫我裝一下嗎?」凌薇繼續要求道。
沒想到醫生把臉一板:「如果你找死我沒意見,但別拉高我們院的死亡率。」
孟大雷用指節在他腦門上重重敲了一下:「你小子把腦子都給我用在辦案上,快說說今天案件的情況。」
身邊,凌薇用手背抹了把額頭上的冷汗,她攤開遠離孟大雷的那隻手,灰色的陰影中,在粘汗濕透的手心裏,一枚黃燦燦的子彈熠熠生輝。
獨龍的地址是從風行快遞陳泉嘴裏得知的,在孟大雷的要求下,陳泉被帶回警局進一步接受詢問,就在他被帶回警局的三個小時后,陳泉在審訊室內死了。
貼著咖啡色膜的車窗內,一個大腹便便的男人懶散地斜躺著。
陳泉否認他打過電話,至於打電話的嫌疑人選,他提到了一位客戶:「我看他的快遞單上寫的名字叫寧夜,他經常來我的店裡發件,可能趁我不在打的電話吧。」
「嗯,嗯!算認識吧!」山姍閃爍其詞,突然變得有些不對勁。
孟大雷多年的經驗告訴他,現在要查的不是寧夜,而是與這本書相關的所有人員。他又信心百倍,完全不像一個剛經歷生死的人,正是他的這份固執,才讓張積願意為他在醫院里頂包。在這位年輕的搭檔心裏,孟大雷是他無法企及的事業高度,他的靈魂就像是為破案而生的。有這樣一位前輩,才得以讓張積幹勁十足地想要去趕超他。
「噓——」眼鏡男看了眼熟睡的寧小櫻,起身走向寧夜,「寧先生,我們別打擾您女兒休息了,借一步說話。」
黑在這雙眼睛下,看見了冰涼手術台上的無影燈,一把閃著寒光的手術刀扎入皮膚,瞬間鮮血從傷口噴涌而出。一雙蹬著紅色高跟鞋的修長美|腿,響亮地走在空蕩的樓道內,走向一個婀娜的黑影。輕撫,接著是熱烈的濕吻,一頭棕黃色的長發摩挲著雪白的臉頰。樓道轉角處骯髒的猴子玩偶,不懷好意地咧嘴大笑著。
「有備無患嘛!」孟大雷告訴凌薇,從他參加警察工作以來,零零總總配槍行動也有不下三十次,可他是一發子彈也沒射過,至今保持著局裡不開槍的記錄,「所以你放心吧,我可沒有用這槍的好運氣。」
而寧夜如失去了靈魂的木偶,掛著手臂席地而坐,他用渙散迷離的眼神掃了張積一眼,不加理睬。
惦記著案情和凌薇的老孟,耐不住急性子,跟醫生打起了馬虎眼:「醫生,你看我的病你在查,我的案子我也在查,要不我們各查各的,誰先查出來就先辦誰的,你看行嗎?」
「自己進來填快遞單子。」堆滿紙板箱的寫字檯后,店裡唯一的一個中年男人頭也沒抬,用滿頭銀白色的短髮對著凌薇,把她當成了顧客。
客廳書架上已經擺滿了寧夜新近出版熱賣的系列作品,寧夜取下一本,隨手翻了幾頁,獨自品味著文字中蘊含的心境。
「看起來外面的雨還不小。」凌薇遞了包紙巾給她。
身後仍在熟睡中的妻子,鼻腔里發出難聽的鼾聲,沒頭沒尾地說著幾句夢話,具體是什麼也沒聽清楚。
讓唐澤森記得親手殺死女兒的罪惡,讓夏文彬記起被他逼死的同事,而夏文彬的心理相對其他人更堅固一些,於是蔣曉清喬裝成「黑」的樣子,開玩笑似的將夏文彬的手機丟入魚缸,趁他撿手機的時候,稍稍推了一把,令他急病複發,這是她唯一一次親自動手的案子。
在寫這本書的時候,寧夜總有種奇怪的感覺,這本書雖然是他寫的,但那些字似乎都是在無意識的情況下自然而成的。換而言之,這本書就像是另一個人在替他寫。
黑惋惜地為貓合了眼,把死貓的事情告訴了前台的管理員。
第一個死者唐澤森當年妻兒被歹徒殺害的案件,張積為孟大雷找來了當時的結案報告,兩名最終落網的歹徒承認搶劫的犯罪事實,對將唐澤森妻子推下樓一事也供認不諱,但兩名歹徒一口咬定那只是意外,面對歹徒手中的兇器,唐澤森的妻子反應激烈,拉扯中被推下樓身亡。但至關重要的一點是兩名歹徒否認殺害了唐澤森的女兒。據驗屍報告記錄,唐澤森的女兒是被人捂住口鼻,導致呼吸困難窒息死亡的。最終,兩名歹徒因為上門搶劫殺人,性質惡劣,被判處死刑,上訴二審后維持原判,最終被執行槍決。
「喂……喂……先生!先生!」
為什麼?為什麼會是他?
「你別過來。」張積連忙轉身把櫃門都關上,對中年男人毫無防備。
「報警的人查出是誰了嗎?」孟大雷問。
他用細長的手指壓下剛剛被風吹翹的發梢,如一潭黑水般鎮靜地推開了門。
凌薇感悟到自己其實對男友知之甚少,許多謎團的解開尚待時日。
那一側的地上,還躺著個壯年的男子,在他的腳邊擺有一個沉重的煙灰缸。男子的平頭浸在深紅色血泊中,張積彎腰探探鼻息,搖了搖頭。
稀稀落落的街道上,一心趕路的寧夜突覺身後有腳步聲。他走得快,腳步聲也快,他走得慢,腳步聲也隨之減慢。
「你們幹什麼!」年輕人剛想大喊「救命」,被張積一把捂住了嘴,隨後張積將自己的證件出示在他面前,年輕人便不再掙扎。
「就你一個人嗎?」門開了大半,寧夜仍保持著戒備。
這個人不是別人,正是寧夜的妻子。
心裏被勾得痒痒的,張積在快遞店鋪里漫無目的地東摸西蹭,等人的時候,五分鐘簡直長得像半個小時,張積在換手拿電話的時候,突然發現自己手指上有血跡,他仔細看了看自己的手,沒有傷口。
「還記得剛才我說過,兇手必須要讓被害者A來我們警局嗎?我剛才讓你們仔細聽的響聲,就是翻新施工的噪音。重點就在於我們的警局正在進行翻新施工,這為兇手殺人提供了必備的條件。」
在數個未接來電之中,有一個不是山姍的。
「寫完了。」

第五章 暗室

「沒事。我們走吧!」老孟做了幾下深呼吸,表情輕鬆了下來,可他明顯是在隱瞞著什麼。
隔著車窗玻璃,窗外是無聲的世界,而痛苦和驚慌的情緒還是傳遞到了車裡。
此時,他的心更痛了。
這不是意外,是「黑」一手策劃的制裁。
「發生什麼事了?」
張積眼珠一轉:「你仔細看。」
在黑暗中,他突然一動不動地看著自己的手,這雙接觸過數不清屍體的手,今天沾滿了罪惡的血。女孩的母親真的該受到火刑的懲罰嗎?在看見他人心裏最黑暗的事情后,揭開他人試圖掩飾的借口,就會讓一個人陷入萬劫不復的痛苦境地,有時候摧毀一個人的心,足以致死。
「我先告辭了。」
可有時寧夜總產生妻子沒有離開的錯覺,她還在這個家裡,寧夜總覺得他在書房時,妻子就在廚房,而當他去卧室時,妻子又躲進了他的書房,妻子只是孩子氣地跟他捉迷藏。
「這就是報紙上報導的燒死在警局裡的人嗎?」
張積爽快地答應了下來。只是這事需要其他同事幫忙,可能需要一兩天的時間。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沒有人可以改變我寫的推理小說。」寧夜遲疑了一下,補了一句,「如果黑真的逃脫了死亡,那麼這部小說將變成一部被篡改的小說。絕不可能——」
一股強勁的拉扯感從他緊護著文稿的雙手傳來,重重一擊加之多日疲累,寧夜沉重的眼皮耷拉下來,雙手也卸了勁。
一時間,地鐵站內群情激動,呼救,勸誡,奔跑,哭聲響成一片。
一路上,他都留意著坐輪椅的路人,生怕和凌薇擦肩而過,雖不確定快遞店找到的地址百分之百與案情有關,但孟大雷還是出於職業本能,把手按在了后腰際的槍套上。
「這事包在我身上。」山姍一口答應,「電梯來了,你路上小心。」
黑搜查了死者的卧室,除了堆積成山的化妝品和琳琅滿目的衣櫥,作為一個單身女人,在她的房間里居然沒找到一張照片。
孟大雷睜大了眼睛,把剛才自己看的那沓文稿翻至第一頁,作者的名字赫然兩個相同的字——寧夜。
可有一個問題,就憑華榕一個女人的力氣,不可能將體重超過四十公斤的馬玲舉起並放進一米多高的魚缸之中。命案要成立,華榕必定需要一個幫凶。
凌薇並沒有立刻領悟這句話中的意思,幾秒鐘后,當她恍然大悟的時候,才明白孟警官的表情,是在看魔術表演的觀眾臉上,才能見到的。
天不是很冷,凌薇想透透氣,沿著車站緩緩推著輪椅,腦海里盤旋著寧夜說的那些話。
難道是他?
「那你還不趕緊去查?」孟大雷暗暗感覺到這起案件背後,有張無形的網在他的頭頂籠罩開來。
「大廈在周末是關閉的。」保安答道。
「死的是我女兒,你有什麼資格跟我說這些話?」華榕被激怒了。
雖然于滔的妻子居住環境不理想,但她的打扮形象還是很符合這個大都市的。她對孟大雷的到訪頗感意外,誤以為孟大雷是來歸還遺物的。
一輛為街口書報亭投送報紙的郵車,在寧夜的視線中揚塵而去。
「今天凌薇小姐有些不對勁啊。」張積喃喃自語。
一分鐘前,他和那個男人剛剛分開。
「您先生,您的精神好像不太好。」孟大雷指指寧夜濃濃的黑眼圈。
一攤猩紅的鮮血在房間正中,兩條貫穿整個房間的輪椅輪胎印格外惹眼。現場勘查人員正清理著屍體,孟大雷攔下了抬運屍體的擔架,他夾著白布的一角撩開,一枚如蛋殼般破裂的腦袋血肉模糊。孟大雷不等看清死者的臉,重新蓋上了布,大口喘了兩下粗氣,轉身在現場尋找著什麼。
廚房中的聲音仍在繼續,房門和所有的窗帘一切完好。
張積說出了自己的位置,又追問了一遍山姍要和他商量的事。
當白布重又蓋回死者全身,負責的警官關切地問男人:「你剛才是在找這個玉墜啊?」
只有一種可能。
擺在他們面前的命案,已經超出了正常思維能力的範疇。
凌薇想知道,連住院的女兒都可以不管不顧,只敢龜縮在家,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會令血濃於水的父親也膽怯?
「上泰大廈周六周日有人辦公嗎?」老孟問保安。
「離我的女兒遠一點。」
當黑的母親聽聞坊問的傳言時,沒有成為兒子堅定的後盾,毒打、責罵、禁足令成為了母子之間最常見的溝通方式。在意別人的說三道四遠勝於兒子的話語權,這隻是父母顧及臉面的自私行為,卻要孩子來為他們背負可笑而又沉重的家庭榮譽。
黑推門進屋,漆黑的房間里一道紅色的光線正對他的額頭上。
一摸,原來是手機在口袋裡震動。
如果我能在這次旅行中得到我想要的信任,我就答應他。
很明顯,這個女人已經作出了抉擇。
正前方一輛翻倒的輕騎正貼地滑行,車身下擦出橘紅色的火花,戴著頭盔的輕騎手橫在馬路中間,受了重傷。
院子的鐵門虛掩著,鐵杆上掛著「營業中」的小木板,許久未清掃的院落讓寧夜感覺得到旅社冷清的生意。
「是你讓快遞店的店員打的報警電話吧?」寧夜的聲音辨析度很高,凌薇聽得出打電話的人不是他。
十九點十五分。
他把揣懷裡的驗屍報告亮了出來,對老孟晃了兩下:「別以為你躺醫院里就算休假了,這案子你還得看看。」
冥冥中,有種不祥的預兆壓將過來,寧夜頭皮陣陣發麻。「黑」打開這扇門就等於宣判了他自己的死刑,這位如同伴侶般親密的筆下主角,即將上演在寧夜書中的最後一幕了。
黑的目光順著黑胡桃木的地板一路掃視,他抬頭正視整片明亮的客廳,擺放著簡單的傢具,房中空無一人,除了全無遮擋的三扇玻璃窗,客廳正中的魚缸最為亮眼。
凌薇像是家裡來了兩個拌嘴的大孩童,不禁失聲笑了起來。
張積接到電話就立刻放下了手頭的工作,連夜趕往搶救老孟的人民醫院。
「哦,手機啊!上面有本案的數據,就先放我這兒吧!」
「以後你再也不會有麻煩了。賤人。」
寧夜以為妻子是在耍性子撒嬌,他仍執著地創作每一部小說,在現實和幻想的世界中交錯穿行。
當黑從魚缸中撈回帶著腐屍氣味的手,他如此問著自己。
「警官,你出了好多汗,有什麼需要我幫忙嗎?」
按規定,審訊室里的監控攝像頭都不具備錄音功能,所以張積只能猜測是窗外施工的聲音吸引了他。
「你不用怕,我是警察。」張積亮明了身份。
「凌薇小姐,這玩意放哪兒啊!」門口一個年輕人提著輛濕漉漉的輪椅求助道。
「沒錯。當所有看過或者知道這本書內容的人,全都死了,也就沒有人知道『黑』在這本書結局裡的命運,『黑』從而擺脫了作者設計的安排,為自己改寫新的命運。」
「我真想在你這再睡一覺。」山姍走向凌薇的床,無精打采地倒了下去。
窗台上,被他腳趾掛到的相架,滑出窗檯一大半,勉強支撐了幾下后,「哐啷」一聲跌碎在地板上,三口之家幸福的表情上布滿了裂縫,折射之下形成扭曲的表情,甚是詭異。
突然,女人停止了掙扎,平頭腦後生風,一個鈍器砸在了他的頭上,平頭從女人的身上飛了出去,幾乎撞爛了床邊的矮櫃。
男人依舊我行我素,手掌向女孩更隱秘的部位探去。
凌薇快速掃了眼快遞單,那個地方就在她發生車禍地點的附近。看著那個刻骨銘心的路名,凌薇不由自主將手捂在了后腰的傷處上。
寧夜撐在紅木桌的邊緣,整個身子幾乎伏在了桌面上,像只蓄勢待發的非洲雄獅。
司機從反光鏡里鄙夷地看了他一眼,不由加快了車速。
寧夜從懷裡掏出今晨完結的余稿,嘆息道:「今早遇到搶劫,雖然稿子追了回來,可是關於『黑』結局的幾頁不見了,也許是被搶我的那個大塊頭弄丟了。」
不過,所有死者的內心,都有黑暗的過去,在面對「黑」的時候,這是最大的弱點。
孟大雷話音剛落,房門從裏面打開,伴著巨大的衝力,門板和一個男人從房間里沖了出來,直奔安全樓梯。
當孟大雷看見自己的病歷卡時,就能預計之後的常規流程。會有警局的領導前來探望,撫恤他的病情,並強烈要求他開刀治療。開刀出院后,他會被安排到不痛不癢的文職工作上,從此與破案無緣,直到退休,碌碌無為。
「思思,你不會孤獨的,我不會讓你一個人獃著,是爸爸對不起你,爸爸這就來陪你。」
「為了一本書的稿酬殺這麼多的人?」凌薇持懷疑態度。
「『黑』!『黑』!」寧夜呼喚著仍在掙扎的男人。
山姍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了,她抬起頭,看見了凌薇有史以來最醜惡的一個表情。
有一次,「黑」與這名罪犯的交談中,警告了他,任何殺人案件都會有破綻,或許有一天罪證就會突然出現。
鄭法醫點頭附和:「到現在我連自殺還是謀殺都沒法告訴你。只能初步斷定為溺水窒息而死,未發現機械性損傷、扼頸、捆綁及其他外來侵害留下的跡象,死亡時間已經超過48個小時。要下結論,我要回去對死者的呼吸道和肺部進行解剖才有詳細的屍檢報告。」
寧夜將這部小說作為自己生活的警示,挽救悲劇的發生,妻子和女兒才是他人生的意義所在。
連「黑」都看不|穿這深不可測的人心,須知宇宙間最黑暗的事物不是黑洞,而是醜陋的靈魂。
是什麼讓一個男人如此恐懼?
「你幹嗎?」防盜門裡傳來發問聲。
看著這四個字,孟大雷不禁扶腮沉思起來。
排水不暢的街道,避雨狂奔而不顧左右的行人,像末日來臨一樣,雨滴將所有人分割成了一個個的獨立體,對周遭熟視無睹。
「還有,」孟大雷補充道,「還記得那個墜樓身亡的唐澤森嗎?你找一找他前妻和孩子去世那次事件的資料,我想看看。」說完,孟大雷掛了電話。
又有一聲清脆的響聲。
凌薇急切地揚手招著飛馳而來的計程車……
一身腥臭味和汽油味的黑邁著大步走出龍東大樓,他一反常態地暴怒,在一雙又一雙死者眼睛中看見人性最醜惡的百態時,都能夠無動於衷處置泰然的黑,對于華榕的白私卻怒不可遏,一個孩子的扭曲性格。起因往往在於他的父母身上,譬如黑。
「一個走私販毒的小基地。」一頭亂髮的張積恍然大悟,「就算當時我們沒把他帶過來,等我們發現他給的地址是販毒基地后,一樣會請他回來協助調查的,所以無論如何,他都會進到警局裡來。」
男人一襲瀟洒的黑色風衣,背光向她踱來,鴉雀無聲的房間更襯托出他那份可怕的平靜。
「我想先和那個作者談談。」
「一個亂搞婚外情的同性戀,還有什麼資格做母親呢?你只是為了隱藏自己的醜陋,才結婚生子,在你自私的慾望面前,家庭和承諾全都可以拋在腦後。你背叛了你的家庭,干出這樣不倫之事必將會有報應。你真以為你女兒是失足嗎?當她看見你在樓梯道里的醜態,又如何能接受一個會讓全班同學譏笑的母親呢?你嘗過被所有朋友視為異類,被拋棄冷落的滋味嗎?你永遠不會知道,就像你永遠不可能知道你女兒哪兒來的那麼大勇氣,情願直面死亡,也不願再活在骯髒的母親身邊,即使你們是血親的母女。」
在寧夜想到「黑」就是妻子蔣曉清的時候,他很快想明白了整件事情的前因後果。
最重要的是第三條:于滔,死因:卧軌身亡。引起孟大雷注意的並不是死因,而是附在死因調查后的一句話:發現死者殘肢時,死者的左手正被皮帶死死扣在軌道上。
眼前這個衣著略顯破舊,不修邊幅的年輕男子,他全名叫陳泉,是外來打工人員,背景乾淨,沒有案底,沒有前科,除了張積對於他能開辦一家快遞公司的經濟能力有所懷疑,初中畢業的他長期在外漂泊打工,真的有十幾萬的啟動資金嗎?
「你找錯人了,快走吧。」
劈劈啪啪的雨滴打在石磚地上,放眼望去,天地間蒙上了陰鬱的灰調子。
這人會是誰呢?
寧夜還記得自己文稿中描寫的字句:人像火柴一樣,被熊熊點燃,直至燃盡。
「你的兒子是不是精神有問題?他怎麼喜歡和死掉的動物在一起,還用手去碰它們,真噁心死了,你也不好好管管自己的兒子。」

第十二章 黑暗中的窺視者

張積心生疑慮,慢慢走了進去,先是看見雪白的床單上,兩條筆直的小腿,隨著往裡走去,視野逐漸開闊,黑色的大腿,黑色的腰,黑色的上衣,一身黑色的一個人躺在床上,臉被豎起的衣領擋住了,可張積從頭髮的長度能感覺到是個女人。
這是亡者生前最黑暗的記憶,但黑卻生平第一次感受到了困惑。他是個偵探,出道后所接手的每起案件或多或少都藉助了自己這種特殊能力——死者那些不為人知的痛楚,甚至那些寧願死都不願被觸及的恐懼,只要黑需要,只要他願意,這些線索便觸手可得,每一幀每一秒如靜態電影般在亡者眼眸中播放。也正因於此,黑總是能最迅速而直接地解決每起疑難案件。因為那些旁觀的回憶,往往對亡者的死因起到最準確的判斷和昭示,進而協助警察破案。
視為珍物的感情,實質是絢爛外表下的無恥謊言,蔣博文到底是個怎樣的人?帶著對曾經山盟海誓戀人背叛的不甘,凌薇想到了讓張積幫忙調查蔣博文的開房記錄。
「這裏肯定是出了殺人案了,聽說那個死了的小姑娘,被製作成了紅色的人形風箏吊在電線杆上,真是作孽。」
現在,孟大雷正是要讓張積去核實,當初這位自殺者,是用了哪種自殺方式?因為這其中,可能包含了一系列死亡案件的潛在規律。
寧夜動了動腦袋,右頸傳來撕裂般的疼痛,終於令他清醒過來。
山姍在背後推了推凌薇的輪椅,凌薇忙扭過頭,拭去眼角的淚花:「我剛到。」
不過,踏進大門后煥然一新的裝修,讓寧夜眼前一亮,怡人的藍色牆面,琳琅滿目地裝飾著各類鐵制工藝品,供客戶用來張貼照片和留言的地方,還空著老大一塊。一張紅橡木色的接待前台後,青青的腦袋瓜高出一截。
抖開紙片,孟大雷和張積兩個腦袋湊在一塊兒,看清了紙片上寫的是「寧夜」兩字。
由於已經被問過兩遍,保安說證詞時給人一種背台詞一樣的呆板,但表述得還算通順:
畫面一開始是陳泉回答著問題,他不時摸摸鼻翼,摸摸耳垂,顯得很焦慮,這時,警員起身離開了審訊室,陳泉如釋重負地攤下雙肩,把臉轉向審訊室唯一的那扇窗戶。
于滔的住所位於面臨拆遷改造的老城區,成片成片低矮的房屋,交織出一條條狹窄的弄堂,于滔就住在弄堂盡頭一間平房內。
警官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又問道:「那這個案子你有什麼眉目了嗎?」
「我的輪椅卡住了,可能是螺帽鬆了,我手夠不到。」凌薇輪椅旁的地上,一枚螺帽清晰可見。
張積把快遞店老闆陳泉的口供全說了一遍,反問老孟手裡的文稿是從哪兒弄來的。
黑能夠聽見耳邊有人在呼叫他,這種聲音像是來自天堂,要將他從鬼門關口呼喚回來。
「預約了嗎?」女人拉下了襯衣的袖管,白了平頭一眼。
她垂下雙手,熟練地轉起輪椅的輪子,回想起正是一個雨夜,自己失去了對所有人的信任。
蔣曉清想要張口說些什麼,寧夜用手指壓住了她兩瓣飽滿的嘴唇。
「出軌?」孟大雷的嘴裏突然蹦出這兩個字。
昏昏晨霧中,鱗次櫛比的路燈如多米諾效應般,沿著街角一路熄滅。
「剛才張積打電話來找你,說老孟出事了。」
凌薇抿嘴甜甜地笑了起來,不小心嗆了口氣,她佝僂著身子劇烈咳嗽起來。
就像跑步,他喜歡無所阻擋的事業,前面的人遲早是會被趕上和超越的,當榮耀時刻來臨時,筋疲力盡的暢快都變成了天堂般的享樂。
男人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罵道:「神經病!」
最重要的是,真要殺人,誰會想到用魚缸來殺人?真有人會想出這麼不切實際的殺人手法並實施嗎?
為了替家人擺脫威脅,為了使整個計劃更具欺騙性,也為了這個家能夠榮華富貴,一個罪惡而富有想象力的犯罪計劃在她的腦中形成。
寧小櫻拉拉張積的手,悄悄對他說:「爸爸給過我一件東西,我誰也沒給看過,現在送給叔叔。上面有好多字,可是我都不認識。」說完,孩子對著他率真地笑了起來。
換而言之,蔣博文很可能是個走私販毒產業鏈上的犯罪者。
眼前的景象開始變幻,閃過過往抓捕罪犯中的激烈搏鬥,審訊室里的一次次鬥智斗勇,像寧夜書中的角色「黑」正窺視著他的黑暗,可「黑」不是只能看見死人過去的罪惡嗎?
那具已經被泡大兩倍的皮囊,幾近將魚缸漲碎,以一種無比醜陋的姿態浸在水中,緊貼玻璃的皮膚上屍斑明晰可見,連黑都不願再多看它一眼。
她是在暗示我嗎?要和我約會嗎?這還是頭一次有女孩主動約我,我應該穿什麼?要送禮物給她嗎……
「黑」可能已經知道,在寧夜下一頁文稿中,他將成為一具死屍,長長的系列小說就將迎來結局。
「他的名字怎麼寫?」張積握著筆問。
「一個月之內,把你這本小說的結局交給我。」
這起案件,是寧夜為筆下主角精心策劃的一場陰謀,為了完結這個系列,書中的主人公「黑」——將會「死」在這沓文稿中。作為寧夜筆下最暢銷的系列人物,這樣的創作構思同謀殺無異,都是一條生命被終結。
蔣博文最不願發生的事情是什麼?
回到槍的後面,男人一手緊握扳機,一手按在了瞄準器上,房間里只剩下了時鐘滴答滴答的轉動聲。
每天送女兒去幼兒園的這段時間,寧夜總十分珍惜,因為只有在這短短的十幾分鐘里,他才心無旁念地真正和女兒呆在一起,真正成為一個父親。
「你總算接電話了,打了好幾個都沒人接,你去哪兒了?」山姍責怪道。
張積頓時聽見一個花瓶在心裏打碎的聲音,難道約會還沒開始,就已經被判死刑了嗎?
怎麼可能?
寧夜放下煙缸,脫下自己的衣服披在了蔣曉清的身上,輕輕扶起她,把泣不成聲的妻子擁入了懷中。
孟大雷甩開膀子,頭也不回地走出了風行快遞公司。
平頭踮起腳,緩緩把下巴從硬物上移走,眼神里雖有https://read.99csw.com不服,可無奈忌憚女人手裡的刀。
是妻子,而不是「黑」,寧夜恍如南柯一夢。
孟大雷豎起一根食指肯定道:「沒錯!兇手的目的就是要讓被害者A來到我們的警局,注意!這起謀殺案有個必要充分條件,就是必須來到我們的警局。既然被害者A不是快遞公司員工陳泉,那麼兇手其實早就料到你和我會去快遞公司查明情況,被害者A在快遞公司也是兇手事先安排好的,因為快遞公司隸屬於我們警局統管,所以被害者A只可能被帶來我們警局。」
張積嘆了口氣:「老孟發現新線索,非要讓我把他弄出去調查,說他開了刀之後就再……再也……」張積哽咽著說不下去了。
說完,寧夜對「黑」不加理睬,重新握起筆繼續寫他的小說,馬上就要寫到黑慘死的地方了。
「還沒有。」
寧夜眯起眼睛,努力看清了站牌上的站名——丸山橋。
他一定不願山姍去地獄陪她吧!兩個騙子難道不應當為自己的罪惡受到審判嗎?是誰讓我失去了雙腿?是誰讓我的婚姻變成笑柄?
「老孟,」張積邊看著筆記本,邊說道,「死者名叫夏文冰,男性,三十六歲,為巨獅文化公司的總編輯。這位是上泰大廈的保安,也是第一個發現屍體的人。」
另一方面,這麼做也可以為寧夜的新書,製造爆炸性的賣點。
「驗屍報告出來記得通知我。」孟大雷敲敲死者那隻手附近的玻璃,提醒道,「別忘了告訴我,他手裡拿著什麼東西。」說完,往張積和目擊證人的方向大步走去。
著火之謎已被孟大雷解開,可仍有疑問,沒有任何導電物體的情況下,被害者A是無法觸碰到那根高壓電線的。
白褂醫生走出一段路,幾輛黑色的轎車從身邊經過,駛進他身後的醫院,白褂醫生警惕地扶了扶口罩低頭趕路。
車禍的罪魁禍首,不是輕騎上的違章超速少年,而是隱藏在電話另一頭的神秘人物,究竟這個人在電話里對蔣博文說了什麼,會讓他駕駛汽車沖向人行道上的行人?
「醫生……醫生……救命啊!」張積發瘋般地跑向值班室。
整潔的辦公室沒有任何死亡的痕迹,孟大雷環顧了一圈,沒看見屍體,以為已經被運走了,也就沒找人開口問,就獨自走到紅木的辦公桌前,輕輕拿起頗有質感的名牌。
是他,一定是那個快遞員陳泉,高額的版稅,對小說情節的偏執,都是他做出如此瘋狂舉動的動機。寧夜彷彿能看見妻子徹底與他分道揚鑣,女兒小櫻在病床上奄奄一息,原本幸福美滿的家破敗成了一座婚姻的墓穴。
在現場找到的灰燼,確認是寧夜小說的文稿,可孟大雷讀完全部文稿,並沒有發現文稿有缺失。難道兇手殺人真的只是為了掉包文稿嗎?為了篡改小說結局來改變自己命運,而不惜犯下多重謀殺案,真是個兇殘而又滴水不漏的難纏對手!
寧夜躡手躡腳地進了病房,一個聲音嚇了他一跳:「寧先生,我等您很久了。」
透著絲絲寒意的物體逼近鼻尖,黑依稀感覺出物體的輪廓,遠處的光灑在眼皮上……
「對不起。」凌薇輕聲說道。只要有人稍加責備的語氣,凌薇總會無條件地道歉,這種自卑感成為了凌薇出院后難以治愈的傷口。
一個人要如何被淹死在自己的辦公室里?如果不是天方夜譚,會不會是黑道的報復呢?應該不會,電話里提到的上泰大廈,是鬧市區的著名寫字樓,治安不至於差到這種地步。在滿是監控攝像頭的高級寫字樓里要殺死一個人,只有精心策劃安排一起謀殺案了。況且,辦公室里真的有足夠淹死人的水嗎?
雖然女人拚死抵抗,可畢竟是個手無寸鐵的女流之輩,被一百八十多斤的男人騎在身上,動彈不得。
男人的聲音似曾聽過,而且就在不久之前。
眼鏡男漂亮的食指和中指夾著一張現金支票,寧夜看清了上面的公司名字和一個簽名,竟是出版界的龍頭老大企業找上了自己,支票上寫的巨額數字,這個數字大到寧夜無法抗拒他的要求。
「病人的家屬剛剛離開,和你是一隻前腳進,一隻後腳出。」正在做記錄工作的小護士放下了手裡的筆,「要不要我幫你?」
「那根電纜就是兇器?」
「寧靜的寧,黑夜的夜。」
幾簇頭髮隨著扒住箱口的手套,一起被翻出了箱子外,張積如觸電般縮回了手,拿起槍對準箱子,雖然早有預判,可雙腳和嘴唇還是止不住打顫。
可她彷如看到了美杜莎的眼睛,被石化成了一座雕塑,吃驚地問著自己:為什麼會是他?那個曾經打來報警電話,預告死亡事件的男人。
「你看清了嗎?」張積問道。
從來沒見過這麼奇怪的死法,不存在人為謀殺的可能,因為根本不可能從任何角度接近死者,更別提點燃一個活人了。也排除被雷電擊中的可能,因為昨晚一滴雨都沒下過,是個星空萬里的平和夜晚。
小櫻用剛吃完早飯油膩膩的嘴唇,重重壓在寧夜的左臉上。
山姍並非蔣博文的情人,因為在蔣博文的記錄里,張積從來沒有看見過她的名字。山姍是風行快遞店老闆王偉初金錢誘惑下衍生出的警界恥辱,山姍時常將警方掃毒的行動時間透露給王偉初,以換取報酬。為了保持聯絡,王偉初就讓蔣博文作為通訊員,負責與山姍的接觸。所以當蔣博文出車禍后,山姍生怕自己暴露,所以去醫院探望病情,正巧被護士詢問,就胡謅自己是蔣博文的女友。更讓張積傷心的是,自己在風行快遞店裡遭王偉初襲擊一事,是山姍通風報信,故意在電話里拖延時間,好讓王偉初有時間及時趕到。這個自私的女人為了自己,不惜犧牲每一個身邊的人。
妻子收拾所有東西,決絕地離開了寧夜,離開了原本屬於他們的三口之家。
由自己創造的人物,竟會與自己踏著同一片土地,呼吸一樣的空氣,為了小說結局不惜殺人的這個人,以小說為生命的寧夜,茫茫人海里,也許只有「黑」才是他的唯一知己。
孫敏越舞幅度越大的菜刀,讓孟大雷感覺形勢不妙,他吼道:「不許動!」伸往腰際的手卻什麼也沒摸到。
車禍后,整整三個月在醫院的治療,也無法讓凌薇適應醫院慘白的牆面,她從小就以為醫院的味道是從這些白色的牆壁里發出的,深深的厭惡和恐懼以至於她家裡只用牆紙,從不刷白色的乳膠漆。
山姍彷彿被抽掉了脊椎一樣,腦袋重重地磕向地板。
寧夜由衷地從心底發出呼喚:老婆,趕快回來吧!我和小櫻都在等你!
「是個怪人吧!」
「門」字還沒寫完,筆尖戳破了稿紙,黑墨滲透幾層紙,化開一圈烏黑的圓。
一個月後,這名罪犯溺死在自家的臉盆中。
黑閉上眼睛等待死亡的降臨,他在門外才明白真正的兇手是墜樓女兒的父親,他錯殺了華榕,那位雖然可惡卻罪不至死的母親。
能在電影院里輕易搭訕自己的蔣博文,依靠他的談吐舉止,想要花言巧語哄騙稚嫩的山姍,並不是件特別困難的事情。
黑始終覺得自己是個局外人。因為不管那些案件最後揭露的真相多麼聳人聽聞,多麼哀傷——自己都只是個轉述者,見證者,所有的秘密都是死者本人告訴他的,而所有旁觀與黑暗也隨著傾訴者身軀的冰涼終結,成為時間單位里永恆的「過去式」。
事情的起因必須從蔣曉清最要好的同學——孫敏丈夫于滔的死開始說起。孫敏長期遭受丈夫于滔的性|虐待,在偷偷對蔣曉清說了之後,心理學碩士的妻子便說服了孫敏,要擺脫魔爪,且不背負任何的法律責任,只有讓于滔看起來像自殺一樣。於是,妻子讓孫敏時常妝扮得花枝招展,以給於滔造成有外遇的假像。有性|虐待傾向的男人,性格上的自卑極為強烈,于滔的父母曾因婚外情而分道揚鑣,在這件事情上,是于滔心靈最薄弱的環節,是他黑暗童年最痛苦的經歷。蔣曉清借用幾次上門的機會,在心理上施以暗示和壓力,使這件事讓于滔不斷自我催眠,最終神經崩潰導致卧軌自殺。
凌薇連連擺手:「不用,不用,你忙你的,我看一眼就走。」
「您是說他明天會淹死在辦公室里?」
他轉悠了一圈后,在一扇黑色的防盜門前站定,門上白字黑體印刷著「1002室」。他下意識擰了擰把手,出乎他的意料,門竟然沒鎖。
門外有鑰匙開門的聲音,還不等她她披起襯衣,理著平頭的男人就闖了進來。
孫敏看見門外又是孟大雷的圓臉,顯得格外生氣。
原來虛驚一場,被黑觸碰過的屍體,由於腫脹,自己浮了起來。
事實上,梳妝台上的那張健身卡,是寧夜故意留下的伏筆,他預先構思的大綱,是讓「黑」順著這個線索下去追查兇手。
上級已經給了指示,因為本案偵破難度頗大,孟大雷又是從一開始接手案子的,所以特准他辦完此案再回醫院治療心臟病。而在警局內部,孟大雷職務的調動工作已經展開了。雖然沒人正式通知孟大雷,可這確實是他的最後一案了,不管他願不願意。
「黑」在心理上的暗示,才是致命的殺人武器。「黑」知道這名罪犯總擔心事迹敗露,在與這名罪犯交談時,「黑」有意無意傳遞著馬桶可能成為證據的信息。所以這名罪犯購買了最強力的去污劑——硫酸,他天天用高濃度的硫酸清洗自己的馬桶,他相信就算再有遺留的證據,也會被腐蝕得無影無蹤。長此以往聞著硫酸氣體,造成了呼吸系統方面的後遺症,肺水腫便是其中的一樣,從而造成了和溺死一樣的驗屍結果,而使用殆盡的硫酸和腐爛洞穿的馬桶,都成為了角落裡被遺忘的證據,誰又會想到這名罪犯是死於謀殺呢?
「為什麼?」
電台的女主播用歡快的語調播報天氣情況,凌薇和男友蔣博文在車裡正為假期旅行的去處爭個不休。
「凌薇小姐,那我就不客氣了。」口乾舌燥的張積也沒多想,他端起滾燙的茶水一口悶了下去,結果飛奔進了洗手間。
普通人不可能擁有這種能力,難道真是寧夜小說里的「黑」殺了這些人嗎?還是有個聰明到極致的傻瓜,打算將殺人的罪名嫁禍給一位小說人物?
凌薇見她一點要幫忙的意思都沒有,不得不向她求助:「你能幫我撿一下螺帽嗎?」
當「黑」在小女孩和魚缸中的女死者眼中多次看到了棕黃色頭髮的女人,以「黑」的經驗,早已猜到了那是小女孩的母親,寧夜為她起名叫「華榕」。
他閉起眼睛,嘴唇微微顫動著,像是在對自己被拉長的影子說著些什麼:
他邊想著,邊轉動把手進門……
奧地利的蜜月行程,是凌薇對婚姻最後的考慮,她希望以這次旅行作為一次試婚。
寧夜雖然在小說中描寫過無數個謀殺案的現場,可親自站在謀殺現場的感覺還是非常特別的。
「當我在醫院看見媒體和書商都來追捧我的時候,我才明白過來,誰才是這所有事情的幕後主使。」
他在辦公桌四周翻尋開來,很快,在垃圾桶里找到了燃盡的文稿,孟大雷從灰燼里取出了一片殘存的碎片。
唐澤森,死因:墜樓造成內臟破裂而死。
對巨獅文化主編夏文彬一整個下午的調查,讓他錯過了吃藥的時間,不過收穫還是頗豐的。
「他現在不在。否則他會自己核對預訂的人員信息,你就沒法住在這裏了。」
「老孟,碰不到啊!」
「我馬上回來,你幫我一個忙。」老孟需要張積核實關於夏文彬的一件事。
「喂,病人現在能吃這些嗎?你們這些大人真是一點都不會照顧孩子。」一位護士端著不鏽鋼的托盤走到寧小櫻的病床邊,「小櫻,打針了。」
張積羞於把自己相親的事說出來,腦筋一轉,說:「我正努力讓凌薇小姐成為大嫂……」
報紙的頭版上,正印著一具燒毀嚴重的屍體,報紙一角附著死者的名字,寧夜看了不由倒吸一口冷氣,死者竟是寧夜心目中的頭號嫌疑人——陳泉,那位偷看他小說的快遞員。
見凌薇靠近房門,寧夜無禮地關上了厚重的防盜門,就像容易受驚的動物,好似在他眼裡,凌薇就是一頭兇猛的獅子。
對於張積的問話,寧夜更大聲地笑了起來。

第三章 白色記憶

換掉那幾頁弄髒的稿紙,寧夜剛要提筆疾書,發現已經是公司上班的鐘點了。他急忙將新鮮出爐的稿紙裝進牛皮紙袋,仔細封袋,在印有「風行快遞」的投遞單上工整地寫道:上泰大廈巨獅文化夏文彬主編親啟。
感謝我不再能看見那些黑暗的東西,像被切除了一個痛苦多年的惡性腫瘤。
九歲,黑從去世的奶奶眼中,找到了讓全家人爭奪的存摺和密碼的下落,所有人在家密謀遺產的對白,幾乎讓他的頭炸鍋。
就在這三十秒的時間內,死者于滔對混亂充耳不聞,他從容地解下皮帶,將左手和軌道扣在了一起,橫卧在了軌道上。
他不再猶豫。
「你看我像有事的樣子嗎?」孟大雷張開雙臂,憋氣收起肚子上的贅肉,擺了個健美的造型。
「如果你來找我是別有企圖,就算你是個坐輪椅的女人,我也不會手下留情的。」
這個關頭,凌薇主動提出願意為山姍解燃眉之急,讓她今天來家裡陪她去銀行取現金。
山姍極不情願地掙紮起身,替凌薇撿起了螺帽。
凌薇扯了個小謊,她沒有預訂計程車。如此惡劣的天氣,卻是計程車司機的春天,每輛呼嘯而過的計程車全都滿客。
「周末看電影的事情我跟凌薇說了,她說她也有興趣,我帶她一起來行嗎?」
護士誤以為張積是寧小櫻的父親了。張積楞著目送護士走出去,不知該解釋還是不解釋,是自己逮捕了這個孩子的父親,讓她無家可歸了。
護士衝著走廊的掛鐘指了指,努了努嘴,提醒他探望時間就快到了,隨後,又低頭埋進了護士台里,護理起她十條芊芊細指的指甲來。
寧夜猛然抬頭,書房角落的黑暗中,一個空洞的聲音傳來。
是自殺?也不可能,自殺的話,為什麼臨死前他還要呆在辦公室里,看桌上的稿子呢?他的死和稿子是否會有關聯呢?
寧夜早就了解過陳泉所屬快遞公司的地址,必須要把文稿拿回來,哪怕今天拼個你死我活也在所不惜。
年輕人走到桌子前,怯怯地抄下一個地址遞給孟大雷。
張積抬頭看見了門上安裝的監視器,指著它問道:「昨晚這個開著嗎?」
他真的沒有愛過我!
看她的反應,孟大雷知道她丈夫的卧軌自殺確有貓膩。
他繼續在卧室里一寸一寸地搜查著,他堅信自己的直覺,兇手絕不可能讓所有的證據都銷聲匿跡。
「對了,屍體是在哪兒發現的?」孟大雷一直好奇死者如何淹死的。
可誰都知道,他逃出院,是把命提在了手裡。
兩位警察一時愣在了原地。
「真的嗎?」小櫻明亮的眼睛里露出了興奮的光芒。
假如有人問起來,寧夜和妻子兩人必須一口咬定是他滑倒時砸到了頭。
「你小子,神神秘秘的,是不是想問我借錢?」孟大雷捏了捏張積的臉蛋。
「是關於周末看電影的事情……」山姍欲言又止。
端坐輪椅上的凌薇雙膝之間,孟大雷的64式手槍正捧在她雙手之中。
寧夜大喊大叫著從夢中驚醒,他昨晚在寫字檯上睡了過去。
熱情澎湃的華榕完全沒發現樓梯道轉角處,她尚且年幼的女兒,正穿著睡衣站在那裡,望著媽媽同一個陌生女子做著不堪入目的事情,晶瑩的淚水在女孩臉上流淌,她強忍著不哭出聲音,把隨身的觀音玉墜放進嘴裏,死死地咬住。

第二章 他的名字叫做黑

電梯來到位於九樓的腦外科病房,凌薇拐過護士台,一位滿臉雀斑的小護士和她打起了招呼:「凌小姐,你又來看孩子啊!」
看著這樣的包裝,張積不知為何想到了「滴水不漏」這個詞。在柜子內部的側面,印著一隻清晰可見的手掌,幾滴淌下的鮮紅液體,讓掌形變得更像一朵盛開的鮮花。
孟大雷只得尷尬地點點頭。
「你怎麼知道的?」
「凌小姐,抱歉,你讓我做的事實在幫不了你。」張積表示職責所在,不便徇私。在蔣博文的開房記錄里,張積發現了與他一同登記的竟然是山姍的身份證號碼。如果讓凌薇知道最親密的同事搞上了自己的男朋友,對雙腿癱瘓的她來說,又增加了一重巨大打擊。
「不是。」年齡稍大的那位搖搖頭,神秘地說,「警察在等一個厲害的人物。」
藉著病房醫療設備指示燈的微弱光源,寧夜看見一個戴著眼鏡的男人坐在自己女兒的病床邊。
這一刻,在場所有人都屏息靜氣,唯獨兩位維持秩序的警察交換了個輕鬆眼神,彷彿案件已經水落石出。
孟大雷繼續看著她的資料,發現她就讀的中學,和卧軌的死者于滔妻子是同一所,並且兩人還是同班同學。讓孟大雷理不出頭緒的于滔卧軌之死,總算有了眉目,相信只要再去拜訪一下死者于滔的妻子,一切都會水落石出了。
女孩順從地撩起病服的袖子,把手臂交給了護士,孩子扭頭問張積:「警察叔叔,我爸爸怎麼沒來看我?」
孟大雷露出五十步笑百步的表情,寬慰道:「沒事。你不用擔心這小子,他命硬著呢!對了,既然來了你家,就順便向你打聽打聽你隔壁鄰居的事情,也方便我破案調查。他們有沒有過讓你覺得奇怪的事情,或者會引起自殺傾向的事件。」
「你別來這套,要是誰跟你提起凌薇,你跑得比我還快呢。」張積壞壞地笑道,「聽說你昏倒的時候,還叫了人家的名字。」
於是,她又按了一次門鈴。
凌薇並不是這座城市裡唯一遭受命運戲謔的人,與她同命相憐的那位父親,為什麼會和報假案的事件有關係呢?
居然在幾分鐘前,孟大雷給她打過電話。
平淡如水的生活,才是屬於爬格小說家的命運。
兩名勘查隊員沒有看見孟大雷,繼續聊著:

第十五章 重回起點

「你悠著點開,急什麼!」張積死死握住車門上的把手,問,「老孟,是出什麼事了?」
「好的,沒問題。」兩件都不是什麼大事,孟大雷爽快地答應了。
凌薇所構思的謀殺方式,完全參照了寧夜的小說,由於離家走後,蔣曉清看不到寧夜更新的小說了,所以藏著家裡鑰匙的她,都會悄悄回到家裡,在寧夜的咖啡機里動了手腳,讓寧夜喝了咖啡后就想睡覺。蔣曉清常常趁寧夜睡覺的時候,去偷看他的文稿作品。有時,甚至會同步篡改寧夜小說的構思和創意,使書中的情節變成了真實的死亡案件。寧夜感到自己文稿如有生命般自生自創,卻是妻子在扮演著「黑」的角色。妻子還為他充當著審稿人的角色,在幹掉夏文彬前,妻子將她較為中意的開頭替換了寧夜的文稿,並燒毀了寧夜那幾頁開頭的文稿紙。
「山姍嘛!接警中心的警花你都不認識?」
「她都跟你說了什麼?」
「我的心——」孟大雷大叫著從床上彈了起來,他才發現昨晚衣服也沒脫就睡了,貼身的衣服絞得他透不過氣來,心臟跳得奇快,在胸膛里砰砰作響。
不管黑想怎樣改變小說的結局,寧夜只是想把這個結局寫好,才是他留給「黑」最好的紀念。
凌薇簡單說了她辨別出打報警電話男人聲音的事情,記錄在蔣博文手機的號碼沒有登記,所以無法追查。但這通電話也許操縱蔣博文開車撞向路邊的行人,導致蔣博文的死亡,萬一證實的話,也可立案為謀殺。汽車差點撞到的行人,不是別人,正是孟大雷偵辦案件嫌疑犯的創作者——寧夜。
報案的男人在這起謀殺案中,究竟又是一個怎樣的角色?通常的報案內容都是已經發生的事件,這個報案人卻預告了殺人事件,他既然知道了案發的時間地點以及死法,除了報案,難道就沒有其他辦法了嗎?為什麼不讓被害人躲去一個安全的地方呢?
「寧夜。」
「誰呀!」一個男人在裏面高聲問道。
幾分鐘前,一桿來複槍就已經在房間里瞄準了他的房門……
張積痴痴地笑了起來:「所以至今我和老孟都還是光棍,不過我仍在努力……」
一段同電台歌曲不和調的音樂響起,一支藍色的手機閃動著燈,正眯眼笑著的蔣博文有些分神,他嘴唇剛要張開說些什麼……
「嘻嘻,爸爸最好了!」
經不住凌薇的熱情相邀,孟大雷忙裡偷閒進屋坐坐,已經換上乾淨衣服的凌薇為他沏了杯熱茶。
張積驚恐地看了眼柜子,緩緩垂下了持槍的手臂。
翻天覆地的變化,曾經住過的私人旅社不見了蹤影。
真的有人像寧夜小說中最新所寫的場景那樣死去,套用推理小說中的一句名言:排除掉一切不可能的事情之後,剩下的,即使多麼不合常理,那也一定是真相。
警方的取證工作已告一段落。大部分現場勘查人員已經撤離現場,而留守現場的警察卻遲遲沒有動作,他們守在屍體周圍,似乎在等待著什麼。
「我想去看看多瑙河。」
「對了,張積警官,你的頭是怎麼會弄成這樣的?」出事之後,張積一直未跟山姍聯繫,所以她們都是今天才看到張積受傷的樣子。
「開著。」
「你還不快回局裡查案?」老孟敦促道。
沒錯!撥打報警電話的人應該就是這位小陳了。
鏡頭裡陳泉半張側臉,掛著神秘的笑容,他的背擋住了鏡頭,完全看不見他放在窗台上的兩隻手在做什麼。
同樣,這也是這部作品的宿命。
一箭三雕的美事,在寧夜用煙灰缸砸倒平頭前,完滿地結束了。
一雙布滿金屬搭扣的黑色皮靴踩住貓尾巴,黑色的包裹重重壓了下來,殘忍地結束了它的生命……
「對不起,對不起。」也不知道山姍找自己有什麼重要的事,但麻煩到了人家,凌薇還是不由分說地道了歉。自從事故之後,凌薇的性格中就多了一層隔膜,讓她與整個世界保持恰當的距離,使自己不會進入別人的世界成為負擔和累贅。
「什麼都不用說了!」寧夜愛意綿綿地看著她,「老婆,跟我回家吧!」話語中滿含深情和寬容,千言萬語也敵不過這樣的寬宏大量。
「黑」敏捷地奪過桌子上的文稿紙,一沓稿紙連同黑的右手都被寧夜手中的筆劃開了一道口子。
「看來,真的是他來了。」寧夜用一種不知是開心還是悲傷的表情,獃獃地注視著桌上的文稿。
「去你的!我在大門口等你。」
當發現凌薇竟渾身濕透在雨中時,他立刻從車裡鑽了出來,「這麼大的雨,你怎麼也不知道找個人接送你,看你都淋成落湯雞了,快到車上來。」
「這裡是你家?」
黑圈中的報道,是講述一起在家中自燃的死亡事件。
他常因為寫作太過投入,以至於情緒長期處於不穩定的兩個極端。
孟大雷眼神中責問著張積:這事我怎麼不知道?
「寧先生,如果『黑』真的來到我們這個世界里了,您覺得他會去哪兒?」
「真的是自殺嗎?」
電話那頭沉默不語。
就在一夜之後,張積在開房記錄上看到了獨龍的身份證登記,根據記錄,兩個人經常深夜單獨出入賓館。要不是這個名字出現的間隔時間短,張積很可能疏忽這一點。
在凌薇躊躇不決的時候,蔣博文給了她最大的承諾。
「對不起,我是想來了解一下你丈夫死前的個人情況。」孟大雷解釋道。
寧夜肅穆地看著寫字桌上的文稿,寫完這本書本身就是一個奇特的經歷,在錯知錯覺中變化的情節,寧夜甚至不敢肯定文稿是否是完全獨立完成的,有一種旺盛的生命力在紙筆上透滲,或許「黑」立馬會從書頁里走出來。
就是它!這正是凌薇要找的地址。
山姍揉揉惺忪的眼睛:「你真是麻煩。」
換位思考,死者馬玲與華榕是同性戀的關係,那麼馬玲在變性前必然也是個同性戀,她做變性手術的目的或許是為了某個男人,一個性取向正常的男人。在本起案件的人員結構中,唯一沒有出現,卻有脫不開干係的人,便是華榕的丈夫劉森澤。
回想起來,凌薇已經不記得那部電影究竟說的是什麼內容了。這一天,蔣博文毫無預兆地闖入了凌薇的世界。
她留下了自己的手機號,獨自離開了寧夜那間防衛森嚴的房子。
假如曾經幸福過,為何我卻從來不知道?
「你認識死者?」
在「黑」系列小說的一個案件中,查明真相的「黑」已經找出了兇手,然而這名罪大惡極的罪犯鑽了法律的空子,連警方都拿他沒有辦法。
感謝萬能的計算機網路,孟大雷輕點了幾下滑鼠,有關寧夜妻子的所有檔案,巨細無遺地全都在孟大雷的眼前了。
張積在孟大雷嚴厲的批評聲中,收起了手槍,並把老孟的兩隻子彈夾遞給了他。他兩隻鼻孔賭氣般地張了老大,也沒和老孟打招呼,只是和凌薇道了聲晚安,就先回家了,把原本要和孟大雷的說的事拋到了腦後。
寧夜不管三七二十一,上前先一把抱起文稿,跪在地上想看看這男人的臉。
凌薇深吸一口氣,連同與蔣博文的所有過往回憶,全都吹散在了空氣中。
「我們警局的高壓電線恰巧位於審訊室這層的高度,兇手用搭建腳手架的長竹,將高壓電線固定在窗戶的外檐下,不管被害者A進入這一層的哪一間審訊室,只要將手伸出窗外,就能碰到這根高壓電線了。剩下的,兇手只要騙說被害者A審訊室的窗外放著某件被害者A十分渴望得到的東西就行了。案發後,用來固定高壓電線的長竹,自然會被挪走用於施工,綳直的高壓電線也就遠離開窗戶,回到了現在的位置。」
孟大雷耷下了腦袋,像被從腰部折了起來一樣,在場沒有人看見他最後停留在臉上的笑顏。用張積的話來說,那是老孟從未有過的輕鬆笑容。
「我不會殺你。」「黑」舒緩了情緒,說,「我已經犯了殺人罪,死去是罪有應得,只是我心有不甘,像你這樣一位創造了我的作者,又怎會不了解我的苦難,對死亡有著深深敬畏和恐懼的我,在你的筆下也逃不開宿命的安排。但我懇請你給我一次贖罪的機會。」
一盞幽幽的小燈,在地板上照下一個若有若無的圓,寧夜和凌薇猶如一對站在舞台中央的演員,正演著對手戲。
她脫下嚴實的外套,露出性感的小背心,標準傲人的S型身材,讓人無法想象這是一位生過孩子的母親。她查看著右手靠近肩膀的傷口,在幹掉快遞店老闆的時候,反抗時被扳頭砸傷了手,淤青下滲著紅血絲。
凌薇「噢」了一聲,說:「不過那天我沒找到打報警電話的人,聽快遞老闆說,打電話的人是他年輕的夥計。」
看著凌薇吃驚的表情,蔣博文笑道:「別怕,我請你吃飯,邊吃邊說。」
「我必須死嗎?」
「我就站在門口簡單問你幾個問題。」女主人沒有邀請的表示,孟大雷也只能站在門口詢問。
上泰大廈的錄像播放完后,張積沒有及時關閉屏幕,開始自動播放審訊室里陳泉燃燒的錄像了。
一望無垠的田野間,塵土飛揚地駛來一輛掉漆的公交巴士,挎著一隻小包的寧夜下了車,巴士司機不等合上車門就發動了汽車,毫不留情地揚起一陣煙塵。
「我寫的所有小說,都是為了這個家,這究竟哪裡做錯了?」寧夜嘴上在挽留妻子,卻依舊坐在文稿前沒有起身。
目擊者的證詞以及監控錄像都表明卧軌是死者于滔的自殺行為,他獨自穿過站台邊候車的旅客們,在眾目睽睽之下,雙手撐著站台邊緣,蹲身跳入一人多深的地鐵隧道中。
「張積!張積!」山姍中止了他的幻想,「你在聽我說話嗎?到底有沒有空來?」
她的鄰居,在一樓家中,墜樓死亡。
「昨天。」
張積撓著後腦勺,搖搖頭。
「這天氣你怎麼回家?」山姍擔心地問道。
孟大雷之所以有如此清晰的記憶,是因為他記得每一次與凌薇見面的情形,可美好的東西卻被罪惡所替代,所有小心珍惜的回憶,成為了指向凌薇的罪證。孟大雷真不希望自己是個警察,能夠忽略常人不會在意的細節,在他的心中,只想留給凌薇一個女神的地位。
張積捂著嘴唇從洗手間里出來,手裡晃著部簇新的手機,含著紅腫的大舌頭說道:「老孟,我已經弄清楚死者的底細了。死者名叫唐澤森,現年四十一歲,曾經開辦過一家安保公司,因家中發生變故導致經營不善被迫關閉,如今以開計程車維生。」
但仔細一看,這名醫生卻是朝著醫院大門外而去,茫茫夜幕下,他究竟要去哪裡呢?
上一次徒步跑這麼遠的路,還要追溯到大學時代,那時候的老孟還只是小孟,在學校里只要提起一千米長跑,無人不知打破市長跑比賽記錄的孟大雷。那時他的夢想是畢業后能夠成為一名職業運動員,站在萬人矚目的跑道上,自己的名字響徹耳畔。
看了看支票,又回頭望瞭望女兒的病房,脖子上的傷痛逐漸麻木,寧夜整顆心變得空空蕩蕩,就像夜晚醫院的走廊。這些天來的苦楚,只是別人手裡一張不足兩克的紙就能夠輕易解決。
孟大雷還沒將全市搜查的想法說出來,法醫就告訴他,那名倒在張積旁的屍體,就是風行快遞的老闆——王偉初。仔細查閱了這個中年男人的檔案后,孟大雷發現他竟和凌薇的前男友蔣博文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
凌薇小心翼翼地推著輪椅,生怕金屬踏腳勾壞電梯里其他乘客的褲管。電梯里的人們,自覺讓出一個輪椅的空間。
列印的檔案上,上泰大廈里那位淹死的死者,在他死前曾有人致電接警中心,預告他的死亡消息,而接報警電話的人正是凌薇。此外,另一位離奇死亡的底層跳樓者死前,也接到過類似的報警電話,而此位死者恰好又是凌薇的隔壁鄰居,兩起事件都與凌薇有著密不可分的關係。追查兩起事件的報警電話,都來自於東區一家名為「風行」的快遞公司。
直到恢復知覺,突如其來的事件中,唯獨那首淡淡憂傷的歌詞,讓凌薇印象深刻。
唯一的相架,照片里的人放的卻是山姍。
「我必須死嗎?」「黑」用他空靈的聲音,再一次問道。
可出租司機唐澤森的死如約而至,就像小說中那名如風箏般的紅衣小女孩,如出一轍的墮樓事件,死者依舊是寧夜最新小說的知情者。
在殺死馬玲后的第七天,華榕的女兒墜樓身亡。
「你小子!這麼大案子在身上,居然還跑去相親。」孟大雷在車頂掛上了警燈,車如離弦之箭直衝東區。
夏文冰明白,他要將眼前的那個男人激發成暢銷作家寧夜,那個除了小說,旁無他念的人體碼字機。
黑暗中的男人移動著身子,檯燈的光圈映出了他的樣子,短短的頭髮,一身融于暗夜中的黑色行頭,使他本就瘦高的身型更顯修長。來者的臉部矇著一層耀眼的光暈,寧夜努力想看清他的長相,只看見來者漆黑一片的瞳孔。
張積耳邊響起,美妙的清掃碎片的聲音。
寧夜在寫字檯后的轉椅上坐了下來,承認道:「是的。一開始連我自己都不敢相信,而當我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時,我已經置身在了危險之中。」
「她就怕我像你一樣打光棍,天天在我耳邊念叨著我們張家傳宗接代的事情。」
桌子上放著一沓文稿,孟大雷發現是一本還未完成的小說,可找了半天,還是沒看見這部小說的名字和作者,孟大雷仔細數了數頁碼,發現缺少了前幾頁的文稿。
孟大雷不時摘抄幾條認為有用的信息,臉上時而疑惑,時而閃過一絲豁朗,不知不覺,手裡的煙燒成了長長一截煙灰。
突然不遠處,一片污穢讓沈阿姨覺得不快,她提著掃把快步走向它,走近瞧去,才發現並不是什麼髒東西,而是一個黑色的影子。
這時,距離地鐵駛入站台還有約三十秒。
「我想吃媽媽做的早飯。」小櫻撅了撅嘴,聲音越來越輕。
「什麼?」因為孟大雷親自在快遞店裡詢問的死者姓名,所以聽到這個消息,他是三個人里最吃驚的。
「哎……哎……戒指還給你。」護士攔下了她,硬是將一枚戒指塞進了山姍手裡。
卻步沮喪,然後半途收場,
寧夜激勵自己,不該用眼淚來迎接自己事業的飛躍。
「你覺得你的心臟還能跳多久?」
不論是誰帶走了這個詛咒,是人,還是命運註定,這將是嶄新的開始。
安全氣囊沒有彈出,癟入車身的機械裝置,將凌薇的雙腿死死鉗在了兩個座位之間。蔣博文的頭撞在了方向盤上,駕駛座上都是他的血。
現在想來,年輕時的想法太幼稚,一個參加工作后的成年人,夢想就會同他還清房貸的日子一樣遙不可及,只有在停歇腳步的時候,才能奢侈地回憶一把當初不計後果的瘋狂想法。
凌薇往前移動輪椅,抬頭正視著寧夜的眼睛,她能看到他眼眶中密布的血絲:「你究竟在逃避什麼!居然捨得這樣對待親生女兒。」
「你在幹嗎?」離他最近的那位警官終於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尷尬詢問道。
他呲咧著牙,幾乎是靠右半邊身子拖著左半邊身子出了電梯,近乎虛脫地拚命吸著空氣,待呼吸稍稍穩定后,他敲響了要找的那間房門。
他動作利索地將彈夾裝進手槍里,瀟洒地一拉槍后的擊錘,作出瞄準射擊的動作。
在創作構思之前,寧夜就決意要讓「黑」在本書中死去,這位能夠與另一個世界交流的偵探,為了自己的命運,或許從小說的世界來到了寧夜的世界,打算篡改這部小說的結局。這完全可以構成將所有看過小說的人殺死的動機,這樣「黑」就可以永遠活在自己撰寫的小說世界里了。
不知為何,凌薇頭一個聯想到的畫面,是寧夜小說中被燒黑捲曲的肢體。
孟大雷發現自己正走在這個案件冗長的甬道上,看起來只是一條平坦小路,也許下一個路口轉角,將會別有一番洞天,孟大雷似乎已經聞到了空氣中異樣的分子,他的最後一案,遠遠不止表面上看起來這般簡單。
「我為什麼要給你這樣一次機會?這樣會毀了我的小說,毀了我的前程,毀了我的家庭,最重要的是我女兒小櫻的命,還依靠這本小說呢!我沒必要和你玩這個遊戲,你只是我頭腦中分裂出來的一個細胞罷了,完全不存在這個世界上。」
「你怎麼還沒準備好?銀行馬上就要午休了。」看得出山姍來得很匆忙,她連頭髮都還有幾處沒梳理整齊。
凌薇和山姍起勁地回顧著電影情節,張積時不時插上幾句,只有孟大雷獨自喝著悶酒,索然無味的劇情實在想不起幾個畫面,讓他更提興趣的倒是凌薇的好心情,平日里寡言少歡的凌薇,像是變了一個人似的,和山姍兩個談笑風生,開懷大笑。
「到家記得給我電話。」山姍做了個話筒的手勢,就像在叮囑自己的孩子一樣。
「我先干為敬。」凌薇悶下一杯,杯底的泡沫嗆得她眼淚都掉下來了,她卻很快又給自己倒滿了酒。
「你是誰?」寧夜不由抬高了嗓門。
門縫裡漏出的氣味,讓黑確定找對了地方。不管這扇黑門背後藏著任何可怕的東西,黑已早早在心中架起了堅固的防線。
對於妻子的去向,寧夜不是沒有找過,問過岳父岳母,問了親戚朋友,甚至連妻子的閨蜜都不知道她在哪裡。就算這些人當中有人在包庇隱瞞,三五天甚至一個星期還說得過去,可現在已經一個多月了,既沒有親朋好友們的求和電話,又沒有妻子決絕的離婚通知,這讓身為推理小說家的寧夜不免胡思亂想。
「昨晚我把陳泉一個人留在審訊室后,有事離開了一會兒,回來的時候在走廊上發現審訊室的門縫下冒出了煙,等我衝進去時,陳泉已經變成了一具焦屍。」昨晚負責陳泉口供的警員如實說道。
「你是說一個小說里的人物,跑出來殺了這些人?你是不是在耍我們?」
山姍緊緊握著那枚戒指,不願讓在場的人看見它,不再理睬護士,臉色難看地推著凌薇往外走。
寧夜放下筆,他感受到來自黑的騰騰殺氣,和自己描寫他發怒時的神態完全一樣。
「這是死者的心愿。」男人笑了笑。
「先生,先生,醒醒!醒醒!」
追出大樓,疑犯已成為了遠處的一個黑點。
看他的樣子不像要逃出去,再說陳泉完全沒有出逃的必要,堅固的鐵柵欄外,只有刺鼻的外牆乳膠漆的味道,他為什麼還要打開窗呢?
「啪!」
「老孟,那你在現場轉悠半天,在瞎轉悠啥呀!你帶徒弟,怎麼自己越來越像徒弟呀!」鄭法醫用奇怪的眼神看了他一眼。
黑沒有回頭,他的眼角已是濕糊一片。
早起上學的孩子們有些害怕他,遠遠繞著走,卻充滿好奇地放慢腳步望向他。這些好奇的眼神讓寧夜想起了自己女兒,他慌忙摸摸懷中,不見文稿的蹤影,他不顧疼痛迅速站起身子,嚇得周旁的小學生嘩啦一下散開老遠。
槍呢?
天天和電話打交道的凌薇,作為一名資深的報警電話接線員,她練就了一雙無與倫比的耳朵,如同過目不忘的刑警一樣,她可以用耳朵分辨出每個人的聲音。
「同志,你幹什麼?」警察喝止寧夜再靠近,並命令他把文稿放下來。
黑帶著悔意又問了自己一遍:華榕真的該死嗎?
感覺越來越差,孟大雷泛起一陣嘔吐感,是暈車還是舊病複發?他把車窗開到最大,大口大口吸著外面乾冷的空氣。
從那天起,黑高燒了整整一個星期,醒來后,他發現那些發自他人內心的聲音都消失了。他原以為自己不會再擁有這樣的能力了,有些失落,也有些慶幸,一個九歲男孩,不該活在別人黑暗的王國之中。
「如果是猝死,保安看到的那名在夏文彬辦公室逗留了十五分鐘的黑衣男子,就完全有足夠時間殺人了。」張積只想到了其一,沒想到其二。
孟大雷發現自己竟能夠理解夏文彬自殺的同事,失業並不僅僅帶來經濟危機,而是失去人生價值的可怕念頭,就像傳說中那種落地即死的鳥,它的生命是為飛翔而生,如果不能飛翔,那麼活著還有什麼意義呢?
「張積頭受傷了,要不我們找個有豬腦的飯店,給他補補腦。」吃喝玩樂的話題,是山姍的最愛。
醫生限制了孟大雷的行動,不准他離開病房一步,需等待確診報告後會診商議治療方案。
「你要是再敢靠近我一步,就沒命開你的旅館了。」女人的表情比平頭下巴上的東西更冷。
「你們過來。」老孟把張積和寧夜叫到窗邊,窗外幾名施工人員正站在腳手架上連夜趕工,老孟拉了拉烤得發黑卻堅固依舊的防盜護欄,說道,「被害者A是來到窗邊,身上才突然著起火來的,從窗檯燒毀的程度可以看出起火點就在窗邊,兇手用來殺死被害者A的兇器就是那個!」
漸行漸遠的龍東大樓發出一聲巨響,一間15樓的窗戶噴出藍色的火舌,那扇小女孩縱身躍出的窗戶碎玻璃傾瀉而下,相信房間里的人必死無疑。
「你不開車和我一起我回去?」
該是開業https://read.99csw.com的時間,張積從門上灰濛濛的玻璃朝里看去,一覽無餘的店鋪里不見人影。他記得帶走那位被害者A時,門上的鎖只是像擺設般掛了上去。
獨苗般豎立在路基上的站牌,被風雨蠶食下失去了原來的顏色,露出帶著銹斑的金屬裸色。
孟大雷第一反應是丟在家裡。可隨即他回憶起了昨晚凌薇的異常表現,正三心二意的時候,被孫敏推出了門外,大門「哐啷」一聲關上了。
「請問您認識蔣博文先生嗎?」凌薇反問道。
「可是……可是……」敢怒不敢言的張積,對這樣一個上司實在無計可施。
忽然,眼前一個物體掠過。
整個世界開始如同幻燈片般旋轉,無數個閃爍的亮點出現在男人的瞳孔里,他感覺到一陣刺痛,但又強忍著朝光亮看去:一朵枯黃色的花在混沌水中微微搖曳,挎著包的漂亮少婦正彎腰從玄關拿出高跟鞋換上,大風中袖擺啪啪作響,龍東大樓全玻璃的外牆印出一個小小的影像……
山姍的手機號碼不出所料地高頻率出現在了通話記錄中,可除了凌薇和山姍的號碼,蔣博文撥打另外一個號碼的頻率幾乎為她們兩個人的總和。凌薇尤其注意到,在車禍發生之時,蔣博文接起的來電,並不是原先猜想的山姍打來的,那通伴著車禍而來的電話,正來自於這個神秘的手機號碼。
曾經年幼的他什麼都沒做,而現在,他該為小女孩做些什麼了。
凌薇回憶車禍前一分鐘,蔣博文還深情地與她對視:「和你比起來,我什麼都願意放棄。」
「我正在偵破本市最離奇的案子,你知道嗎?這個案子說出來怕你不信,兇手是個小說里的人物……」張積胡吹亂侃了半天,好像憑他一己之力將本案偵破到這種地步。
張積仔細地寫下了這個名字,打報警電話的人不一定會是兇手,但一定與這兩起看似意外的命案有關。
孟大雷看了眼掛在牆上的于滔遺像,對這個困難家庭產生了一絲惻隱之情。
在老孟來之前,寧夜已經被巡警帶來了警局裡。
「張積,先把他帶回局裡,詳細問問報警電話是怎麼一回事。」孟大雷把車鑰匙留給了張積。
「你來找我,就是為了問這個?」
「你有什麼事嗎?」男人眼神警覺地掃視著凌薇身後,生怕還有其他人似的。
那位陌生女子看見了女孩,偷偷地朝她笑了笑,就像在說:你心愛的媽媽是屬於我的。
男人毫不在意華榕身上的汽油,猛然把雙手搭在了她的肩膀上,他俯下身子,挺拔的鼻樑就快碰到華榕的臉了,似乎想從華榕的瞳孔中挖掘些什麼。
雖然巨獅文化的主編已死,但接手的負責人還是會為寧夜的這本書大肆宣傳的。天一亮,這書稿就會交到他們的手裡。
這張珍貴的照片,是黑活到今日之前,最後一次露出笑容。
在所有人之中,王偉初是最該死的。他利用蔣博文在接警中心有朋友的路道,時常能收到一些風吹草動的實時消息,順風順水地坐上了走私販毒界的頭把交椅。
可於滔的妻子一丁點兒都不關心丈夫的事,她心事重重地想攆走孟大雷,所以她的每一句回答都簡短而且讓人無法接話,逐客的態度十分明確。
「是個主編。」張積突然覺得這文稿有點眼熟,「這是現場桌子上的那份文稿嗎?你怎麼帶出來了?」
淚流滿面的華榕拿起相架旁男人留下的打火機,舉向著女兒墜樓的那扇窗戶,說道:
但如果這是真的呢?凌薇打了個冷戰,她剛看過寧夜新寫的一章,一個女人被燒死在自己家裡,皮膚在灼|熱火焰中化為焦灰的感覺,想來就如臨其境,毛骨悚然。
凌薇把輪椅往推前了一點,伸長手臂艱難地按下了電梯按鈕。
對於滔離奇死亡的動機孟大雷一直無法明白,毫無污點的童年以及穩定的工作狀況,都不可能是導致這次死亡的原因。在見到于滔妻子后,孟大雷發現了唯一的疑點。
和蔣博文在一起的日子,約會的時間總是他定的,去什麼地方,看什麼電影,吃什麼飯店,甚至聊什麼話題,都是蔣博文決定的。不能說是凌薇是受其管束,只能說凌薇的性格太過隨和,以至於對蔣博文的職業、背景、家庭都不清楚,如果不是那個護士說漏嘴,連他和山姍的事情也還蒙在鼓裡。
陳泉肩膀處的衣縫綳得筆直,為了掩飾內心的慌亂,他故作輕鬆地攤攤手。
他沒有接電話,只是聆聽著手機的來電音樂,微笑著倒在地板上,心滿意足地等待絞痛感慢慢過去。唯有熱戀中的人,才會旁無顧忌地沉浸在自我的幸福世界中。
張積歪著眼珠,作冥想狀說:「記得當時我提過這事,凌薇小姐居然隻字未提?」
孟大雷留下了電話號碼給凌薇,萬一回憶起有價值的線索,讓她及時通知自己。
妻子離開的日子里,寧夜的生活里沒有笑聲,他嘗試擠出一絲笑容,卻發現自己已經忘了如何去笑。
真不知這個世界到底怎麼了?
不對!卧軌自殺的于滔,完全和本書無關,他又為何喪命呢?
「有個男人明天就要被人殺了,他會被淹死的,你們快去救救他。」
「不是。據說是在辦公室里發現的屍體。」
寧夜向一位在院子里織毛衣的老婦人問路:「老婆婆,以前在這裏的丸山旅社,現在還在嗎?」
凌薇不情願地將輪椅推上無障礙通道,她仍不能很好地進入殘疾人的角色,抵觸情緒時常令她莫名地怒不可遏。
黑察覺到了問題的所在,私人物品堆放雜亂的卧室之中,床上卻是一絲不苟的整潔,兩隻刻意被擺亂的枕頭,是有人偽造現場最有力的證明。
也許,這本身就是個瘋狂的世界。
儘管這名罪犯掩飾得很出色,可「黑」仍洞察了這名罪犯惶惶不可終日的負罪心理。這名罪犯和死者是朋友,因為債務糾紛起了殺心,他將死者請到了自己家裡,趁其不備把他的頭摁入馬桶里,將他活活淹死了。而後,罪犯製作出死者在洗澡時意外跌倒的假像,又為自己製造了完美無缺的不在場證明,一切都是天衣無縫,但是「黑」卻可以從死者的瞳孔中看見真相,可沒有證據就無法定罪。
要不到錢,也沒有更好的辦法,寧夜謝絕了夏文冰的私人資助。夏主編也不堅持,一番好言好語把寧夜哄下了辦公樓。
一個男人竟淹死在魚缸中!
「媽媽。你知錯了嗎?」黑仰天問道。
一部寧夜眼中比女兒生命更珍重的作品被奪走,他的心頭泛起一陣濃濃的殺意。
「喂喂喂……還不快住手啊你!」負責現場的警官向前幾步,忍不住對著男人低吼道。
一切都從那場手術后改變,那天起,「他」變成了現在的「她」,寧夜稱她為馬玲。
她是個熱愛表演的非職業演員,她熱愛電影,有著如電影演員般強烈的表演慾望。當寧夜創造出「黑」這個人物時,她就無可救藥地愛上了這個角色。她發現了一個適合自己發揮的好劇本,終於找到了夢寐以求的角色。為了不受家庭的影響,培養投入情感,她離家而去,在暗中偷看著丈夫的書稿。
「不要!」寧夜不顧性命,死死抱住書稿。
寧夜不禁對懷裡的文稿心生畏懼,這已經不是普通的小說,更像是一本殺人的指南,究竟是誰讓書中的命案成為了現實?
孟大雷耐著性子看完了這個案件的卷宗后,伏肘深思起來。從日期上來看,第三條是最早發生的,連續三起離奇死亡真是謀殺的話,這位連環殺手的第一次犯罪總會遺留些蛛絲馬跡。
耳邊彷彿聽見某種崩塌的聲音。
蔣博文收藏的影碟和書籍幾乎佔據了大半個房間,凌薇卻從不曾聽他提起過這個愛好。房間里找不到任何有關蔣博文生活的資料,他像是一個沒有過去的人,不起眼地隱於這座城市內。
寧夜有傷的手掌撐得生疼,他換了個站姿,打算再問最後一遍:「主編,你想想辦法,通融通融……」寧夜只有打起了人情牌,畢竟自己的暢銷作品給夏文冰的文化公司帶來了可觀的收益。
寧夜重又攥起菜刀,摸到門邊,開了一條縫。
孟大雷和山姍相繼去世,凌薇仍在接受調查,不管結局如何,張積是不會原諒凌薇的。張積知道凌薇曾經學過槍械,自己上繳的槍里少的那枚子彈,就是射死山姍的那一枚。
「凌薇,不要做傻事啊!」孟大雷抱著胸口,早晨夢中被挖心的地方,現在如擂鼓般震波陣陣。
孟大雷向看守現場的警員亮了亮證件,他向張積遞了個眼神,張積心領神會地走向了正被詢問的目擊者。
可這種感覺,孟大雷實在不懂如何向張積去表述。
「我等會兒還有事,你自己回去吧!」
唯一成立的假如是:這三人的死都為精心布置而成的謀殺,動機尚且不明,但很可能與寧夜所寫的這本小說有關。以現有的條件推斷下去,下一個死者應該就是寧夜本人。

尾聲

寧夜低頭查閱起文稿來,難過地看著破損的稿紙。
他這邊話音剛落,那邊一個黑衣短髮的男人匆匆鑽進警戒線,某位負責現場的警官立刻領他來到屍體邊,簡短交談幾句后,隔離圈中的所有人員都退了出來,只留下了那個黑衣男人和女孩的屍體。
孟大雷後退一步,他已經能聽到門后靠近的腳步聲了。
「他說他以後也辦不了案子了,這一次,就是他破的最後一個案子。」
年輕人不知所措地捂著腦袋,聽著地上的人反覆念叨的一個名字:凌薇。
孟大雷派人先送寧夜去醫院探望女兒,暫時留下了寧夜後半部分的文稿,他打算再研究研究「黑」到底是怎樣一個角色。
寧夜從書桌的抽屜里拿出一沓報紙,社會版面上的幾則新聞被黑色記號筆劃出了大大的圈。
就在為孫敏出掉在丈夫的時候,寧夜告訴了妻子和計程車司機唐澤森愉快的聊天。兩天後,蔣曉清知道了自己弟弟被迫走私毒品的事情,她萌生了幹掉風行快遞老闆王偉初的念頭。
如果調查結果真的只是一位為愛殉情的丈夫,那麼多起離奇的死亡的背後,是否真的站著一位可怕的兇手呢?
「謝謝。」凌薇接過杯子,不領情地放到了桌子上,繼續說著那個報警電話的事情,「當時以為是惡作劇電話,後來證實那個報警電話跟之後發生的案件有關,後來通過來電顯示我找到了電話號碼所註冊的地址,是一家名叫『風行』的快遞店。」
「嘿!你小子懂不懂尊老愛幼,我都住院了你還催,是我的死活重要還是你那些個素未謀面的相親女孩重要?」
「為什麼非要來我們警局放火殺人呀?」
后腰眼的老傷又開始隱隱作痛,類似條件反射的痛感難以忍受,凌薇蜷起身子,用手按在了傷處。隔著衣服也能感覺到掌心厚厚的老繭,視線中的一切變得灰暗起來。
「你不是『黑』?」完全一張陌生的臉。
「茶怎麼樣?」凌薇客氣地問。
女孩墜落的龍東大樓玻璃幕牆,如走馬燈般掠過所有死者的臉,慘白的女孩、浮腫的馬玲、焦臭的華榕,真兇卻不在其中。
她從輪椅上支起身子,右手食指壓在了門鈴上。
「那你沒事老念叨著人家凌薇小姐為什麼不理你之類的話,真有膽就去表白啊。」張積歪了歪嘴。
「是你?」寧夜用力揉了揉眼睛,不敢相信發生的事情。
和山姍相處那麼多年,凌薇從沒聽過、見過山姍有男朋友的事情,山姍為什麼要瞞著自己呢?
一個男人模糊的輪廓出現在凌薇腦海里,在車禍發生時,與凌薇迎面而遇的那位父親,任憑凌薇絞盡腦汁,她的記憶僅定格在一張正遭受驚恐卻有著無比堅毅目光的國字臉上。
「剛才的電影我沒太看懂,你能不能再給我說說?」
凌薇看見孟警官朝年輕人擺了擺手,就將輪椅丟給了那個年輕人,年輕人哭喪著臉還在說著什麼,孟警官頭也不回,自顧自縮著脖子鑽回了車裡。
「地址給我看看。」
日出時的第一縷陽光,就像個遠方的親人,穿過厚厚的雲層,不遠千里來到地平線另一頭的這座城市。
山姍轉而寒暄起來,避開了張積的熱情:「你現在在哪兒忙呢?」
鄭法醫側身挪了一步,撩開身後一塊深色的幕布,一隻碩大的魚缸赫然在目。
馬玲所做的一切,目的只有一個,就是為了接近華榕,因為華榕是一個同性戀。儘管華榕已嫁為人婦,還有了一個乖巧的女兒,但華榕骨子裡的一些東西總在伺機蠢蠢欲動。
「你小子別跟我來這套,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和老孟是一個鼻孔出氣的。他真的推了你,你不撞額頭,會撞到頭頂心?我也是刑警出身,你小子扯謊也要講究邏輯,所以說你破案沒天賦。要知道老孟的心臟病可是會出人命的,他萬一出點什麼事,我唯你是問!」
「我找人,王蓓紅是住這裏嗎?」孟大雷移動到了房門開啟的一側,手裡緊緊攥著槍把。他發現頭頂上,正有隻視頻攝像頭對准自己。
一切忙完停當,蔣曉清累得幾乎不能動了,寧夜坐到了她的旁邊,耳鬢廝磨地低語著:「我不需要『黑』,世界上我只要你一個人。」
在山姍提倡推廣下,四個人玩起了划拳遊戲,凌薇像是和山姍有什麼深仇大恨般的卯上了勁,實力不濟的凌薇大敗而歸,大醉而歸的人卻是孟大雷。本想搭老孟順風車的張積,最後充當了司機和搬運工,反倒送老孟回了家。
「因為他想被帶回這所警局。」寧夜搶先回答道。
書報亭老闆熟練地解開繩子,有一搭沒一搭地和寧夜聊著報紙的內容:「最近這座城市真不太平呀!居然連警察局裡的犯人,都會被活活燒死。」
「關於上次我接聽的報警電話,你還記得嗎?」凌薇問道。
龍東大樓下又是一陣警嗚呼嘯,看來接到黑的報警電話,方才樓下辦案的警員們又折了回來。
早班的清潔工沈阿姨推著垃圾車,哼唱著昨晚從電台聽到的小曲,踩著一圈一圈逐漸消失的光暈,橙色工作服如一盞燭火,主宰著整條街道的明暗。
寧夜擰暗檯燈光線,剛寫完筆下主角的最後一次登場,疲態盡顯的寧夜蜷攏身子縮在椅子上。
喪夫之痛在這位裝扮時髦、光彩照人的妻子身上沒有一絲痕迹,在孟大雷過往的調查中,通常警察來複查自己丈夫的死因,妻子總會問長問短,緬懷之情令她們想了解丈夫生前的每一件事,這才是正常的反應。
「黑」拿走文稿究竟想做什麼?他真的能改變自己的命運嗎?
無論多漫長,
手邊的64式手槍,黑色光澤中隱藏著惴惴不安的躁動。這一次,孟大雷會打破自己的記錄嗎?
那個男人就如沒有聽到一般,撒潑地大喊大叫:「警察打人啦!大家快來看,警察打人啦!」
車禍前的景象猶在眼前,凌薇后腰眼的舊傷,開始和記憶一同放肆地痛了起來。
出租司機唐澤森和主編周文彬死前,接警中心的系統顯示分別接到過兩個報警電話,電話號碼屬於風行快遞,而電話內容是關於兩位死者將死的預言。
孟大雷喊上張積,拖著疲累的身體和雙腿,再一次趕往稱之為「棚戶區」的舊巷弄。
解救她的人,正手持煙缸,在床前獃獃地站著。
一位剛上完夜校的學生正巧碰見了老孟追擊嫌犯,可老孟卻不明緣由地倒地不起,於是學生撥了急救電話。
妻子道:「你不明白嗎?我不需要一個天才作家,我只要一個和正常人無異的老公,過平平凡凡的日子難道不好嗎?你能寫出扣人心弦的小說,卻無法打動我的心。」
華榕迷迷糊糊地睜開眼,脹痛的太陽穴突突地跳動著,她發現自己被捆綁在一張靠背的椅子上,腳下是熟悉的地板,她依稀記得自己剛從警局處理了女兒死亡的事宜后,在回家開門的時候遭到了襲擊,有人從身後用氣味濃烈的毛巾捂住了她的臉,在她的家裡綁架了她。
一看牆上的掛鐘,已經快十點了。
把別人的靦腆當作笑柄,凌薇不冷不熱地譏諷了山姍一句:「你這樣的情場女殺手,別耍人家了,手下留情吧!」
對于閉門羹,凌薇是有心理準備的,她打算就此離開。
「爸爸什麼時候騙過小櫻了?」
「那這個被燒死的是誰?」
什麼東西?
前台後的牆壁上,所有房間的鑰匙幾乎全都掛在上面。
凌薇不敢往下再想,可內心又有股力量驅使她走向答案,她呆坐在病房門外,並肩走去的張積和山姍回頭招呼她:「凌薇,快走啊!」
入住913病房的病人,大多病情都尚有變數,推開門的一霎那,凌薇輕輕咬住下唇,難以平復的思緒從門縫中湧出,她緩緩進入這間記憶的病房。
等到沈阿姨終於想到這個問題時,她喉嚨里不由得發出低低的哀號。她睜大眼睛,滿是淚水地癱軟在地,接著用力捂住了自己的嘴。
「這裏好臭啊!柜子里有什麼?」中年男人邊問邊走向柜子。
替她關上車門后,孟警官蹲身耐心地折起輪椅。這時,一個留著板寸的年輕人,一溜小跑到了他的身邊。
丸山橋得名于已經被拆除的一座橋,曾有家肉丸鋪在橋上做生意,店鋪每天做一千個肉丸,肉香飄溢,遠近聞名。每日上山的遊客都會駐足買上一碗。久而久之,肉丸鋪和這座橋融為了一體,被大家稱之為「丸山橋」。
「單單被罵也就算了,現在警局裡橫生事端出來,你什麼時候回來?我一個人忙不過來啊!」張積幫助孟大雷在醫院串通逃跑后,就一直不知道孟大雷在調查什麼。
「黑」也許不是他,而是她,一個有條件參与所有案件,卻從容將自己置身事外的女人。
故地重遊,丸山橋已經面目全非,田野后的一排排房屋,除了顏色搭配外,造型已經和歐洲別墅相差無幾了。短短几年間,本來只有幾處稀稀落落的小破房,儼然脫胎換骨成頗具規模的村落。
「你確定是謀殺案了嗎?難道?你已經全都解開了?」張積崇敬地看著孟大雷,突然發現他高大威武了許多。
「聽到?」孟大雷懷疑是不是凌薇口誤了。
復讎的機會來了,令蔣博文失去生命,令凌薇失去下半生行動能力的人,也許正是這個男人,在他宏大計劃中,凌薇的雙腿也許算不了什麼,可她的復讎絕對是徹徹底底的。
凌薇發了瘋般滾著輪子,像一頭受傷的野獸,失去理智般衝出門,輪椅飛速壓過一級台階,向一邊倒去,那隻放滿禮物的皮鞋盒散了一地,凌薇雪白的手臂被輪椅的金屬片刮出一條條血道子,她不顧傷痛匍匐在地,艱難地伸長手臂,試圖去收攏掉了一地的禮品。
張積想裝出一個笑容,可僵硬的臉笑起來比哭還難看,他面無表情地離開了醫院,不願再在這個讓他觸景生悲的地方多呆下去。
每每寧夜創作出一位死者,創作的愉悅感就會在他內心裡轉化為極度的痛苦,這種痛苦像癌細胞一樣揮之不去。寧夜時常半夜驚醒,口中大喊著他小說中某個人物的名字。為了琢磨情節和人物,寧夜常常會做出奇怪的舉動。
「孟警官,你別怪張警官了。是我非要讓他給我看槍的,因為我從來沒見過,不過現在物歸原主。」凌薇的輪椅在兩個男人之間,雙手從下奉還了手槍。
事件發生在六年前,唐澤森的家裡闖入兩名劫匪,唐澤森與其展開了殊死搏鬥,兩名劫匪在逃跑過程中被警察抓捕歸案,不幸的是,唐澤森的妻子被歹徒推出窗外墜樓身亡,他六歲的女兒被歹徒捂住口鼻,窒息而死。這起突如其來的慘案,對唐澤森的心理造成了極大的打擊,直到一年之前,他才重新振作精神,建立了如今的家庭。
不料某年洪水肆虐,橋幾乎被沖毀,肉丸鋪老闆在抗洪的時候,被洪水沖得不見蹤影,從此聞名一方的肉丸失傳了,而流傳下來的,就是這個丸山橋的地名了。
「我媽最重要。」
難道我已經死了嗎?孟大雷不禁奇怪。也許自己內心不可告人的黑暗,只對凌薇這份不敢聲張的感情,懼怕責任,懼怕失敗,儘管渴望卻極力掩飾,默默守護卻獨自承受痛苦,哪怕變成遺憾也不願坦誠以對,這也許是孟大雷心中唯一無法在陽光下存活的事情了吧。
有一次,他和妻子在飯店慶祝結婚兩周年,寧夜突然失聲痛哭起來,把酒店經理和周圍顧客嚇得不輕,他妻子以為是飯菜出了問題,誰知嚎啕大哭的寧夜來了句:「兇手殺錯人了,他不該死呀!不該死啊!」
張積對保安做了個請的手勢,示意他將剛才對自己說的話再複述一遍。
他定了定神,發現已是下午四點。寫字檯上的咖啡杯已經見了底,於是他起身又去廚房沖了杯咖啡,抬頭髮現空空蕩蕩的家,地板上自己被拉長的影子,這也許是一個好的作家必須承擔的孤獨。
人群爆發出低沉的騷動,場面眼看陷入混亂。
一長列身穿制服的警員魚貫而入,張積向他們出示了證件,退出了第一現場,當地的現場勘查小組隨即封鎖了整棟旅館,對現場進行調查取證。
推理小說家與生俱來的好奇心,推著寧夜進入這所正在施工整修的老警局。
這本幾經篡改后的書,將會很快上市,它的結局永遠屬於寧夜。他會遵守承諾,完結以「黑」為主角的系列小說,小說不會再是他生活的全部了。
領導走後,凌薇問張積:「這究竟是怎麼回事?電話里不是說老孟病危了嗎?」
「『黑』,你真的來到這個世界了嗎?」寧夜掃視著窗外每一個他不認識的路人,心潮澎湃。
按照常規邏輯排查,那麼沒死的陳泉順理成章地成了本案頭號嫌疑人。
靜候著他的獵物。
「他的名字叫做黑。」
「你開過槍嗎?」
他麻利地拉上了窗帘,順下背包,將所有的零件都擺在了桌子上,他十指飛動,快速拼裝起了一把烏黑鋥亮的來複槍,那黑洞洞的槍口正對著他走進來的那扇房門。
選片的時候更是麻煩,選愛情片吧,張積和山姍還沒到那程度,有些尷尬。選恐怖片,大家又擔心孟大雷心臟受不了。看喜劇,怕張積笑起來腦袋上剛縫合的傷口崩線。放映表上選無可選,只有觀看悲劇了。由於山姍事先只買了三個人的票,所以孟大雷的座位和她們隔著好幾排,電影里的對白和孟大雷正犯愁的案子比起來,簡直就是無病呻|吟。
第二位死者夏文彬的驗屍報告上,死亡原因一欄填著:乾性溺死。
儘管只是片段畫面,卻已經深深刺傷了一個兒子幼小的心,他純潔的心靈滿目瘡痍,不再潔白純真的靈魂上,從此不斷結出密密麻麻的黑色疤痕,難以痊癒。
黃色的警戒線在龍東大樓下,劃出了一個半圓形的空地,白布覆蓋下的遺體,凸顯出短小的輪廓,被孤零零地置於人行道上。
每次來,這個笨重的魚缸都令寧夜印象深刻,一隻只養得肥頭大耳的金魚悠閑地甩動尾鰭,姿態讓人反感。
他嫁禍給死刑的罪犯,這個秘密也將隨著罪犯的死去,永遠被封存。
孟大雷圓滾滾的身體陷在軟包座位里,他抹了把滲出額頭的汗,才發現手裡也全是汗。也許是體質的關係,在暖氣充足的室內,他特別容易出汗。孟大雷左顧右盼了一番,黑漆漆的環境里,前方兩米的地方,一個白亮的腦袋格外扎眼,所有人都沉浸在這部悲劇電影的劇情中無法自拔,好像只有他完全沒有進入觀影的狀態,這本來就是場他不該來看的電影。
柜子里依然是八隻紙箱,箱子里毫無空隙地塞滿了各式各樣的物品。從箱子全部沒有密封的情況來看,這些物品不可能是客戶代為快遞的,而是屬於這家快遞公司的東西。張積心想:一定又是走私的違禁品。
門依然紋絲不動。
無情的車禍就像一場龍捲風,把凌薇所有複雜的情感全都吹走,在狂亂的心頭只留下破敗不堪的傷痛,苦苦回憶。
「寧先生,請您談談為您出版小說的公司主編離奇死亡一事的看法!」
「夥計?」老闆拉高了聲調,「現在的年輕人換工作就跟換衣服似的,剛於一個禮拜就走了……」老闆無奈地把手擱在那些紙板箱上。
不等年輕人說完,孟大雷遞了個眼色給張積,他胖碩的身體直接頂開門,張積則三下五除二將年輕人的雙手反擒到了背後。
火光一閃,一聲短促的響聲,黑慌忙閃身躲避,來複槍打中了他的肩膀,黑捂著傷口倒在了地上。
「是啊,出什麼事了,警官?」年輕人擦了擦嘴角的口水沫。
死者的身材並不矮小,要將一個成年男人淹死在齊眉高的魚缸里,是多麼荒唐的殺人手法啊!只有十五分鐘,且現場沒有任何打鬥的痕迹。
凌薇逐漸適應黑暗的眼睛有些受不了,她右手作瞭望狀,抬頭問寧夜:「有人在監視你嗎?」
汽油味如同死亡威脅,華榕哭喪著央求道:「你到底想幹什麼?要錢的話,我的首飾你都拿去吧!」
可假設死者是為了去撿手機呢?兇手也許是開玩笑式的將他手機丟入魚缸,死者慌忙趴到魚缸上面伸手去撈,兇手趁機按住他的腦袋,灌了他幾口水。受到刺|激后,導致死者夏文彬引發猝死,身體自然跌入盛滿水的魚缸里了。這個假設更有兩個有力的證明條件:一、對於一名混跡人際圈的主編來說,儲存了所有社交電話號碼的手機,絕對有讓他不顧一切去撈的價值。二、正是死者之前有間接害死同事的經歷,所以才讓他的身體經受不住突然刺|激,兇手正是利用了這點,才輕易地迅速殺死了他。
「好。」張積飛快地跑開了。
寧夜領著凌薇走進書房,他們開門時只發出了極小的響動,寧夜撥撩起窗帘察看了一下外面,才放心地按下了燈的開關。
今天的工作看起來會輕鬆不少,地面幾乎沒有可掃的雜物。
「張積警官,我是山姍,想和你商量件事,你看行嗎?」
孟大雷希望張積能夠從風行快遞有新的斬獲,否則他真不知該用哪種語言告訴所有人,追查的嫌犯是個憑空捏造而又真實存在的小說人物了。
「為什麼呀?小櫻不是最喜歡吃這個嗎?」寧夜往後仰了仰腦袋,和女兒鼻尖抵著鼻尖。
房間的燈被打開,碩大的落地玻璃窗上,映出一個男人的黑影,他肩膀上挎著細長的背包。
這點似乎觸動了黑敏感的神經,他再度來到床邊,將手掌插入床墊的下面,似乎沒有發現,於是他將臉平躺在床上,把整個上臂插入床墊的更深處。
「老孟,你派去跟蹤寧夜的同事,打來電話,說寧夜連夜趕去了丸山橋,現在住進了那邊的旅社裡,像是在等什麼人。」
為什麼殺人預告會從這個女孩的家裡被快遞出來呢?又是誰會做如此匪夷所思的事情呢?
兩人嬉戲著走出了樓道,孟大雷只覺天旋地轉,他無力地垂下腰,大口嘔吐著昨晚腥臭的酒肉,鞋子上,褲管上,沾滿了污穢的嘔吐物,胃裡已經沒有東西可吐了,可食道里還不斷湧上強烈的嘔吐感。
「怎麼說,難道警察已經找到兇手了?」
十數萬字的完結篇終告完成,寧夜卻沒有一絲喜悅之情,和他以往寫完一本書後的解脫不同,在這本書中寧夜扼殺了自己的夢想,讓創作的偵探「黑」死去,完結這一傾注心血的系列作品,這也是寧夜褪去推理小說家身份的收筆之作。
醫院門前出奇的熱鬧,滿滿當當停滿了汽車,也不知是出了什麼大事。
關鍵就在「嫁禍」兩個字,在誰殺死唐澤森女兒的事情上,唐澤森完全沒有動機,但罪犯至死都沒有認罪,雙方各執一詞,只可能是他們之中有人在說謊,兩名罪犯沒有撒謊的必要,那唐澤森為什麼要撒謊呢?並且把罪名嫁禍給罪犯呢?可反過來思考,假設唐澤森殺了自己女兒嫁禍給罪犯,為什麼罪犯不指證他呢?
「老闆。」
「對了。去快遞店帶上傢伙。」孟大雷凝重地說道。
「我們今天喝酒吧!」凌薇拉拉山姍的手,撒嬌道。
在這裏,才不會有傷心的淚水。

第八章 回憶之殤

「你說的是這部嗎?」老孟從另一個口袋掏出部舊手機,「你先用這部吧!」
被銬住的寧夜內心如暴風般狂亂,作為小說的主宰者,他不容許有人篡改自己的小說,所有人物的命運必須由他一手主宰。在寧夜眼中,這屬於自然規律,倘若誰違反了自然規律,一定會受到嚴厲的懲罰。
凌薇問了個讓孟大雷一時難以回答的問題,從現象上判斷,痕迹、傷口、死因全都吻合,自殺無誤。但從情理上說,自殺完全就是謬論。
寧夜從一沓報紙中抽出一張,指著他畫的那個黑圈裡,緩緩地說:「所有的事情都從這裏開始。」
孟大雷對此感到困惑不解的是,為什麼兩名歹徒至死都不願承認殺死唐澤森的女兒呢?死刑不可逆轉的情況下,為何還要固執地否認一起謀殺呢?
「如果他是一名狂熱的書迷,就另當別論了。將小說佔為己有,人物的命運按照自己的意願去發展,有一個理想的結局,不正是每個讀者的期望嗎?」
華榕茫然地擺擺頭,用一種看精神病人的眼神看著男人。
「你答應就好,我之前還怕你生氣呢!那就這麼定了,我去告訴凌薇,ByeBye!」
孟大雷看看自己手裡的文稿,又看看張積手裡的紙片:「你這是哪兒來的?」
「不認識。」
孟大雷在筆記本上記了一筆,猜測道:「可能有生理上的什麼疾病吧!」
病床邊的儀器突然發出刺耳的蜂鳴聲,像是在發出警報,而孟大雷毫無徵兆地舊病複發,死命拽起胸前淺藍色的病服來。
「她強勢的性格一點沒變,和車禍前一樣,總以為自己高高在上。」山姍用只有自己才聽得見的聲調回答道。
答應給她一輩子幸福的男人,滿口謊言,和自己最好的朋友鬼混在一起,凌薇真恨蔣博文在車禍中去世,沒有機會親口問他這一切究竟是為什麼?難道就是為了讓她的餘生在傷心中度過嗎?
「這麼晚了,她來警局能有什麼事情呢?」孟大雷撣撣身上的灰塵,在走廊的鏡子前整理頭髮。
那位頑固的孫敏知道蔣曉清被殺后,如竹筒倒豆子般交代了蔣曉清幫助她殺死丈夫于滔的事實經過,只是這樣的謀殺沒有一件物證。由於兇手已經死亡,所以警局領導決定將此一系列案件封文件。
殺掉山姍,她已經有了完善的行動計劃。行動不便的凌薇,必須依靠槍,才有機會殺死對方,否則很容易被對方制服。為了不露出馬腳,凌薇稍稍上了上妝,掩蓋憔悴的面容以及滿臉的殺意。
他一直期待這一時刻,來吧,讓這一個會讓人終生痛苦的能力徹底消失吧!
「噢,不是這個意思,只是例行公事的詢問。」孟大雷打起了馬虎眼,不想自己的私下調查引起太大動靜。
「我知道你一個人去過那家快遞店。」孟大雷記起自己當時還為了凌薇沒有告訴他這事,而發了很大的火。
「『黑』,如果真是你乾的,那就儘管來找我吧!」
「我感覺整本書就像有了生命一樣。」
終於過了一個月,這名罪犯在恐懼中死去。警方第一時間得知了他的死,因為在這一個月中,警方安排了專人對他進行跟蹤盯梢,希望能夠找到線索。所以他的死,警方首先懷疑為謀殺案,可解剖驗屍,結果為肺水腫導致的急性呼吸衰竭,雖然死法奇特,可他真的是淹死的,而且沒有任何暴力造成的外傷,甚至這段時間里沒有一個拜訪他的客人,警方只得以意外宣告本案嫌疑人的死亡。
他之所以不願親自去唐澤森的家裡走一趟,主要因為唐澤森是凌薇的鄰居,孟大雷不願讓凌薇分自己的心,他自嘲地低頭瞧了眼自己這身打扮,更不願像個落魄的流浪漢出現在凌薇眼前。

第一章 血色風箏

「難道是兇手殺錯人了?」孟大雷用力捶了下審訊室發黑的牆壁。
「只有一次機會,絕不回頭。」她正對著鏡子里的自己說。

第六章 交織的世界

「用你的槍?」凌薇的臉微微有些抽搐,她的手捏著張積衣服癟塌塌的口袋。
「孟警官。」
寧夜痛苦地揚起眉毛,說:「只有這樣,小櫻才安全。」
「有你在,我放心。」凌薇微醺的眼睛散發著迷人的笑容。
他將遮蓋屍體的白布掀到了死者的腰際,右手從小女孩的領口伸了進去。
卻在你未來缺席給你的愛。
「讓我和你有一次公平的競賽,我希望在之後的小說中,我能夠有支配自己意志的能力,如果我能夠避開你構思的每一次死亡的話,我希望你能夠讓我永遠活在你的小說中。」
地鐵緊急情況處理小組立即出動,在十分鐘內清理了現場,恢復地鐵正常運營。運送死者于滔的遺體時,緊急小組差不多是用掃帚將殘骸掃進黑膠袋,運出地鐵站台。
「你抓緊把病治好,我倆趁早把案子破了,我還準備請假去相親呢。」
「我還打過電話提醒他,他笑我是另一個世界的人,說這種事情怎麼可能發生呢。唉!要是我過去一次,或許主編就不會死了。」寧夜痛苦地把頭埋進了雙臂之中。
一個年近不惑的老刑警,沒有婚姻,沒有家庭觀念,沒有太多的社交娛樂,他只是日復一日地追查案子,每日在成沓的卷宗中醒來。
因為潮濕,屋裡的牆壁都鼓起了一個個不規則的小泡,斑駁的牆皮奄奄一息地垂掛著,像麻風病人的皮膚一樣讓人頭皮發麻。陳舊的傢具幾乎都超出了使用壽命,在連接處都加固了部件。
「怎麼了?」凌薇的語氣中,好奇多過關心。
是不是都一樣,
丸山旅社其實是一棟三層樓的民宅,被主人分割后,成了一個個的房間,用來商業出租。
為了掩蓋昨天摔倒的傷口,凌薇特地戴上了手套。
張積和看管陳泉的警員張大了嘴,對著監控屏幕老半天緩不過神來。
寧小櫻在專家們的共同努力下,康復得很快,再過一周差不多就可以出院了。
張積趕到時,正看到被說得啞口無言的老孟鐵青著臉,躺在病床上翻著一沓文稿。
他一試,果然輕而易舉地打開了門。
還來不及看上一頁,老孟入院的電話就打來了。
這一切,是蔣曉清秘密為丈夫規劃的暢銷計劃。
「如果你不是兇手,那麼這個人的嫌疑就大大增加了。」凌薇停頓了一下,問道,「這人是誰?」
「挺不錯的,就是結局我不喜歡。」張積如實回答道。
聲音是同一個男人錯不了,可是語氣上的差異簡直不可同日而語,很明顯,這個男人撥打這些報警電話時,刻意偽裝了自己的聲音。
「你知道什麼!」孟大雷滿腔的怒氣並非因為凌薇沒有對他說起這事,而是凌薇連危險都不顧,居然只身前往調查。一個女人在這種時刻沒有想到他,等於表示她的心裏還沒有孟大雷。
「你呀!脾氣就跟小孩似的。」凌薇嬌嗔地點了一下蔣博文的頭。
沒準碰到了什麼意外,或是被困在哪裡。
「我受不了了!你這忘恩負義的小子。」孟大雷捶胸頓足,故意作心絞痛狀。
凌薇心中一個激靈。
有樣模糊的東西在眼前晃動,哪怕閉起眼睛,黑都擺脫不了這眩暈的感覺,用力想看清近處的東西,視線越是模糊起來。
小細節上的停滯,對案件的整體推進影響不大,單看每個案件,都處於模稜兩可的朦朧地帶,容易迷失在兇手設下的迷宮中。孟大雷在迷宮華麗的大門前退後一步,雲山霧罩的迷宮全貌一覽無餘,謀殺的軌跡如天空劃過的一條流星般明顯。
馬玲眨眨眼,用一根手指抵在了嘴唇上,女孩覺得這個阿姨的臉好醜好醜,她用小手捂住自己的眼睛往家裡跑,連那隻母親送她的生日禮物——她最心愛的猴子玩偶都不要了。
「凌薇小姐,你能恢復到現在這樣我們老孟也放心了,你出事那陣子,他像丟了魂似的,茶不思飯不想的。」張積抹了把額頭上的水,並排坐在孟大雷旁的沙發上。
張積苦笑地收起手機,一句話能講完的事,居然讓他等了這麼久。
或許,我不應該再叫「黑」了。
電話里通知張積,方才孟大雷追捕的那名嫌犯已經落網,並且在他的住所內,找到了有價值的線索,希望張積立刻歸隊。
「張積警官,麻煩你了,輪椅就靠牆放著就行了。你趕快來喝杯熱茶吧!」凌薇招呼道。
走遠之後,他回望轎車裡的那些人安靜地走進醫院大樓,才從容地摘下口罩,露出孟大雷那張圓溜溜的臉蛋。
接起一聽,是同事山姍打來的。
「你確定離開的時候,沒有人可以出入這間審訊室?」張積問警員。
梳妝台上,那張不起眼的健身卡,在黑關門的一霎那,也被風吹到了地板上,飄進了櫥底的最深處。
「我出去坐會兒就好。」他找了階樓梯坐下,聽見兩名勘查隊員正舉著物證袋裡裝的槍,正聊著案子。
「這兩個電話是你打的嗎?」張積問著陳姓的快遞老闆。
小時候的黑,總和身邊的同學相處不好,天賦異稟的他常常受人嘲笑,而他的性格也逐漸孤僻,久而久之,一個人發獃成為了他童年的常態。獨自一人的時候他總愛和死去的東西在一起,枯萎的樹、馬路上被軋死的狗,在這些亡物的身上他尋找樂趣。
平頭斜眼打量了一下錢的厚度,起身去取鑰匙:「201房間,上樓一直走到底,是我這裏最好的房間了。」
凌薇從一樓家裡的窗戶能看見山姍正走進小區大門,再有幾分鐘,門鈴就會響了。
陡坡而下,一級連一級的樓梯第一次讓孟大雷感到恐懼,他咬緊牙關,死死不放前方的腳步聲。
「她問了些奇怪的問題,然後我給了她一個常客的地址,她就離開了。」

第四章 金魚墳墓

「這我就不清楚了。這一個禮拜,他就跑你那裡最勤快了,這事你應該比我更清楚。不過小陳每次從你那裡回來,也不知為什麼,人就會像突然有了心事一樣,做事也不吭聲,連叫他幾聲都不搭理我,起初我還想這小子是不是得了相思病呢。」老闆半開玩笑地說道。
寧夜以為又是誰在襲擊他,一縮身子,擺出戒備的姿態,怒視著物體飛來的方向。
凌薇有意無意地翻著寫字檯上寧夜最新寫完的章節,又一個駭人的殺人現場躍然入眼,這次會不會再度成真呢?
「你就是傳說中的偵探。」墜樓女兒的父親打開了燈,他放下來複槍,掏出一把土製的小手槍,所有的槍都是從邊境非法走私買來的。他將槍口指向了地上的黑,「只要你死了,我們家的案子也就完結了,保險金足夠我享受下半輩子了。」
「你說什麼啊?」老婦人湊近了耳朵,大聲問道。
「嫌犯是誰?」張積問道。
每次寧夜的書稿快遞到夏文彬手裡,夏文彬好幾次提起過書稿有被拆封的痕迹,寧夜一直沒放在心上,時至今日,他才懷疑起這各快遞員來。
「你對他的工作情況了解嗎?」
蔣博文來不及剎車,他猛打著方向盤,車胎撞上無人的人行道,劇烈地顛簸了兩下,但車仍沒有停下來的意思。

第十三章 謀殺之聲

「警察,開門!快點開九-九-藏-書門!」孟大雷的喊聲摻著幾分乾澀,顯得力不從心。
凌薇編了一個理由,她告訴張積調查男友開房記錄是為了尋回他丟失的一樣東西。可丟失的東西沒找到,張積卻找到了他們之間的第三者。除此之外,一個隱藏深處的秘密從蔣博文的開房記錄里被張積挖掘出來。
張積拎著滿滿一袋零食找到了寧小櫻的病房:「小櫻,不知道你愛吃什麼,我就把超市裡的零食各買了一樣。」其實他是沒有抵抗住漂亮導購小姐的推銷。
黑劇烈地抖了起來。
讀完寧夜的整部小說,孟大雷更加將案件和寧夜所說的人物「黑」緊密聯繫起來了。嫌犯的裝扮宛如書中的外形,幾名被害人的死法與書中的命案也極為相近,溺死、墜樓、焚火無一例外地出現在了現實生活中。不僅如此,更具說服力的是,書中情節除了作者寧夜外,不論書里書外,所有知曉情節的人,都已死於非命,除了「黑」一個人之外。
一系列事件全是為了滿足她的慾望,旁人無法理解的快|感。
孟大雷擺手制止了張積。
女孩如獲至寶般的抱在了懷中,又問:「警察叔叔,你覺得我爸爸的書好看嗎?」
寧夜一喊,正打瞌睡的平頭被驚醒過來,臉上掛著「怎麼今天會來客人」的驚訝表情。
張積剛想走回去幫著凌薇推輪椅,手機突然響了,是局裡來的電話,於是走遠幾步,接起電話。
「子彈在我這裏呢!」張積拍拍鼓囊囊的口袋,掏出一隻彈卡,說道,「按照局長的規定,我領子彈,老孟領槍。每個彈夾不會裝滿,只裝五發子彈,所以我們每人有十發子彈。」
男人佝僂著身軀走到床邊,他始終注視著妻子,生怕將她吵醒。男人輕輕拿起床頭柜上的鬧鐘,把原先設置在七點三十分的鬧鐘,往後撥了一個小時。他扶起一隻正面扣下的相架,仔細端詳了一番,臉上浮現出慈父般的笑容。
「于滔在出事前的這段日子里,有接觸過什麼人或者事嗎?哪怕是一件反常的小事你也努力回憶回憶。」
「有誰會在警局的審訊室里殺人呢?更何況,死者的身上和審訊室里,都不可能藏下這麼多的易燃物。」所有進入審訊室里的人,必須接受嚴格的搜身檢查,這位警員也曾對死者進行了例行檢查。
這是多麼詭譎的一件事啊!
越往深處想,越有疑慮和擔心積聚在胸中,灌進衣服里的雨水,也沒那樣冰涼了。
寧夜重新回到書桌前,久久凝視著剛寫的情節,他安靜地思考著這個重大決定。一旦做出改變,他不在乎失去任何擁有的東西,特有的專一和固執,是寧夜性格上最大的缺陷,但也是成功者必不可少的強大精神來源。
禿椏椏的梧桐樹枝上,還殘留幾片枯黃的樹葉,寧夜雙眼聚焦渙散,看著車窗外一棵棵快速倒退著的梧桐樹,腦袋一片空白,停止思考的發獃其實是件很舒服的事情。
聽見是來找麻煩的,老闆不耐煩地「嘖」了一下嘴:「可能還沒送到,你再回去等等吧。」看見是個坐輪椅的姑娘,老闆插科打諢起來。
不過山姍興趣不大,打斷了他:「你這個周末有空嗎?我正好有兩張電影票……」
一篇篇的報道全是看似自殺的意外,調查始終缺乏結案的證據,凌薇不明白這和寧夜之間又有什麼關係。
在入職培訓的時候,凌薇曾接觸過幾次槍械,所以她才能借看槍之名,神不知鬼不覺卸下槍膛里的那顆子彈,從張積手裡偷到了一顆子彈。
「已經開始搜查那小子的房間了,相信很快就會有頭緒了。」張積更關心的是老孟的病情,「你什麼病?怎麼會跑著跑著昏過去的?」
凌薇輕嘆一聲,當她掃過女孩家庭地址一欄時,差點從輪椅上彈起來,輪椅撞到了病床旁的鐵架,發出刺耳的金屬碰撞聲。
那根棕黃色的頭髮,就像一針興奮劑注入黑的體內,不等警察上樓,他就無聲無息地離開了這個殺人的第一現場。
他緩緩揚起身子,身旁的高層居民樓點著星星燈火,孟大雷觀察了一下樓房的外形和地勢,坐電梯來到了他找的樓層。
「我也不知道,他突然從床上起來,很用力地一把推開我,就往外跑,攔都攔不住。你看,我頭上都起包了。」
寧夜閉上眼睛,喉嚨里爆發出駭人的吼聲,他用盡全力將懷中的女兒推了出去……
凌薇注意到寧夜身後的房間里,大白天竟拉著窗帘,裏面什麼都看不見。余光中的走廊窗戶外,陽光明媚。
老孟的損人功力絲毫未減,張積也就放心了,亂成一團的線索就像只刺蝟,讓老虎都無從下爪。
「是叫陳泉嗎?」
凌薇突然想起回到家后,還沒給山姍回電,她忙撥通了電話:
「可是……」
「這才乖。」凌薇颳了刮他的鼻子。
「那您是怎麼知道他要被殺的事情?」
他無畏地逼近角落,才發現那個黑影其實是自己的影子。
「你為什麼要殺了自己的老婆?」張積問寧夜。
誰能從唐澤森的嘴裏挖出,世界上只有他一人知道的秘密呢?
「沒事!」山姍粗暴地打斷了護士,故作不認識想要走。
張積和警員來到了案發的審訊室門口,張積右手握住門把手,試了試門鎖,依然完好。隨後他走進審訊室,手伸出窗外檢查外面的鐵柵欄是否牢固,檢查結果依然無懈可擊。
「你終於醒了。」一雙深邃的眼睛正注視著她。
沒等孟大雷湊近細看,身後張積喊著他:「老孟,有重要線索!快來一下!」
在兩人之間猶如划著一條看不見的黑白界線,凌薇徘徊在黑暗邊緣,不知前方會有怎樣恐怖的事件正等待著她。
當女人將此地作為她殺人後藏身之地,為的就是僻靜無人的環境。
「不會。」蔣博文一本正經地回答。
要麼她沒有過去,要麼她不想讓人知道她的過去。
張積在風行快遞店裡光榮負傷后,一度無法赴山姍的約會,可愛情的力量真是驚人,他輕傷不下火線,硬是裹著繃帶負傷來看電影。為防不測,張積拖著孟大雷一起來看電影,說是給老孟找了和凌薇多接觸的機會,實際上是為了讓老孟當他的司機,約會後開車送他回去。
他雙手騰空,把所有的力量都集中在了弓起的背上,任由身體向後倒去。
他微微側身,藉著陽光看清了屍體胸前,那朵猶如骷髏頭枯黃色的花,散發死亡氣息。
山姍獃獃地看著自己微紅的手背:「今天她吃錯什麼葯了?」
「沒有。我也奇怪他們這個年紀為什麼沒有要孩子。」
「年輕人,這是最新的報紙,你要不要買一張?」書報亭老闆勢利地看了看正白讀他報紙的寧夜。
孟大雷慢慢走向地鐵站,他想起於滔上班地點應該乘坐過江公交,並不需要搭乘地鐵,這絕不會是意外事故。他的妻子居然沒有懷疑丈夫的死亡地點,或者說她不願去懷疑,因為自己出軌行為而自殺的丈夫,于滔的妻子選擇了緘默。畢竟依靠于滔的收入,是絕對買不起剛才孟大雷在於滔遺孀身上看見的首飾。
在旁人眼裡普通的自殺,照他而言卻演變成詭異的死法,這個案件頓時披上了一件神秘的面紗。
凌薇了解到事故后的調查結果,他們的車是為了避讓側翻在路中央的輕騎手,右轉上了人行道,可能雨天觀察視線不佳,當蔣博文看見人行道上的一對父女時,已經來不及剎車了,他只得改變方向,狠狠撞上了路邊的圍牆。
「主編,但我現在真的急需用錢……」寧夜機械地重複著這一句話。
「地址呢?」
男人猛然抬頭睜開眼睛,將死者雙眼復又合上。依舊是那副淡然表情,卻又流露出一絲倦意。他輕輕嘆了口氣。
在瘋狂的創作狀態下,寧夜的腦中只有自己的小說,連醫院里重傷的女兒都拋之腦後。
平頭見狀,如一頭出籠的餓狼般,將她撲倒在床上,死死按住了她的兩隻手,開始撕扯起女人的襯衣和背心。
「你的兒子是個怪胎。」
「你終於醒了。」一位白衣天使會心地笑了。
孟大雷含淚硬挺著,微笑道:「這茶好香,好熱啊!」
「妻子!」
那個偏執瘋狂的作家丈夫,似乎又回到了這個家裡。

第十一章 灰色離別

他突然惦記起凌薇的安危來,已經有一天沒有聯絡上她了。發現已經過了午夜十二點,正猶豫著要不要打個電話,手機如有感應般的響了起來,是凌薇打來的。不知是不是上天刻意作弄,孟大雷正如獲至寶般接起電話時,一陣心絞痛使得他整個人弓成了一隻蝦米。
「關好你的門,趕快替我打報警電話……」
趁凌薇扭頭之際,孟大雷忙轉動略顯笨拙的身子,吐起了燙得發紅的舌頭。
寧夜沒有開口說隻字片語,怒氣騰騰地殺出一條血路,十分不友善地將各路趕來的記者甩在身後,警局方面事先和醫院聯絡過,門警確認了寧夜身份后,將鍥而不捨的記者驅散開來。
寧夜腦海一片空白,他一時不知該如何應對這般奇妙的場合,「黑」,竟然會是「黑」,他是來找我的嗎?
「或許,我該結束這個系列了。」寧夜重重合上了書頁。
「努力什麼?」山姍張大眼睛問。
山姍想過來拉拉她,緩和下氣氛,凌薇不解風情地避開了。
「還真看不出,老孟這人挺有風骨。」山姍緩和了一下氣氛,「這麼晚了,我們一起去吃夜宵吧!」
「誰說的!我挺喜歡他憨憨的樣子。」山姍作小女人狀,抱著白|嫩的雙手放在胸口。
寧夜有點不知所措,他一言不發,眼鏡男卻誤認為是不為所動,便不忘補充了一句:「哦,對了,您女兒的治療費用,是除了稿費外,額外提供的,全部由我們公司承擔。」
「那也不至於殺人!」寧夜蹙眉道,「現在看過這本新書文稿的人,除了我,只剩下一個人了。」
「還不快滾!」女人比劃了一下刀,也許忘記了手臂上有傷,手臂傳來一陣撕裂的痛,手一松,刀掉到了地上。
「夜宵看來是吃不成了,我還是先送你們回去吧!」張積無奈搖搖手裡的電話,推起凌薇的輪椅。
由於孟大雷回警局很匆忙,之前幾起案件的調查又繁忙,有關陳泉這起案件一時半會兒又說不清楚,張積還沒來得及告訴孟大雷。
「他……他應該在上班吧。」
凌薇扭頭看看那位護士,寫滿震驚與詫異的臉是如此熟悉,她記得這位護士在她車禍后入院治療時,是男朋友蔣博文的專職護士,雖然凌薇和她互不相識,可因為她出眾的身材緣故,凌薇對她記憶猶新。
終究曲終人散可是我不想因為不敢。
於1942年建成的西區警局大樓,由於年久失修,外牆已是千瘡百孔滿目瘡痍,市局批撥經費對西區警局大樓外牆進行徹底整修。
「你是說他包下了你的旅社,只是為了檢查每個入住的人?」
「誰來了?」孟大雷平靜地問道。
孟大雷安排張積先去確認被害者A的身份,就先從風行快遞查起。而對於「黑」這個人,自從聽了寧夜的話后,孟大雷的想法就不停在搖擺,如此高明的犯罪手法,一個快遞公司的陳泉真的能夠想到甚至辦到嗎?
「我來幫你。」山姍伸手想搭一把。
「小櫻,起床要去幼兒園咯。」寧夜愛撫著嫩嫩的小臉蛋,看著神似妻子的可愛女兒,寧夜對找回妻子的渴望就越發無法遏制。
將這通電話歸為報假案,草率了一些,凌薇打算明天複核一遍報案人的信息再做決定。
一瞬間,陳泉像被閃電擊中一樣,全身燃起熊熊烈火,他的腳彷彿被釘在了地上,紋絲不動。只一會兒,他的血肉之軀被燒成了灰燼,人形遺骸向後倒去,一陣煙灰消散而去,幾秒鐘還是鮮活亂跳的活人,此時已化作一具焦屍。
也許是蔣博文與毒販有著某種不為人知的聯繫,才讓他命喪車禍的。和風行快遞沾上邊的人,都沒有好下場,顯然這個地方,有著不可告人的陰謀。
妻子是個電影發燒友,她喜歡如戲般的人生,當初選擇嫁給一個作家,就是希望人生能變得精彩,可現實總不如電影情節般精彩。
明明在門外構思好了如何接話,那些句子在圓滑的夏文冰面前顯得綿軟和稚嫩。儘管寧夜的小說暢銷熱賣,版稅收入可觀,可他幾乎將所有的積蓄全花在了購置房產上,加之裝修和添置傢具電器,銀行存款所剩無幾,現在女兒急需一大筆醫療花銷,寧夜一時籌措不到那麼多錢,逼不得已才向夏文冰開口。
近日,外牆整修的工程才剛動工,大樓所有窗戶都被搭滿整座大樓的腳手架遮蔽了陽光,無休止的噪音更使大家工作分心不少。
不遠處的轉角喧囂四起,風裡飄來幾句傳聞說警察抓住了一個搶劫犯,寧夜急忙拐過街角,看見一個穿著黑色夾克衫的男人被兩位大塊頭警察壓在了地上,男人身旁的人行道沿邊正摞著他的文稿。
突然,死屍所在的魚缸發出一記悶悶的聲響,屍體在水裡詭異地翻了個身,泛起一片混沌的污水。
被妻子奪去的那幾頁結局,正牢牢抓在寧夜的手裡,他執著地握著結局,不讓任何人篡改他的作品。
街道上排氣管如爆竹聲的輕騎呼嘯而過,一陣寒風尾隨而至,寧小櫻緊了緊勾住父親脖子的手臂,生怕被吹走似的。
「哪位?」男人謹慎地問道。
孟大雷知趣地聽從了,他知道凌薇並非對他刻意冷漠,是她爭強好勝的性格使然,而顧忌自己的心臟病,孟大雷始終下不了決心,邁出那關鍵的一步。也許真的像張積那小子說的,自己會打一輩子光棍吧!
有道耀眼的白光從頭頂射下,像一針快效的強心劑,立刻消除了疼痛,孟大雷能夠透過厚厚的牆頭,清楚看見坐在警車裡的凌薇。她讓人憐愛的側影轉了過來,眨了眨眼,對孟大雷甜甜地笑了起來。
孟大雷拉拉她:「不行別硬撐啊!」
眼鏡男拿著寧夜簽字的合同,滿意地離去了,路過護士台時,隨手甩給值班護士幾張百元大鈔,值班護士低頭哈腰向他道了半天別,與剛才和寧夜說話的態度完全判若兩人。
孟大雷自覺失態,刻意看了看時間,做出打算離開的樣子。突然他用力捂住放手機的口袋,眼神渙散,瞬間僵直在凌薇的跟前。
在還不開放的社會關係中,為了保全自己隱藏多年的真實性取向,華榕願意作出很大的犧牲。整件事剩下的唯一知情者,是自己的女兒。
「我就是看到你老光棍一個,怕重蹈覆轍……」
睡意朦朧的女兒在床上撒了會兒嬌,最終還是被寧夜用麥當勞的早餐騙了起來。
寧夜用推理小說清晰的思路,為孟大雷和張積敘述了他對「黑」是兇手的種種假設和舉證,疑似意外的謀殺手法,為了篡改死亡命運的動機,不論書中還是現實中,知道所有死者死狀的人只有「黑」一個,寧夜言之鑿鑿地鎖定了自己創造的偵探就是這場腥風血雨的策動者。
「哈,會找靠山了啊!我也有張積,誰怕誰啊!」山姍衝動地領著大夥,衝進了一家酒香四溢的飯店裡。
「又是一個報假案的。」凌薇雖然鬆了口氣,可近來社會風氣越來越差,報假案的事情頻發,幾乎佔到了所有報案電話的五成左右,面對這樣的局面,總部要求將報假案或疑似報假案的電話錄入備案,以便今後整治該類不正之風。
「對不起,我先走了。」
他再次審視起床上的女人來,死者的衣衫不整,外套是死後才被套了上去,從外表看,真的和寧夜小說中的「黑」很相似,寧夜所說殺死的小說人物,難道就是她?記得孟大雷說過寧夜的妻子才是真正的嫌疑犯,那麼這個死者應該就是寧夜的妻子蔣曉清了。
凌薇已經明白髮生了什麼事,死去的人竟都和寧夜的新小說多少有點關係,但就像第一起案件發生時的寧夜一樣,凌薇也不信真實世界里會發生和小說中一樣的事情。  接著聽下去以後,凌薇的態度變了。
冥冥之中,命運戲謔般地交織到了一起,在凌薇的情感問題上,張積把調查蔣博文的任務布置給了其他同事。之所以張積自己來不及展開深入調查,是警局的大本營里發生了血淋淋的慘案。
這隻貓死了,有人把它的頭砸爛了。
華榕慢慢垂下了頭,這麼多年以來,她從未反思過自己的過錯,而眼前的這個男人卻令她心懷愧疚。
剷除一個不惜變性來騷擾自己甚至破壞他家庭的狂熱愛戀者,已有察覺的劉森澤和殺心已起的妻子華榕一拍即合。
于滔妻子略感失望,出於禮貌,她還是熱情地將孟大雷邀請進屋,為他沏了杯茶,于滔的妻子雖身居陋室,家教修養還是十分得體。
張積揉揉腦門,彙報道:「按照接警電話的記錄來看,一名上泰大廈內的保安發現一家文化公司里,竟有一具屍體,死因很可能是淹死的。」
「那我替你去借把傘吧!你等等。」山姍往員工休息室里跑去。
推開客房的木門,同事猶豫了一下,對張積說:「我還是在門口等你吧!」
寧夜想著該如何從茫茫人海中,找到自己創造的人物呢?
孟大雷看完整部小說后的最大改觀,就是再無疑心地將所有意外事件定性為謀殺案偵辦。寧夜的小說開拓了孟大雷不少思路,在對命案現場搜查到的證據堅持不懈地整理分析后,兇手短時間內殺死夏文彬的方法,終於被孟大雷抓到了破綻。
「我的老婆和我分開很久了,我到處都找不到他,希望你們警察能幫我找到她。」
「孟警官,我的濕衣服把你車裡弄得到處是水,真是給你添麻煩了。」凌薇深表歉意。
難道是我錯了?
死者基本是瞬間心臟停止跳動,頭部、雙腿、軀體被軋得粉碎,分散在整個地鐵車站的軌道範圍內,其他部分則成為肉片和骨片飛散得到處都是。
那團東西,原來是郵局的員工扔下的最新報刊,寧夜被什麼內容所吸引,竟入神地看著捆紮整齊的報紙。
每當這種狀態下的寧夜,總能寫出賣座的小說,他連續兩年佔據年度暢銷作家榜首。漸漸的,寧夜習慣了這種創作狀態,或者說是他變得更加自閉、抑鬱了。
這就是「黑」攻心至上的謀殺,和夏文彬的死亡方式如出一轍。
嘭!
費盡全力,衝破這扇玩弄人的命運之門。
孟大雷打算先穩住寧夜,以確保他的生命安全:「寧先生,我們從夏文彬主編遇害的上泰大廈保安室里,借來了案發當天的監控錄像帶,錄像帶中我們已經鎖定了一名嫌疑犯,那人和你書里描寫的『黑』很相似。麻煩您到監控室確認一下,看看這人是不是您小說里的那位。」
「小鄭,這次又是個棘手的案子嗎?」孟大雷說,「光聽報警電話記錄我就知道這案子不好弄。」
「薇薇,我來晚了,真不好意思!」對班的同事山姍來遲了,一坐下就埋頭甩著被雨淋濕的長發。
「贖罪的機會?」
「或許他在笑,你們誰猜得到我馬上就會變成一塊焦炭呢?」張積用開玩笑的口吻說道。
「你和張警官今天到我家這邊來,是發生什麼了嗎?」凌薇關切地問道。
「那就這麼說定了。」
不曾想到自己和久別的妻子竟是如此相逢,房間里散落的黑衣行頭和昏迷的旅社老闆,寧夜知道妻子離家后一定經歷了不為人知的苦難。
這是我為小說創作的另一個結局,雖然不是正式出版的結局,可是我喜歡這個結局。
中年男人冷笑了一下,張積只見一道反光閃過櫃門,他慘叫一聲,握槍的手連同身體一同癱軟下來,耳邊「撲通」一下,是槍砸在地板上的聲音。
山姍一陣風騷的笑聲后掛了電話,哼著小曲蹦蹦跳跳回了工作崗位。凌薇把耳麥套到頭上,似乎就將整個世界和自己隔絕了。
寧夜記起了當初確實入住時,老闆刀砍斧剁般齊平的頭髮,村裡所有人都不叫他的名字,只稱呼他為「平頭」。
「什麼叫乾性溺死?」張積看孟大雷的反應,就知道這四個字里大有文章。
報出案發現場的地址時,孟大雷如脫韁的野馬般跑去,雖然心裏祈禱著凌薇千萬別出事,可無意識想象中的每一個影像,都是他不願看到的片段。
「喂!張積警官,你還在電話旁嗎?」
「『風行快遞』的快遞員小陳。」
孟大雷知道自己的心臟病,已經不適合刑警的工作了。病歷卡上的那幾個字,幾乎宣判了他職業生涯的終結。與其說這是一個中年男人的職業修養,不如說是老孟對生活寄託消失的恐懼。
平頭突然感覺下巴被一件硬冷的器物頂住了……
「真的假的?你行嗎?」山姍從沒聽凌薇說過喝酒的事情。
不知能否歸為強迫症或是怪癖,蔣博文對於藍色出奇地著迷,他喜愛藍色的球隊,藍色的服裝,連現在他開的這輛車都是藍色的。
孟大雷點起一支煙,享受地吐出一個煙圈,他正逐本翻閱著右手邊厚厚的資料,這些是最近一個月以來,本市還未結案的意外事故或者自殺案件的卷宗。
謀殺的地點十分關鍵,凌薇知道無論走到哪裡,自己的輪椅都會是最顯眼的標識。
孟大雷換了一種方式,繼續問道:「你的丈夫是干保安的吧?」
「爸爸,以後我不想吃麥當勞了。」
「再什麼再?快說啊!」山姍敦促道。
「孟警官,我還有十分鐘就要去上班了,有什麼問題你就直言不諱吧!」
「你傻站在門口乾嗎呢!」
「老公!」
「這麼晚了還要出任務,誰要是做了你們刑警的老婆,新婚也只能獨守空房了。」山姍嫵媚地將手伸進頭髮里,扶著半邊臉,調侃著張積。
「既然如此,您的書寫完了嗎?」
從數據上再也榨不出什麼了,孟大雷抄了死者的聯繫方式,打算明天進一步調查。有人說,干刑警的和踢球的,都是靠兩條腿吃飯的工作。可孟大雷覺得,這兩個職業更重要的是具備頭腦。
寧夜眉頭舒展,如冬日化開的冰雪,內心的溫暖復甦過來。
「沒事,沒事。這車早就被那小子搞得烏煙瘴氣的了,車裡弄點水反倒乾淨了。」孟警官拍著被淋濕的頭髮安慰道。
張積受託的調查很輕鬆就完成了,通過警局內部的計算機系統查出了凌薇死去男友蔣博文生前的開房記錄,但這次小小調查意外收穫的驚人真相,卻讓張積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兩難境地。
從上泰大廈氣派的旋轉門走出來,已經是下午四點了,孟大雷鬆了松衣領,從褲袋裡拿出小藥丸,囫圇吞下兩粒。
男人合上房門,直直走到窗邊,站在三十二層凝視著腳下,燈火輝煌的城市,閃著前燈的汽車如一條條發光的龍,活力四射的探照燈將整片暗夜照成五彩斑斕。
他為什麼會愛上這種水性楊花的女人呢?蔣博文家中那張山姍的照片,如揮之不去的陰雲,她蔑視的笑容如一柄匕首,一遍又一遍刺穿著凌薇的心。
夏主編承諾寧夜會調動出版公司的最大資源,為他的新書造勢宣傳,他憑著三寸不爛之舌,讓寧夜確信儘快寫完新書,就能拯救他的家庭,拯救醫院里昏迷不醒的女兒。
孟大雷趁著兩人閉眼時,背過身去,偷偷乾咽下兩片藥丸,心口的不適才有所緩解。
「你幫一下凌薇小姐,把她的輪椅放進汽車後備箱,我忘記取寧夜的文稿了,回辦公室取一下,馬上回來。」孟大雷說完把一把槍塞給了張積,他似乎忘記了張積與他有約,獨自轉身又衝進了警局大樓。
就像寫小說時一樣,寧夜完全進入了自己思維的空間中。既然所有現實中的嫌疑人都已死去,那麼真正幕後操縱的人,或者說「人物」,就只有「黑」了。
「如果我說出真相,你們能幫我做兩件事嗎?」寧夜請求道。
張積替老孟背後墊起枕頭,好讓他靠坐在病床上。可驗屍報告還沒看完,孟大雷已經坐不住了,那張元氣未復的臉上寫滿了驚嘆號。
王偉初和蔣博文曾因為涉嫌販賣色情光碟,被一同治安拘留過。三個月後,王偉初就開了這家快遞公司,而蔣博文也是股東之一,這家店明著是做快遞生意,暗中卻是秘密進行著走私物品的鋪貨生意,久而久之,他們的業務觸角伸到了暴利的販毒。這家快遞店便是全市毒販配送的源頭。為了自身安全考慮,王偉初和蔣博文都不親自參与諸類違法活動,而且各雇傭了一名貼心的手下,那名差點讓老孟追得連命都沒有的老「獨龍」,便是蔣博文的死忠。顯而易見,那位燒死在警局審訊室里冒充陳泉的被害者A,正是王偉初貼心的部下。當被害者A在快遞店被孟大雷和張積盤查的時候,之所以給了他們獨龍的地址,是為了消滅一個競爭對手。在兩個老闆一個車禍死了,一個老闆不敢露面的情況下,被害者A除掉了獨龍,幾乎等於全盤接管了走私毒品的生意。
孟警官略微有點意外,嘴上機械地說了句:「那真是巧了。」
「我們老孟都答應你了,還啰嗦什麼!抓緊說說你都知道些什麼了。」張積已經沒了耐心,五根手指在桌子上打著急促的拍子。
報紙上全是新近發生的幾起離奇死亡事件的報道:一件是從一層墜樓死亡的計程車司機,另一件是淹死在自己辦公室里的圖書主編,前者正是凌薇的隔壁鄰居唐澤森。
孟大雷消化了一下寧夜說的話,問道:「寧先生,您的假設是『黑』為了篡改您這本書里將他寫死的結局,所以才引發了一系列命案對嗎?」
第一次,孟大雷沒有倒在終點線上。
黑暗的窺視者,攝人心魄的冷血殺手。
七點十二分。
在沒摸清事情來龍去脈之前,凌薇對這次純粹的個人調查選擇靜觀其變。
「明天再來,今天關門休息了。」門裡的聲音雖然這麼說,但明顯聲音朝著門邊在移動。
一如尋常的靜謐中,一抹火紅懸於半空,在昏黃的光線下發出奇異的光芒。定睛看去,那竟是個小小的女孩,手臂從紅衣寬大的袖管中穿出,裙子下面是極其纖細的小腿。她的腦袋乖巧地耷拉在胸前,似乎在想什麼心事。脖子則像是被巨大的手硬生生扯成了不可思議的角度,一股毒蛇般的黑繩將她柔弱的身軀定格在細長的燈桿上。早晨的微風不時掠過,她的身形輕輕搖擺。如同這座尚未蘇醒的城市,在陰影中固化著安然入睡的表情。沒有鮮血,沒有痛苦,長發遮蓋了半邊臉頰,那是略帶滿足的安逸笑顏。隨著風越來越大,小女孩也似乎醒了過來,如一隻追求自由的風箏,擺動幅度越來越大,想要掙脫束縛,隨風而去。
「沒事。你把他帶到審訊室吧。」
剛才山姍不是還在電話里,說他在醫院搶救嗎?
凌薇用筆記下了屏幕上的搜索結果,電話是從市東一家快遞公司打出來的。而報案者所說的案發地點上泰大廈與這家快遞公司相隔甚遠,並沒有密切的聯繫。何況一個人又怎麼可能淹死在自己的辦公室里呢?
前方的街道有點塞車,司機拉響警笛以便快速通行。寧夜被警笛聲驚醒了,這才回神過來,自己原來在警車上。
現在的場景與他在小女孩眼中所看見的,存在一個明顯的遺漏之處,就在小女孩墜樓的霎那,黑現在所站的位置,還背光站著一個身材魁梧的男人。
男人換了只手拿刀,做出致命的姿勢。華榕絕望地閉上了眼,她知道難逃一劫。
可醫院門外的記者們,簽約寧夜的老闆,甚至寧夜自己,不正是為此而瘋狂嗎?
「你叫什麼名字?」
車窗上已稀稀疏疏有了雨點,劃出一小道一小道的水印。
「名字我有點記不清了。不過,我又遇到他了。」
現場搜集證據的同事將殘片裝進了透明的證物袋,他關照道:「將這個碎片和寫字桌上的文稿比對一下,看看是不是一起的。」
「寧夜,我不會再離開你和小櫻了。」
張積拉動槍栓,檢查武器是否存在問題。
「小女孩是這棟樓的住戶,墜樓時纏到了高壓電線被勒住了脖頸。至於死者墜樓的動機,我目前還沒完全理清。」男人說到「動機」兩個字,雙頰的肌肉微微鼓動了一下,似乎有些不甘心,但很快就恢復了淡漠。
「你為什麼一定要去奧地利呢?」
但現在還不是細訴衷腸的時候,已經半個小時過去了,躺在地上的平頭一動不動,寧夜探了探他的鼻息,已經斷氣了。
印象中,蔣博文和山姍應該從未見過面,凌薇思索著山姍和蔣博文生活中的交集,也許是蔣博文送自己上下班的時候,和山姍勾搭上的?這樣想來,自己每次去上班的時候,蔣博文不是正好在門口接下班的山姍嗎?
孟大雷劃出筆記上最重要的三條:
一位作者為了說服筆下的小說人物,能夠回到自己的小說中,如書所述般死去,接受已知的命運,這真是一件瘋狂的事!
耳膜開始鼓脹出悲傷,凌薇鼻子一酸,差點就失聲在病房門口哭出來。
後面說的話,張積什麼都沒聽進去,聽覺系統完全被他的心理活動所取代。
「老孟突然發病住進了醫院,就在剛才情況一下子惡化了,我現在正在趕去醫院的路上,你也趕快來吧!」山姍報出了醫院的名字,急急忙忙地掛斷了電話。
「這倒沒有。請問先生怎麼稱呼……」
最終,王偉初成為了刀下冤鬼。
藏在凌薇內心溫暖處的承諾,竟是從蔣博文的嘴裏說出,凌薇噁心得都要吐了。
「我剛從市區趕來,還來不及預約,你可以先給我一間房嗎?」
色迷迷的平頭得寸進尺,鼻子湊近女人的短髮,貪婪地抽吸鼻子聞著女人的體香:「有我在這裏,你不用擔心那個男人會對你怎麼樣……」
「我不是親眼見到他,而是聽到了他。」
蔣曉清將可能留有犯罪證據的東西,清理了自己的印記,全都放在了平頭的四周。清理了現場,布置了每樣道具的位置,一切的事情也就說清楚了。
這是一個思維定式,是兇手的陷阱。就好比一加一等於二那麼理所當然,如此輕而易舉推理出的結論,會是兩起匪夷所思命案的兇手所為嗎?
「喂!你在幹嗎?」
凌薇的內心無數次痛罵自己的自私,可她不可挽回的心意,只得讓她對孟大雷的歉疚深埋心底,如果孟大雷對她有任何過分的要求,她都願意去補償他,因為她知道正在傷害的是一個正直善良的人。
這並不是超能力,而是惡魔的詛咒,與他不可迴避的命運緊緊相連。
那一刻,他知道,他不再是個普通人了。
「我的快遞應該就是剛辭職的那位員工來取的。」
「你就遷就遷就我嘛!去奧地利是我的夢想,我不會放棄的。」蔣博文堅決地搖頭。
約有一米多長的大魚缸內,點著霓紅色的燈光片,幾條金魚已翻了肚皮,朝冷眼旁觀的來者瞪著眼睛。魚缸底部被某種物質所填充,另一邊的陽光無法穿透魚缸,漂浮物混濁了缸里的水。
「您小說里的人物是叫『黑』嗎?他是怎樣來到現實世界殺人的?」
不料,男人為她割開了身上的捆索,在華榕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從房間里消失了。
疼痛如滾滾潮水一波一波撞擊著孟大雷的胸口,醫生開的葯也不如剛開始吃的時候見效了。從走廊的玻璃窗可以看到獨自在辦公室里的凌薇,孟大雷揉揉痛處,直起身板走進了辦公室。
七歲時,在過年吃團圓飯的飯桌上,黑從摸著他頭故作疼愛,並對他讚不絕口的舅媽眼中,驚愕地看見,舅媽在家裡對弟弟說自己讀書笨,是廢物的場景。
「他家裡以前發生過什麼事?」孟大雷問道。
「你是不是很想抓到我?」
哪怕只是一秒鐘。
「你小子別沒事成天胡思亂想,多向我學習學習業務,沒聽見局長讓你把我當榜樣嗎!」孟大雷嚴肅地說。
寧夜一臉古怪,輕聲在凌薇耳邊說:
「女兒!」
「嗯。」孟警官嚴肅地點了點頭,「有人在自己家裡跳樓自殺了。」
「不過,這小子看你寫的東西還真是入迷。」突然,老闆意識到自己多嘴了,灰溜溜地逃進了店裡。
屏幕綠瑩瑩的光映在兩人臉上,看起來就像恐怖片的海報,而寧夜的一句話,讓張積冷得起了雞皮疙瘩。
凌薇驅散心頭的陰霾,暫時收起她不安分的好奇心。
發生車禍前一個月,凌薇發現蔣博文身上有了其他女人的香水味,有意無意發現蔣博文總愛刪除每天的簡訊和通話記錄,凌薇沒有鬧性子耍脾氣,她試著冷靜地問自己,還要不要和這個男人呆在一起的時候,蔣博文拿出了訂婚戒指,和預定的奧地利蜜月行程。
「如果你不肯答應我的條件,我就自己改寫自己的命運。」「黑」慢慢後退著,身子沒人了角落的黑暗之中。
這是一個極為重要的提示,暫先放下「黑」的問題不談,唐澤森女兒之死的謎團已經解開了。
這一切究竟是誰的錯?或者說,根本沒有誰來負責,造成一切的原因歸結為命運,是一個人不得不遭受的磨難。
「黑」俯下身子,把手伸向孟大雷的胸口,指尖的長指甲鋒利無比,猶如漫畫書中惡魔之手。

第七章 藍色火舌中的救贖

「我推斷沒錯的話,被害者A觸碰了這根高壓電線后,被高壓電流擊中,一瞬間引燃了他的身體和衣服,在錄像里看,就像突然渾身被人點著了火。況且世界上也沒有能夠在如此短時間內,將一個人燒成這種嚴重程度的燃料。」
自殺?孟大雷意識到事情遠比他想象中的還要複雜,他回想起來,剛才看見的屍體應該就是山姍了,兩側太陽穴的傷口,是舉槍自殺造成的典型形狀。可孟大雷知道,昨天明明就是凌薇替他拿的衣服,而槍就在衣服的口袋裡。在那天取槍的時候,孟大雷記得凌薇就站在他身後,她知道孟大雷的身上有槍。
凌薇試著撥了幾次這個號碼,對方電話一直處於無人接聽的狀態。凌薇回憶著車禍發生時,蔣博文接電話時分心的表情,從後視鏡中能看見他愛意綿綿的眼神,旋即而至的車禍來不及讓凌薇捕捉那轉瞬即逝的惶恐不安。
「那我就不陪你了,反正這裏你也熟悉。」小護士指指走廊右側的盡頭,「記得花瓶在茶水間哦。」
突然,孟大雷胸口一緊,像被人在胸前繞了幾十圈的麻繩一樣,一口氣透不上來,整顆心好像就快跳出來似的。左肩的灼痛感,把孟大雷的眼淚都快逼下來了。這種感覺上次在凌薇家也曾有過,當時他硬扛下來了,什麼都沒說。
突然,前方像是有人在吵架,傳來幾聲驚呼,金屬摩擦聲和刺耳的喇叭聲由遠及近,寧夜撥開女兒阻擋視線的頭髮,側頭看去,僅僅幾米開外,一部失控的藍色轎車徑直馳來,如發瘋的野牛,已經完全沒有剎車的可能性了,車裡的司機一個勁地揮舞著伸出窗外的手。
「嗯。」
正想劈頭蓋臉訓一頓來電者,卻發現電話是山姍打來的,立刻由怒轉喜。
「真的是『黑』嗎?」孟大雷自己也糊塗了。
如果兇手真是那位快遞員,也無法阻止寧夜趕去醫院,探望多日沒有關心過的女兒。趕稿時冷落的女兒,寧夜此時思念心切。
顯然寧夜和凌薇的觀點一致,否則他也不會在房門上加了那麼多鎖。寧夜告訴凌薇,他尚在創作的新小說常常會發生奇怪的事情,情節無緣無故與設想的不同了,自己筆下的人物不再駕輕就熟,寧夜翻看寫完的部分,總懷疑是不是自己的作品。
只有了解了所有被害人的背景后,孟大雷才願拋棄這個想法。潛意識中,他期望著能夠與真兇正面交鋒,而不是在療養院里碌碌無為的退休生活。
張積被孟大雷從相親的現場揪了出來,孟大雷將幾張列印出來的文件塞進張積的懷裡。
黑心中一怔,莫非是詐屍……
「是誰?」房間里的聲音很警惕。
當然,如果他只是心臟病突發或是其他疾病暴斃的話,不至於被登上早報的頭版頭條,他的離奇死法,在警局建成以來是前所未有的,連資格最老的刑警,都聲稱陳泉的死,是他這輩子都聞所未聞的案件,甚至外界揣測懷疑是靈異事件。
在車禍中去世的凌薇前男友蔣博文,是一位出身不凡,家境富足的闊家少爺。大約一年半以前,凌薇一個人去電影院,身邊座位的陌生人正是蔣博文。兩人被對方身上的香水味吸引,電影結束散場時,蔣博文紳士地向凌薇邀約,但借口很爛。
兩名護送寧夜的警察看傻了眼,用車載無線電呼叫增援,將突髮狀況立刻彙報總部,請求指示。
「你一個小年輕,這點小雨怕什麼,真是的,想當年我……」
醫院羽毛般輕靈的白色牆壁,承載著每個人沉重的記憶,雖然潔白,卻並不惹人喜愛。
這顆子彈,就是她唯一的機會。她要復讎,讓欺騙她的蔣博文和山姍都付出代價。
「怎麼會這樣?」黑不知為什麼自己沒有死。
在風行快遞店中紙箱里發現的陳泉屍體,經法醫檢驗,從屍塊指甲中提取了DNA皮屑,確認為風行快遞的老闆王偉初所有,很可能是陳泉不願再從事走私販毒的勾當,被王偉初殘忍殺害分屍。不過,這事已無法考證,相關人員全都死了。那幾通預告殺人的報警電話,是王偉初為了自保而打的。他知道寧夜的妻子蔣曉清,正是蔣博文的姐姐,她一定會為弟弟報仇的。通過跟蹤,王偉初發現蔣曉清可能在殺人。店裡夥計陳泉時常偷看寧夜的小說,王偉初對小說情節也有所了解,於是撥打報警電話時就照著小說情節說,把他跟蹤蔣曉清去的地方說成案發地點。誰知,過河的遇見擺渡的,居然如此湊巧,這些電話竟變成了謀殺預告,把案情攪得雲山霧罩。
讓張積一個人去風行快遞是孟大雷的失策,沒料到會讓張積差點丟了命。幸好有個人救了張積,或者說這個人沒有打算救張積,只是恰巧在殺人的時候,讓張積幸運地活了下來。
身為一名小說家的寧夜,建立的唯一底線是:絕不接受自己的作品被篡改,無論是誰!
可是,父親在同年去世,矮小的黑踮著腳尖,在殯儀館看父親最後一面,但父親微閉的眼眸中,再一次閃現出那位他敬愛的父親生前不堪的私密隱私:婚外情人在談論著自己,以及世界上另一個管他父親叫爸爸的男孩。
兩個正聊著天的手下,眼見情勢不對,趕緊拋開圍觀群眾去拽蹲在屍體旁的男人。男人不為所動,依舊頑固地不願離開,手依舊在死者衣服里搜尋。
除了值班的警員,人走得差不多了,對翻新警局的工程隊來說,他們一天的工作才剛剛開始,這樣才可以避免施工的噪音干擾警局的日常工作。
凌薇看看孟大雷抓著她胳膊的手,孟大雷忙收回了手,兩人紅著臉半天沒出聲。
「應該不會有問題。」平頭更靠近女人,不守規矩的右手搭在了她的肩膀上。
來者正是寧夜小說里的主角黑,他竟出現在寧夜的家裡。
今天的寧夜十分反常,他用力按住太陽穴,感覺裏面似乎有另一個自己欲破殼而出,他一度懷疑自己是不是有了精神疾病。
「謝謝。」孟大雷禮貌地答謝道。寧夜開口說了話,孟大雷開始切入正題,「最近發生不少案件,其中也有您認識的巨獅文化的夏文彬主編。在我看了您寫的小說后,發現這些人的死狀,就像您所寫的情節,您對此有什麼看法?」
他搖搖頭read.99csw.com,來到門邊,藉著即將關上的電梯里的燈光掏出鑰匙。
孟大雷讓張積仔細看看窗檯的外檐,在發黑的外牆上,且能清晰看見高壓電線曾經固定在牆上的痕迹。
沒有一名受害者是無辜的,蔣曉清找到了他們全部人內心的黑暗,利用她全面的專業知識,對每一個人都在不同的場合進行暗示。她突然發現自己刻意冒充寧夜書中的「黑」,可以讓自己置身無人可見的黑暗之中。
「就是這裏了,司機師傅,麻煩靠路邊停一下車。」
他放下一張從梳妝台上拿的健身卡,望向客廳的魚缸,發現原本靜伏的屍體浮出了魚缸的水面。
一股不祥的預感襲來,難道那通電話是她打的?
「沒這個必要。」對方毫不猶豫地掛了線。
誰知,成稿的情節竟是「黑」做出了出乎作者意料的動作,竟無視留下的線索。
「別老是孟警官,孟警官的,我聽著彆扭,我比大你年長,以後你叫我老孟就行了。」孟大雷正好口渴,接過杯子引頸灌下一口,燙得眼淚直流。
「老孟,你可別忘了保持紀錄,爭取別用上這玩意。」管理員將兩柄擦得鋥黑髮亮的64式推到了孟大雷的面前。
孟大雷說:「你忘了他給我的是什麼地址了嗎?」
凌薇之所以敢大胆地在家殺人,因為她無意間掌握了山姍的秘密。
呵出的氣,在玻璃上結了薄薄一層霧氣,透出去看這個世界,猶如看待真相一般執迷不悟。
孟大雷穿過馬路到對面坐車,擦身而過的計程車上,坐著憂心忡忡的凌薇,她正襟危坐在後排座位上,沒有發現車外就是她正要去探望的孟大雷。
張積打算做個試驗,他緊挨著窗檯,把手伸出窗外,想試試自己能否夠到電纜。張積身高一米八五,可還是差了一截,更別提比他矮上一頭的被害者A了。
孟大雷把手放在心髒的位置,規律而有力的心跳,他自我安慰道:應該沒什麼事了。
孟大雷知道裏面的人從攝像頭裡,看見了他的槍,索性明人不做暗事,孟大雷雨點般的拳頭砸在了門上。
「寧夜?」兩個警察交換了一個眼神,對他說,「你必須跟我們回一趟警局了。」
寧夜一次又一次地提出猜想,又一次接一次地否定。他倚著窗檯,等待著天際第一道陽光的到來。
聽了「黑」話中有話的警告,這名罪犯天天都要洗上好幾遍馬桶,生怕在殺人時有證據殘留在上面。馬桶被擦得一天比一天光潔亮麗,而這名罪犯卻一天比一天消瘦憔悴。
「他正忙著新書的事情呢。哦,差點忘了,他讓我帶一本新書給你。」張積把書遞給了寧小櫻。
女孩有著花一般的名字:寧小櫻。從醫生的診斷報告來看,女孩並未受到車輛太大的衝擊,倒是著地時腦部受了嚴重的傷。
嶄新的生活已經觸手可及,就算小說中的「黑」已經死去,寧夜一樣可以寫其他的小說,但既然決定和過去一刀兩斷,決心想要找到「黑」,寧夜相信身為創作他的作者,自己一定能猜到「黑」究竟在哪!
……
靠近頭部的被單幾乎被血水粘在了臉上,黑掀開被單,盯著死者尚未瞑目的眼睛,除了空洞什麼都沒有。黑意識到有什麼不對勁,他皺起眉頭,用力看向瞳孔的深處,可他依然毫無感覺。
「這麼古怪的現場,恐怕就連小說家也寫不出來吧。」孟大雷回道。
在電梯上來之前,凌薇已經在大樓下看到了房間里的燈光,確認房間里有人。
敏感的創作情緒稍有抬頭之勢,寧夜立刻拍拍腦袋,將自己驅趕回真實的生活中。
突然,山姍的主管找她有事,山姍讓他別掛電話,她一會兒就辦完事了。
「老闆,我丟了一份到上泰大廈的快遞,你能幫我查查嗎?」凌薇撒了個小謊。
夏文彬,死因:乾性溺死。
第一個發生意外的人是夏文彬主編的助理編輯,這位編輯總是頭一個看寧夜文稿的人,而他卻莫名其妙被燒死在自己家中的浴缸里——這正是寧夜創作的死亡場景。這一巧合,讓寧夜感到震驚,他考慮報警,又生怕是虛驚一場,於是讓快遞的員工替他撥打報警電話,那位和寧夜熟識的員工已經打算辭職了,所以就算警察追查起來,查到了快遞公司也不見得會深究下去,畢竟如果沒有發生命案的話,一通惡作劇的預告電話還不至於被通緝。
張積想搭一把手,卻遭到凌薇拒絕,倔強地獨自滾起輪椅而去。
誰知,蔣博文在這時要求退出,可王偉初威脅膽敢退出就揭發他接警中心的朋友。為了有蔣博文更多的把柄,王偉初瘋狂地讓他開車撞行人,危難之際,蔣博文於心不忍,最後斷送了自己的生命。
「對了,關於本案,還有個怪異的相關事件。」張積忽然神氣起來,見無人接話,他只得悻悻地接著說下去,「就在昨天,有人撥打110,說這個小區今天會有人跳樓,本區派出所特意加強了巡邏,可他們也不會想到,跳樓的竟會是個一樓的住戶。」
「小心!」孟大雷大步流星跑過來,劈頭蓋臉罵起了張積,「你剛來的嗎?懂不懂紀律!槍能離開你的手嗎?」
「黑」的手深深插入孟大雷的身體,掏出一顆正在跳動的心臟,每一次有力的跳動都血花四濺。
第一反應就是找他的文稿,幸好稿件都壓在他的身子下,一頁未失。不知是不是巧合,稿紙上被筆畫出了一道黑黑的印記,寧夜心想:這可能是昨晚忘記將筆套蓋上,在睡覺時不小心弄髒了紙。
假設主編夏文彬不是死於意外,那麼,這樣高明的犯罪手法,確實符合「黑」的一貫作風。
「他現在人呢?」寧夜渾身緊繃,彷彿那人馬上會從樓梯上走下來似的。
「叮」的一聲,電梯響起清脆的提示音,來到了他所住的三十二層。黑故意用力蹬了幾步,發現走廊里的感應燈好像壞了。
「是的。」于滔妻子故意看了看時間,提醒孟大雷她的上班時間就快到了。
凌薇伸出手臂測了測雨勢,發現雨已經轉小。從這裏走路回家大約十分鐘的路程,咬咬牙,凌薇的輪椅沖了出去。
「她死了么?」
平白無故多了一個電燈泡,張積自然不會高興,可凌薇又不同於其它人,於是張積假裝比山姍更高興了:「太好了,凌薇小姐平時不怎麼娛樂,一起出來玩玩也好。」
女人側身逃開了他的手,又問了一遍:「那人登記過嗎?我不記得有人預約過201房間。」
「真的?」寧夜激動地站了起來,牽動到了右頸的傷處,痛得他噝噝倒吸著氣。
驗屍報告推翻了孟大雷原本認為死者被人按入魚缸中殺害的假設,要將一個清醒中的成年男子制服在魚缸中淹死,沒有兩個以上的健壯男人是難以辦到的,況且以現場的情況來看,根本沒有時間來實施犯罪。
于滔妻子的眼神中閃現出希望的光芒:「你是說有人害了我老公嗎?」
凌薇面不改色鎮靜自若,就像沒有看見寧夜手中的菜刀一樣,責問道:「你的女兒現在正躺在醫院里,可你卻躲在家裡窗門緊閉,不顧女兒的死活,這是一個父親該做的事嗎?」
他在空白的文稿上,快速寫下三個字:完結篇。
水下一具泛著慘白膚色的男屍,如試管嬰兒般蜷成一團,任由紅色的金魚圍繞遊行,幾條死去的金魚朝天翻著白肚,整個景象看起來像座流動的墳墓。
凌薇回憶起車禍當時的情況,電光火石間,女孩的父親為保護自己的女兒,將女孩甩了出去,可不曾料到的是,凌薇和她男友的汽車在最後時刻避讓開了男人,所以女孩的父親並沒有受傷,被父親拋出去的女孩腦部受了重傷。
審訊室隔壁的辦公室中,張積的同事正與工商局聯繫,想要調出「風行快遞」相關營業資料。
「沒錯。」孟大雷咬著牙說,車在他的操控下,又加速沖了一個紅燈的路口。
「沒想到山姍會自殺,感覺挺開朗的,沒想到居然會跑到別人家裡開槍。」
「算是吧!」張積心虛地笑道,「是有人用我的槍,殺了他。」
「找到了。」男人第一次開口說話,語調透著滿足,彷彿一個孩童終於找到了他丟失已久的玩具。
腳步聲越來越接近房門,可是腳步聲到了門邊就消失了,遲遲不見有人開門。凌薇不由緊張起來,她分明感覺到貓眼後面有隻眼睛正盯著她。
在軍械槍彈庫辦完申領手續,張積將四隻子彈夾揣進了風衣口袋裡,警局採取的是槍彈分離的管理,所以張積只能領到彈夾,要老孟也辦理了登記申領,才能領到手槍。換而言之,必須兩個人在一起才能湊起完整的槍葯,這也是為了安全考慮。
「不許動,否則開槍啦!」剛要瞄準,眼前一片模糊。
夏文冰不願聽這些話,斜眼欣賞著角落中的魚缸,顯得心不在焉。
蔣博文一臉壞笑道:「比起藍血人,我更喜歡藍精靈。」
寧夜迷失在了自己的作品中,他這一秒鐘的生活充滿混沌、黑暗、冰冷,極寒從四面八方而來,茫茫然出現一條道路,他也是走一步算一步,完全辨不清哪條才是通往光明之路。
寧夜慢慢往二樓的房間走去,「黑」果真到了這裏,寧夜既興奮又緊張,內心急切地想見到「黑」,又不願這次面對面的相見顯得倉促,每走一級台階,寧夜的忐忑就增加一分。
沒有心平氣和的交談,只有居高臨下命令式的口吻和變本加厲的責打。
男人指了指身後高聳入雲的龍東大樓,開口道:
一連調了幾天的班,上班之後,組長為凌薇重新排了班,最近三天,凌薇都和山姍一起上班。
「不要激動,您女兒的治療費已經解決了,明天她就會被轉到市裡最好的醫院,三名專家會親自會診她的病情,儘快實施手術。」
她厭惡下雨的日子,雨水總能沖刷掉往日美好的一面,顯露出這個世界骯髒墮落的醜陋嘴臉。
「你是誰?快放了我,否則……否則……」華榕甩動著棕黃色的長發,她聞到自己身上有股濃烈的汽油味。剛想要大聲喊救命,卻瞥見了那個綁架她的男人手裡的刀,她漸漸放低了聲音。
「你不會是有事來不了了吧?」張積刺探道,這通常是女孩拒絕約會的常用借口。
突然,凌薇的手機響了。
「不行啊老闆!我加錢給你,無論如何你今天要收下我這件。」
「謝了。來,我送你到電梯那兒。」山姍用紙巾擦乾了額頭上的水滴,把頭髮紮成了一把,她利索地站起身子,推著凌薇朝這層電梯走去。
「丸山旅社!」寧夜在手心比劃著「旅社」兩個字。
警員默默地搖著頭。
一下子,山姍的聲音傳來,又驚出張積一身冷汗。
「到了你就知道了。」同事不由加快了腳步,走到了前面。
「既然天下容不得你的女兒,那也應該容不得你。」
「我怎麼會生氣……呢!」張積話只說到一半,山姍早就掛了電話。
她扯下盤發的絲巾,中分的秀髮垂下勾出她完美的臉型,她咬著牙,用絲巾包紮了傷口。
「這裡是警察局,不是菜市場,沒人和你討價還價,你只要認真配合我們就可以了。」壓了幾天的火氣,張積全對著寧夜噴了出來。
最佳地點莫過於讓山姍到自己家裡來,只要想辦法讓山姍不去聲張,誰都不會知道。
「你拿我上一部手機的時候,也是這麼說的。」
人心難測,殊不知通曉人心的人反而對「試探」更加敬畏。黑抬起頭,又重新打量了一次這名女死者。她身著柔軟的家居服,如果說每個死者的內心都是一片霧氣橫繞的沼澤,那這個魚缸中的女人的內心,卻有一個巨大無比的黑色旋渦。它如此洶湧,又沙礫四濺,黑力所能見的只是最淺顯的表象,無法近前,更別說去透析這漩渦形成的原因。
不過,蔣博文的仇已經報了,借用了警察的手槍,幹掉了王偉初。寧夜的小說也有很好的前景,高額版稅簽下了最大的出版公司。而所有的案情被推在了一個小說人物身上,誰又能去聯繫起這些案件的暗脈呢?被殺死之人皆有不可饒恕之過。
中年男人偷偷靠近張積,從后腰際拔出了一個扳手。

第十六章 寧夜與黑

「老孟,是有什麼發現嗎?」張積湊近問道。
年輕的那位圍觀群眾,捅捅身邊人,問道:「這個年輕人是誰啊,這麼拽。」
門衛放下手裡的對講機,他認出這人是住在頂樓的業主,一個從不和人禮貌招呼,獨來獨往的怪人。
張積威猛地挺了挺胸,自誇起來:「就在我發現那幾箱碎屍的時候,歹徒偷襲了我,我來不及開槍,就被砸了好幾下。陰險的歹徒居然從後面打我,我一點防備都沒有,所以腦袋就開花了,不過那名歹徒現在已經被擊斃了。」
孟大雷不多和此女糾纏,他走出弄堂時的心情就和弄堂牆上的性病廣告一樣噁心,沒想到今天第一個調查對象,是位紅杏出牆的寡婦。
鋪著米黃色大理石的電梯大廳里,冷冷清清地放著幾株常青盆栽,土紅色的盆邊躺著一隻毛色黃白相間的貓,它可怕地張著嘴,露出一側的尖牙利齒,毛茸茸的身子歪向一邊,露出肚子上略髒的白毛。
張積語速極快地對孟大雷說:「老孟,剛才我疏忽大意,不小心讓他看見了審訊室案發當時的錄像。但是……」說到這,他換了口氣,「他認出了被燒死的人不是陳泉。」
孟大雷頃刻間有種被從天而降的幸運星砸中腦袋的感覺,手裡邊密密麻麻寫滿字的不是文稿,是兩條人命被殺的原因。
張積悄悄拉拉孟大雷的衣角,說:「我上次跟你說的事,和凌薇的男朋友蔣博文有關……」
「會不會是你的對手想要整垮你?」凌薇假設道。
黑定睛看了看魚缸中女人的頭髮,並不是艷麗的棕黃色,這點似乎對他有所啟發,他那張痛苦的臉轉向窗外時,增添了一絲思考時的冷峻。
報假案的真相凌薇尚未從寧夜處弄清,誰知寧夜本身卻有著更大的謎團,被窗帘圍裹得暗無天日的房子里,寧夜正經受著古怪離奇的曲折事件。
寧夜用冷水沖洗著臉,刺|激刺|激倦態的神經。他泡上一杯熱氣騰騰的咖啡,在六點十五分,準時推開了女兒的房門。
老孟臉上泛起一陣紅暈。
「不用。」凌薇態度惡劣地打掉了山姍的手。
「那是我家定時的咖啡機,讓你受驚了。」寧夜小跑著進了廚房。
世界上真的會有這樣的事發生嗎?一個人寫了個殺人案,現實中馬上就會發生相同的命案,只有科幻小說里才這麼寫。
寧夜自信地昂起了頭,他堅信美麗的妻子一定在城市的某個地方等著自己和孩子。
掃了眼地址,離這裏並不遠,孟大雷疾步朝外走去。
「破案是你厲害,但泡妞的水平絕對差我不止一個檔次。」張積哈哈大笑道。
「是的。」凌薇從孟警官臉上捕捉到了一種怪異的神情。
男人注意了一下時間,他走到門邊,回頭掃視了一圈房間后,他關上了房間的燈。
死者夏文彬在四年前剛剛被晉陞為主編時,利用自己職務上的權利硬生生逼走了一個私下結怨的同事,卻不料這個同事是家中的經濟支柱,住院的岳父及上學的孩子每個月都有大筆的花銷。丟了飯碗,這位同事心灰意冷,離職后的第四天,在家自殺了。這件事一度鬧得沸沸揚揚,死者的家屬跑來巨獅文化大哭大鬧,矛頭直指變相開除他的夏文彬,當時家屬的過激行為被上泰大廈的保安制止,但幾乎整個公司的人都知道夏文彬的所作所為。最後自殺者親屬將巨獅文化和夏文彬告上法庭,要求嚴懲罪魁禍首夏文彬以及經濟賠償,最終法院認定離職和自殺之間不存在普遍的因果關係,死者家屬被判以敗訴,而巨獅文化通過調節,自願支付一筆死者家屬賠償金,才得以讓此事告一段落。
凌薇故作正經地問:「你這麼喜歡藍色,萬一有個藍血人要嫁給你,你會不會答應啊?」
傳說貓有九條命,黑覺得它們天生的敏感特質與自己很相像,彷彿貓才是自己的同類。
旅館一樓的大堂里,張積看到了被銬在一根管道上的寧夜,他的手上沾滿了鮮血,一邊的臉上也鮮血淋淋,他像個精神病人,露出得意的微笑。
「看來我就是你說的那位常客。」凌薇擠出一個很刻意的笑容,盤算著如何套出老闆的話,「老闆,每次你那個夥計小陳來取件時,都感覺怪怪的,是不是小陳家裡出了什麼事情呀?」
不止這麼簡單!
謀殺的幾率仍然存在,孟大雷胡亂設想著各種可能性,他的目光停留在了寫字檯上,那沓潔白如雪的稿子。
「人像火柴一樣,被熊熊點燃,直至燃盡。」
「不論他去哪兒,我知道,他一定會來找我的,是我創造了他,而他想要篡改的文稿,也在我手裡。」沒有人比作者更了解自己筆下的人物了。
張積聽完這句話,感覺就像好不容易從懸崖爬了上來,卻又被一腳踹了下去。漸露端倪的案情,剝開后竟亂麻一團。
「可惜了一朵花啊!你聽說了沒有,說是死者欠了不少外債,這次又來借錢,說是拿槍逼著對方,結果被拒絕後,用槍轟了自己的頭。可惜啊可惜!」
「我還活著?」黑只感覺右半身毫無知覺了。
「屍體是在廁所里發現的嗎?」孟大雷問。
快遞店的地勢要比人行道低一個台階,凌薇的輪椅不便進入,就在門口伸著脖子張望:
張積那裡傳來翻書頁的聲音:「我記得在寧夜的書上看到過這個地名。喔!這裏,這裏,他正是在丸山橋構思出第一篇『黑』的故事的。你一定想不到,那是在什麼時候!」
一個在凌薇生命中消失的男人,是否要讓他在凌薇的心中也消失呢?第一次想到這個問題時,孟大雷就打消了要告訴凌薇有關蔣博文真實身份的念頭。說或是不說,對凌薇現在的生活狀況不會有任何改觀,不如就讓自己替她保存著吧。
凌薇端起水杯小酌一口,笑道:「好的,謝謝。」
槍聲響起,黑全身都鬆弛了下來,不再有知覺。
張積抖開胸前的文件,才看了兩行,面色驟然凝重,問道:「老孟,這是什麼時候的事情?」
用孟大雷自己的話來說:這不是慢性自殺嘛!
「你就是黑?」老孟意識到自己在夢境中,平靜了下來。
他陷入了自己小說的迷宮中,在殺死妻子時,他親手封上了迷宮的出口。
「現在沒有空房間了。」說完,平頭愛理不理地又低頭睡覺了。
「我的女兒現在還躺在醫院里,就等著稿費救急,我得趕緊去看看她。」
男人抽回右手,緩緩攤開掌心,一根紅繩的最末端,一枚圓潤剔透,帶著死者餘熱的玉觀音出現在大家面前。男人將翠意盎然的玉墜高高舉起,對著陽光長久地看了一眼,接著溫柔地放入女孩的手掌中,將她手指握拳。
記得物理老師曾在黑板上,用白色的粉筆畫過時間軸線,那就是命運,一條從不停歇,勇往直前的白色時間軸,它無法被複制,也無法被篡改。
「在哪?」孟大雷激動地拉住了凌薇的手臂。
「大約5分鐘左右,但肯定不會超過10分鐘。」因為局裡有規定,不允許將囚犯單獨留在審訊室里超過10分鐘。
張積挪步來到第二個櫃門前,發現門上有著淡淡的血跡,他試著用手指沾了沾,已經乾涸凝固了,顯然自己手上的血不是在這個櫃門上蹭到的。
罪犯最多只有10分鐘的時間,要潛入守衛森嚴的警局,並燒死一個活生生的成年男人,簡直是痴人說夢。
將書中的人物在現實中演繹,巨大的舞台帶來前所未有的成就感。這是蔣曉清心目中演員的最高境界了。
「我也不清楚!」同事面露難色。
經過一片泥濘的小水窪,一排土黃色的六層公寓樓就在跟前了。凌薇的手上已滿是污泥,她停在了一棵大槐樹下,用手背抹了抹額頭上的水珠,發現今天的公寓樓和以往不太一樣,原本空闊的公寓樓前,停著好幾輛汽車,凌薇看車牌覺得有點眼熟。她朝著其中一輛汽車,雙臂再次使勁發動自己的輪椅。
「放心,我已經預約了計程車,車現在應該已經到樓下了。」
張積低頭想讓領導看看傷情,領導卻不屑一眼。
只有她死,才是了斷的方法。
孟大雷自言自語:「就算要閑死我,至少也等我破了這個案吧!」
汽車駛抵快遞公司所在的路時,孟大雷摘下警燈,放慢了車速,在路燈光暈下依稀看見了「風行快遞」四個大字。
「孩子,等著媽媽!」
孟大雷為她倒滿,自己又灌下兩杯,他好像嘴特別干,也許是干吞了那些苦澀的藥片的緣故吧,他這樣想著。
「丸山橋?他為什麼要去那麼遠的地方?」孟大雷抬腕看了看手錶,距離昨晚讓寧夜去醫院不到十五個小時,他已經遠在他鄉了。
微亮的天際悄露晨光,後知後覺中,房間變得明亮起來,已經是早上六點。
故事到這,寧夜不禁聯想起自己的處境,往往一個悲慘的家庭,深層次里總隱藏著病態的種子,催生它發芽的條件成熟時,往往就會將這個家庭推入萬劫不復的境地。
凌薇接過槍,感覺手裡沉甸甸的,完全不像張積拿在手裡那樣遊刃有餘,她只是笨拙地轉著它。
「你看見了嗎?他真的來到我們的世界里了。」寧夜失魂落魄地對張積說。
「你的身體怎麼樣了,我去醫院探望你的時候,你已經走了。」
「這麼說來,他的太太原來是後妻。」凌薇這才有些明白,這對年過不惑的夫婦為什麼沒有孩子了。
「張積警官,請你不要亂說。」凌薇正色道,沒有一點要開玩笑的意思。
「你這麼一驚一乍的,我都快被你嚇出心臟病來了。」張積拍拍胸口,定了定神,可眼睛始終沒有離開過那排柜子。
「不用豬腦,不用豬腦。」張積把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
凌薇想到這,右手加力,輪椅靈活地調轉頭來,凌薇不安地凝視著寧夜居住的大樓,熊熊霞雲燃得更旺了。
山姍也沒多留意凌薇的表情,氣呼呼地推著凌薇就往病房裡走,邊走邊埋怨:「老孟也不知搞什麼鬼,明明醫生讓他住院等著開刀,他卻自己溜了,害得大家白跑一趟。」
「關你媽什麼事?」
那枚戒指!燒成灰凌薇也認得,是她送給蔣博文的生日禮物。
「還真有這事!」張積連聲表示邪門。
今天的寫作狀態和以往有著很大的不同,一直主宰情節發展的寧夜,今天卻不受控制地撰寫著他的小說,雙手彷彿在另一個大腦的操縱下,自己書寫出新的章節。
一個黑影不知何時站在床邊,一股強大的氣流迎面而來,孟大雷努力睜大雙眼,可近在咫尺的人長什麼樣就是看不清。
通過來電顯示,凌薇找到了那通報案電話的具體地址,正好要到市東辦點事,凌薇就任著自己的好奇心,來到這家快遞公司打探打探。
「黑」的身體如一團聚合的迷霧,他嘴裏發出刺耳的叫聲,突然,「忽」的一下揮散不見了,孟大雷的心隨之消失。
誰知,才跨出了一小步,褲兜里調成震動檔的手機嗡嗡作響,被嚇了一跳的張積,忿忿罵道:「不知道人家在執行任務嗎!」
「這是我的東西,就在剛才被這人搶走了,還有我的皮夾。」
思來想去,能辦到這一切的,只有他了。
凌薇的額頭磕在了儀錶盤上,發脹的耳膜被刺耳的剎車聲填滿了,她的眼睛幾乎睜不開來,身體又隨著車身一次劇烈擺動,那股類似雲霄飛車轉彎時的扭力,將凌薇的雙腿甩到了前排座位之間,蔣博文還來不及喊上一嗓子,車頭連同引擎蓋猛烈地撞上了路旁混凝土的圍牆。
孟大雷腦海中想象出這般景象:在血污橫流的隧道中,白森森的指骨上,一枚白金戒指在白熾燈下燦燦生輝。他如此異樣的死狀,又和唐澤森和夏文彬的死有什麼關係?
他的心中不再有黑暗,只有光明的未來,牽著孩子和妻子,在陽光下的草地上漫步。
是意外?老孟搖搖頭,如果真相如此,那就是天大的笑話了。
這一夜,孟大雷有種奇妙的感覺,往往冷麵以對的凌薇和他之間,因為擋酒的事情似乎更進了一步,身心愉悅的暖流漸漸不敵源源不斷的酒精,孟大雷醉倒在他的幸福感里。

第九章 抗爭

「和你比起來,我什麼都願意放棄。」
輪椅沒滾出幾軲轆遠,大門打開了。一條窄窄的門縫中,擠出一張倦意滿容的臉,凌薇認得他正是女孩的父親。
光潔如玉的醫院大樓外,一位身著白色大褂,戴著大口罩的醫生健步如飛,好像夜晚的急診室里出了大事。
「先不管死者是誰?殺死他的人顯然是早有預謀的。」因為被燒死的人名字不叫陳泉,所以孟大雷暫時為他取了個代號為「被害者A」。孟大雷問張積,「你還記得我們去風行快遞找到被害者A的時候,他給了我一個完全錯誤的地址,為什麼他一開始故意不開門,做出讓我們懷疑的舉動?」
凌薇笑道:「你們兩個大男人在馬路上嘀嘀咕咕什麼呀!張積警官,你衣服別拿著,放我輪椅上吧!」
疑犯每個腳步聲就像發令槍聲,撞擊著孟大雷的心,他不由再次加快了速度。
雖知是做夢,可還是疼痛難耐,夢中那種無法掙扎的束縛感壓迫著孟大雷的全身。左胸正慢慢坍陷下來,表面的皮膚從四周迅速填平了此處,很快恢復了原樣,但他的身體失去了生命的躍動。
但願出走的妻子能注意到各個書店裡,這本完結篇小說銷售時候的宣傳海報,寧夜情願做一個碌碌無為的小職員,也要終止這段晦氣的寫作生涯。
凌薇認出的聲音,應該就是屬於王偉初的,他說了什麼話,才讓蔣博文不顧自己和女友的生命,撞向路邊的寧夜呢?
「啊!」寧夜突然驚呼。
「張積警官,你不要緊吧!」凌薇有點擔心。
「不是我臉色差,是讓醫生氣的。」老孟一見張積,就連忙聊起案情來了,「我追的那小子一見警察就跑,很可能就是那兩起案件的兇手,你別忘了跟下去,一定要抓到那小子。」
直到孟大雷和張積上了車,凌薇才想起今天她也接到了一通怪異的假報警電話,不知同預告鄰居死亡的報警電話是否有聯繫,還是單純的巧合?
張積屏氣凝神,接下來發生的一幕,會讓他終生難忘。
「就在出事前一個星期,我丈夫剛剛被換到了新的工作地點,他還很高興地跟我說,以後下班可以提早半個小時回家。」提到丈夫工作時,于滔妻子的回答沒有了先前的利落。
報假案的可能性在凌薇心中成幾何倍數擴大,一個成天奔波投送郵件的快遞公司,和遠開八隻腳的寫字樓怎麼會扯上關係呢?凌薇慶幸自己沒有小題大做,造成不必要的調查工作。
那個在唐澤森和夏文彬死前,打來預告報警電話的人,又是誰?

第十章 火柴人

當他打開第三個櫃門時,才明白,櫃門上之所以乾淨,是因為血跡全蹭到了他的手上。和之前兩個柜子里的箱子不同,第三個柜子里的八個箱子,全都裹著厚厚的黑色膠帶,精心包裝,嚴絲合縫。
他深吸一口氣,飛起右腳,大力地踹開了龍東大樓1502室的房門。
在快遞店門口與老孟分開后,張積把快遞店老闆帶回警局協助調查有關兩起與命案有關的報警電話。
「開過。」張積自豪地回憶道,「那次是抓毒販的時候,對方居然有武器,朝我們亂開槍,還打傷我們一位同事,混亂中我開了四槍,不過可惜,一槍都沒打中。」
凌薇向老闆索要那位員工的聯繫方式,可老闆搖著頭說:「小陳他不用手機,沒事就愛用店裡的電話亂打。」
「拜託,我只是腿不方便,又不是全身癱瘓,回家這點小事還能應付得了。」
孟大雷和張積連插話的機會都沒有,只得捨命陪姑娘,無可奈何地在酒桌前坐了下來。
本來打算趁著張積和山姍約會之時,偷偷拿走張積的配槍,誰知張積遇襲后,槍被繳了回去。凌薇隨機應變,將孟大雷灌醉后,取走了他的槍。這件事也許會對孟大雷造成很大的傷害和打擊,如果他知道凌薇要派這把槍什麼用處的話,非氣得心臟病突發不可。
窗外的警車門外,停著一輛無人乘坐的輪椅,孟大雷模糊的視線讓他看不清後座上的人。他轉身出門,不爭氣的心臟里似乎被放了一百根針,每一次跳動,都激起鑽心般的劇痛。
寧夜依然沒有理睬他。
這時,進來一位高挑的女護士,看見山姍后驚訝道:「怎麼是你?」
「你是誰?你是怎麼進來的?」寧夜質問道。
「先生,您說的這個男人現在在哪裡?」
張積手一揮,往地下監控室走去。
「你小子廢話這麼多,一定口渴了吧,快嘗嘗這上好的茶葉茶。」孟大雷熱情地遞去一杯,還對著助手做出一副豪飲之後的痛快狀。
伸手不見五指的樓道里響起輕緩如琴鍵的腳步聲,一個孤獨的影子鬼魅般在龍東大樓中拾級而上。
「那是在我們見她之前?」
沒有人知道他在笑什麼,但看得出不是遇見了可笑的人或事,而是發自肺腑的愉快。
黑暗之中,一束穿透微塵的紅外線,在門板上形成了一個俏皮的圓點,一動不動地釘在貓眼的高度上。
「他們家有小孩嗎?」
「不用了,電梯馬上就來了。對了,桌子上有份疑似報假案的數據,你記得拿去備案,這次可千萬別再忘了啊!」凌薇叮囑道。
「寧先生,我剛去醫院看過您的女兒,順道來探望一下您,還有件事想問問你,方便開門嗎?」身為接警話務員的凌薇,聲音帶給人無比的親切感。
其實我真的很難過,只是難過都淪為沉默,
門開了一半,一位年輕人警覺地擋著路:「你們要發的是什麼急件?這麼晚了才來……」
「那我們再看一遍。」
「寧先生,聽說最近多起死亡事件跟您小說里的人物有關!這是真的嗎?」
「也許我當初不該這麼做!」寧夜長嘆短噓地自語道。
戴著耳麥的凌薇在屏幕上鍵入顯示的來電號碼進行搜索,她對報警內容的真實性產生了懷疑:「您認識那個男人嗎?」
寧夜在結稿後送去出版公司時候遭受的襲擊,也是妻子刻意安排的,為了看到全文的結尾,使風行快遞老闆王偉初與小說中的死法一致。
「張警官,你來一下。」同事推開門,探進半個身子。
或者說,開槍打死王偉初的人就是「黑」,不要槍的理由,是他不需要再殺人了。
「你小子別造謠啊!」孟大雷推了張積一把,一張紙片從張積的口袋裡滑落出來。
黑探出半個身子,迎著大風仔細觀察了一番玻璃外牆后,心想:就是這裏了。
但凌薇認為快遞員小陳這樣做沒有動機,寧夜解釋道:「如果看過這部小說的人全都死了的話,那這部小說就成為他的了。」
凌薇看了看手機,確實有幾個山姍的未接來電,剛才可能在電梯里沒信號,所以電話沒接到。
當黑意識到枯黃色的花是死者衣服上的胸針時,他腦後一陣寒意,猛然回頭,房間里依然只有他一個人。
翻過一頁,筆尖在空白頁上停留良久。
才問了幾句,孫敏自覺馬腳一露。
「如果你告訴我這些都是意外,我絕不相信!」凌薇開始堅信所有死者都是被謀殺的了。
被一番遊說下,心急如焚的寧夜只有一個念頭,儘早完成這本小說,甚至可以說結束他暢銷作家的身份。
一隻有力的手正用力推著什麼,是男人的手臂,這件物品被人從身上拽了下來,緊接著是激烈的纏鬥,陽光刺痛了眼睛,這熟悉而又陌生的東西突然印刻在了黑的頭腦中,他記起那是墜樓女孩的觀音玉墜。
張積掛了電話還意猶未盡,沉浸在初次被女孩約的喜悅中,雖然身在監控室里,心已經飛到周末的電影院里了。
凌薇耐心聆聽著,不願漏過一個字,因為她知道接下來寧夜將要說出的內容,是她無法想象的事件核心。
凌薇噁心她賣弄風騷的樣子,在蔣博文的事情上,永遠不可能原諒她,而現在山姍又恬不知恥地去和張積約會,更是對蔣博文的背叛和侮辱。
主編夏文彬是第三位死者,他陳屍的方式,和寧夜小說中的女死者馬玲異曲同工。
儘管眼睛已經支撐不住,可寧夜卻無絲毫睡意,一種淡淡的難捨之情瀰漫在面前的文稿上。
一個決心自殺的人,為何還要把手綁起來呢?
「去去去。」
從知道蔣博文和山姍的事之後,凌薇始終無法截斷的悲傷之流,終於決堤成了復讎洪流,她對蔣博文不忠的宣洩,以及對山姍與日俱增的仇恨,從她決定讓山姍為這起事故付出代價的那一天起,她時時刻刻想著輪椅上的自己要如何殺人,頭一次她發現自己竟能如此冷酷地思考這種問題。
護士打完了針,在記錄板上打了個勾,叮囑張積:「孩子下周出院,醫院床位緊張,你記得早點來接她。」
蔣博文臨死前接到的電話,凌薇一直沒有中斷過撥打它。當她今天再一次撥過去的時候,聽筒里不再是無人接聽的提示了,而是一個男人的聲音。
「你離開的時間大概有多久?」張積帶著這位警員走向案發現場。
凌薇正聽得一知半解,病房裡一位領導開口了:「小張,你說說老孟跑哪兒去了?」
「你自己看看資料。」孟大雷怒視前方,恨不得把油門踩穿。
寧夜堅信「黑」妄圖從現實世界中改變自己的命運,犯下重重罪行后,想要嫁禍給自己的妻子蔣曉清。
「沒事吧?你是不是因為我的事被領導罵了?」
「我會沒膽?」孟大雷口是心非地回了句。
女人不顧自己衣不蔽體的樣子,淚水無法控制地流淌出來,痛哭著呼喚起救命恩人來:
他突然發現寧夜坐在屏幕前一動不動,很認真地看著什麼。
待病房重歸安靜后,她拿出從快遞店老闆那裡借來的快遞單,仔細比對后,發現上頭的取件地址與女孩病歷卡上的地址絲毫不差。
「老孟,你小心點我的新西裝,別把油墨弄我身上。」
孟大雷十指微屈,他緊扣著左胸前,像要挖出心臟般的抓撓著。
「不用這麼客氣,你直說吧!」張積邊打電話,邊往店裡走,轉了個圈,店裡沒有異常情況,他放心地換了只手拿電話,另一隻手摸索著一排貼牆的櫃門,就像只發|情的小貓。
眼前並列一排的三個柜子里,還不知藏著什麼呢!
凌薇公寓位於一樓,方便她輪椅的出入。公寓里的布置與眾不同,所有傢具沿牆擺了一圈,中間留出一條寬敞的通道,雖然雜物不少,可主人勤于打理,整潔的屋子有種空蕩的感覺。牆上裂了縫的壁紙有幾處捲起了角,又被玻璃膠死死粘回了原處。
「你們的槍都不裝子彈嗎?」凌薇補充道,「我剛才沒看見孟警官領子彈。」
滾燙的眼淚與地上的塵土,合為一顆顆灰色的水珠,連同凌薇的一切美好消融在暮色的大地上。
今天天氣降了幾度,下著不大不小的雨,陰冷的空氣刺|激著上呼吸道。
寧夜恍然以為是自己的小說被翻拍成電影,沒有比鏡頭裡的人更貼近寧夜理想中的主角人物了。
「你們認識?」張積把頭伸到了兩人之間。
和孟大雷的推理一樣,被主編夏文彬逼走的同事,在自家的陽台上結束了生命,算上被燒死的陳泉,和寧夜小說里的死者一樣,三名看似意外身亡的死者,他們的過去都與命案有所糾葛,而死者們的死法和小說中描寫的一致。
「這小子,沒我在的時候盡瞎來。」孟大雷扶額而嘆。倒不是真心罵張積,他心裏更擔心的是自己因病退居二線后,張積不守規矩的作風,生怕缺乏經驗的他惹上什麼大麻煩。
孟大雷從床上一個鯉魚打挺,醉酒的腦袋一陣刺痛,他搖搖晃晃站了起來,身體雖然遲鈍,可他完全清醒了過來:「是在他蜜月旅行的時候!我馬上就到局裡來……」
筆下的小說人物,彷彿脫開了作者的韁繩,有了自己的靈魂一般?
夏文冰。這應該就是死者的名字了吧!
淹死在廁所池裡的猜想被否定,孟大雷犯起了嘀咕:「上泰大廈這麼高檔的寫字樓里,也有地方能把人給淹死?」他一腳將油門踩到底,引擎陣陣轟鳴,警車沿著筆直的街道上朝著市區飛馳。
張積低頭看著手機上的訊息:「好像是在一起劫持事故中,他的妻子和女兒都遇害了。」
在華榕面前的飯桌上,擺著剛死的女兒照片,男人用一根手指反覆摩挲照片相框的邊框,臉上不時閃過一絲痛苦的抽搐,華榕看見的是一顆深不見底的心。
「你有預約過嗎?」平頭問。
老孟朝屍體的方向又看了一眼,由於魚缸較深,很難將屍體從水裡撈出來,為保證屍體的完整性,所以先將魚缸里的水放光后,再由六七個年輕小伙抬著魚缸連同魚缸里的屍體一起,艱難地往救護車上抬。
凌薇的左手緩緩伸進暗兜,拿出上膛的手槍慢慢對準正埋頭尋找螺絲眼的山姍。
寧夜重新抖擻精神,他揉了一把疲憊的臉,再一次坐迴文稿前,就要寫到將死的「黑」了,寧夜隱隱有些不忍。
孟大雷瞪了他一眼:「我問你什麼,你就答什麼,你必須如實回答。」
「對。他叫陳泉。」張積過來關了錄像,屏幕切換到實時監控,老孟的身影出現在屏幕中,他站在審訊室的窗邊,正盯著被熏黑的天花板冥思苦想。
「你不知道吧!我跟你說,這案子不簡單。」
「寧夜先生,我僅代表我的公司,正式打算簽約您最新的那部小說,這是我們的報價……」
由於出版方沒有拿到寧夜的結局,所以找槍手續寫了一個結局。
「不是說已經控制了嗎?你怎麼會不知道?」張積責問道。
平頭咧嘴開心地笑著,這個垂涎已久的神秘女人,終於要得手了。
「跳樓的人,是你的隔壁鄰居。」說完,孟警官長嘆一口氣。
「少廢話。」
孟大雷在十來平方米的屋子裡轉了一圈,回到年輕人的身邊,示意張積放開他:「你是這家快遞公司的老闆嗎?」
走廊盡頭白得發黃的彈簧門,凌薇一手推門,一手控制輪椅,像在風暴中抗爭的水手,在門的縫隙間掙扎。她狼狽地想儘早消失在身後兩人的視線中,不需要任何人的憐憫,她只想躲回自己的房間,試著全盤否定那些可怕的猜測,不讓心中的傷口崩線。
張積想起寧小櫻給他的紙,落款上的日期差不多是寧夜截稿的時間。這是一張文稿,張積認真讀完了它,還是無法看出寧夜創作時處於何種精神狀況。
這場歡愉后的清醒者,在心裏將這一刻的美好,永遠定格在了人生的終點上。
痴狂陶醉的情緒被帶入現實,妻子發現寧夜已不是新婚時的那個人了,寧夜為了他的小說,像變了個人似的,成天浸淫在他小說的思維空間中,鮮少與人交談溝通,包括自己的妻子。
正在興頭上,凌薇端起酒杯,粉紅色的臉頰格外可愛,對大家說道:「這一杯我感謝大家對我的照顧,我知道出事以後,給你們都添麻煩了……」
夏文冰擺手打斷了寧夜,低頭思忖片刻后,說道:「你看這樣行嗎?我以個人名義先借你一萬塊,你抓緊把剩下的稿子交給我,只要拿到全稿,我就立馬幫你申請預https://read.99csw.com支下本書的稿酬,你拿到版稅,什麼事都解決啦!我這個小職位,也只能幫到這個地步了。」
終於,厚重的門在凌薇身後關閉,裏面的門框上,掛著十幾把鎖,明顯都是後來才安裝上去的,寧夜將它們一一拴上了。
「放心吧!」孟大雷道別後,熟練地把槍插在了后褲腰上。
「老孟,那個……那個……」張積示意那部手機是他的。
「沒事,你小子別大驚小怪的,小病一樁。」說著,老孟偷偷地把病歷卡塞進了枕頭下面。
一位沒有攜帶任何危險品的男人,在隔離的密室中,像一根火柴般自燃而亡,可陳泉的言行舉止根本就沒有要自殺的跡象。這個地球上,那麼殘忍地把他燒成一堆焦炭,只有傳說中的火焰神才可以辦到。
「不用了。」凌薇把輪椅180度調頭,打算離去。
終於,黑走出樓道,站在窗邊往下望去,藍光閃爍中一輛救護車駛離現場,黑壓壓的人群隨風離散,一個個小黑點各奔東西,原本擁擠的龍東大樓前立刻變得門可羅雀。
張積拿出褲袋裡震個不停的手機,看了眼來電顯示,瞬間變換出一張笑態可掬的臉,語氣溫柔了不少:「山姍是你啊!今天怎麼有空給我打電話?」
「聽說您的小說尚未出版,警方是否已經鎖定兇手就是書中人物『黑』了呢?」
孟大雷和凌薇一路無語,路過領取軍械槍彈的窗口時,孟大雷讓凌薇稍稍等了她一下,他申請兩把64式手槍,管理員寒暄了幾句老孟身體狀況,將他領的兩把槍編號登記了一下。
「我認識陳泉,死的這個不是陳泉。」
「黑!」寧夜用無比肯定的口氣說道。
除了夢中朦朧的錯覺,在警局錄像中第一次看見「黑」的樣子,寧夜始終無法揮散頭腦中的那片黑。一切事情皆由自己的小說引起,最後面對「黑」的人,只會是寧夜自己,他知道,要完成最終的篡改,「黑」必定會來找他。
孟大雷問了張積,陳泉出事是哪間審訊室,獨自一個人走去,邊走邊心裏盤算著寧夜所說的每一個字。可以從死者眼睛里探察到生前最黑暗的經歷,以此作為重要的破案手段,要是將這種能力用在殺人上,了解被害人過往黑暗經歷,挖掘最不願被人看見的陰暗心理,加以暗示利用,讓被害人在無盡的痛苦深淵里苦苦掙扎,反覆精神折磨下崩潰,這種能力強大到足以殺人不見血。
老孟被查出患有嚴重的高血壓,引發後天失血性心臟病,若不是搶救及時,老孟很可能因為心力衰竭而死亡。
出於對自己直覺的信任,凌薇點點頭。
是寧夜的小說,毀了他的家庭,又是寧夜的小說,挽救女兒的生命于危難,這或許就是小說家的宿命。
平頭男人貪婪地看著女人露在衣服外的雪白肌膚,不懷好意地笑著說:「我是特地向你來彙報的,昨天有個男人住了進來,我把他安排在了201房間。」
唐澤森可能是在罪犯還未離開的時候發現女兒沒氣了,也可能是事後,但不管如何,唐澤森都不願承認自己親手殺了女兒,人們會恥笑他的懦弱,拿他和奮不顧身的妻子作對比,誤殺的罪名不可怕,世人歧視的目光會讓他無地自容,生不如死。
山姍正打電話和張積約定周末看電影的事情,凌薇聽見她正提高分貝叫著張積的名字,凌薇並不是有心偷聽別人的電話,而是山姍在電話里提到了電影預告片之類的話題,凌薇受到了啟發,想起了這個男人的聲音在哪兒聽見過。
孟大雷和張積面面相覷,看著寧夜緩緩舉起一根食指,點在了那沓文稿的一個名字上。
「他提到我的名字了嗎?」
寧夜跌入前所未有的創作狀態低谷,有時他自己都會不記得撰寫出來的情節,一邊寫一邊翻看著之前的文稿,好像他是專門在為這本有開頭的小說寫結局,奇特的感覺讓寧夜既是作者又像讀者。
「裏面有人嗎?」
寧夜沉溺於自己的小說世界中難以自拔,司法相關部門正為他進行有關的精神鑒定,以判斷他將妻子蔣曉清當做小說人物「黑」殺害時的精神狀態是否正常,不論鑒定結果如何,寧夜的下半生肯定是不能寫小說了。
寧夜轉了幾個圈,發現襲擊他的人帶走了文稿以及他身上所有的錢,寧夜沒有看見襲擊者的模樣,街道上早已沒了襲擊者的蹤影。腦子嗡地一下喪失了思考能力,只是憑著本能,朝前邁著腳步。
「我只是來發快遞的。」來者是個滿頭銀白短髮的中年男人,一隻手腕上貼著幾條肉色的膠布,像被什麼動物抓了一把似的。
「我們剛給你做了個小型的手術,雖然子彈貫穿了你的身體,但你不會有大礙。」
這兩天里,凌薇請假去了趟蔣博文所用手機的通訊公司,列印出蔣博文和自己認識以來,所有手機通話的號碼記錄。
黑突然在人來人往的病房裡,像一個瘋子一樣放聲大笑起來,他想高舉雙手,可麻藥的藥性還沒過,他失去了平衡,四肢平放,躺在醫院涼涼的大理石地面上,仍舊笑個不停。
「中泰大廈,哦!不,是上泰大廈。」
孟大雷想替她拍拍背,手伸到一半又收了回來,只是遞了塊手帕給她,關切地問:「我剛才就看你氣色不太好,現在都這麼晚了,我還是先送你回家吧!」
由此看來,凌薇和女孩真算是不走運的人,意外車禍中的兩位女性,以一種異類的狀態同處一室。
凌薇將槍藏在了左手側輪椅的暗兜里,她擰開房門的鎖虛掩起來,把輪椅停在了家的正中央,待聽見山姍的腳步聲時,凌薇彎腰鬆開了輪椅的螺帽。
黑下了床,走到了屍體旁,遺體馬上就要被運往太平間,由於死者沒有親戚,很快就會被火化。
張積片刻猶豫后,叮囑道:「這不合規矩,不過……這是保險栓,你可千萬別去撥它。」
低頭抽收回手臂的時候,黑髮現地板的縫隙間,露出一根短短的頭髮,雖然房間里沒開燈,但被染成了棕黃色的頭髮還是非常容易識別的。
「不管了,問問他本人就知道了。」
電影散場后,孟大雷和張積跟在兩位女士後面,打算找一家餐館給張積補一補。
凌薇將托盤抱于胸前,雙手托著下巴回想著:「隔壁的夫婦為人挺客氣的,有幾次我出去時,那家丈夫還幫我頂門,平時有說有笑的,完全看不出像是會自殺的人。」
「謝謝你啊!老婆婆。」寧夜道別後,信步向丸山腳下的「丸山旅社」走去。
他的房子,他的妻子,如晃眼的陽光般在眼前一閃而過,下墜的身影如匆匆過客,房間瞬間變得明亮起來。
「哎!老孟,那你去哪兒啊?」
護理病房裡,幾位年長看起來像是領導的男人,正站在空空的床邊,一個個臉色凝重,張積灰頭土臉地立於病床另一邊,看起來就像個參加葬禮的賓客。
凌薇慢慢調轉輪椅,孟大雷看著她艱難的樣子,才幫忙推了輪椅一把,凌薇倔強地拒絕了。
凌薇憶起了那通報警電話,報案人在電話中還不小心說錯了案發的大樓,凌薇看了寧夜的報紙才知道,如電話中所預告的慘劇已經發生了。
醫院護士給山姍的那枚戒指,讓凌薇那份猜忌心重新回到體內。
「找它幹什麼?」警官更加一頭霧水了。
「只有我才能決定『黑』的生死!」
生怕寧夜反悔似的,平頭忙不迭把錢收了起來后,才答道:「你說的這個人,就是包下我旅社的人。」
這曾是寧夜新小說里的開篇案件,可這個構思在給夏文彬主編看過之後被否決了,他就是那位報道中暴斃辦公室中的死者。當天,悶悶不樂的寧夜在回家的計程車上,和健談的計程車司機聊起了自己的新小說,出租司機給了寧夜不少建議,兩人像一對久違的老友,在短短的路程上,寧夜就構建完了自己日夜冥想三個月的小說,感激之餘寧夜偷偷記下了儀錶盤前工作牌上的司機名字和工號。
孟大雷嘴唇的傷處再次被咬出了血,舌頭僵直地頂著上顎,常人難以忍受的劇痛被孟大雷死死地壓制在了體內,他倔強得就像個不服輸的孩子。
「老孟,你身體不好,領導說了,要是有什麼事直接讓我幫你去辦就行了。」張積關心地說道。
面對這個如夢境般的故事,寧夜遭遇了前所未有的危機。
負責現場驗屍的鄭法醫已經完成了初步工作,他將手指一根根地褪出手套,動作略顯氣餒,孟大雷知道一定是他的現場初步驗屍收穫不大。
被吵到的妻子只是不耐煩地「哼」了一聲,連眼睛都沒睜開,卷著被子轉了個身,繼續睡去。
「我這裏的房間現在必須預約才能入住,這個我也不能做主,因為房間都被人包了……」
五秒鐘的停頓后,寧夜向兩位警官發問道:「如果我說兇手是個不真實存在的人物,你們信嗎?」
忽然,他劇烈地咳嗽起來,男人邊捂起嘴巴,邊朝窗邊挪了幾步,將動靜控制在了最小範圍內。
凌薇怕自己會突然情緒失控,在山姍的面前哭出來,她不由自主地加速滾動輪椅。
徹夜未眠且眼袋嚴重,凌薇似乎一夜之間老去了幾歲,她難以抑制地渾身顫抖著,傳來清脆的指甲敲擊金屬聲。
「很漂亮的小女孩嘛。」
在這之前,那名只存在於寧夜幻想中的兇手,是否會前來殺害寧夜呢?
「您是寧夜先生吧!」凌薇又將輪椅轉了回來,「您還記得我嗎?我們在醫院見過。」
「完全可以肯定。我離開時特意從外面鎖了門。」
「是的。」
推理小說只是娛樂大眾的讀物,成為真實的生活,就會恐怖得令人毛骨悚然。
「喂!山姍嗎?我已經平安到家了。那通報假案的電話記錄,麻煩你先不要拿去備案,我想明天來上班的時候再核實一下……」
蔣曉清用力點著頭,安詳地在寧夜的懷中睡去。她的鼾聲表明了她的疲勞程度,寧夜生怕驚擾她,姿勢也不換,靜靜地等她醒來。
當警員趕到風行快遞店裡的時候,除了被偷襲昏迷的張積之外,那位用扳手偷襲張積的中年男人的屍體,正躺在張積的身旁。
張積聽著同事的地理知識普及,突然發現這個肉丸鋪的老闆和孟大雷很像,會讓人感到恐怖的執著信念,除非是死,否則誰也無法去改變他的人生軌跡,在他出生的時候,性格似乎已經註定了命運。
「黑」知道死者馬玲是被人強行淹死在魚缸里,兇手將馬玲壓入魚缸后,將房間里的床墊罩在了上面,床墊是房子里唯一可以罩住魚缸的東西,「黑」摸床墊的下部正是這個用意。
這曾是小女孩眼中快速掠過的影像,是她墜樓瞬間看見的景象。黑的雙腳畫了個圈,環顧四周的他在原地來了個360度的轉身。
有人推開玻璃門走了進來,看著張積手裡的槍,呆若木雞地杵在了原地。
走下路基,寧夜拐進一條人為踩出的小路,橫穿過田野,朝著那片房子走去。田間小路的盡頭,一棵銀杏樹傲立風霜,往事如同樹枝上的樹葉一樣歷歷在目。
「沒什麼。你在幹嗎呢?」
「是啊。」年輕的那位,「他叫什麼名字?」
「完全沒有。」于滔妻子毫不猶豫,回答得很乾脆。
陳泉走到審訊室門邊,從玻璃窗向外張望著,確定走廊沒人以後,他一步步走近窗戶,伸手擰開把手,推開了窗。
警員搖搖頭。
屍體腫得不成形的手掌中,似乎握著某樣東西。
把本案作為人生最後一案來辦的老孟,迫不及待地布置起明天的行程來。
一個近乎瘋狂地逃竄,一個不要命地追擊,在鮮少有人涉足的安全樓梯里展開著,如同孟大雷當時選擇走上刑警這條路,同樣也是少數人才有勇氣去做的事。
張積左手撫著自己的下巴,右手指著死者微揚的嘴角,問身邊的同事:「你說,他當時究竟為什麼笑?」
凌薇羡慕地看著彈夾:「我還從沒看過真子彈呢!」
他將像根火柴一樣,被活活燒死。
沈阿姨退後一步,意識到了什麼,她抬頭望向身邊那根高高的路燈,漸漸地。她按住帽子的那隻手止不住顫抖起來。
黑靜默地走近魚缸,開始動手捲起自己袖管來……
嚴實的一身黑衣,也裹不住高挑纖瘦的身材,走路時不疾不徐的姿態,雖然從錄像里看不見這人一丁點的皮膚,但卻能強烈感受到他來自血液中的那份鎮定,漠視生命的可怕氣場。
「老闆,你有沒有見過一個,大概這麼高……」寧夜用手比劃了一下,「這人總是穿著一身黑衣服?」
上周五,也就是本月的19日,保安記得有個瘦高的黑衣男子去過死者辦公室,黑衣男子走路很快,沒有看清楚他的臉,但回想起來,那人滿身的殺氣。黑衣男子很快就離開了,保安估摸他逗留的時間怎麼都不會超過十五分鐘。大廈關門時,保安以為人都走光了,誰知今天星期一早晨巡邏,就發現了屍體。
車停了下來,寧夜發現抵達的正是報紙上陳泉被燒死的那所警局。真的像小說里說的那樣嗎?
勘查人員都看出了孟大雷有點不對勁,紛紛上來扶他,有人還玩笑道:「老孟,你什麼時候也暈血啦!」
護士似乎沒有發現山姍虎著臉不願多說下去的情緒,熱情地說著:「你忘了拿走你男朋友的東西了,我一直替你保存著……」
肅靜的審訊室里,張積把兩個報警電話的通話記錄擺到了審訊桌上。
當張積的紙條上寫著「寧夜」這個名字時,他總算揪住了這幾天來發生的案件的源頭。在第二名死者夏文彬辦公桌上的文稿,正是推理作家「寧夜」的最新作品。可近期接連發生的死亡案件,都與這本書上描寫的極為相近。依老孟的看法,這本還在創作中的書,看過的人一定寥寥無幾,假設死亡案件與此書有關,頭號嫌疑犯就是本書的作者——寧夜。
「喂!問你話呢,耳朵聾啦!」張積用指節敲擊著桌子嚷了起來。
「但這裏,明明還有空房間啊?」
寧夜拎起話筒,按下一串爛熟於心的號碼,每天這個時候,寧夜都會打這個電話,因為夏主編要求第一時間了解小說的進度,而治療女兒所需的醫療費,全指望這篇小說的稿酬了。
在能夠看到「風行快遞」招牌的地方,張積回想著孟大雷告訴過他,凌薇聽出了前陣子預告命案的報警電話,和凌薇男友蔣博文車禍前接的最後一個電話,是同一個男人打來的。張積還記得,當初調查報告上,報警電話正是從風行快遞店裡打出去的。
孟大雷指著防盜護欄外,一根又黑又粗的高壓電線,它距離防盜護欄大約兩三米遠,橫穿過審訊室的窗外。
張積拉開槍上的保險栓,邁著小碎步走向了快遞店鋪。
「你是來殺我的嗎?」寧夜反問道。他突然想起一件事,那些離奇的意外死亡,會不會是「黑」的所作所為?既然他能夠從小說中來到我的書房裡,那麼也能夠出現在每一個死者的被殺現場了。
凌薇望著正笨手笨腳關著咖啡機的寧夜的背影,心想:兇手應該不會是他吧。
孟大雷試圖將這些片段,拼湊成完整的事件,不知不覺一個人想得入神,老孟突然想起旁邊還有凌薇在,從沒跟凌薇單獨相處過的他,有點口吃地問道:「我一想案子就走神,我再去倒杯水,你要不要加一點?」
年輕人想了想,答道:「有過。」
「這間就是。」凌薇指了指一層的某扇窗戶。
男人輕蔑地笑了笑,問她道:「你知錯嗎?」
這是華榕臨死之前,聽到男人對他說的最後一句話。
凌薇和孟大雷不約而同地叫了起來。
「喂!是小陳嗎?今天又要你跑一趟了,麻煩來我這裏取一下件……」
淡淡的傷感在三個人心頭縈繞,像是在送別一位將要遠行的老友,頭一次感受到老孟不顯山露水的真感情。
「第二件事呢?」
他不由把視線轉到了剛才碰過的柜子上,那深色的櫃體,容量足以裝下一個人。
可孟大雷還缺少一件至關重要的東西,一件能夠串聯起幾起案件之間關聯的金鑰匙。
屏幕里的影像倒退,停止,開始正常播放起來……
寧夜的周身像有一層密不透風的透明罩,彷彿被隔絕在自己的世界中,當他認真看完了每一頁文稿,冷不防抬頭問了句:「那個快遞員陳泉真的燒死在你們的警局裡?」
「不用勞煩你了,我到家洗個熱水澡就行了。」凌薇婉言謝絕了。
更驚人的是,現場還有另外一具屍體,一具被切成碎片分裝在紙箱里的男屍。據DNA比對結果,死者才是真正的快遞店員工——陳泉,死亡時間大約有三周左右,換而言之,撥打那幾通預告命案的110報警電話不是他打的。在只有一位老闆和一名夥計的店裡,打電話的人也許就是老闆了。
但男人依舊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彷彿外界一切都與自己沒有關係。他突然記起了什麼,皺了皺眉,緊接著就做了件令所有人都目瞪口呆的事。
黑像一隻迅捷的豹子,從門衛室旁穿了過去。大樓保安衝出崗亭想盤問來人,可還來不及和他打個照面,黑已經跨進了三十二層的高樓之中。
可用的數據已被榨乾,孟大雷打開辦公室的門走了出去,張積興沖沖地跟了上來:「老孟,看你在裏面呆了這麼久,是不是案子有眉目了?」
「你真的打算不去奧地利了?」
突然,張積似乎想到了什麼,背對著中年男人問道:「你說你來發快遞,可你沒帶包裹來嗎?」
孟大雷把杯子里的水一飲而盡,插科打諢道:「我也找到線索,案子跟那家店有關。」
與失去親人的痛苦比起來,這點犧牲又算得了什麼。
藍白相間的招牌上,「風行快遞」四個字十分顯眼,公司是間不到十平方米的沿街小屋,兩扇灰濛濛的玻璃門大敞著,上頭張貼著一張雪白的招聘啟事,一派衰敗的景象。
人群呼啦一下圍了上來,長槍短炮各種拍照錄音設備舉在了寧夜面前,閃光燈照得他連眼睛都睜不開。
「老孟,你說死者的死,會不會和這起舊案有關?」張積伸手想拿回自己新買的手機。
報紙上對於之前三名死者的報道偏向于巧合的意外,或是自殺。他們三人無論從職業、年齡、背景幾乎沒有重疊,警方也從未將這三人的死亡聯繫到一起,只有寧夜才是他們唯一的交集。
「對於你女兒的死,你就不會感到慚愧嗎?當你讓她來到這個世界,賦予她生命的時候,就沒有考慮過她應該有個怎樣的將來嗎?」男人用力捏著拳頭,伸出一根手指憤怒地對著華榕,「正因為有了你這樣的母親,世界上才會有像你女兒一樣不幸的孩子。」
當「黑」徹徹底底消失在寧夜的生活和小說中,是寧夜對自己的一次改造。
寧夜拾起地上的刀,趁他在懷裡睡著的時候,把刀深深地扎進了用她的身體里。當鮮血流出,寧夜才感受到了來自現實世界的血腥味,對小說的控制欲和征服感,迴流進體內,這是比豐厚稿費更重要的東西。
寧夜的新書銷售十分火爆,來的路上,張積也翻了幾頁,只是看到「黑」這個名字,他就感覺不舒服。
而小說並不是朝著人們的願望發展,在華榕內心滋生的畸形愛情,自然會衍生出惡果,當馬玲用她們之間的關係威脅華榕時,華榕知道了這一切全是她的預謀,馬玲不拆散她的家庭,是不會善罷甘休的。
「你好點沒有?你的病是不是挺嚴重?臉色看起來怎麼這麼差?」
寧夜第一次來到丸山橋的時候,他記得有人告訴他,銀杏樹又名「父子樹」,是由父親種下后,傳於後代收摘果實,樸實的情感包含在一粒粒的白果里,流傳百年。
張積撐開外套,雙手插著腰,他望著變幻莫測的天氣,剛才還萬里天雲,現在變得烏雲密布。轉眼間,大雨就傾瀉而下。
更讓凌薇不解的是,一提及報案人的名字時,他就匆匆結束了通話,難道他的名字比一條人命還重要嗎?
第三個櫃門,同樣乾淨無污,張積就納悶了,自己沒碰過別的傢具啊!手又沒受傷,難不成早晨手沒洗乾淨嗎?
所以,當「黑」陰暗的童年記憶被喚醒,他的怒火被點燃,入微觀察的雙眼被蒙蔽,才失去冷靜置華榕于死地,而整個案件的細節卻被大大地忽視了。
天空已掛上一輪弦月,泛紅的雲朵填滿了高樓之間的空隙處,好似一塊巨大畫布裹著整片天際,如筆觸巨大的水粉畫。
計程車的悶熱空調,讓孟大雷頭暈目眩,打開了一點車窗,冷風猛吹著他的頭,藉此保持著冷靜。他翻翻口袋,配的葯已經吃完了,他無奈地將空瓶從車窗扔了出去。
「先生,您如果沒有證據,光靠推測一起未來將要發生的事件,我們將無法受理您的報案。為了備份您的報案記錄,請問您的姓名?」
「我已經等了好幾天了。要不你打電話問問你手下的夥計,看快遞件送到哪兒了?」
最後一個懷疑對象陳泉的死亡,激發了寧夜深藏已久的另一種猜測。
「你有什麼事?沒事的話,我先掛了。」
張積看著地上死者陳屍處的白色描線,整個人像被扒了層皮一樣,整整小了一圈。
「沒想到居然兇器是把警槍,不知是哪個倒霉蛋的。」
「一共就五天,時間緊張,我看就把奧地利放棄吧!」凌薇面前鋪著旅行團派發的歐洲之行的指南手冊。
聽聲音男人不是夏文彬,寧夜稍稍安心了一點,可他立刻又警覺了起來,眼鏡男所說的話,充滿著寧夜不可拒絕的誘惑,但天下哪有免費的午餐呢?
不可想象的命案就發生在這座被綠色隔離帶包裹的警局大樓四層審訊室內。
老婦人咧著嘴,自言自語道:「平頭的生意還真是旺,近來已是第二個問路的人了,全都奔著他店去的。」
凌薇連忙接上了事先編好的對白:「先生,請您等一下。我是蔣博文去世的醫院,我們從他的手機里找到了您的號碼,不知他的一些遺物,您可否來領取?」
傻眼的張積朝他擺擺手:「你先別這麼肯定,等老孟來看了再說。你先待著,我接個電話!」
蔣曉清,女,二十九歲,在離家出走前任職一家網路公司的前台接待,而她卻是師範大學心理學碩士畢業。她有作案的時間,作案手段,她知道寧夜所有小說的構思,因為寧夜在書頁上寫到過,靈感歸功於妻子。蔣曉清的身高體型,在喬裝打扮后,與上泰大廈監控中拍到的黑衣人有七分相似。
「他叫唐澤森吧?」
「結局裡,『黑』到底死了沒有?」
對于寧夜所說的故事,儘管寧夜表現得尤為驚恐,但凌薇的態度處於半信半疑。整件事情在邏輯上沒什麼破綻可言,但考慮到寧夜本身就是寫推理小說出身的,這點上可以忽略不計。
「真的是黑。」寧夜失聲輕輕說道。
讓「黑」說完他的最後一句台詞,寧夜的書已經寫到了最後一章,心中有點依依不捨,與他相伴多年的小說主角「黑」,在寧夜的生活中就像一位與他心有靈犀的摯友,寧夜的不滿、苦悶、煩惱,都可以在「黑」的身上得到宣洩和釋放,創作一本小說對寧夜來說,更像是與自己內心的一次冗長的對話。
「去去去,我老孟要找媳婦還怕沒有?」
男人長得眉清目秀,看起來二十齣頭年紀,再加上高挑瘦削的身材,稱作大男孩可能還更貼切些。他的臉上一片朦朧,看不清表情,只見他拉了拉褲管,在屍體旁蹲了下來,將白布拉出一角,露出了死者的面部。
「走,我們去看看監控室看看,究竟是誰放的火!」
「什麼地址?」
「黑」是一個十分有靈性的角色,對於他的死,寧夜想了無數次,他認為像「黑」這樣的人,絕不會死在一個泛泛之輩的手上,特別是在他靈敏頭腦清醒的時候。
「那他一定是個瘋子。」
記得這個系列的原始構思,還是妻子提出的,而今寧夜的作品出爐,妻子卻出走了。
妻子會不會出事?應該不會,妻子這麼聰明,她能自己保護自己。
弄堂通往的道路一個月前剛被翻新,過江隧道的工程建設使得原本根基飄搖的棚戶區,全部成為了不宜居住的危房。而從隧道鑽出的汽車和公交車,對棚戶區的犧牲視若無睹。
「你剛才說你家是這間對嗎?」孟警官問。
廚房的方向傳來一聲清脆的響聲,令整個房間一下子陷入了窒息的寂靜中,凌薇豎起耳朵,小聲地問寧夜:「是不是有人進來了?」
兩人不發一語,孟大雷專註地開著車,張積給剛才相親的對象發著簡訊,解釋突然離席的緣由。
「對了,你是不是小陳跟我說起過的那位常客?」老闆攥著一沓單子,跨步追了出來,「你看看是不是這幾張單子?這些都已經送到了。」
快遞公司里透出昏暗的光線,孟大雷先伏在門上聽了聽動靜,而後敲了三下門。
唯一完好的肢體,就是那隻被綁在軌道之外的左手。
「爸爸也想啊。」寧夜緊緊摟住女兒,「媽媽一定會回來的,爸爸向你保證!」
通宵熬夜的寧夜毫無倦意,見天色漸亮,他走到門邊,卸下重重鎖具。
警局對面的路燈下,張積雙手插在口袋裡,手心裏的彈夾已被捂得溫熱,他百無聊賴地吹著口哨,看見凌薇和老孟一起走出來大門,他迎了上去。
槍只用了一發子彈,彈夾里還剩四發。這名開槍者,沒有帶走張積的槍,也許說明這個人只是見義勇為了一下,並非惡人,只是怕承擔刑事責任,而從案發現場逃逸。
隔壁鄰居聞音打開了門,看見了孟大雷手裡的槍,驚呼一聲又退了回去。
在場的人們幾乎看傻了眼,在大庭廣眾之下,褻瀆死者屍體是違法行為,男人不可能不明白這點,他卻絲毫沒有住手的意思。
是蔣博文要散夥從良,王偉初要挾揭他老底?還是蔣博文有著至關重要的把柄被捏在了他的手裡?這個把柄甚至大於兩個人的生命。如果王偉初是幕後黑手,那又是誰殺了他呢?誰實施了這喬裝了這些謀殺案件呢?目前為止,所有已知的嫌疑犯,體貌特徵都與錄像中的黑衣人不符。
凌薇幾乎就快咬爛了自己的嘴唇,她動作嫻熟地將子彈上膛,用了個十分標準的舉槍動作,瞄準了鏡中自己的眉心。那種喪心病狂不顧一切的心態,支配著凌薇,她已經不是熱愛生活的接警員,她褪下一身善良的光環,正慢慢化身為輪椅上的復讎天使。
如果黑死後,他相信自己眼睛能看到的黑暗景象里,一定有他母親舉起木棍罵罵咧咧的樣子。
他憶起與妻子共同生活的零星片段,妻子清澈明眸半彎時的笑容,每晚為正在創作的寧夜送上暖暖的煲湯,忽然他發現離開妻子的自己,好像被這個世界拋棄的孤兒,禁錮在虛幻無邊的幻想中,孤獨終老,無人問津。
寧夜披上外衣,將文稿揣進懷中,他也將小說中的最後一起謀殺案揣進了懷裡,再無他人知道。
孟大雷撥了張積的電話,聽出電話那頭的張積有些不對勁,孟大雷問道:
「黑」捕捉到的影像中,1002室的女死者親吻的女人正是華榕,這個吻的背後包含了多重含義。女死者的房間里竟沒有一張生前的照片,一個女人沒有照片代表著什麼?
和那句「和你比起來,我什麼都願意放棄」。
「和你比起來,我什麼都願意放棄。」
張積懷著心事重重走開了,有關凌薇前男友蔣博文的事情,他盤算著該如何委婉地開口對老孟說,儘可能不要去破壞他們之間的關係。
「凌薇小姐,你有什麼事要幫忙,我們老孟還不是一句話的事情。跟我們這麼假客氣就沒勁了,你先自罰一杯!」張積努力幫孟大雷搭橋牽線。
「寧先生,久仰大名,我讀過您的推理小說,寫得非常棒。」孟大雷把從夏文彬桌上拿來的小說文稿往寧夜面前推了推,「不過真是抱歉,我沒去書店買你的書,看的是留在現場的證物。」
寧夜突然像被附身似的跳了起來,推開稿紙,將手中的筆丟開。
「開門,有急件要發!」孟大雷說著,示意張積做好撞門的準備。
「難道有錢你也不賺嗎?」寧夜從小包里拿出一迭足夠住一個月的錢,往前台一擱。
孟大雷點點頭,把一杯水遞給了凌薇,不忘提醒一句,「小心燙。」
「不是和你說過,不要隨便開門進我的房間嗎?」她厲聲責問。
一個男人為什麼一動不動盯著魚缸里的屍體呢?
好不容易跑到了目的地,孟大雷的肺都快冒煙了,累得腰都直不起來,撐著膝蓋一個勁地喘粗氣,嘴裏罵道:「想當年這點路,老子也就4分20秒搞定的事情……」
恰巧凌薇回頭,張積忙故作笑談狀。
「想殺你的人,買了把劣質的土槍,開槍時走火,子彈從後面飛了出來,把他自己打死了。」護士斜眼瞄了瞄臨床,「你運氣真好。」
要在一間密閉的房子里,不接近死者,不藉助任何助燃物質的情況下,將一個人燒死。就算是寫在推理小說里,如此高深莫測的作案手法,也是可遇不可求的。
警戒線外,兩名年紀相仿的好事者,神采飛揚地議論著:
等驗屍報告出來后,就能證明孟大雷的推理正確與否了,然而死者的身份現在又出現了新的問題,既然被害者A不是風行快遞的陳泉,那死者是誰呢?
張積繼續撓著頭:「你是說,他來警局被燒死是事先安排好的?可如果我們當時沒有帶他回來呢?」
黑的心中,再一次響起這個疑問。
俯視魚缸中女人的眼球,被泡得發脹的眼皮遮不住恐怖的白色眼瞼。
審訊室里的孟大雷,正誇張地朝著鏡頭揮手,打著手勢讓他們過來,因心臟病而發青的眼袋之間,是難掩的興奮光芒。
直到有一天,他才發現自己已經有整整一年沒見過妻子了。
「我不是擔心你,我是怕你住院,又沒媳婦,到時候要我照顧你,就會耽誤了查案。」
如果真如寧夜所說,兇手是個書中的人物,孟大雷又要如何去追查呢?順著寧夜的邏輯,如果『黑』要徹底篡改結局的命運,他必須殺光所有知道結局的人,那麼他最後一個下手的對象應該就是寧夜了。
所有的嫌疑犯不是死了,就是被抓了,兇手只能是「黑」了。
張積故意意味深長地看了眼陳泉,潛台詞就是說:要是有什麼隱瞞的就自己主動坦白,別怪我等會兒查出來以後對你不客氣。
「老孟,凌薇在辦公室里等你,說有重要的事情要對你說,看來你的桃花運來了。」張積嬉皮笑臉地說道。
山姍甜聲甜氣的問候,讓張積飄飄然起來了。
「今天,你這裡有沒有來過一位坐輪椅的姑娘?」
最後一案就讓年輕的張積去解決吧!關於凌薇,關於槍,關於凌薇前男友,關於山姍的死,又有什麼意義?
「原來是這樣呀!」山姍來了興緻,「凌薇,這事我怎麼沒聽你說過呀!」
孟大雷試圖攔下一輛路過的兩輪輕騎,可他已經沒有力氣說話了,打著手勢,命令著滿臉青春痘的年輕人趕快追趕前面的人。
張積留守原地,等待支持將頑抗的孫敏帶回警局。而遠在丸山橋的同事,也被命令對旅館進行突擊搜查。
寧夜回想起前幾天做的夢,兇手真的是為了這本小說而殺人的嗎?
凌薇從電信公司的登記數據中,找到了蔣博文註冊手機號碼時使用的住址。這間房子,給凌薇留下了不可磨滅的痛苦回憶。
走廊上的光線明亮了許多,寧夜仔細打量著眼鏡男,對方身高和自己相差不多,大約一米七五,鼻樑上架著金絲眼鏡,一隻手瀟洒地插在面料高檔的煙灰色西褲里,有意無意地露出手腕上的金錶。
「她又怎麼會認識山姍呢?」據凌薇所知,山姍根本沒有男朋友,何來車禍之談?
孟大雷只得放下槍,踉蹌著追趕上去。
這裡是倔強的凌薇用來逃避現實,而躲進的沒有爭紛的極樂空間。無聲的灰色地帶,抵禦侵襲的避風港灣。
男人嘴角輕輕上揚,露出輕蔑的笑容,彷彿所有的一切都如他所見般渺小。他稍稍後仰了一下脖子,咫尺之間的玻璃上,反射出自己那張毫無表情卻充滿殺意的臉。
「果然是你啊!我老遠看著像你的車。」凌薇笑道,「孟警官,你怎麼會在我家樓下?」
可孟警官就當沒聽見一樣,把凌薇推到了副駕駛座旁,將她強行塞進了車裡,凌薇再三推脫也奈何不了五大三粗的孟警官,只得乖乖上了車。
山姍之外,蔣博文還有別的女人?
「這倒不是。」
「如果我發誓所說的一切都是真的。哪怕是個荒誕的故事,你願意相信我嗎?」寧夜用充滿誠懇的目光看著凌薇,等著她的回答。
他確信「黑」能夠看透他的內心,妻子是寧夜的軟肋,旅館里擁入懷中的人不是真正的妻子,而是偽裝的「黑」。「黑」有能力知道丸山橋是他和妻子度蜜月的地方。
「好的。」
「我們刑隊找你老半天了。」兩個警察生怕他逃跑似的,一左一右將他送上了警車。
「您好,這裡是110報警服務台,請講。」
鄰床的病人被驚醒,不滿地低吟著,凌薇連連致歉。

第十四章 軟肋

當然,她更不可能注意到,幾秒鐘前,那記沉悶的墜地聲。
「可是……外面好大的雨啊!」張積望向窗外的大雨,不由打了個冷戰。
妻子無法忍受被丈夫這樣忽視,她不能夠接受丈夫的改變,這種改變雖然使家裡多了許多錢,卻失去了一個體貼的丈夫。
寧夜一直忽視了妻子對他小說的了解程度,在命案以自己小說為藍本的時候,他從未想到因小說而離家的妻子製造了所有的案件。
凌薇將插滿鮮花的花瓶擺到了床頭的柜子上,整間病房多了綠色的生機,花朵的芬芳在午後陽光下格外香甜,凌薇在花香中為女孩整了整被子,她隨手拿起懸挂在呼叫器上的病例卡。
孟大雷起身奪過助手的手機,認真地看了起來。
凌薇看見槍,不免緊張地捏緊了拳頭:「是有危險的任務嗎?」
在陽光的映射下,寧夜身後的大廈頂端,「上泰大廈」四個大字燦燦生輝。
「不如把你的衣服給他穿上,把他偽裝成『黑』吧!」寧夜將屍體翻身,解開他胸前的一排扣子。
生活不只有小說,寧夜迫切地希望妻子能夠回心轉意。
凌薇將本次通話的錄音和數據整理完畢,不知不覺已過了下班時間,她摘下耳麥,扭了扭發脹的太陽穴,發現窗外一片煙雨蒙蒙。
「這個男人挺有意思的,你看到他上次聽到我聲音的時候,連話都說不清楚了嗎?」
凌薇舉了舉手中的鮮花:「到附近辦事,順道來看看了。」
一個男人站在窗邊,迎著陽光眯眼眺望。一頭金燦燦的捲髮下,整張臉像被鍍了層銅,加之其沒有任何表情的生硬面容,彷彿一尊栩栩如生的雕塑。
變性整容后的馬玲,故意搬進龍東大樓,以全新的女性身份找機會引誘華榕,對華榕知根知底的她很快就得手了,樓道里充滿慾望的熱吻,是她們不恥行為的開端。
他嘟囔了一句,漫不經心拂過女孩的面頰,修長的手指在死者額前頓了一頓,接著將死者雙眼撐開,自己面頰朝她直直俯下——
「你快回去上班吧!」凌薇急忙關上了電梯門,嘴裏依然嘟噥著那句話,「真是的,只是腿出了問題,又不是全身癱瘓,把我看得和小孩一樣。」
年輕人看了張積一眼,點點頭。
「如果你們聽完我的分析,就不會這麼覺得了。」
電影里的女主角突然咋呼了一聲,觀眾席里發出一陣微弱的唏噓聲,孟大雷朝著凌薇的位置看去,她的旁邊是張積雪白的腦袋,被繃帶纏得很大,很好認。
事故中,受傷最為嚴重的就是蔣博文和凌薇了,而人行道上的那對父女,在車沖向他們的時候,躲閃不及之下,勇敢的父親把懷裡的女兒推了出去,一個人正對著駛來的汽車,雖然最後車沒有撞上他,可被他推出去的女兒,由於頭部先落地,不幸遭受重傷,到現在仍有變成植物人的可能性。
「原因就是……」孟大雷閉上眼睛,將伸在外面的食指抵在了嘴唇上,「噓——仔細聽,你們能聽出謀殺的聲音。」
一種熟悉的感覺讓張積很肯定這次事件不是意外,就和之前幾起事件一樣,從表面上看,毫無懷疑謀殺案的理由,作為意外死亡卻又有怪怪的感覺。但陳泉在警局的審訊室里自燃而死,這種怪怪的感覺佔據了張積的整個大腦,進而轉化成了深深的懷疑。
張積的電話同時響起,總部發來命令,管轄區內發生槍擊命案,讓他迅速趕去現場。
記者轉而蜂擁向車裡的兩位護送寧夜的警察,瘋狂地挖著明天的城市頭條新聞。
一旁的同事拉著張積往二樓的客房走去:「嫌疑人剛才一直說他殺死的人是小說里的人物,他一直稱她為『黑』。旅館的老闆也被殺死在客房裡了,目前的情況我就不太清楚了。」
山姍一逮住機會就找凌薇一起去洗手間,忙裡偷閒地和她聊著孟大雷的年輕搭檔張積。
幾日未見的寧小櫻,僅是幾瓶葡萄糖點滴在醫院維持弱小的生命,原本澄澈明亮的眼睛,現在眼皮緊合深陷眼眶,卻如病重的老人。
命運是一個喬裝打扮的人物,沒有比這張臉更會欺騙人的了。——維克多·雨果
走了一半路不到,凌薇渾身就沒一處是乾的了,她索性閑庭信步起來,邊走邊回想著剛才的那通報警電話。
在一塊寫有「靜」字的提示牌下,被圍得水泄不通的寧夜耳朵都快被吵聾了。
年長的驚訝不已:「你真不知道他?」
「你可惜什麼,人家就算不自殺,也看不上你啊!」
一聲巨響,64式手槍的槍管冒出的一縷白煙,地板上的彈殼叮叮噹噹蹦彈幾下,慢慢悠悠轉了個圈。
車禍后的一個星期,昏迷了兩天的男友蔣博文,因腦部嚴重水腫導致血氧濃度急劇下降,驟然停止心跳,竭盡全力的院方還是未能挽留住他的生命。而那時,凌薇也仍處於術后的觀察期,未能見到蔣博文最後一面。
他將相架放在窗台上,自己像個調皮的小孩,兩隻手撐起身子,不過男人似乎身體有點問題,一個簡單的動作,卻耗費了不少體力才坐上窗檯。他背著光,痛苦地大口呼吸著,他機械地轉動著腦袋,掃視著房間里的每一個角落,每一件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東西散落了一地,兒童的衣服、玩具車、奶嘴、小帽子,似乎有個孩子正在屋子裡歡快地嬉戲著。
凌薇平復了一下心情,靜靜來到窗邊的床,病床上插滿管子的小女孩,她瘦小的身軀正飽受痛苦的折磨,頑強的女孩有力地呼吸著,似乎正做著噩夢,不時皺動幾下眉頭,鼻腔中發出幾聲短促的「嗯嗯」聲。
「我不習慣別人走在我後面,你還是到我邊上來吧!我自己能行。」凌薇又恢復了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態度。
孟大雷避開他的手,往遠處踱了兩步,命令道:「小張,現場找到一隻摔壞的相架,照片上的一家三口,你回局裡比對一下照片上的人是不是唐澤森和他死去的前妻和女兒。順便再翻一翻當年死者家中劫案的卷宗,有發現的話打電話聯繫我。」說完,他將手機放進了胸前的口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