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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渡忘川

不渡忘川

作者:何慕
秦森離開桌邊,走到落地玻璃窗前,木然地看著窗外的大雨。
吳韜尷尬地把照片遞給秦森:「老秦……」
「不錯……沈冰,是我殺的。」秦森神經質地笑了,「她雖然殺了那個混蛋,但也不足以彌補她犯下的罪惡……」
「我給你準備了好東西,就放在大門口,你要是有興趣,可以去看看。」
「120是救急救生,119是火警安全,110是突發事件,而警局的電話,一般人很難去記的。」徐川淡淡地說。
「我不想讓任何人在婷婷身上動刀子。」
「還記得保安的證詞么?看到沈婷哭著走出過小區。現在我們知道,那並不是沈婷,而是沈冰。沈冰為什麼會哭?你和沈婷在房內爭吵的時候,一路跟蹤而來的沈冰就在門外,她猶豫了很久,卻始終沒有敲門。一邊是她的至親姐姐,一邊是她摯愛的男人。報警,你就完了;不報警,她姐姐就會死。一分一秒,她忍受著道德倫理的煎熬,一分一秒,你們的生命在流逝。最終,她哭著走出了小區。」徐川道,「她沒有選擇,有些時候,有些事,真的是無法選擇。然而,就像命運註定的那樣,田川和她擦肩而過,闖進房內,將你拖進了洗手間。於是,你活了,沈婷死了。而醒過來的你,不但失去了那段記憶,還不折不饒地非要找到殺害沈婷的兇手,可當真是造化弄人。
「這些照片應該是第三人偷|拍的吧。」徐川突然開口,「是上次你說的那兩個懷疑對象么?葉媛的可能性大些,還是張永生呢?不過看起來,你們公司的傳言應該是真的,沈婷確實是跟經理有些曖昧。」
「值不值得我沒有想過,她沒有再活下去的資格,我也沒有再活下去的必要。如果將她從這個世界上抹殺的代價是我的生命,我心甘情願!」秦森走到窗前,看著窗外在風雨中掙扎的芭蕉葉道,「想不到的是,我竟然沒有死,竟然被搶救了過來,而且還失去了記憶,執著地要找到殺她的兇手!你說,這是不是老天對我的諷刺?」
徐川揉著肩膀苦笑:「吳哥,你下次拍我前先打個招呼,疼倒是不怕,就怕……」
因為她近似白痴的溝通錯誤,他們錯失過好幾張大單子。秦森沖她發過好幾次脾氣,甚至想在她的實習鑒定上填上不合格的字樣,但是看到她小聲抽泣的時候,又會變得於心不忍。
「氰化鉀。份量足以毒死一頭大象。」秦森抬頭看著手術室的燈,嘴角掛著譏誚,「她沒得救了。」
徐川嘆了口氣:「虧你還自以為有多敏銳,你還記不記得,這間房子是誰給你牽線的?」
「企業看重的是一個人的工作能力,而不是私生活,對於齊經理來說,就算他和沈婷的私情敗露,對他的影響也不會很大。而且沈婷既然快要結婚,更沒有把事情鬧大的必要。」徐川道。
拉開冰箱,冷凍層里什麼也沒有,保鮮層里放著幾瓶純凈水和啤酒,還有幾根火腿腸。徐川拎出瓶純凈水,喝了幾口。
對於這樣的記憶力測試,徐川覺得有點無聊,他抿了口咖啡道:「11月11日凌晨3點21分,靜安區公安分局接到報警電話,報案人稱晚上回家的時候,在臨江小區21號樓西單元7樓聞到了濃烈的煤氣味道,公安分局的值班民警立刻通知了消防隊,消防隊員3點49分趕到現場,確認是717戶煤氣泄露后,將反鎖的大門打開進入房間。發現煤氣灶旋鈕開關半開,窗戶緊閉,一男一女並卧床上,呈現出深度煤氣中毒癥狀。急救人員將兩人送至醫院,男子經搶救脫險,女子……」
「疼得厲害?」吳韜問道,「你也是的,幹嗎哪壺不開提哪壺?老秦這個人平時就有點一根筋,你再這麼刺|激他,能不爆發么?」
「依我看,老秦說的那個齊經理可能有點問題。」吳韜道。
「那消防員進來的時候,秦森和沈婷都失去了意識對吧,他們是穿著衣服還是脫了衣服的?」
「OK,OK。你知道,我只是擔心你。畢竟剛剛出了沈婷這事,如果你再出現什麼閃失,對於你們父母來說意味著很大的打擊吧。這樣如何?一旦你查到什麼,一定要冷靜,好不好?畢竟我也聽到過一些亂七八糟的風言風語。不過作為成年人,不論在什麼情況下,我們一定要冷靜,不要失去理智,交由警察處理,好不好?」
是田川。田川今年剛畢業,一直跟著他實習。雖然在電腦和通信方面有著異於常人的天賦,但在社交處理事務方面,卻是一個不折不扣的白痴。如果換個人,大概一定會毫不猶豫地把她踢開吧。商場如戰場,一個天真到愚笨的搭檔,等同於一大堆額外的難纏麻煩。
三人沉默了良久。
「喂?」秦森猶豫著問了一句。
「屁!我早說過,她以前是什麼我不在乎,就算她以前做過小姐,只要真心對我,我一點都不在乎!我受不了的是她的背叛,受不了她把我當傻瓜,受不了她在我面前裝得天真純潔,在別的男人面前卻是無恥盪|婦!」秦森大聲咆哮,「是,我是容易衝動。在偶然撞見她跟姓齊的從快捷酒店出來的當晚,我就打算了要拖她一起去死。我買了安眠藥,摻在她常喝的果汁裏面看著她喝下,然後質問她。你知道嗎?她連分辯都不分辯,第一句就承認了!說什麼既然我知道了,那就玩不下去了。玩?我全心全意為她付出,當她是我的整個世界,她卻跟我說只不過玩玩!是我蠢么?我告訴了我所有的親朋好友,通知了他們我的婚訊,現在她一句玩不下去就想甩手走人。當我是什麼?垃圾?白痴?廢物?」
「只要五萬?」齊經理脫口而出,隨即覺得有點後悔。
徐川道:「先別高興得太早,上面不一定留有兇手指紋的。」
「既然兇手打開煤氣灶的開關是為了造成煤氣中毒的意外假象,為什麼不在煤氣灶上放上個水壺呢?那樣的話,大家都會以為是水壺裡的水溢出澆滅了火苗,而造成的煤氣泄漏。而僅僅是旋開開關的話,總會讓人覺得太不自然吧。用完后忘記關煤氣閥門的人不少,但連煤氣灶開關都忘記關了的人,會有幾個呢?為什麼一個懂得密室逃脫的兇手,會犯下如此低級的錯誤?」
跟秦森通的那次電話,應該就是通知秦森取照片的吧。
沈冰依舊沒有說話。
葉媛刻薄地翹起嘴角:「那私家偵探先生,您查出了什麼?」
「呵、呵、呵,出手大方乾脆,怪不得沈婷跟了你那麼久。五萬不連號現金,兩個小時后拿到你辦公室。不要報警,不然的話……」
「你已經知道了沈婷和齊經理的私情吧,在煤氣中毒之前。吳哥說你非常愛沈婷,但是最強烈的仇恨,往往源於最真摯的愛意。你這種人,性格耿直機敏,有很強的自信心和自尊心,是根本容不下背叛的。」
「什麼?」秦森嘶啞著聲音道。
「應該是你們忘記了關煤氣灶開關,造成的煤氣中毒。」沈冰往杯子里放了塊方糖。
徐川笑笑:「那也就是說,當警方到達的時候,現場已經被消防和急救破壞了。」
「……我不知道這個看起來冷冰冰的女孩子到底有多愛你。但從她做的所有一切來看,她只有一個目的,就是讓你脫罪。在咖啡廳里我說的那些事情,沒有一個可以證明沈冰是兇手的決定性證據,她卻急急忙忙想要承認,擺明了要攬罪上身。
秦森閉起眼睛,頭還在隱隱作痛,這後遺症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消失。
「你看起來很憔悴,要節哀順變。」齊經理遞了支煙給他,「沈婷確實是個好姑娘,失去她我們都很難過。可是小秦,人總要想前看的,是不是?你在咱們公司,是很有前途的年輕骨幹,我作為年長几歲的大哥……」
「原諒我……」沈冰嘶啞著聲音,看向秦森。
「跟我一起到沈冰那裡。」吳韜頓了頓,「秦森說他發現兇手了。」
徐川笑道:「再等等吧,這種事急不得,兩位不是也想擺脫自己的嫌疑么?」
吳韜接過照片,拍了徐川一下道:「行啊,有你的,剛才摔倒的時候摸起來的?」
「兩杯咖啡。」秦森對站在桌邊的服務生交待,「吳韜呢?他怎麼沒來。」
徐川沒有回答,走出卧室,順手打開洗手間的門。
很多年以前,曾經有過這樣的夢想:自己所營造的世界以鉛字的形態矗立紙上,讓閱讀者用眼睛來觸摸自己的靈魂。
「你白痴嗎?」
「什麼意思?」
「老公,你也早點休息吧,明天還要送寶寶去上學。」
秦森將他的手從自己肩膀推開,冷冷道:「不關你事。」
「那個報警人是誰,你有興趣知道么?」
「哦,扉頁上寫的是2003年,算起來那時沈冰才十五六歲吧。」
「哦,哦,那是我想多了。」
徐川嘆了口氣:「警察就是這麼麻煩。」他從口袋裡掏出一張照片遞給吳韜,「喏,讓鑒證科查下吧,除了我們三個人的指紋,看看有沒其他人的。」
徐川坐在床上,用力往下壓了壓,還不錯,彈性挺好:「吳哥,這案子的筆錄你都看過吧。」
「那間房子,在賣給你們之前,本來是登記在田川舅舅名下的,吳哥他們已經做過了調查。你們搬進去沒多久吧,連門鎖都沒來得及換?不過就算換了門鎖,那孩子還會想辦法弄到鑰匙吧,畢竟整個公司里,你最信任的就是她。」
「說得也是。」徐川點點頭。
吳韜眉頭緊鎖:「也就是說,是兇手讓秦森和沈婷失去意識之後,把他們放到床上,然後打開了煤氣灶旋鈕開關,以造成意外事件的假象?可他是怎麼關掉窗戶、反鎖大門之後,從房間里消失的呢?遇到這樣的密室難題,我們要不要找個什麼推理小說家請教一下呢?」
「沈婷沒跟你說過么,她在大學里就是個風雲人物了。田川的哥哥,以前是她的男朋友,畢業時被甩,結果跳樓自殺了。田川出於什麼心態接近地你,我並不清楚,但是可以肯定的是,她對沈婷的興趣要比對你大得多。」
徐川攤開手道:「拜託,我只是實話實說而已。」
踏進青山咖啡館,昏暗的燈光迎面撲來。
齊經理頓了一下:「我聽說……你覺得沈婷是死於他殺?呃……你知道,我不是那個意思。」齊經理點煙,狠狠地抽了一口,「沈婷已經不在了,就算再不甘心,還是希望你不要鑽牛角尖。」
吳韜接過紙杯,問道:「怎麼樣,快要收隊了吧?有什麼發現?」
後來又聽說她的家境並不好,父母傾其所有供她讀完大學,好不容易才進了公司,秦森打消了放棄她的念頭。不是可憐她。而是想起了婷,幾乎同樣的歷程。婷時常跟秦森提起,她剛進公司的時候,帶她的主管非常照顧她,教了她很多東西,原諒了她很多錯誤,她才這麼挺了過來。
「別掛電話,不然你會後悔一輩子。下午整理女朋友物品的時候,看到我留給你的訊息了么?」
「你不覺得廚房太乾淨了么?鍋碗瓢勺基本沒用過,刀具上更是一點銹跡都沒有。冰箱裏面除了少量的熟食和飲九-九-藏-書品,沒有發現任何的生鮮材料,甚至連油鹽醬醋都不齊備。這說明什麼?說明你的好兄弟最近根本沒有做過飯。
吳韜搖了搖頭,把水放回冰箱:「這可是老秦家啊,你怎麼不經他同意就喝他東西?」
「是么?」徐川眉毛皺起來,「那齊經理呢?為什麼殺了他?」
吳韜道:「反正沒什麼其他的線索,試試吧。」他抬起手腕,看了看表道,「現在是凌晨三點,我們先去拜訪一下葉媛和張永生。」
「你要我騎一個半鐘頭自行車回事務所么?累我倒是不怕,我是怕這麼晚了,有誰打劫我那輛寶馬自行車。」徐川嘿嘿笑道,「反正秦森也不會回來,睡一晚又何妨?」
徐川向秦森問道:「你真的什麼都不記得了?」
「約我來幹什麼?」沈冰問道。
吳韜皺起眉頭:「怎麼,剛才你是在試探老秦?你對他有懷疑?你有沒有搞錯!」
「齊經理的動機肯定不是因為沈婷要嫁給老秦,而痛下殺手。我反而覺得,沈婷這樣的女人,結婚前肯定會狠狠敲那個齊經理一筆。或許是齊經理拿不出那筆錢,才想到殺人以絕後患。」
照片上的齊經理正躺在滿是雨水的水泥地上,旁邊是打開了車門的奧迪Q5。後腦的傷口已經凝固,只有略帶紅色的雨水順著他的發梢流下,匯入身下的澤國之中。
吳韜撓了撓頭:「我托兄弟們利用空閑時間查這個案子嘛,他們嘴上就算不說,心裏恐怕都不怎麼樂意。現在有點頭緒了,向他們證明下我不是沒事找事。」
「不可能,鑰匙只有兩把,一把我拿著,一把沈婷拿著。」秦森反駁。
徐川沉吟道:「兩點多沈婷被目擊到走出小區,三點二十左右警局接到報警電話,三點四十左右消防隊進入……莫非是……」
「為什麼……」
「嗯。」徐川平靜道,「第一個疑點,凌晨3點多,正是人最疲憊不堪的時候,誰會步行上7樓回家?這是個很尷尬的樓層,說高不高,說低不低。如果是正常的深夜回家,一般都會選擇電梯;第二個疑點,報案者稱21號樓西單元7樓聞到濃烈的煤氣味道,這裡有個常識,煤氣泄露如果不仔細聞的話,根本不是很明顯,對於一個著急晚上回家的人來說,很難聞到走廊里散逸出來的少量煤氣味道;第三個疑點,一般來說,事關人命,報案人總會下意識地留下名字,來增強可信度,可是這個報案人卻對自己的名字遮遮掩掩;第四個疑點,一般煤氣中毒的人最初感覺為頭痛頭昏、噁心、嘔吐、軟弱無力,絕大多數人都能從睡眠中醒來,掙紮下床開門、開窗,而兩個人都是並卧在床上,一點掙扎都沒有的情況,是很少見的。」
徐川繼續道:「沒有堅實的證據作為支撐,再慎密圓滿的推理也只是臆測而已,我沒有哄委託人開心的習慣。秦先生,我能給你的只會是真相,不管你接受與否。」
「所以,在咖啡店的時候,你對她投了毒,是方糖的問題么?」徐川平靜問道。
張永生張了張嘴,卻什麼也沒說,低下頭去擺弄手機。
「哦?怎麼講?」
他轉過身,滿臉苦澀的笑容,「或許,老天覺得我並沒有洗凈我所受到的屈辱,放我回來,要我跟那些該死之人不死不休?據說死去之人,走過黃泉路到了忘川河,在奈何橋前喝下忘川河水之後,就會忘記生前所有的事情。我到了忘川河,卻終究沒有踏過那條奈何橋。兜兜轉轉,再世為人,從鬼門關回來之後,我變成了復讎的夜叉!」
吳韜撓了撓頭,不知道說什麼好。
田川在身後拉住他的衣角,發現沒人注意,才小聲說:「哥哥,你要小心點,有些人表面上是一個樣子,其實暗地裡又是一個樣子。」陽光從玻璃窗穿過,灑在田川認真的臉上,將她長長的睫毛染成金黃。
吳韜沒有發問,用力踩下油門,黑色的桑塔納咆哮著衝進雨霧。
「她有什麼錯?」徐川盯著快要發狂的秦森,問道。
「一般的煤氣泄露,除去管道老化,就是灶眼火苗熄滅。我們剛才發現,客廳的餐桌上放著電熱水壺,我剛搖了下,裏面貌似還有點水。這說明,秦森平時連喝水都沒用過煤氣灶。」
「我是沈婷。」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終於,沈婷在安眠藥和煤氣的雙重作用下,停止了呼吸。某人確認了這一點之後,把你從洗手間里拖了出來,將你放在已經死去的沈婷旁邊。出門后,為了保證你的生命安全,這個人立即撥打報警電話。這個人並沒有在房內做什麼善後工作,一方面是因為怕時間長了你會死去,另一方面是因為怕你醒來后發現房內東西有所變化。」
「我有些懷疑你的能力。」秦森點起一支煙,「雖然吳韜說午夜拔頭人那件案子實際上是你破的,但你實在是太年輕。」
「選擇性失憶症。煤氣中毒的後遺症之一,你挺幸運的,受損的僅僅只是海馬體而已。」徐川接過話,「不過秦先生,你既然失去了記憶,又怎麼會懷疑自己的女朋友死於他殺?」
秦森怒道:「沈冰!婷婷可是你姐姐!」
「你也發現了?」秦森看著徐川。
吳韜嘆了口氣道:「算了,你好自為之。」說罷扶著徐川出了門。
「接著,她寄給你照片,要你看清沈婷,在今後的日子里不會再因為失去愛人而痛苦,又故意留下指紋,引火上身,讓警方懷疑她是兇手。她替你殺掉了齊經理,是不想讓你手上再次沾上鮮血,是為了讓你沒有負擔地活下去。在喝下那杯咖啡的時候,她是什麼心情?被最愛的人終結自己的生命,卻還在祈求他的原諒。」
「如果是自殺,你是不是掙不到錢?」沈冰冷冷看著徐川道。
「有的時候,你不得不感嘆人生的無常。」徐川站在雨中,回望著吳韜嘆氣。
沈冰的眉毛抖了一下,呼吸突然變得急促起來,她站起身捂著胸口,一臉痛苦之色。
秦森低下頭沉默了一會兒,竟然冷笑起來:「你發現了?什麼時候?」
肩膀被誰拍了一下,秦森轉過頭,是張永生。
「線索太少,而且這房間到底是不是密室,現在還很難說。」
「味道還不錯。」
「我以為這案子還要拉扯一段時間,想不到今天警方卻發現了一些證據。秦森收到的那沓照片,我隨手順出來一張,交給吳哥去化驗指紋。本來沒抱多少希望,但結果卻出乎意料。在那張照片上,除了發現吳哥、我和秦森的指紋之外,還發現了另一個人的指紋。」
徐川踏進房內,站在門口仔細打量著全貌。吳韜不客氣地推開他,一屁股坐在了客廳的沙發上:「我說,這現場我們已經勘察過了,你非要再來看一次,有這個必要麼?」
齊經理微微點了點頭:「嗯,休息一下也好。我準備了張去海南的機票,去散散心吧。」
「……」
秦森猶豫了好久,才輕聲道:「不是……沈冰?」
警察愣了一下,看向吳韜,吳韜卻點頭示意他說下去。他只好乾咳一聲道:「那小區保安說,他見過女死者……是叫沈婷吧,哭著走出了小區,哦,是當天凌晨兩點半。」
「你看這些照片,大部分都是那個經理和你女朋友一起的照片,要麼是進酒店,要麼是出酒店,還有幾張是一起去機場什麼的。雖然場所比較單一,但這些照片不但背景在變,服裝在變,就連兩人的容貌也有一點變化。我看,這至少是好幾年的照片了。」
「你說你變成了復讎的夜叉,可你殺掉的卻是一個甘心情願為了你奉獻全部人生的女人!」
「沒什麼,睡一覺吧。或許死去的沈婷會託夢告訴我們謎底的。」
「原來你還有處|女情結。」徐川不置可否。
突然之間,一道靈光劃破紛亂的黑暗,徐川張大了嘴,獃獃地愣在那裡。
「你在胡說什麼?」齊經理乾咳一聲,「我不明白。」
「怎麼樣?」吳韜問道。
「交待?」徐川歪著頭問道,「交待什麼?」
「嗯。」秦森覺得一種無力感湧上心頭,深愛的人在身邊一點一點地死去,自己卻什麼也沒有做。
「警方已經結案了。我姐姐死於煤氣中毒,不是謀殺。」沈冰的聲音像天氣一樣冰冷,「如果你不是運氣好,也已經死了。」
「你是叫徐……什麼?」沈冰問道。
沈冰白了徐川一眼:「有什麼問題?他是因為死的是自己的女朋友,所以才放不下……」
「一定是他知道婷婷要跟我結婚,又去糾纏婷婷,被拒絕後惱羞成怒,才起了殺心。」秦森眼睛通紅,恨恨地說。
「哦,我先把這個弄完,等下就睡。」齊經理衝著卧室應了一聲。他點開一個隱藏屬性的文件夾,電腦屏幕上立刻鋪滿了和沈婷的合照。照片足足有上萬張,佔了5G多的硬碟空間。那是五年來跟沈婷在一起的香艷回憶,旅遊、野營、酒店、會所……不但各種場景都有,各種姿勢也有。閑暇的時候,齊經理總會打開電腦,一張一張地慢慢回味,這已經成為他不可或缺的享受之一。
太陽被擋在厚厚的雲層之後,天空顯得灰濛濛的,到處瀰漫著初冬的霧氣。
「我說了,我不在乎婷婷的過去!就算她跟那個姓齊的王八蛋一起了很長時間,也不能減少一絲我對她的愛!」秦森怒吼。
冰冷的沉默,令人窒息。
秦森抬頭,眼睛布滿血絲:「怎麼說?」
「十五六歲就這麼矯情?有這個必要麼?」
「果然如此……」
「青年幹探,你怎麼看?」吳韜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向徐川問道。
料理台出乎意料地乾淨,完全沒有那種油膩膩的感覺。刀具全都新嶄嶄的樣子,碗筷也很整齊地放在櫥櫃里。
空氣凝結在長長的走廊,只有啪啪的雨聲在窗外作響,冷風從窗稜縫隙刺入,發出嘶嘶的聲音。
「……什麼意思?」
他躡手躡腳地走出書房,確認老婆睡熟了之後,輕輕打開了房門。雖然錢不算問題,但這個陌生人真的在索要五萬塊錢之後,就會停手么?不如今晚先把錢給他,然後記下他的樣子和聯繫方式。回頭找大頭他們幾個,教訓下這人,再把錢給追回來。分給大頭一萬,自己留四萬。
「你要不要也睡這裏?等明天一覺醒來,我們可以去嘗嘗隔壁街的那家台式滷肉面,聽說裏面的爆肚兒非常贊。」
「兩個人都煤氣中毒呢,沈婷死了,秦森搶救過來了。」
秦森站在門口適應了一會兒,向坐在角落的沈冰走去。沈冰和她姐姐長得很像,一樣的清秀文氣。但其實,沈婷調皮活潑,沈冰卻倔強冷淡,兩姐妹幾乎是兩個極端。此時朦朧的燈光打在沈冰的側臉上,竟也有種嫵媚的韻味,剎那間秦森有種錯覺,似乎沈婷就坐在她妹妹的身邊,端起果汁,向他微笑。
「你好,請問你是……」
「不過這個齊經理倒很有必要見見。」吳韜說,「把他們弄進局裡問問話,也算對兄弟們一個交待。」
「是你自己沒說清,發什麼脾氣啊,」徐川擺擺手,「可以斷定,這案子是謀殺了。」
「夠了。」秦森聲音不高,但很九_九_藏_書有力。
徐川坐進副駕駛座,搓了搓凍得有些發麻的手掌,問道:「誰?」
一張淡藍色的信箋紙從紙箱里的列印紙中飄落,秦森和田川下意識地去看上面紅色字跡:你知道么?沈婷是被殺的。
徐川坐在長椅上,很平靜的樣子。他不但沒有報警,反而把張永生和葉媛都打發走了。兩個人離開的時候,都是一副狐疑的樣子,不知道徐川葫蘆里到底賣的什麼葯。
「老實頂個屁用啊!我跟你們說……」
秦森帶著些許疑問退出辦公室,抱著空紙箱穿過寂靜得可怕的辦公區,走向沈婷的隔斷。
「那又如何!」秦森大聲咆哮,「我說過!我是在忘川河畔返回的復讎夜叉,我唯一的使命就是復讎,將那些傷害我、欺騙我、侮辱我的混蛋們都一同帶進地獄!哪怕是以生命的代價!」
「好,好。」張永生看起來十分尷尬,他退後幾步說,「齊經理找你。等你心情好了,我們再聊聊。」
「沈冰,婷婷的妹妹。」
徐川搖搖頭:「為了這麼個女人,值得不值得?」
秦森的胃部好像被猛擊一拳,他嘶啞著聲音問道:「你是誰?你知道什麼?婷婷的死到底跟誰有關?」
車門突然打開,隨即湧入一股帶著涼意的空氣,讓人精神為之一振。一個穿著制服的年輕警察鑽進後座,手裡拎著個塑料袋子。
徐川掃視了落座的眾人一眼。
田川一臉急切:「哥哥,你需要我做什麼嗎?」
「我不會。但如果我抓不到兇手,婷婷死不瞑目。」
徐川一把推開秦森,將沈冰攬入懷中,沖張永生大聲喝道:「撥120啊!愣著幹嗎!」
吳韜點了支煙:「不對勁的地方啊……」
「他們住哪裡啊,怎麼現在還用煤氣?不都是天然氣了?」
「是誰?」秦森問道。
「兇手是誰?他為什麼要這麼做?」沈冰雙手緊緊地握在一起。
徐川道:「如果我們採用代入法,把自己想象成兇手的話。既然第一次作案沒有幹掉秦森,而秦森又起了疑心。那我為了自保,是不是要繼續追殺秦森呢?或者說怕被警方發現,要不要偃旗息鼓隱藏蹤跡呢?可我為什麼要給秦森寄照片,還要殺死齊經理?根本不合情理嘛。
「就因為這個,你殺了她?」徐川一臉驚訝。
「要我把照片寄給你老婆你才會明白么?或者我寄給秦森?」
「你在說什麼?」吳韜皺起眉頭。
窗外夜色正濃,稀疏冰冷的星光鑲嵌在如墨般的天空之中。秦森斜靠在窗檯前,看著沉寂的夜色發獃。案子雖然交給了徐川在調查,但總是有一種莫名其妙的恐慌感,好像什麼會發生一樣。
「老大,熱果汁……」年輕警察遞了兩杯給前面,自己打開一杯,暖暖地喝了一口。
「我本將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溝渠。這孩子……」徐川欷歔道。
秦森剝開包裝紙,看著乳白色的方糖發獃。
吳韜理直氣壯地說:「我渴了。別打岔,那裡還寫了什麼?」
「如果可以謀殺,我殺了這時間,或許,在我殺時間之前,我已經被它謀殺。每一天每一季每一年,我在時間里漸漸死去……」徐川躺在床上,一本正經地念道。
「在你們煤氣中毒的地方看過之後,我就已經有點懷疑。只不過我還推斷不了兇手是沈婷還是你。直到那些照片出現,給足了你殺人動機,我才能順著線索推理下去。」徐川仰頭靠在椅背上,看著天花板上慘淡的日光燈道,「其實,你是要沈婷跟你一起死,對不對?什麼狗屁密室殺人,那玩意兒推理小說里不少,但現實中的罪犯既不會有那麼高的智商,也不可能有那麼好的運氣。室內布置到處都是漏洞,能想出密室殺人詭計的兇手,怎麼會犯下如此低劣的錯誤?在得知你們是穿著衣服鞋子躺在床上后,我就覺得不是意外,你們不是被謀殺,應該是自殺。因為自殺的人通常不會脫衣服,這是一個心理慣性。而且自殺的人是不會關心室內布置有沒有漏洞的,因為從一開始,你就沒打算殺了沈婷后活下來,對不對?
「作為沈婷的親妹妹,為了方便她姐姐去跟那個姓齊的上床,她下了不少功夫纏住我,如果不是她,我不會被騙得這麼久,這麼慘。我和她有什麼仇?有什麼怨?為了維護她的姐姐,就要傷害我?就要把我變成一個被世人恥笑的白痴?」
秦森卻面無表情地看著她。
「沒人會在凌晨一兩點蹲在別人車旁等著殺人,除非他有把握要殺的人一定會出現。所以呢,我們可以推定,打電話的這個人應該就是兇手。兇手的第一宗命案是沈婷,他將秦森和沈婷弄昏之後,抬到床上,然後打開了煤氣開關,想要造成煤氣泄漏的意外假象,殺死兩人。但是其間卻出現了個神秘的報警人,打電話通知了警方,將秦森搶救了過來。然後呢,秦森懷疑不是意外而是謀殺,托我們兩個進行調查。緊接著,兇手將齊經理和沈婷幽會的照片寄給了秦森,並切成功地幹掉了齊經理。吳哥,案子講到這裏,你發現沒發現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
警察道:「是的,那保安說他們是每隔兩個小時巡視小區,巡視時間是半個小時。看到沈婷的時候,他們剛剛巡視完,所以對時間很肯定。」
秦森沒有做聲,頭埋在兩腿之間,看起來十分的失落。
秦森再次沉默,靜靜地看著他。
窗外冷風呼嘯,大雨滂沱,所有的一切,都隱藏在雨霧和黑暗之中。
徐川笑道:「你忘了是誰介紹給我的這個案子了?吳哥身為重案一科科長,帶個人回現場看看,沒什麼問題的。好,不說這個了。秦先生,假設是謀殺的話,你有懷疑的對象么?」
「雖然不知道到底是什麼時候裝上去的,但它無疑工作了很長時間,我拽下它的時候,它的電量只剩下了一點。也就是說,最起碼你們這段時間的一舉一動,全在某個人的監視之中。包括你對沈婷所做的一切。」
「那就是你,沈冰。」
秦森嘆了口氣:「傻孩子,每個人不都是這樣?」
沈婷進入公司之後,齊經理沒費多少工夫就把她弄到了手。現在的女孩子,只要你嘴甜心細捨得花錢,又加上是她的頂頭上司,泡起來是相當的容易。不過麻煩的是,齊經理雖然相當的低調,但世上卻沒有不透風的牆。今年年初,就有些八卦的員工好像看出了什麼端倪,隱隱約約地在背後說一些閑話。
「除了這些無病呻|吟的東西,那本日記里還有什麼?」吳韜擰開一瓶純凈水,鼓咚咚灌下大半瓶。
「急什麼,等人齊了再說,」徐川瞟了眼窗外,「你看,這不是來了?」
「怎麼會……」秦森喃喃道。
秦森怔了一會兒,臉色稍稍有些柔和,他拉開身旁的車門,沖徐川點了下頭道:「走,我帶你去青山咖啡館,見一個人。」
秦森恨恨道,「我告訴她,我在果汁里放了安眠藥,等她睡熟后和她一起自殺。她竟當場嚇哭了,抱著我的腿求我放過她,還說要她做什麼都可以,連做長期情人都可以。我冷冷地看著她,我只是感到厭倦,我當初為什麼會愛上這麼一個卑賤的女人!等她失去意識,我將她搬到床上,將果汁瓶丟到窗外,關上了門窗,扭開了煤氣開關,然後躺在了她身邊。」
白色的燈,白色的牆壁,白色的衣服……急救室的燈亮著,秦森靠在牆壁上,雙手插在口袋裡,不時往急救室的門口看去。
身後的徐川乾咳了一聲,道:「秦先生……」
徐川點了點頭。
吳韜用力往後一扯,將秦森摔到沙發上,快步走上前,扶起徐川后道:「老秦,當初是你不依不饒非要我們替你查案的,現在查到了這樣的結果,你卻又不滿意。作為兄弟,我沒什麼好說的,但作為警察,我會一直查下去,不管查到什麼程度。」
推理路上,我是新丁。不提長篇的話,《不渡忘川》應該算是我的第一篇短篇推理小說了。感謝貓提供的機會。不過雖然上了「最SHOW場」,我卻有些惶恐——這篇算是社會派的《不渡忘川》會受到什麼樣的評價呢?我很期待結局,尤其是在不受自己控制的時候。
秦森站起身,下意識整理了下衣服,向齊經理的辦公室走去。
「照片是偷|拍的,內容全部是你姐姐沈婷和齊經理出入酒店,外地旅遊之類的情侶照。而最近的一張,時間就在今年的10月,也就是沈婷和秦森訂婚之後。當然,僅憑照片上的指紋,並不能推斷這些照片是你拍的。於是,我就做了一些調查。現在大部分都是卡片相機,很難從相紙的類型入手進行調查了。不過還好,不知道你是為了增強照片的真實性,還是粗心所致,這些照片的右下角都留有時間顯示。於是我挑了幾張在外地拍攝的照片,調查了你在那些時間內的行程。不出所料,你並不在上海。沈冰,你為什麼要拍這些照片?你將照片寄給秦森又是什麼用意呢?」
「得了吧!你裝什麼馬克思啊。想當初老秦被發現時,差點救不過來,而且腦部也有了損傷,失去了一些記憶。如果他想殺掉沈婷,不會選這麼蠢的手法吧!」吳韜道。
刺耳的手機鈴聲突兀響起,把齊經理嚇了一跳。老婆在卧室不滿地哼了一聲:「聲音小點,寶寶剛睡著。」
徐川搖頭:「這個說不了,線索太少,還有很多疑點解不開啊……」
然而直到今天,這樣的夢想卻並未實現。
「秦哥哥……」脆生生的聲音在背後響起,秦森轉起頭看著身後的女生。
洗手間……濕毛巾……空浴缸……蹊蹺的火災警報觸發器……兩點半的沈婷……
「也就是說,這張照片的拍攝時間,在今年的10月10日以後。好像那時候你們已經訂婚了?」徐川聳聳肩。
徐川稍稍停頓了一下,問道:「說到這裏,你能不能猜出來這個人到底是誰?」
「煤氣灶里的電池,應該早已經沒電了。既然秦森和沈婷都沒有自殺傾向,那麼一個智商健全的人,會在不做飯不燒水的前提下,打開一個平時根本不用的煤氣開關,並且關掉了所有的門窗,躺在床上睡覺嗎?」
「你確定時間是凌晨兩點半?」徐川很嚴肅地問道。
沉默了許久,兩人都只是看著前窗玻璃上來來回回的雨刷出神。冷不防吳韜用力拍了下徐川,道:「午夜拔頭人那麼詭異的案子咱們都破了,這小案子算屁啊!等下我送你回家,好好睡一覺,打起精神我們一起把它搞定!」
「剛才?」
腳下被絆了一下,差點摔倒,徐川打開燈,是幾條毛巾。他俯下身撿起毛巾,還有點濕漉漉的樣子。旁邊的窗子開了個小縫,不斷有涼風吹進,身前的浴缸空空的,一層浮塵。
除了秦森。
忘川河畔,誰在等著我?
良久之後,秦森嘶啞著聲音道:「你是要我覺得愧疚么?。」
天空已經有些亮了,雖然沒有太陽,但照樣有灰濛濛的光透過陰霾的太空灑了下來。徐川揉著胸口,呼出了一口氣。
「是我的錯。本來我以為,解開了密室之謎、找到了殺死齊經理的真兇,這個案子read.99csw.com就算結束了。吳哥不想親手拘捕你,要我說明案情之後,勸你和沈冰去自首,誰能想到……誰能想到……」
「因為警局離得遠,」吳韜瞪了徐川一眼,「這個答案你滿意嗎?」
「睡這張床?剛死過人的。」吳韜好心提醒。
田川抬起頭看著他,微微發紅的眼睛里充滿擔心:「你不要這樣,秦哥哥。你覺得沈婷真的是他殺?」
「好,就算齊經理死有餘辜,那秦森和沈婷呢?沈婷可是你親姐姐……」
徐川道:「錢不是問題。按說,事情發展到這裏,你對我的委託已經算是結束了,不過我卻還有個疑問。」
「不要說了,」秦森笑了笑,「不用安慰我,我沒事,請幾天假就可以了。」
沈冰哼了一聲,不再說話。
「小川!」吳韜乾咳一聲,「老秦你冷靜些。你剛不是也說了,你不在乎沈婷的過去。這幾張照片說明不了什麼,現在的年輕人誰沒談過幾次戀愛啊,酒店開房是很正常的事。女孩子嘛,一旦動情是什麼都不顧的。」
「說起來……沈冰讓姐夫住她那裡,是不是有點怪怪的?孤男寡女共處一室……」
徐川歪在座椅上,閉起眼睛道:「去哪兒都成,我先眯兒會……」
徐川意味深長地笑了:「秦先生,你委託的只是我,而不是警方。吳哥作為警務人員,並沒有義務出現在今天這樣的場合,而且,他現在可是忙得很。」
秦森盯著徐川,若有所思。
手機突兀地響起,屏幕上的未知號碼不停地晃動著,會是誰呢?這麼晚打來。
秦森按下了接聽鍵,聽筒里響起沙沙的靜電聲。
秦森緩緩睜開眼,面對著無際的黑暗。
吳韜嘁了一聲:「白痴都知道,可是現在查不到人,你說該怎麼辦?」
徐川冷冷地看著他:「或許是惺惺相惜,或許是對你有點好感,在她看來,你是無辜的。所以她趕到現場,冒著會被發現的危險,救了你一命。可是她卻不知道,她這所謂的善意,卻帶回了一隻在忘川河畔折返的復讎夜叉!
徐川探起身,想要仔細看看。
秦森苦笑,田川脆生生的聲音又在耳邊響起:「秦哥哥,你覺得沈婷真的是他殺?哥哥,你需要我做什麼」
那張文靜羞澀的臉龐浮現在眼前:「秦哥哥……你是要買房子吧,我知道有間挺便宜的,雖然遠了點……」
「對,」徐川俯身看著坐著的秦森,「你可以這樣安慰自己,你也可以等沈冰告訴你所謂的真相。如果你那份劑量大到足以毒死一頭大象毒不死她的話。」
「做咱們這行的,不就是要懷疑一切么?」徐川一本正經地回答。
淺灰色的尼桑天籟發出一聲低沉的嘶吼,飛快地碾過冰冷的水泥路面,將地上紅色的楓樹葉激蕩開來,在空中四處翻飛,猶如一蓬濃濃的血霧。
沈冰哼了一聲:「可是她已經死了!就算你再不捨得,再繼續折磨自己,她也不會活過來。你覺得把自己弄得多憔悴多頹廢,就能證明你愛她有多深么?幼稚!」
「什麼!」齊經理額頭上迅速沁出了細汗。
「兄弟……」張永生乾咳了下,「沈婷的事……」
「怎麼回事!」張永生站起了身。葉媛卻尖叫一聲,退出了好遠。
秦森猛然抬頭,急救室的燈還在亮著。
「哥膚淺,但絕不猥瑣。」吳韜瞪了徐川一眼,「不是說這房子是老秦剛買不久的么?沈冰的筆記本怎麼會在這裏?」
「誰知道呢,或許是什麼時候她落在這裏的吧。」徐川道。
急救室的門被推開,幾個身影推出了一張被白色覆蓋的擔架床,一個年齡稍大點的醫生走到秦森面前,摘下口罩一臉歉意地說著什麼。
「你搞什麼?」吳韜皺著眉頭問。
路邊停下了一輛淺灰色的尼桑天籟,秦森撐了把傘走出駕駛位,拉開車門將沈冰迎下車。兩人一同走進了咖啡館。
「這位是徐川。」秦森示意徐川坐下,「私家偵探。」
「是的,沈冰知道她姐姐所做的一切。她為了維護姐姐,處處纏著你,轉移你的注意力。但是同時,她也深愛著你。所以她跟蹤她的姐姐,拍下了那些照片。是為了以後讓你明白事情真相,還是要脅迫齊經理離開沈婷?這個目的我們並不確定。但可以肯定的是,你們爭吵的那晚,她聽到了整個過程。
「什麼?」葉媛猛地站了起來,「你胡扯什麼!」
「……我問的是你發現了什麼,你就不能給我正經點!」
葉媛扭頭冷冷看了秦森一眼:「怎麼?死了老婆連辦公室都不敢進了?什麼出息!」
「你就是兇手。」徐川盯著葉媛道。
沈冰有些慍怒:「這樣說有點牽強吧,這些疑點都可以說是巧合。報案人因為想鍛煉身體,步行上樓;因為鼻子敏感,聞到了煤氣味兒;因為不想惹麻煩,沒留姓名;因為我姐姐他們兩個那晚都睡得很沉,沒掙扎……」
沈冰端起咖啡,輕輕啜了一口。
徐川搖搖頭:「就算警方定性了自殺,但只要有疑點發現,還是可以重新調查的。而且這期間剛好又發生了貴公司齊經理的命案,警方已經重視起來了,搞不好會將兩案合併調查。葉小姐,我雖然是一個私家偵探,沒有執法權,但也沒有哪部法律規定我沒有調查取證權吧。」
「其實相比這個疑惑來說,我還有個更大的疑惑,」徐川直視著秦森的眼睛:「為什麼殺她?」
頭痛又來了,猶如千根鋼針直刺而下。沉重壓迫的感覺包裹著全身,他無力掙扎,只是死死地盯著地上的照片。
「這裏不會有什麼有價值的線索了。今年的第一場雨,倒下得及時,幾乎把所有痕迹都給沖了個乾乾淨淨。」吳韜打了個哆嗦,僅僅睡了兩三個小時,就被同事的電話吵醒,得知了齊經理的死訊。當他喊醒徐川出門的時候,雨下得正緊。
秦森揚了揚手:「算了,傻孩子。有空還是多學學怎麼跟客戶打交道吧,以後不見得什麼事能靠我。」
一切都顯得那麼溫暖熟悉。只是人已不再。
徐川丟給他一瓶純凈水,道:「沒事,喝吧。我看了,沒過期。」
秦森衝上前,狠狠一拳砸在徐川胸口,將徐川打了個仰面朝天。吳韜急忙攔腰抱住秦森,怒道:「老秦你幹什麼!小川也是在幫你!」
照片里的沈婷笑得很甜,雙手緊緊地挽著齊經理的胳膊,頭靠在齊經理的肩膀上,而背景是一間本地的快捷酒店。
秦森索性坐在了地毯上:「對,我已經找了私家偵探來調查。」
「你要是有空,不如趕快想想這個密室殺人的手法。別總是想那些不著調的東西。」
「徐川。」徐川笑道,「如果你有尋人、跟蹤、調查、找寵物之類的需要,儘管找我,價格很公道的。」
作為有家室的人,自然有這樣那樣的一些忌諱。在齊經理的授意下,沈婷搭上了秦森。秦森這個人,雖然業務能力不錯,但在愛情方面還青澀得很。沈婷只不過略微示好,秦森就死心塌地,召之即來揮之即去,堪稱模範男友。有次在酒店纏綿過後,齊經理問沈婷,自己和秦森比起來怎麼樣。沈婷嬌笑著告訴他,秦森雖然夠聽話,卻不像齊經理一樣浪漫多金,而且為人太過於木訥,談了小半年戀愛,還只停留在擁抱接吻的階段,搞不好現在還是處|男。
「秦哥哥?你不要緊吧。」田川的聲音再次響起。她蹲下身來,默默地幫秦森撿地上的文件。
「你們走後,那些記憶就像利刃刺進了我腦中。在經歷了憤怒和絕望之後,我突然覺得,這或許應該是天意吧,給了我這個復讎的機會……」
「我問你一句,你愛沈婷嗎?」
徐川憐憫地看了他一眼,自顧自地說下去:「煤氣的主要成分是一氧化碳,這東西的活性很差,而且不溶於水。要如何才能使沈婷中毒死去,而使你活下來呢?煤氣還在嘶嘶作響,容不得想太多時間。於是,這位某人選擇了相對來說最安全也是最便捷的辦法——把你拖到洗手間,把毛巾弄濕,堵住門縫防止煤氣進入,並且打開窗子,以便於空氣流通。這樣,洗手間就成了一個相對安全的空間,而門外,躺在床上的沈婷的生命正在一點一點地被煤氣吞噬。
「等一下……你真的覺得,你自己能活下來,是天意么?」徐川閉起眼睛。
第二天一早,還沒進入辦公室,秦森就聽到裏面傳來的壓低了聲音的八卦。
「算啦,就像你說的,沒有證據,我們再怎麼想也只是猜測而已。」
「我不是兇手!」葉媛大聲喊道。
聽到爆肚兒,吳韜暗暗咽了口唾沫。
「如坐針氈的齊經理,你能聽出來我是誰么?」電話那頭傳來不男不女的詭異聲音。
「愛!」
制服警察彷彿又想起了什麼,道:「對了老大,你讓查的那個煤氣中毒案,我昨天走訪了那個小區。保安說,好像在當天凌晨兩點半左右,女死者哭著走出過小區。」
「你說的都只是推測。」
雖然有心理準備,吳韜還是有點失望,他轉過頭去看徐川,徐川卻眯起眼睛一副懶得再說的樣子。
在印刷品廣為流通的今天,寫下的文字變為鉛字的機會不再遙不可及,但營造世界卻不如想象中的那麼簡單,更別說靈魂這種飄緲的東西。
「不去。」徐川打了個哈欠道,「就算我們現在趕去,你又沒合法手續,他們不想配合你調查的話,你連他們家門口都進不去。」
「你以為人都跟你一樣猥瑣啊?沈冰有公司公寓的。」
「我一直有些糾結,為什麼你們兩個一起煤氣中毒,沈婷死了,而你卻能搶救過來?是命運的偶然,還是人為的操控?我沒有在第一時間到達現場,錯過了很多必要的細節,但是也給我發現了一個很奇妙的事情。吳哥我們去過你那間房子確認了下,在洗手間里,我有點不協調的感覺,在門后丟著的毛巾,微開的窗子,薄薄一層浮沉的浴缸……這些跟乾淨整潔的廚房、客廳、卧室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在我的要求下,警方鑒證科對洗手間進行了指紋採集,發現了一個不應該出現在那裡的人。」
「從動機來揣摩唄,」徐川繼續道,「這個號碼第一次打電話給秦森,送去了照片;第二次打電話給齊經理,說了什麼雖然不知道,但他成功地讓齊經理走出了家開車出門。而就在此時,埋伏在暗處的兇手突然出現,將齊經理殺死。
「誰有空聽你的推理,你直接說兇手是誰好了。」葉媛皺著眉頭說。
他輕輕敲了敲桌子:「但是……你自己去查的話,是不是有些不合適?」
秦森坐在隔斷里,把桌上的東西都整理起來,工作……還有做的必要麼?
徐川走到煤氣灶前道:「如果不出我所料的話……」
「什麼亂七八糟的?你是誰?」齊經理並不掩飾自己的不滿。
「在她看來,借沈婷老公之手,殺掉沈婷。倒是個蠻有諷刺意味的報復。不過她還算良知未泯。」
「所以,保安目擊到的沈婷根本不是沈婷。而是你!
秦森閉起眼睛,將方糖放進嘴裏,先是甜,然後是一股濃濃的苦杏仁味道瀰漫在了唇齒之間……
「好吧,吳科長,你可以https://read.99csw.com等天亮後派你的兄弟查證一番。」
張永生手忙腳亂地掏出手機:「120嗎?急救!青山咖啡廳!出人命了……」
「你不覺得你的問題太多了么?」冰冷的聲音中似乎夾雜著一絲嘲諷,「你的失憶好了么?我怕告訴了你,你又轉眼忘掉。」
徐川點點頭:「秦先生,我理解你的心情,這樣的話,我想去案發的房間一趟,可能還會有什麼發現。」
徐川攤了下手,道:「看吧,不說過程,只說結果,沒有人能接受得了,對不對?葉小姐,耽誤您幾分鐘時間,安靜地聽完好不好?」
「就因為老秦他們被發現的時候,都穿著衣服?哦,還有昨天你說的那些?」吳韜皺起眉頭,「都只是猜測而已,沒什麼有力的證據嘛。」
「現場百遍。這不是你們警方的準則么?」徐川跟著走進房間,「吳哥,你覺得這案子是自殺還是謀殺?」
「沒有,我是失去了一些記憶,但這些事還都記得。」秦森答道。
「那是個人渣!」沈冰啜口咖啡,「跟我姐姐好了那麼多年,我姐姐死了,他非但沒有一點悲傷的表現,反而還想泡我!」
「上海什麼時候下過這麼久的雨啊……」張永生望了望窗外,「喂,徐……偵探是吧?怎麼他們都還沒來?」
秦森道:「鑰匙只有兩把,一把在警方那裡,一把在我這裏。不過現在警方已經封鎖了房間,你一個私家偵探,能進得去么?」
「沈婷還挺勤快的。」吳韜由衷地讚歎道。
「這隻有一個解釋,報案人潛意識裡認為,這是謀殺,不是意外。」徐川抿了口咖啡,沖服務生喊道,「麻煩,再來一杯」。
「沈冰知道,你既然要追查沈婷的死因,早晚有一天會發現事情的真相。你發現了真相會怎麼樣?姐姐已經死了,失去了一個親人,難道還要失去一個最愛的人么?況且,姐姐的死跟自己的猶豫有太多的關係,自己也是幫凶之一。懷著深深的負罪感,她決定陪姐姐走完黃泉路,留下最愛的你快樂地生活在世上,完成所謂的自我救贖。
「這些你都沒忘?」徐川問道。
徐川揚了揚手裡的硬皮本:「好像是沈冰的日記。」
「簡單點的?」
他嘴角揚起笑意,走到了車前,按下遙控器拉開車門,躬身準備坐進駕駛位。而身後,黑影手中的鐵棒已經高高舉起……
「我記得筆錄上寫的是……兩個人都穿著衣服躺在床上的……對了,好像連鞋子都沒脫。」吳韜托起下巴,「經你這麼一問,是有點奇怪。如果他們兩個是上床睡覺,不應該不脫衣服和鞋子的。莫非是有人將他們弄昏了之後,搬到床上去的?」
徐川突然扭過頭,高聲問道:「你說什麼?」
「兇手找到了?」沈冰剛一落座就急切地問道。
房子不大,兩室兩廳,大概八十平方米的樣子。客廳餐桌上空空的,只有一個電熱水壺放在上面。卧室里的被褥有些凌亂,看得出有人躺過的跡象。
吳韜接過照片睜大眼睛看去,照片右下角有個只照進來半截的廣告牌,上面模模糊糊地顯示:30天讓利大酬賓,凡……贈50元到300元返卷……止2011年11月10日。
徐川笑笑,並未反駁。他躺在床上,雙手墊在腦後,眼光自然而然地向天花板看去。吊頂做得很一般,是那種簡易的鋼條襯著石膏板的……奇怪,怎麼緊貼著天花板的柜子頂上,會有個火災報警觸發器?這種東西的位置很有問題嘛,放在那裡根本沒什麼作用。
「那敢情好,今晚我們不是沒事了?秦森也去了沈冰那裡不是?等會兒我就住這裏好了。」
「對。」沈冰顯得異常鎮靜,「我跟了她好久了,那些照片也是我拍的。之所以寄給秦森,是因為他一直在查案子,我想引起他的好奇心,從他那裡要錢用。」
安靜地歪在旁邊的旋椅,桌子上漫不經心散落的文件,空空的果汁瓶,斜躺著的小布熊……
「不用了,我哪裡都不想去。」
「你什麼意思?」秦森問道。
不,不,不。不對。為什麼要懷疑婷婷呢?三百多天的相處,她的笑臉還時刻浮現在眼前,怎麼可能就憑几張照片來侮辱她呢?秦森膝行幾步,拿起一張照片仔細地分辨。照片上的女人很像婷婷,對,是很像婷婷,但應該不是。婷婷的眉毛有點淡,這照片上的有點黑。嗯……或許是沈冰呢?她們兩姐妹長得非常像,有時候不認真點,自己都會認錯的。沒錯的,應該就是沈冰!沈冰現在在公司公寓,等她回來再問她好了。其實,就算不是沈冰,那又怎麼樣呢?這世上長得相像的人有很多,很多人都有認錯人的經歷吧。或許是另一個長得像沈婷的女人呢?不能說沒有這個可能吧……
雨依舊在下,彷彿沒有停止的意思。
「怎麼了?」吳韜問。
「什麼?」
「我雖然失憶了,但腦子還很正常。吳韜也跟你說了吧,你還記得多少?」秦森盯著徐川問道。
雨依舊下得很大,兩個人都被淋成落湯雞,卻完全沒有避雨的意思。在他們面前,是一群同樣被淋透了的警察,拉隔離帶,檢驗屍體,勘察現場痕迹,一個個忙得不亦樂乎。
秦森道:「那你說,婷婷的死,是自殺還是他殺?」
「還不是秦森老實……」
心在地獄,人即在地獄。
秦森俯下身,雙手將被黑色塑膠袋包裹的女屍緊緊抱起,任由冰冷而凜冽的感覺在皮膚上蔓延。殮房內很冷,值班的禿頂老頭兒不耐煩地跺著腳取暖,煩躁地喊道:「喂!時間到了,要關門了!」
「現場都沒什麼線索,你願聽我胡扯么?」徐川打了個噴嚏,「先上車行吧?這樣下去會感冒的。」
秦森冷笑:「你這樣說,好像是我不對。我對沈婷付出了全部,她卻只當我是個幌子。換做是你,你能忍受得了嗎?一個結婚前你都不捨得碰的女人,卻是另一個男人床上的玩物!而且她還心甘情願!」
法醫的初檢報告上說,這位齊經理死於四個多小時以前,那時還沒下雨。致命傷是後腦遭受的多次鈍器重擊,導致后顱碎裂,直接損傷大腦。而根據其他同事的調查,死者遭受第一次鈍器重擊之後,應該就陷入了昏迷,周圍沒有人聽到過任何呼救。死者的錢物和汽車都沒有丟失,排除了搶劫的可能。手機雖然進水了無法開機,但根據死者的手機號碼,還是查到了最後一次通話記錄的對象。這個神秘號碼只使用過兩次,一次是打給死者,另一次是打給了秦森。
「怎麼可能是她!」徐川道,「既然是她想殺你們,為什麼還要報警去救你們?這根本就不合邏輯!」
徐川起身離去:「秦先生,吳哥半個小時後會到,我給你留了一點時間,如果你想保留一點男人的尊嚴的話。」
吳韜急切問道:「怎麼了?你想到了什麼?」
秦森用力拉開門,腳下有個黃色牛皮紙檔案袋靜靜地躺著。樓道里沒人,只有昏暗的廊燈投射下慘淡的光。他拾起袋子,利索地撕開,十幾張色彩斑駁的照片像雪片一般從指間飄落。
「葉媛,跟婷婷在業務上是競爭對手,她們關係一直很不好,前段時間因為客戶還大吵了一次。還有張永生,以前追過婷婷,但沒有追到,公司里一直傳言說婷婷跟副總經理有曖昧關係,應該是就是他造的謠。其餘的……」秦森努力皺眉回想。
「人上一百,形形色|色。說不定她還覺得我們兩個特別膚淺猥瑣來著。」徐川笑道。
「11月11日整天對我來說都是空白,以前很多事情也不記得了。」秦森仰頭,冰冷的咖啡從喉頭滑下。
徐川緊了緊身上的滑雪衫:「秦先生,既然是吳哥介紹過來的案子,你放心,我會盡心去查的。另外,能力跟年齡無關,是由智商和閱歷決定的。」
秦森挪動腳步,向自己的隔斷走去。一路上,每個人都用異樣的目光看著秦森,大概,很多昔日一起說說笑笑的同事,都會在背後指指點點吧:看,這就是那個死了女朋友的傢伙。
「沒人反對的話,我繼續了。」徐川對葉媛的抗議置之不理,「再說第二宗案子,秦先生收到了一些照片,覺得齊經理是兇手,約吳韜和我到沈冰家中相談。那時候沈冰在公司公寓吧,在我們離開你家兩個小時后,齊經理被殺。由於隨即下起了雨,將現場痕迹沖洗乾淨,警方並未發現什麼有價值的線索。
外面的雨下得很大,雨滴敲打著玻璃窗,發出劈劈啪啪的聲音。秦森靠著牆慢慢地坐了下來,無神地看著地板上散落的照片發愣。三百多天的真心付出,換來的卻是莫大的諷刺。這個堅持婚前守貞的女人,對別的男人竟然如此開放。原來什麼以前被愛情背叛過,心裏有難以彌合的創傷,都只不過是用來敷衍他的低劣借口。枉他以前竟然深信不疑,在沈婷的眼裡,自己又算什麼?一個愚蠢透頂的備胎?
「她殺掉齊經理,還說得過去。但有什麼樣的動機,迫使她要殺掉姐姐和姐夫?我想破腦袋也想不出來,或許,只有一個理由,她知道事情的真相。她知道是你讓沈婷喝下帶有安眠藥的果汁,是你打開了煤氣灶,殺死沈婷的兇手是你。
「真是邋遢的主人呢。」他搖了搖頭,走進了廚房。
愚蠢,至極。
「因為無法跟舊情人複合,就要殺了舊情人?連自己的老婆孩子都不管了?」徐川的語氣有些刻薄,「這位齊經理的思維方式還真是奇怪。」
「他不行,我就自己來!」
吳韜撓頭道:「室內的指紋大多是秦森和沈婷的,無血跡、無搏鬥跡象,如果這案子真是謀殺,那就是我入警六年來碰到的第一個密室殺人案,可真他媽的玄乎的。」
「不要懷疑我的智商,」秦森有些煩躁,「如果不是我失去了那些記憶,我自己就能把兇手找出來。」
「智商不錯,情商就很低了。」徐川嘿嘿笑著坐進吳韜的桑塔納,「這一拳也不算白挨。」
葉媛剛剛講完一個電話,怒氣沖沖地道:「都等了快半個小時了,還沒見人來,到底有什麼事?」
……田……川!
沈冰皺了皺眉,說不上話。
葉媛道:「嫌疑!嫌疑!你一個私家偵探有資格說這個么?警方早定性為自殺了,不就是秦森多事,自己疑神疑鬼,搞得別人也不安生。」
徐川搖頭:「不知道。」
一道閃電撕破黑暗,兩人蒼白的臉色一閃即沒,須臾,震耳欲聾的炸雷在頭頂轟然而過。
奈何橋頭,我又等著誰?
他擰動了煤氣灶的開關,卻不見火苗燃起。
「一大早都這麼閑?工作都做完了?看看你們的業績都跌到哪裡了!」葉媛推開擋在門口的秦森,走進房內大聲呵斥。圍在一起的同事立刻散開,回到各自的隔斷。
「你什麼意思?」秦森握緊了拳頭。
徐川用力點頭:「快!我們去秦森的那間房子!」
徐川接著道:「其實,早在保安說看到沈婷在凌晨兩點出現的時候,我就懷疑你了。那間房有90平方米左右,泄漏煤氣的廚房跟秦森、沈婷中毒的卧室中間,還隔了一個客廳。我請教過人,結九_九_藏_書合煤氣泄漏的速度、房間的面積、秦森他們的位置來說,房間里的煤氣濃度要達到致人于死地的地步,至少需要近兩個小時的時間。而沈婷被目擊到消防隊趕到,中間最多只有一個小時的時間,煤氣濃度遠遠不足以使人斃命。為什麼一直睡在房間內的秦森被搶救過來了,只待了一個小時的沈婷卻死了呢?
這麼說來,真該感謝那個神秘兇手了?為什麼自己會活下來?如果帶著幸福的無知而死去,那該有多好?至少不用面對這殘酷的現實。
「想說就說,不想說我自己早晚也會查到。」秦森怒道。
「與其考慮那麼困難的問題,還不如想想簡單點的。」
「不是他讓咱們進來查案的嗎?喝他瓶水怎麼了?咱們現在可是在幫他。」徐川又喝了一口。
「你會么?」徐川冷笑。
「你這樣說也對……不過根據消防和急救的筆錄,在他們破門前,這間屋子確實是間密室。而且他們進房后,並沒有發現什麼不妥的地方。」吳韜辯解道。
「你知道什麼,還不是秦森沒多少錢,他們住的是松江的小區,每天早上6點多就得起床往公司趕呢!」
秦森看著徐川的身影消失在長長的走廊盡頭,站起身,卻又頹然地坐下。
「為什麼你們都覺得這些照片是很久前的事?」徐川摸著下巴問道。
徐川淡淡地笑了笑,捏起一張照片道:「那你再看看這張,背景是靜安區的那家希爾頓酒店對吧?看酒店左邊的這家店鋪,注意到廣告牌了嗎?」
「你怎麼不經同意喝人家的水呢?」徐川壞笑。
「你的錢,我會付給你的。」秦森木然地看了徐川一眼。
「你和沈婷本是親姐妹,容貌很像,再加上秦森他們入住小區時間較短,保安並不知道你的存在,所以在夜色中將你錯認成了沈婷。如果我猜得沒錯,你一直在跟蹤你姐姐,對不對?」
秦森緩緩地放下屍體,看著膠質的拉鏈飛快掠過,將那張冰冷蒼白的臉埋入黑暗之中。他嘴角微微抖動一下,轉身推開殮房的大門,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徐川聳聳肩,一言不發地快步跟上。
下了樓,迎面而來的冷風吹得他打了個寒顫。緊緊衣服,他大步向自己的奧迪Q5走去。四萬塊錢,足夠跟公司新進的那個女大學生田川混熟了。先給她買些仿版的LV、江詩丹頓、夏奈爾好了,反正才出校門的小姑娘,也分不出那些仿版的真假。等到熟一點,就邀她去高檔點的西餐廳吃個飯,一起去國外旅個游,然後就水到渠成了。泡妞嘛,就是這麼簡單咯!
「用犯罪心理畫像的手法來描述這個兇手,也是自相矛盾。寄照片和殺齊經理,這兩件事體現出了兇手超前性、邏輯性的思維方式,而且還有一定的應變能力。雖然手法上顯得有些稚嫩,但整個過程卻較為慎密。而反觀他謀殺秦森和沈婷的時候,就算有個很詭異的密室殺人,但室內卻處處漏洞百出,手法顯得非常粗糙。」
快樂,悲傷,憤怒,仇恨,懲罰,奉獻,犧牲……
「早就開始查了,就從你也懷疑是謀殺之後,我就安排兄弟重新進行調查了。」
「那又怎麼了?」秦森道,「我不在乎婷婷的過去。是姓齊的不對,他自己有老婆還追求婷婷。自從我跟婷婷談戀愛之後,婷婷就沒理過他,他一定是對婷婷懷恨在心,又嫉妒我……」
「你不妨先猜猜看?」徐川繼續道,「不過這個人雖然監控著你們的房間,但對你並沒惡意。就在你和沈婷發生衝突的那晚,這個人通過監控目睹了整個過程。在看到你喝下安眠藥,打開了煤氣開關的時候,這個人出於某種原因想要阻止你自殺。直接報警無疑是個最優先的選擇,但可惜的是,這個人雖然不想你死,卻又想沈婷死。於是,這個人趕到了你們房間,用鑰匙打開了房門。」
「我不貪心,對你來說,只要能用錢能擺平的問題都不是問題。對不對?呵、呵、呵……」
「一個巧合是巧合,太多的巧合還能是巧合么?」徐川一點都不在意沈冰的表情,「還有最重要的一點,報案人打的不是120,不是119,也不是110,而是直接打給了警局。」
吳韜的手機響了:「對……我們在你家……什麼?什麼?怎麼可能……你不要激動……沈冰呢?哦,知道了,我們馬上來。」
「那就是張永生,或者葉媛?」吳韜道。
徐川乾咳了一聲道:「時間還早,我們慢慢說吧。首先,在第一宗命案中,有保安目擊到沈婷在凌晨兩點多的時候哭著走出過小區。一個小時后,消防和急救趕到,發現沈婷和秦森已經昏迷,在送往醫院后,沈婷斷氣,秦森經搶救脫離危險。
吳韜沉思道:「那是不是因為兇手犯下第一宗命案的時候,有些緊張的緣故?或者是時間倉促?」
「害怕了?沈婷死了你是不是覺得挺惋惜的?沒了情婦的生活突然變得枯燥無味了吧?」
房間里的煤氣味道已經散去,處處看著乾淨整潔,完全想象不到幾天前曾吞噬過一條鮮活的生命。
徐川嘆了口氣,道:「秦先生,我想不到事情會變成這樣。」
「死寂般的夜,偶爾聽到沙沙的風聲,仰望天空,漆黑,找不到半點光……」
「……你要多少?」
「你去查?你不是在沈冰家休息嗎?你不是把案子交給了那個私家偵探了?你就那麼放心,以為他會查到真相?」
「為毛警察比消防和急救到得都晚?」
「沒那麼簡單。」徐川笑笑。
徐川嘆了口氣:「氰化鉀溶於水后,會有股苦杏仁味兒,沈冰不會喝不出來。秦森,其實沈冰是心甘情願為你而死。」
窗外的雨還在下,那是「梅花」颱風正在過境。
兩人拉開車門,坐進桑塔納里,吳韜打開了暖風。徐川擦去擋風玻璃上迅速浮現的水霧,盯著齊經理的屍體道:「那個電話號碼是關鍵。」
「就憑這些照片,你就能斷定你們經理是殺死沈婷的兇手?」吳韜看著鋪了一地的照片搖頭。
「沈婷既然在凌晨兩點多的時候出現過,即是說那時候沈婷還並未煤氣中毒。這裡有幾個疑點,沈婷為什麼會在凌晨兩點出門?又為什麼會哭?她在走出小區大門后是什麼時候回去的?回去之後為什麼沒有發現開著的煤氣開關?又為什麼躺在了秦森身邊?按時間來推算,秦森中毒時間比她要長,為什麼搶救不回來的會是她?還有,這宗案子里最讓人撓頭的莫過於那間密室,還有那個報警的人究竟是誰。」
一陣突如其來的頭痛襲擊了他。沉重的黑暗和慘白的光亮飛馳交鋒,一張張黑白的記憶膠片紛亂飛舞……
警察道:「沒什麼重要的,雨下得太大,腳印指紋什麼的都沒辦法採集了。屍體周圍只有些少量的衣物纖維,還不知道是不是兇手的,鑒證科拿了準備去化驗。」
秦森冷笑:「怎麼可能?」
「用情至深的秦先生,你能聽得出來我是誰么?」話筒里的聲音好像經過了處理,分不出男女,帶著冰冷的機械感。
秦森猶豫了下,終於點了點頭。
秦森吼道:「你們都給我滾!都滾!」
「那11月11日,你和沈婷說了什麼,做了什麼?都不記得了?」
「以沈婷的條件,怎麼會看上秦森啊。」
吳韜搖搖頭:「又是你自以為是的瞎猜吧,我們警方辦案,可是最講究證據……」
「你什麼時候恢復的記憶?」徐川語速很快。
齊經理連連嗯了幾聲,關上了書房的門。
齊經理覺得這樣挺好,這年頭能遇到個這樣的傻瓜也算是幸運。在他的安排下,沈婷跟秦森越走越近,就連婚期也預定好了。齊經理本以為等沈婷和秦森結婚之後,他還可以繼續這種「性福」人生。可萬萬想不到的是,竟然發生了煤氣泄漏,沈婷死了不說,秦森還覺得是謀殺,不依不饒非要找什麼兇手。如果任由秦森查下去,早晚會發現他和沈婷的私情。雖然已經旁敲側擊地跟秦森談了幾句,但看樣子不會有什麼效果。現在要做的是,趕快把跟沈婷在一起的所有痕迹清理乾淨,就算日後秦森查到了什麼,只要自己死不承認,應該不會有什麼大的問題。想到這裏,他咬了咬牙,一狠心將照片全部刪除。女人嘛,想要的話早晚還會有的,不必要為了個沈婷冒什麼險嘛!最近公司剛進的那個女大學生田川,不論身材容貌都比沈婷有過之而無不及……
「在你家的天花板上,我發現了這個東西」,徐川從口袋裡扯出一條頂端圓圓的黑色線纜,「隱蔽式攝像頭,嵌在火災報警觸發器中。」
「對啊,秦森一直懷疑是謀殺,害得我把筆錄看了好多次,想找出些疑點。筆錄上大致情況是這樣的:警方接到報案后,馬上通知了消防隊和急救中心。到達現場時,消防隊已經撬開了門,打開了門窗進行通風。而且急救中心的醫生也已經到達,正在對秦森和沈婷急救。」
咖啡端了上來,秦森抿了一口,夾了顆方糖放進去。
「那,既然你失憶了,那個報案人就是唯一的關鍵。」徐川道,「我問過吳哥,根據值班民警反映,那個報案人應該是個女性,但只憑一次不到30秒的通話,很難再次辨認出她的聲音。還有,那張卡是新卡,除了當晚的那個電話,再沒有通話記錄。簡單點說,報警電話這條線索已經斷掉了。說到這裏,雖然我也覺得謀殺的可能性要大大高於自殺,但是根據警方的報告,案發現場窗戶從裏面關著,門反鎖著,鑰匙留在室內。如果定性為謀殺,那就是完完全全的密室殺人。秦先生,沈婷和你只不過兩個普通的白領而已,就算有人要殺你們,有必要這麼做么?」
秦森一把奪過照片撕得粉碎,大聲喝道:「不准你侮辱婷婷!」
沈冰右手撐住桌子,大口大口地喘著氣,臉上卻露出了笑容:「那好,我會把這個秘密,帶進墳墓……」
徐川覺得氣氛好像有點尷尬,於是岔開話題:「其實,可以讓法醫解剖沈婷屍體……」
一天後。
齊經理翻開皮夾,只有幾千塊錢了,好在銀行卡里還有百十萬。這個陌生人說得對,五萬對他來說確實不算什麼。只不過這麼晚了,銀行已經關門了,只能在自動取款機上取了。自動取款機的上限是兩萬吧,還要跑三個地方,真是夠麻煩的。
「讓這位私家偵探去查吧。」沈冰攪動著咖啡,「你還是先休息,看看能不能想起什麼。」
「怎麼了?」徐川看著一臉嚴肅的吳韜問道。
「謝謝你。」秦森很認真地說,現在她是公司里唯一沒有疏遠他的人,「我現在在他們口中,是死掉老婆的衰人,還是可笑的偏執狂?」秦森的語氣帶點戲謔。
「哦,文藝女青年啊,怪不得冷冰冰的。」吳韜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
手機里冰冷的聲音再度響起:「我再問你一次,你愛沈婷么?呵、呵、呵……」
吳韜尷尬地笑了笑:「說得也是,那現在送你回家?還是去哪?」
「那又怎麼了?」
秦森冷笑。
「報警人?難道不是沈冰么?」
「愛到願意去死?」
「剛才還發現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