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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雨夜

雷雨夜

作者:逢坂剛
「安罔出生在信州的山裡。六七歲的時候,他偶爾會帶女孩子到馬棚里玩耍。大概是因為看到父母晚上親熱,他也會學著父母的樣子,跟附近的小女孩『親熱』。某一晚,他的爸爸拿著手電筒四處尋找,他被抓了個現形。安罔被手電筒的光線照射后,身體一下子僵住了,又被爸爸狠狠罵了一頓。」
安罔握著手槍,反射性地微微抽|動了一下。
「你們兩個,把口袋裡的東西統統掏出來,放在吧台上。」
我用身體摟住她,把她架了回去。
「我想去找我的朋友。我不會把這裏的事告訴警察的,請讓我走吧。」
「知道了知道了。三田村小夜子是神永孝一在名古屋交往過的女人之一。神永甩了小夜子來到東京。總之,小夜子曾是神永的女友,大概是之前那個戶張增美的上一任。」
之前也是這樣,他和小夜子開始拍拖后,就突然對當時正在同居的良惠倍感厭惡。再之前也是這樣。每當他交到新的女友,便會把舊的像用光的牙膏殼一樣隨意丟掉。
瑪麗安似乎在演戲似的,轉了轉眼珠,說:「哦……八文字組啊!就是一群不懂江湖道義,乳臭未乾的小流氓吧!」
天空打了一個閃。
聽我這麼回答,瑪麗安又是一笑:「好吧,我昨天去御茶水,過橋的時候,把你『沒特意準備』的那個東西扔到神奈川里去了。你不用擔心了。」
「安靜!」安罔打斷了我們,「你們閉嘴,瞧我這邊。」
我應該很難從他手裡奪過那支槍。
翻著翻著,他停住了,惡狠狠地看著我:「唉?這是什麼?Q便利店。神永。午夜零點。瑪麗安。女。這寫的是什麼?難道你認識那被殺的店長?」
瑪麗安繼續說:「你為什麼對三田村小夜子的事情這麼了解?難道,她也曾是你的女友?」
「你也就這點本事了吧。」
但這也是徒勞。雨滴有黃豆粒那麼大,瞬間便把我的手絹和大衣都打濕了。
增美嚇得身體開始哆嗦。
看她的樣子並不是在逢場作戲,我反而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亞伯和久保寺也一樣,一時語塞了。
安同很靈活地只用左手撐開錢包,並從裏面夾出一張萬元大鈔。裏面似乎還有像這樣二三十張的樣子。
「我是警察。請把門打開。」
「嗯……先拿條熱毛巾來吧,再準備些水和白蘭地。」
「你到底想怎麼樣?不光是她,你把所有客人都放了!要人質的話,我留下來。」
安同情緒稍稍舒緩了些。他沒理瑪麗安,而是對久保寺說:「庸醫,閉嘴。我沒有襲擊過什麼便利店。」
那個安同竟然想都不想就敢開槍!這不正好被剛才的警車聽到了嗎?難道他是為了讓周圍的警察注意到自己才開槍的?這可絕非精神正常人能幹得出來的。大概正如久保寺說的,他吃了興奮劑。
安同見狀,趕緊說:「把插銷插上,回吧台里去!」
但是我沒有笑:「為什麼是神奈川?」
亞伯一下子詞窮了,一副手足無措的樣子,臉色也是由黑變紫了。
我不知道該不該笑,只是點點頭。坐在拐角那個燙了捲髮的女人則為了忍住笑,趕緊喝了一口啤酒。
瑪麗安照做。安同先檢查起我的錢包,又翻了翻我的記事本。
「你這婆娘,活得不耐煩了!」
「閉嘴!老子可是八文字組的安同!在這池袋開店,別跟我說你不知道八文字組!」
我感到各種不安。這久保寺和瑪麗安一樣,似乎也並不害怕安同。真是奇妙的兩個人。
安同的額頭開始冒汗了,眼睛也開始充血。我的腦子在飛速運轉:不知道這男人在想些什麼,又會做些什麼。不過,還是不要激怒他為妙。最後的最後,我沒有打開包。
久保寺看著她倒酒,說:「被刺穿手掌的男人,以後玩石頭剪子布就很難贏了。因為他握不了拳,出不了石頭啦!」
瑪麗安熄了煙,意味深長地看著我:「你怎麼突然不說話了?其實不用等她恢復意識,你早就知道她是何許人了吧?」
我看看瑪麗安:「為什麼?」
「你剛才應付警察說的不錯么。都是實話嗎?這幾個人都已經來了一小時以上?」
安同迅速抓起槍,朝著酒架開了一槍。伴隨著槍聲和雷聲,一瓶酒瞬時炸裂,混合著酒精的碎片飛散開來。
瑪麗安把一杯調好的酒擺在我面前。
與良惠相比,小夜子則是個氣性激烈,很難對付的女人。每每神永讓她去把孩子打掉,她都要大吵大鬧一番。說好聽點神永來東京是為了和過去的惡行一刀兩斷,其實說白了,就是為了擺脫小夜子。
他會和增美拍拖到什麼時候,然後又另結新歡呢?天知道。
增美嚇得一聲尖叫。
瑪麗安從吧台里剛摸到自己的手機,只聽增美突然叫道:「你幹什麼?別動那個!」
「是我撿到的。我想在這裏躲躲雨,然後就去交給警察。」
捲髮女並沒有張嘴,只是舉起杯子意思了一下。
捲髮女用手捂住臉,看來是很害怕。
「那為什麼!」
警笛的聲音越來越遠,最終消失了。增美的臉色又黯淡下來。
瑪麗安聳了聳肩,不再接話。她雖談不上是美女,卻有著一種奇妙的存在感。
亞伯發現大家突然都盯著自己,緊張地一抖。
「拿毛巾來!」他朝著瑪麗安大叫。
久保寺用聊天似的口吻對安同說:「在便利店殺人的是你?」
這時,燙了捲髮的女人帶著哭腔說:「請讓我走吧。已經很晚了,我得回家……」
到此為止,他終於失去了逃跑的力氣,一下子躺在了地板上。店裡頓時只剩下瑪麗安與警察通話的聲音。
安罔得意地笑了笑:「沒錯,隨便開槍會引起外面注意。這些我早就考慮到了。」
久保寺問:「你為什麼要調查這些呢?」
安同顯得不那麼緊張了,得意地笑了笑:「好啦,你們都到裏面去!這店現在我說的算,所有人都按我說的做!」
我也想喝口酒壓壓驚,便伸手夠來自己的那杯酒。
我腦子裡「嗡」的一聲。
我不禁笑了笑:「就是這樣的陰影嗎?」
隨後,外面就像禮花爆炸一樣響起了驚雷,響聲彷彿震動了天地。
沒有人說話,也沒有人亂動。只有安同和著音樂的節奏,用槍手柄敲著吧台。
「您辛苦了。」
安同把我的記事本甩在一邊:「不管怎麼樣,你不像是殺人兇手。一般應該不會有哪個傻瓜殺完人還留在附近吧。」
我對她說的故事半信半疑,不過也沒再多問。
我趕緊起身,來到二人之間,把他們隔開,對吧台里說:「給我再來一杯。這次不加水了,加蘇打。」
「接下來就拜託您了。」神永孝一一邊說著,邊朝便利店的內里走去。之後的事情交給副店長和臨時工去忙活就可以了。
我解下安罔的腰帶,把他的雙手綁在背後。把他綁好后,我站起身來。這時,瑪麗安從櫃檯里取出三支蠟燭點亮,擺了在吧台上。
只有黑暗在輕輕搖曳。
「那次真是意想不到的災難啊。」我岔開話題。
我當時正好在二人之間,見狀,趕緊往後一仰靠緊牆壁,躲開槍口。雖然這樣做很丟臉,但危急關頭保命要緊。沒人知道那個安罔什麼時候就會再開上一槍。
瑪麗安輕輕點了點頭表示回應,然後問他要喝點什麼。
我不記得我驚慌失措了呀。但是在那樣的危急關頭,她竟然能注意到我表情的變化,實在是了不起的女人。
我反射地看了看亞伯。他竟然用那沾著血的右手,試圖去拿吧台上神永孝一的錢包。
啤酒端了上來,他又要了一隻杯子,請瑪麗安同飲。
「別亂動,血會越流越多的!read.99csw.com
警察一下子綳起了臉:
「那為什麼你要寫這些?」
然後,他就那樣一直倚著門站著,大口喘著粗氣。他全身已經濕透了,臉上顴骨高高地突出,臉色蠟白。
按照安同說的,瑪麗安打開了大門插銷。
但是,瑪麗安似乎並沒有被嚇到,語氣沉著:「我有意見。這裡是我的店,我想怎麼樣就怎麼樣,去給我把門插銷打開!」
安同說:
我趕緊把口袋裡的東西掏出來,擺在吧台上。
「戶張增美。」
瑪麗安根本沒理他,反倒繼續撥著號碼說:「你是重要的證人,可不能走。」
瑪麗安見狀,對我說:「吧台下面有挂鉤的。」
頓時,響雷滾滾,彷彿天崩地裂!店裡的小燈如同一個火球,猛地炸裂開來。
我猛地朝亞伯受傷的肩膀撞過去,他慘叫一聲被撞翻在門口。
我握緊了拳頭。
「誰呀?」
安同抓住瑪麗安的手腕,一把把她拉到近前,在她耳邊說了些什麼,然後便一下推開她,自己來到酒吧最裡面。
我急忙滾下高腳凳,肩膀猛地磕在地板上。
「大概你早就猜到是三田村小夜子殺了神永吧?好了,快坦白吧,別賣關子了。你要是不說,我就把你的包交給警察。」
「這個還不清楚。不過,有個人被殺了。」
「隨時,是指下次打雷的時候吧?」
我跟她對視了幾秒鐘,「噗」的一聲笑了出來:「不,我沒有殺他。」
安同沒有回答,而是從錢包里抻出一張信用卡,藉著燈光一看,臉色大變:「神永孝一。怎麼回事?這不是你的錢包呀!」
聽到這些,增美大概是徹底鬆了一口氣,激動得哭出了聲,急急忙忙下了高腳凳,衝進了廁所。
瑪麗安看了看我,接過了手提包。她打開地板儲藏櫃的蓋子,把包扔了進去。然後回過身問我:「你是從哪來的?」
我看到增美身體還在微微顫抖,不過那警察似乎並沒注意到。
瑪麗安看看我:「快拉住她呀!」
「坐回去!」安罔喊道。增美就像是沒聽見似的繼續自顧自走著,沒有絲毫的停頓。
久保寺搖了搖食指:「弗洛依德的做法是治不了雷恐怖症的。但是,若把安罔交給我,我通過行動療法,是可以使他痊癒的。」
我回頭望去,一個穿著防風外衣的男子站在門口,膚色略黑,長相一看就是個外國人。
他叫久保寺徹呀……加了先生的後綴,應該是做與此相符的工作的。但是怎麼看他也不像醫生或者作家呀。他大概也就是哪個中學的老師,最多是個大學副教授。
我拿下手絹,喘著粗氣,朝這間燈光昏暗的小店裡望去。
「你認識那店長?」我問她。
一個穿著風衣的男子出現在門口。他似乎在被什麼人所追趕,進屋后便趕忙用身體撞上門,慌慌張張地插上插銷。
安同憤怒地舉起槍。
門口的鈴鐺清脆一響,有人進來了。
他緩緩地朝亞伯舉起了槍。
他走到近前,一把拽過毛巾,大把擦起臉和頭髮來。看樣子,他有三十五歲左右。
倒是瑪麗安冷淡地說:「店長,神永孝一。」
我朝旁邊看看,就連瑪麗安表情也僵硬了,她眼睛直直地盯著安罔。大概她終於意識到,這裏發生不同尋常的事了。
我默默祈禱,希望他不要開槍。
店裡面有個細長的吧台,不大,呈「L」形,能坐大約十人。
就在這時,天空又打了一個閃,隨後,雷聲轟鳴。
倒好酒,他舉起杯環視四周的客人,大聲道:「乾杯!」
輪到我了:「沒幹什麼,正在趕路。」
安同不再理久保寺,又往前走了走:「你呢?」
「這是怎麼了?」
大家都閉上嘴,轉向安罔。
瑪麗安把頭髮捋到後面,做出一副很瞧不起他的樣子:「那怪了,你進來的時候怎麼好像正被人追趕呢?」
「原來如此。於是被甩了的小夜子懷恨在心,起了殺念,要求複合卻又遭拒。才會動手殺人。」
瑪麗安不悅地從吧台里摸出一張CD,放進播放器里。
「我叫亞伯,兩年前來日本打工,從來沒做過壞事。我跟朋友有約,差不多到時間了,請讓我走吧。」外國人一下子說了一大串話。
正在這時,店門似乎被一陣強風所迫,「啪!」的一聲打開了。
「乾杯!」久保寺立刻附和道。既然這樣,我也只好拿起杯子,小聲附和了一句:「乾杯……」
「不是跟朋友還有約嗎?」
但是此刻,店裡卻只坐了兩個客人。
可是,他到底在緊張些什麼呢?
音樂過後,收音機里傳來一個中年男子的聲音:「剛剛播放的是安齊成實的《Mean Street》。插播一條新聞。池袋附近的居民請注意,一小時前,西池袋便利商店發生了殺人事件。死者為店長神永孝一,三十六歲。據現場看,犯人可能是從便利店後門潛入,將正在辦公室休息的神永孝一用刀刺死的。」
我躲開她的目光,環視店裡。
他的錢包很厚,是皮質的,質地看起來很柔軟。
「庸醫,你閉嘴。我並不是沒有膽量,只不過,殺了一個便利店的店長對於我沒有半點好處。」
「還有警車。」久保寺追加道。
我朝二人揮手告別,離開了「瑪麗安」。我想,下次再來東京,一定還要過來再喝一杯。
「我是西池袋警署的山本。」說著,他向瑪麗安出示了證件,然後開始環顧屋裡。
「那為什麼他的錢包會在你的手裡?」
安同下了高腳凳,走過我們身後,重新坐回最外面的位子。他把槍丟到吧台上,給自己倒了一杯威士忌。
安同吹了下口哨:「呦,錢不少呀!打工沒少掙呀!」
增美悲切地喘息著,問:「不好意思,剛才說Q便利店被殺的,是誰?」說完,不安地看著我們。
那男人把毛巾扔回給瑪麗安,大聲道:「關店關店!我在的這段時間。誰也別想從那扇門進出!有意見嗎?」
「比起殺人,搶劫的罪過倒是輕多了。」
「妹妹。你有妹妹嗎?」
槍聲同雷的轟鳴聲混在一起,漸漸消失了。但是,瑪麗安頭頂天花板上的一塊牆皮炸裂開來,白色的粉末四處飄散。
安同正要開口說什麼,突然遠處又起了雷聲。
確實,會發生什麼吧……
那個叫戶張增美的女子臉上,瞬間泛出希望之光。
「就在最近這大約一個小時內,哪位在附近發現什麼可疑的事情了?行為舉止可疑的人也好,爭執的聲響也好。」
她穿了黑色連衣裙,皮膚白皙,頭髮自然地垂在背後。這應該是女老闆吧。
瑪麗安問:「有什麼事嗎?」
安同瞟了那女人一眼:「你說要回家?你一個女人,這麼晚了還在酒吧喝酒,根本就不是會早回家的貨色吧?」
亞伯臉上開始冒汗了:
「正如你們所看到的,安同有雷恐怖症。」
「你這人還沒完了啊,說不行就不行。你。當時在外面做什麼?」
亞伯用母語罵了一句什麼,把槍朝吧台里一丟,便朝大門跑去。
瑪麗安縮縮肩膀:「我那天不是說了么,那樣的夜晚,或許會發生什麼事情。」
瑪麗安繼續說:「你想做的事情,有人提前一步替你做了。所以,你特意準備的那個東西,已經派不上用場了。」
她把碎片丟進垃圾桶,正要換CD,只聽安罔說:「別放音樂了,聽會兒廣播。深夜節目會播這裏的時事新聞。」
距離案發有五天了,雖然店裡看似收拾得和以前沒什麼兩樣,但仔細觀察,可以發現酒架和屋頂的彈痕都依舊殘留著。
我暗自叫苦,把視線從安罔臉上移開。
我喝了一口。威士忌加水,九-九-藏-書只要不太過分,味道多少也不會差太多,所以我一點也不擔心味道。
「這是工作,不好意思。如果想起些什麼,請聯繫附近的派出所。西池袋警署里也為此案專門設立了搜查本部。」
久保寺則是紋絲不動。
久保寺和增美暫且不提,我從開始進這家店到現在還不到四十分鐘。
「請進。」瑪麗安滅了手裡的香煙,表情沒有絲毫變化。池袋這邊住著不少外國人,所以這並不足為奇。
瑪麗安問:「那他亂開槍是怎麼回事?」
我嚇了一跳,趕緊回頭看。
久保寺誇張地點了點頭:「沒錯。這家店似乎註定就會發生什麼不一般的事件。而且有好幾次,我都大顯神威了呢。」
我旁邊的久保寺說:
「你管呢?」他一拍桌子,大叫道。瑪麗安並沒有被嚇到,只是聳聳肩,把香煙捻滅在煙灰缸里。
增美從發抖的嘴唇中擠出一句話:「為什麼筆記本里會有他的名字?認識?」
這時突然一道強烈的閃電,店裡被照了一個慘白!
說著,他又開始檢查亞伯的錢包。
「熱毛巾,真是太好了。這是只有日本才有的東西吧。」他說著,又諂媚地笑了笑。
「不認識。」
我緊張地咽了一口唾沫,看著瑪麗安。
我拿出手絹,頂在頭上。
原來他是個心理醫生,難怪瑪麗安稱他「徼先生」。果然,人不可貌相呀。
我也有點吃驚,看了看亞伯。
「對,不過,不會沾衣服上的,已經幹了。」
不過,他喜歡和女人玩暖昧的性格卻一直沒有變。他沒有找特定的拍拖對象,只有最初為了當上店長而拚命工作的那幾個月。
良惠是個例外,她是個正經姑娘,與那些糜爛的夜生活沒有任何交集。她直到最後也還相信神永在保險公司工作。
閃電只一瞬,四周又恢復了黑暗。
我喝了口酒。
安同氣得青筋直跳,把槍口對準久保寺。
剛巧這時CD播完了,店裡瞬間安靜下來。
「饒了我吧!爸爸,饒了我吧!」安同倒下的時候,嘴裏還在大叫著這些話。
那手槍是真傢伙啊。
我假裝沒聽見,繼續喝我的酒。
我趕緊越過安罔追了過去,照著亞伯受傷的肩膀使勁一拽。他哀號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一直靜靜聆聽的久保寺惋惜地搖搖頭。
「沒有沒有,簡單還好記呢。」
瑪麗安冷笑道:「他這樣的花|花|公|子,我打生下來就想見識見識呢。」然後,好像想起了什麼,對我說,「你剛才說『她的名字叫良惠』是吧……」
瑪麗安不失時機地插嘴:
閃電的光一瞬從門縫裡透進屋子,照得瑪麗安的臉蒼白無比。
現在,他又有了增美。
安同的胳膊突然失去力氣,身體哆嗦著,竟哭了起來。那樣子簡直就像是淘氣過後被關禁閉的孩子。
「寫著呢。果真是您的名字呀……」
「你從廣播里聽到三田村小夜子這個名字時,表情有變化。之後安同問你是不是認得她,你一臉驚慌失措的樣子。」
神永來到椅子邊坐下,從雜物櫃里取出一瓶白蘭地,給自己倒了一杯。
安同趕緊站起來,舉起槍,對準迎面而來的亞伯:「別動!不然我開槍了!」
「女人的信念還真是恐怖。為了找到神永,小夜子不停收集他的消息。競一直找到了東京。」
久保寺來到倒下的亞伯旁邊,察看他的傷勢。我取了一支蠟燭為二人照亮。
「是啊,這樣的季節,還真少見呢!颱風、閃電和雷陣雨,一股腦全都來了。」
「我也沒注意到有什麼不對勁的。」
安同問:「老實說,是你殺了那店長嗎?」
亞伯朝著瑪麗安的頭上扣動了扳機。
突然,安罔舉起槍,扣動了扳機!
最後,安罔看看捲髮女。
我把增美交給久保寺,然後回到自己的高腳凳上。
這時,吧台里一個女人站起了身。
久保寺喝了一口白蘭地:「平時打閃打雷時,安同總會躲在自己房間里,大聲放音樂。但是那晚,他正巧在外面,無處可躲。無奈中他躲進了這裏,但是閃電和雷聲還是不依不饒。因為他是黑社會幹部,怕打雷這樣的事情不能傳出去,所以他才會在打雷的時候開槍,用槍聲同化雷聲。其實,他並不是藉著雷聲掩蓋槍聲,而是用槍聲掩蓋雷聲。」
山本並沒有急著回答,而是先挨個打量了屋裡的幾個人,然後又將視線收回到瑪麗安臉上:「剛才,這邊的一家便利店發生了重大事件。」
這裏一片狼藉,就像剛被雷劈過似的。
她的聲音小得像蚊子:「戶張。」
雷聲漸漸消失了,安同又鬆了口氣似的,開始喝酒:
「醫生,您給看看。」瑪麗安說。
「你覺得呢?」
「我希望沒有打開過。」
言語間她還在諷刺著安同,然後便開始收拾起酒瓶碎片。
久保寺說:
山本並沒有理會,又看向我們這邊:
坐在最外面座椅的安罔彈簧似的跳下高腳凳,用槍指向瑪麗安,壓低聲音說:「跟外面說,打烊了。」
我舔了舔嘴唇:「不認識。怎麼可能認識呢?」
冷不防,安同敲了敲吧台:「閉嘴閉嘴,別隨便插話!都看我這邊。」
第一次來這裏,卻遇到這種像是接待熟客一樣的口氣,我還真有點不適應。
我抬起頭,店裡一片漆黑。這時,安同開始連續扣動扳機。黑暗中出現一條橙色的火蛇不停扭動著身體!
透過音樂,隱約可以聽到遠處傳來警笛的聲音。
亞伯也十分不情願地照做了。
瑪麗安看了看我的頭髮,說:「雨下起來了呀……」
安罔趕緊把槍瞄準增美。她看到那冰冷的槍口,便頓時像結冰了似的動也不敢動了。
瑪麗安點點頭:「是啊,據說是因為在她的裙子上發現了店長的血跡。為什麼會這樣呢?」
安同擦擦汗,讓瑪麗安把我倆的東西拿到他近前去。
這時,廣播里的一曲音樂播完了,又響起男主播的聲音:「剛才新聞的後續報道:警方發現死者神永孝一的錢包被竊,此次事件有可能是搶劫殺人,目前警方還在繼續搜捕可疑人員。另外,在西池袋二丁目後巷遭襲的女士身份已經查明:名古屋市的三田村小夜子女士,三十二歲。通過愛知縣警方,三田村女士的具體情況還在進一步調查中。警方在案發現場發現了一把扳手,疑為兇手的作案兇器。目前三田村女士尚未恢復意識,詳細情況有待警方進一步調查。接下來的音樂……」
「三千萬!」安同驚呼,即刻便發覺自己被耍了,蒼白的臉上泛起了一陣紅,「我不是要錢!店裡有CD嗎?給我放點音樂!」
我的身體已經僵住了,只是視線與安罔一直對視著。下意識地,我的手緊緊抓住了手提包。
安罔把右耳朵湊過去,問:「塞什麼?」
安同瞪著我們,似乎在說:「支配這裏一切的人是我!」
瑪麗安不情願地回答:「瑪麗安。」
聽到她這麼不客氣的話,我都替她捏一把汗。
久保寺說:「子彈打中他的肩膀了。還好,不是致命傷。」
瑪麗安搖搖頭,開始撥手機號碼。
我的天!聽了他的話,當時我就無語了。
我慢慢轉過身。
「名古屋。」
「不說為妙哦,醫生。」我裝模作樣地看看表,「快到開門時間了,別妨礙您正常營業,我也該去趕新幹線了。請您把手提包還給我吧。」
他隨口罵了句髒話。一個小時前,他覺得肚子餓,煮了泡麵,吃了一半。竟然忘得一千二凈了。
不管怎麼說,我只是想來這家店避避雨。要是當初我在屋檐下哪怕多淋一會兒雨,多待一會兒,也就不會陷入現在的困境了。真倒霉呀!
有人慘叫一聲https://read.99csw.com,朝我倒了下來。我推開他,朝著槍口閃光的地方拚命爬去。到了近前,便一把抱住安同的腿。
我笑了笑,說:「等客人多到要坐這,我再掛起來不遲吧。」
安罔拍了一下吧台:
我抓住安同握了槍的右手,使勁磕向地板。反覆幾次,他終於鬆開了手,槍滑向了一邊。
大家一併朝亞伯的方向看去。
瑪麗安笑笑:「真會說話呢。你決定到把包放在我這裏的時候,就應該做好會被我檢查的心理準備。」
沒等我回答,裏面的增美突然尖叫起來:「是你殺了孝一?」
遠處又響起了雷聲,安同也又開始緊張起來。
他感覺眼角的餘光里,似乎看到了什麼!他嚇了一跳,趕緊直起身。就在不遠處的黑暗中,似乎有個人影。
另外一個人坐在吧台偏正中的位置,大概五十歲上下的男人。體態肥碩,穿著皺巴巴的藏青色西裝。他戴著大黑框眼鏡,頭髮亂蓬蓬的,已是斑白。從他面前擺著的杯子來看,他大概在喝白蘭地。
廣播里新聞播送完了,又開始放一首沒聽過的歌。
瑪麗安從身後的酒架上取了白蘭地,給久保寺續了杯。
「可以進來嗎?」
亞伯想用我做擋箭牌。也跟著往後躲。但是動作太大,差一點從高腳凳上摔下去,才又趕緊抓住吧台。
我抱起手提包,在大街上奔跑起來。轉過掛著「赤丸證券」招牌的大樓,我進了二本目的小巷。右手邊,我看到一塊簡陋的招牌在閃著光,上面寫著:瑪麗安。
我的腦子浮現出一個念頭:「該不會是玩具槍吧?」但又一想,他自稱黑社會成員,又被人追殺,應該不能拿出個玩具槍糊弄人吧。
槍里傳來「咔嚓」一聲。
安同很惱怒的樣子,坐著高腳凳旋轉了90°,把槍口對準了我。
一個不知名女藝人的歌聲響了起來。
他接受西池袋警署的委託,為安同事件作了證人。
雷聲過去了,他把手從口袋裡拿了出來,手裡還握了一把槍。
「久保寺徹。我是研究行動療法的psychologist。」
報道還在繼續:「同時,在距離Q便利店不遠的二丁目後巷,警方發現一女子頭部遭受重擊,已失去意識。警方當即把她送到附近醫院進行救治。該女子年齡約為二十五到三十五歲之間,具體身份尚未知曉。西池袋警署已經安排警力,加強現場附近的搜查。兩起事件是否有關聯,目前尚在調查中。如果有人能提供破案線索,請聯繫西池袋警署的搜查本部,聯繫電話是3983……」
果然,安同又怒從心頭起了,把槍口對準久保寺,說:「噦嗦!趕緊給我動!再磨磨蹭蹭,我先給你身上打個洞!」
「上天保佑,上天保佑!我這就動,這就動。別著急,別著急……」久保寺的語氣像是開玩笑,又像是認真的。他並沒有放下手中的酒,和我一起開始往裡面走,一直到了外國人的旁邊,我悄悄把手提包掛在了吧台下面的挂鉤上。
瑪麗安打開收音機按鈕。
不過,像那樣的雷雨夜,可別再碰上第二次了。
如果神永以前拍拖過的女人們知道他如今在便利店努力幹活,不到一年時間已經被提升為店長,她們一定會驚訝不已吧。她們肯定做夢也想不到,在京都和名古屋那個浮夸的花|花|公|子,會改邪歸正干起了如此一份正經的工作。
我趕緊攔住正要從我身後通過的增美。
瑪麗安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店名過於簡單,實在抱歉。」
瑪麗安彈了彈煙灰:「但是,他拿著手槍亂射一通,短時間內怕是出不來了。最近警察對非法所持槍支彈藥管得很嚴呢……」說著,她看了看我。
「你呢?」
安罔厭煩地搖搖頭:「你是不是弱智啊?我說不行,就誰都不能離開這裏。說了多少遍了!」
「搶劫?」
她轉了轉眼珠:「好,過個四五天吧。等事件調查結束了,店裡也能收拾好了,你再過來拿吧。」
我身後,久保寺也正慢慢地從高腳凳下來,還輕輕問了一句:「你是不是喝多了?吃興奮劑了吧?」
聽聞神永孝一的死訊,她似乎一下子就變得神經失常了。
三田村小夜子。我記得聽過這個名字。是偶然嗎?不對,這世上不會有這麼偶然的事情。
「你說什麼!」安團瞪大了眼睛。
我出了一身冷汗。太危險了。
甩掉小夜子已經有差不多一年了,他不知道她會怎麼想,大概覺得自己背叛了她吧。不過,既然搞到新的女友,舊的還有什麼用呢?
聽到這,久保寺一邊照顧著增美,一邊說:「看吧,我就說你沒有那種膽量。」
本老老實實趴在吧台上的增美,突然像人偶似的,猛地直起了身子。
「沒什麼好笑的,這樣的病例並不少。罪惡感和精神上的刺|激會以某種形式表現出來。安同就是由手電筒的光線和父親謾罵的刺|激,轉化為對閃電和雷聲的恐怖的。」
一陣風吹過,幾滴冰冷的雨滴打在神永臉上。上午時候,天空便已經是烏雲密布,時不時就下起一陣小雨。看樣子,不合季節的暴風雨要來了。
這下我放心了,不客氣地笑了起來。邊笑著,我下了高腳凳:「謝謝您的酒。之前把您店裡弄那麼亂,實在不好意思。」
她的年齡很難判斷,三十五歲不低,四十五歲不高。她的黑眼珠又大又亮,鼻樑高而直,嘴角微微下垂,一看就是個不好惹的主兒。
增美嗓子眼裡「唔」了一聲。
他慢慢舉起槍,瞄準了我。
「大概就是這樣吧。」
安同又不安地豎起了耳朵,扣著扳機的手指關節已經發白,卻不敢有半點鬆懈。
他含了一口白蘭地。
亞伯激動地搖著頭:「沒有!我什麼都沒做!」
安同撇撇手槍:
我正被槍指著,所以不敢有半點猶豫,乖乖下了高腳凳。不過,手提包還是被我緊緊抓在手裡。
「哎呦,剛才是誰說自己在便利店殺了人的?」
「我想也是。我看你也沒那個膽量。」
她點點頭,聲調高了:「認識。我們有約,我在這等他。他來不了了,我要去找他……」
神永喝完了酒,想起身去換衣服。剛一動身,胳膊肘不小心碰到旁邊的手推車,打翻了車上的方便麵杯,吃剩下的麵湯灑在了床上,濺了一絨毯。
「別擔心,我已經找八文字組要了全額賠償了。」
「高梨。」
我來到離眼鏡男隔三個位子的高腳凳旁,放下手提包,把大衣掛在背後的牆上。
「這樣的夜晚,會發生什麼事情吧。」她說著,咧嘴笑了笑。
安同瘋狂地亂射一通。店裡,玻璃打碎的聲音和碎片反彈的聲音混在一起,液體和玻璃碎片也混在一起,競也如同暴風雨一般。
「你不是只有在打雷的時候才會開槍嗎?」
我咋舌於她的強勢。難道她就一點不怕安同、或者他手裡的槍嗎?
我一口把酒幹了:「神永甩了良惠去和小夜子拍拖。良惠受到打擊,自殺了。當時她都懷了神永的孩子……」
「她拿走錢包,大概是想把現場偽裝成搶劫殺人的樣子吧。」
這時,天空中打了一個閃。
我不敢第一個作出回答,便扭頭看看大家。
「不認識。」
安同看看我,說:「你呢?」
亞伯並沒有理會久保寺的勸告,還是使勁想站起來。燭光照著他那張臉,簡直像死人一樣。
我也有點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那男的冷不防都說了些什麼話呀!
瑪麗安壓低聲音說:「你殺了店長,然後拿了他的錢包吧?」
瑪麗安打斷他們:「你到底想怎麼樣?要錢的話,拿了趕緊走。今天我店裡的收人有三千萬。」
門上的小鈴鐺發出清read•99csw.com脆的響聲。
增美瞪大了眼睛,那樣子像要吃了我似的。
說完,他便匆匆離開了。
安罔反射地把手伸進了風衣口袋裡,然後就像石像似的站在原地,豎起耳朵在聽著什麼。
「好的。您就是瑪麗安?」
他又按了幾下,還是同樣的聲音。
「我也一樣。」我也順著大家的意思說。
久保寺聳聳肩:「等三田村小夜子恢復意識,一切答案就可以揭曉了。」
這個女人似乎能看穿一切似的。
安罔坐到增美裡邊的位子坐下,對她說:「趴在吧台上,假裝喝多了!不許出聲!」
增美叫道:「那為什麼你手上會有孝一的錢包?就是你殺了孝一的吧!」
瑪麗安說:
真是大胆的女人。但是,安罔拒絕了:「不行!全都給我老老實實留在這兒!你,叫什麼名字?」
安同痛苦著呻|吟了一聲,還在繼續哭著。
我不敢再喝酒了,而是開始觀察這個瑪麗安。
坐上高腳凳,我把包放在旁邊的座位上。
「psychologist,就是心理醫生。你有什麼煩惱,我們可以聊聊。」
「但是,依據弗洛伊德的話說,安同能回憶起童年的精神創傷,那不就意味著他已經克服了那種恐懼嗎?」瑪麗安說。
「他是因為童年的一些經歷,心裏留下了陰影。在後來問診過程中,安同回憶起來了。」
「我說你沒有襲擊便利店或者殺人的膽量。你要是真什麼都不怕,就不會隨便亂開槍了。」
瑪麗安笑了笑:「你太缺乏注意力啦,剛才安同開到最後一槍已經是空響了。你不知道,已經沒有子彈了呀?」
來東京之前,神永在京都和名古屋都是當介紹人的——介紹女人到俱樂部里消遣,或者賣淫。說白了,他就是一個靠啃食女人為生的皮條客。他也做過騙婚之類的勾當。女人,如果是一時貪圖些滿足便也罷了,只是,她們中有些人被霓虹異彩的生活蒙蔽了雙眼,最終毀了一生。
她的觀察的確細緻。
天空的遠處傳來一聲悶雷。
一個年輕的小夥子出現在門口。他沒有帶傘,已經濕透了。見門打開,他緊踱兩步進了屋。
我看著瑪麗安,以防萬一,問了一句:「打開看過了?」
他並不是對那份感情還有所留戀。相反,自從和增美拍拖以來,他從未想起過小夜子,也不願想起。
我看著瑪麗安,感覺鬆了口氣,忍不住想笑。
「天氣不好才不能出去么!還有,您能不能別再叫我『徹先生』了呀?昕起來像『痔瘡先生』似的,怪噁心的。我也有『久保寺徼』這麼好聽的名字好不好?」
「開大點聲!」安同大叫。
亞伯說:「錢包就放在這,我不要了。我可以走了吧?」
久保寺點點頭:
「很有可能你們當中的某個人,就是在便利店殺人的兇手。」
說謊。
「可是亞伯為什麼會來這裏呢?搶劫完不是應該立刻逃之天天才對嗎?」
神永咽了一口唾沫,朝黑暗裡叫道:「有人嗎?」
亞伯急忙擺手:「不,不是。這是誤會!」
他打開後門的鎖,推開門。
我正要放下杯子,卻看到吧台上有一條黑紅色的口子,像是被什麼刃物刺過的痕迹。
瑪麗安走出了吧台,對增美說:「你要留在這兒呀。要是他還活著,一定會來找你;可萬一他要是死了,你去找他也沒用呀。」
我想了想,搖搖頭。事已至此,只能實話直說了:
他看看牆上的掛鐘,現在是夜裡十一點三十分,離約定的時間還有半小時。增美肯定會像往常一樣早早等在那邊的,所以根本不用著急。女人么,多著著急是有好處的。從這裏到約定的地點走路不過五分鐘的路程,之後便是整整一天的自由時間了。
久保寺微好像是受了驚嚇,咳嗽起來。
瑪麗安笑了:「後來安同進來了,便想逃也逃不了了。」
槍口噴出一道火舌。我本能地彎下了腰。不光我,所有人,包括瑪麗安,全都縮起了身子。
亞伯推開我,一腳踩過趴在地上被反綁的安同,捂著流血的肩膀向大門走去。
亞伯先開口了:「沒看見可疑的人,也沒聽到可疑的聲音。一切都很正常,沒什麼可疑的。」
瑪麗安點上一支煙,瞅瞅我和亞伯:「醫生和增美是,但那兩個人不是。他倆比你早來沒多少時間。」
我愣住了,視線在槍口和安罔的臉之間遊走。我還是第一次被人用槍指著,瞬間感覺心臟彷彿要結冰了。
瑪麗安尖刻地說:
閃電透過打開的門照進屋裡,緊接著響雷震動了周遭的空氣。
進了屋,我趕緊關上門。
她來到安罔身邊,對著門口冷冷地說了句:「打烊了。」
瑪麗安的表情倒是沒有什麼變化。她打開吧台的門,走了出來。
瑪麗安吐著煙圈問:「什麼陰影?」
久保寺喝了口酒,抱起了胳膊:「更不可思議的是,被亞伯襲擊的三田村小夜子,竟然是殺死0便利店店長的兇手。」
店裡頓時響起了喧囂的音樂。和聲唱法很舊,那大概是二戰前後音樂的復刻碟。音樂里女歌者唱起了爵士樂,聽聲音不像是日本人。
增美依舊伏在吧台上,還是小聲抽泣。
我對瑪麗安的膽量已經是佩服得五體投地了。
安同用手背擦擦額頭上的汗,對瑪麗安說:「給我弄杯白蘭地。你們也想喝什麼就喝什麼吧,都熱鬧熱鬧。音樂可不許給我停!」
安罔剛要有動作就被我影響,只能悻悻地放下槍。
外國人點了啤酒。
神永很明確:既然分別了,之後便和自己毫不相干。況且,無從查證她懷的孩子到底是不是自己的。
等瑪麗安打完電話,我從吧台下拿回我的手提包,交給瑪麗安:「在警察調查結束前,這個包能寄存在你這嗎?」
我一驚,反射性地看了看增美。
安同跳下高腳凳,舉起槍指著迎面而來的增美。
三田村小夜子在事件的第二天恢復了意識,卻患上了逆行性失憶症,所以警方一時仍無法向其訊問案情。她的老父親隻身從名古屋趕來,但對於跟案件有關的詳細情況,他一無所知。
我強忍住笑。
「想開槍就開吧。我要走了。」亞伯說著,又邁開了步子。
瑪麗安嘴裏銜了一支細長的薄荷煙,自顧自點上了火,說:「那個呀,有一次,一男的喝多了,跟一女的吵起來了,女的拿鑿子把男人的手釘在了吧台上。那樣的事可不常見,我就沒修,留作紀念吧。」
我的手緊緊抓著吧台;半天還沒緩過神來。
亞伯沒有理他的話,自顧自下了高腳凳:「我要走了,誰也別攔我。」說著,便要往外走。
瑪麗安搖搖手,好像那是很顯然的事情:「因為鸚鵡真理教的事,警察剛剛將神奈川徹底搜查過。估計本世紀內,那裡不會再有什麼搜查了。」
安同一下來了興緻似的,打量著我和亞伯:「哎?這樣的鬼天氣,你們倆在外頭忙什麼?」
安同大口喝著手中的酒,問瑪麗安:
我剛要張嘴,一邊亞伯先開口了:「我要去見朋友。出來早了,所以就想來這先避避雨。現在已經遲到了,讓我走吧。」
「對呀……」瑪麗安說著,從地板的儲藏櫃里拿出我的包,放在吧台上。
瑪麗安說:「我叫救護車。」
「您已經喝不少了,寺徹先生。天氣似乎也越來越不好了呢……」
雖然發音帶著些異國味,但聽得出他是有好好學過日語的。他看起來有二十五歲上下,大概是從中東地區來日本打工的吧。
她開口道:「歡迎光臨。大衣掛在後面牆上就可以了。」
瑪麗安眉毛輕輕抽|動了一下。
「不是。小夜子的事情是我妹妹告訴我的。」
瑪麗安關上門,店裡的人終九_九_藏_書於長出了一口氣。
走廊里的燈光從後門透出來,在對面建築的牆上映出一米見方。後巷里沒有燈,大街上的路燈也照不進來,所以這裏漆黑一片。
安同附和似的點了點頭。他用胳膊肘遮住抵在增美腹部的槍,雖然看不見,但大家都很清楚。
我慌慌張張摸了摸那道痕迹:「這些黑紅色的,是血吧?」
我震驚了。剛才那麼混亂的情況下,她竟然還注意到槍的聲音。
這時,亞伯又掙扎著站了起來:「別打電話。」
「你這是要無法無天啊!不管你是八文字組還是什麼,打壞的東西都要賠啊!」
瑪麗安則是一直看著我,語氣平靜地說:「安同看到的你記事本里寫的東西。是你在調查神永吧?」
亞伯呻|吟著,還想要站起來。
我知道,事到如今也沒有什麼好隱瞞的了。
「哦?戶張呀。」
為了避開槍口,我往後靠了靠。
安同用手槍抵住增美的側腹部,瞪了瞪我們:「你們幾個,坐下來老老實實地喝酒,作出很享受的樣子。多餘的動作一點不許有,不然我就殺了這女的!」
我瞪了一眼瑪麗安。她怎麼還為安同幫腔呢?
這個女人,或許真的去要過了。
「是。快一年了,我終於找到了那傢伙的所在,我還查到他下班后常會和女人在這家店約會。」
小夜子的事情在他腦子裡一閃而過。
她像夢遊似的,呆立在了原地。
「怎麼了?快回答!」
外國人從我和眼鏡男身後經過,徑直走到捲髮女的旁邊坐下。他留海的捲髮濕了,彎曲地貼在腦門上。拿到熱毛巾,他開始擦拭濕潤的頭髮和面頰。
李聰 譯
增美嚇得面如土色,趕緊按他說的趴了下去。
我轉過身,朝向他。
「我沒有特意準備什麼。」
他把髒東西收拾到塑料袋裡,拿出了辦公室。垃圾桶在後巷。
「她的名字叫良惠。神永與小夜子認識時,其實本身還在與良惠交往著。她就是一個正經的傻女人,一心一意愛著神永;可對於神永那傢伙來說,她只不過是眾多拍拖對象之一罷了。」
吧台里「L」字的拐角的地方坐著一個燙了捲髮的女子,看樣子三十歲左右。她穿著酒紅色毛衣,脖子上戴了華麗的金項鏈,正在喝啤酒。這個女人我眼熟,三天前我看到過她和某人一起從這家店出去。
坐在一旁的眼鏡男輕輕敲了敲吧台,說:「瑪麗安,再來一杯!」
聽了這話,增美就像心臟被撕裂似的,身體猛地搖晃了一下,從高腳凳上滑了下來,踉蹌著轉過吧台,朝門口走去。她的瞳孔里空空的,像是失了魂兒似的。
神永與良惠的分離並不是起於分手,而是一次事故。當聽到她去世的噩耗時,他卻怎麼也得意不起來了。她說會自己處理肚子里的孩子,結果竟是跳入了冰冷的大海。或許,那並不是事故,她根本就是想自殺的吧。
「什麼意思?」安同似乎很吃驚。
瑪麗安只好又把聲音開大了些,店裡瞬間被爵士音樂的浪潮包圍了。
兩三秒間,我迅速觀察了店裡的兩個人,卻又開始猶豫,自己到底應該坐在哪。
我冷汗直流。
聽這話,他還真是精神科的專業醫生。太好了,這時候正需要他這樣的人。
「別聽他胡說啊。我什麼都不怕!老實說吧,在便利店殺人的就是我。嚇了一跳吧?搶一兩個便利店算得了什麼?殺人又算得了什麼?我要想殺人,現在隨時就可以動手!」
拉皮條加騙婚的勾當並不好做,生活上也是一片狼藉。年輕時候能折騰折騰,過了三十有五,身體多少也有些吃不消了。他決心放棄以前那種糜爛不堪的生活,找個像回事的工作,好好過日子。
我在警署做筆錄的時候,跟警察打聽了事情的詳細經過:「據警察說,亞伯當時正想返回現場,他逃走之後才發現作案用的扳手忘在那了。他怕上面的指紋對自己不利,便又回去找了。可回去后發現周圍來了不少警察,匆忙間便進了這家店裡。那些警察其實是接到通知,去調查Q便利店的事情的。」
神永走到垃圾桶旁,彎下腰正要打開桶蓋,頭上一道閃電劃過,帶來一瞬的明亮。
我感覺像是被風驅趕著似的,推開了那家店的大門。
我點了波旁威士忌加水,然後接過瑪麗安遞來的一條熱毛巾,擦著濕透的頭髮和臉。
增美好像是放下心來了,精疲力竭一下癱倒在吧台上。久保寺接過瑪麗安遞來的熱毛巾,輕輕擦拭著增美的額頭。
沒辦法了。
我犯難了。
「那是朋友存在我這的錢,要寄回國的,請還給我。」
「對。外面招牌上沒有寫吧。」
所以,他到了東京后,並沒有重操舊業,而是找了一家便利店工作。親自幹了才切實體會到,這行其實並不輕鬆。但是他並沒有一點怨言。
雷聲里,聽到安同孩子似的大叫:「饒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饒了我吧!」
安岡說:「哎,高梨!看你的樣子,是不是想起點什麼呀!那女的,你認識?」
瑪麗安也從吧台里出來,走到我們身邊。
最後,瑪麗安說:「這些客人在我家店裡喝酒已經超過一個小時了。外面的事情,大家都不太清楚。」
「我不說了么,不行!你聽不懂啊?」
大門傳來敲門聲。
久保寺豎起了手指:「據說那個店長神永是從後門把小夜子帶進辦公室,然後被殺的。殺完人的小夜子又從後門逃出去,卻在漆黑的後巷迷路了。巧了,她剛好被正在物色搶劫對象的亞伯盯上,他在毫不知情的情況下就把小夜子就給打暈了。亞伯從小夜子身上搶到的皮夾子,正是她剛剛從神永那裡帶出來的。」
我緊張極了,直直地盯著門口。
我喝了一口酒,看著久保寺:「雷恐怖症……不過,那麼大一個漢子,竟然會怕打雷怕成那個樣子……」
瑪麗安從吧台下拿出一條毛巾,默默遞給那個男人。
我鑽到一間煙店的屋檐下,卻也無濟於事。風打著旋,帶著雨滴拍打著我的身體。天空中時不時劃過一道閃電,雷聲讓人毛骨悚然。早就過了立冬,今晚可真是少見的壞天氣。
安同一哼:「那是騙你們的。我沒有去過便利店。」
瑪麗安說:「別把門插上啊,客人進不來了!」
「她為什麼要拿錢包呢?既然神永帶她進了辦公室,那倆人多少應該認識吧。看起來不像是會謀財害命呀。」
「有些事情還是不知為妙,寺徼醫生。」
亞伯擦擦額頭上的汗:
「說的沒錯。你們快把她弄回去。」
瑪麗安端出一瓶威士忌,一瓶蘇打和一個杯子:「自己調吧。我家店早已經打烊了。」
「而且還有我的名字呢……」瑪麗安笑了笑。
外面又是一個閃電。
這個女人,難道打開過我的包?不對,應該說肯定打開過。
亞伯手裡握著安罔的槍。
安罔嚇了一跳,對警察說:「要不就把門關上,要不就出去把門帶上。怪冷的!」
走廊里有些涼。朝里稍走幾步,便到了緊挨後門的辦公室。神永孝一點起一支煙,撥弄著遙控器,打開了暖氣。
瑪麗安照做。
瑪麗安沒有理他,對我說:「結果,殺死Q便利店店長的人並不是亞伯。亞伯只是承認襲擊了小夜子,搶了她的錢包,對吧?」
久保寺一副不悅的樣子:「我覺得高梨君似乎想為妹妹報仇呢……」
我含糊地搖了搖頭:
瑪麗安笑了笑,表情微妙地看著我:「那你,也是一樣吧?」
那個叫亞伯的外國人坐直了身子,對安同說:
我急忙回過身,按住亞伯的肩膀:「聽他的吧,他真的會開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