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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在不言中

愛在不言中

作者:新津清美
——這個看起來孔武有力、老成持重的男人,真的是會做出如此殘虐之事的人嗎?可能是由於這是他最後的任務,前田滿懷感慨,竟一不留神在嫌疑犯面前陷入了沉思,直到香川跟他說話,他才回過神來。雖然這個香川看起來很老實,可是他的家庭暴力行為已經通過對其鄰里的取證證實了。
然而,讓我做夢也想不到的是,大學二年級的時候,我和優子再次相遇了。優子那時上一所女子大學,和我的大學離得非常近。我們就是在學校附近偶然碰上的。
「那傢伙頭部受了撞擊,暫時失去意識了,噴涌而出的血濺滿了我的衣服。我不小心把他給殺了,我完了,到底該怎麼辦才好啊。要是說這個男人請我喝酒,然後想強|奸我,警察肯定不可能相信。要是被逮捕了的話,他們肯定會調查很多吧!他們一定會把我剝光了,扔進大牢里,在那裡面不能化妝,不能穿漂亮衣服,連好吃的東西都吃不到。要是那樣的話,我還是死了的好!」
總而言之,「你要是想和我玩,就得聽我的話」,對於這句話,我產生了一股陶醉般的喜悅。一個如同童話里走出來的天使般的可愛女孩兒,竟然能來陪我玩……
她說佐伯現在正在洗澡。我聽了這些以後氣得血灌瞳仁,急忙驅車趕到她在電話里說的那家旅館。我進優子被騙進去的那間房的時候,那個傢伙剛洗完澡,披著浴巾出來,他一看到我,就好像看見妖怪了一樣,嚇得動彈不得。我對他一頓海扁,然後開著車,把沒穿衣服的他,扔在山裡就走了。
聽了優子對朋友們說的話,我高興得忘乎所以。她承認了我是她「最寶貴的青梅竹馬」。青梅竹馬這個身份,讓我在其他男人面前有了無比的優越感,無論多麼有錢、有能耐、長相帥的公子哥來追求優子,這都是我用來與他們交鋒的武器。我那時得有多麼興奮啊。
「你媽跟你說過關於離婚的事情嗎?」泉聽了之後一下子瞪大了眼睛,不過不一會兒,她的嘴角便露出了微微的笑容。
兩周前,前田的妻子路子外出時不幸中風,被救護車送到了醫院,自那以來,路子一直處於昏迷狀態,沒有恢復意識,住在重症監護病房裡。
「活著對我來說也只是種煎熬。拜託了,讓我解脫吧!然後,小康你聽好了,處理我的屍體就拜託你了。我受不了警察或者法醫那些不認識的男人,脫我的衣服,然後用令人作嘔的眼神,看遍我身體的每個角落。我不想被他們拍那些慘不忍睹的照片。所以,你要好好地把我的屍體毀掉,把我切碎。等我腐爛了,變成一堆白骨的時候,再把我的屍骨示眾。聽懂了吧,小康。一定要按我說的辦哦。要是不聽我的話,我就再也不理你了。」
那是一個深夜。當電話鈴聲把我吵醒的那一瞬間,我就預感是優子打來的。
我繼續講優子的事吧。雖然我處理好了那個男人的屍體,可優子仍然在害怕。一個月過去了,兩個月過去了,警察絲毫沒有懷疑過她。可即便如此,她眼中那膽怯的神情,卻未曾消失。優子到底在害怕什麼……當時我並不知道,直到後來才明白。
「啊,嗯,是啊。你要是希望那樣的話,我就照辦。」
他罵我說:「『別再裝清純了,明明是個水性楊花的女人。我早就盯上你了。你爭強好勝、驕傲自負,根本不把男人放在眼裡,我最反感你這樣的女人了。我早就想哪天一定要讓你跪在我面前。』說完他又開始打我。『你要是不想找死的話,就自覺地趕快脫衣服!』他把我推倒在地,想要侮辱我。扭打中牆邊的小桌被打翻了,上面放蘋果的水果籃掉在了地上,我當時又害怕又羞惱,連我也不知道自己在幹些什麼。等我回過神來的時候,我手裡抓著一把水果刀,這把刀之前放在果籃里,是桌子倒了以後掉到地上的。我像著了魔似的在那個傢伙的肩膀、胸前一通亂刺。」
「有件事情,只想讓小康你一個人知道。」
我很擔心優子,就在那個時候,又發生了一件事情。
「所作所為?」
她的房間里擺滿了我見所未見的高檔人偶。西洋人偶、東洋人偶、日本人偶,一應俱全。我們就用人偶來玩過家家,優子總是扮演公主,我的角色則一直是僕人,有一次我說想扮王子,卻被優子態度嚴厲地拒絕了。
優子聞聲朝我這邊看過來,當她看到一個男孩兒的時候,那雙大眼睛瞪得圓圓的,不過,她接著說出來的話,讓年幼的我更加震驚。
不知道是誰叫了我這個令人懷念的綽號。我回頭一看,竟然是優子。
那是份離婚協議書,路子已經填好了自己該填的地方,印章也已經蓋上了。接下來只需要前田簽字蓋章了。
「你跟媽媽說過要陪她一起去嗎?」
優子環顧四周之後突然蹲下了。我很吃驚,屏氣凝神在樹蔭里偷窺。藏藍色的草帽、白底紅藍圓點的連衣裙、鑲著蕾絲邊的白色內褲、還有那圓潤得如同蜜桃似的粉|嫩的屁股……直到現在,我一閉上眼睛,那時的情景仍然會清晰地在我的腦海中浮現出來。可能是由於當時過度緊張的緣故,我笨手笨腳地弄出了響聲。
不過,在憧憬已久的優子身邊,作為一個男人,我難道真的不求任何回報嗎?
優子還在痛哭,我問道:「這次想讓我做什麼?」
當然,有像我這種「專屬司機」的女人不僅僅是優子。不過其他那些「司機」開的並不是二手車,而是閃閃發亮的進口車,而且那些來接女人的「司機」,都是氣宇軒昂的公子哥。可是,優子對他們無動於衷。
「你愛她?按照她的吩咐?」前田皺著眉頭反問道。
「請你和我結婚吧。我已經一輩子也離不開小康你了,你也知道的吧?都讓你幫我做了那樣的事情,我們已經是一條繩上的螞蚱了。」
刑警先生,真抱歉,給你增加工作量了。你還得再寫一份殺人事件的供述調查書……啊,對了,你決要退休了。
前田苦笑了一下:「是啊,她現在什麼也不用操心了。」停頓了一下,他又補充道,「老實地躺在病床上。」
她一點也沒有變,姣好的面容一如往昔。雖然我的身體變得強壯高大了,其實我的樣貌也沒有過多的改變。這麼一來,她也不難認出我來吧。
也許就在這個時候,我們之間的羈絆已經註定了。
我去的這所三流私立大學的經濟系裡女生少得可憐。況且我這種鄉下人,還有些口吃,所以從來不敢和女生搭訕。我不光對自己的樣貌不自信,也很不擅長溝通交流。我就是這樣的一個人,可想而知,根本沒有人邀請我去聯歡會。後來,我找到一個和我差不多的鄉下的同學,我們就偶爾一起吃飯,可是後來那個傢伙因為家裡的緣故,中途退學回鄉下了,從此我就再也沒有朋友了。
優子和我結婚,也是為了監視我,並且讓自己有種安全感。可是,每天和我面對面過日子,讓她很難抹掉殺人事件的記憶。如此一來,對於優子來說,恢復往昔的神采,是絕對不可能的。
前田京介做夢也沒有想到,自己隨口而出的一句話,竟然撬開了嫌疑犯的嘴巴,讓他供述了案件的始末。
「我深愛著優子。正因為我愛她,所以九*九*藏*書才殺了她,然後按照她吩咐的那樣,把她的屍體肢解,埋到了深山中。我不能讓人立刻發現她的屍體。讓她的屍體保持著不完美的形態,實在是太可憐了。」
自那之後,她又拜託我做了許多事情。嗯,不僅是作為專屬司機,有時還會做跑腿的。
她不慌不忙地提起內褲,頤指氣使地囑咐道,「我媽媽啊,她特別不喜歡讓我出來玩。還嚇唬我說,會被奇怪的蟲子叮啊、會被太陽晒黑什麼的。所以我都是偷偷跑出來的。你要是和別人說了的話,我以後就再也不會理你了。你要是想和我玩,就得聽我的話,知道了嗎?」
我忍了一段時間。我期待著隨著時間的逝去,關於那個事件的記憶,會逐漸淡出她的腦海,那時她會變回以前那個,不可一世的女王。然而,這隻是個奢望。讓她恐懼的不是那個事件本身,她是在害怕我。
「要我說,小康這個人啊,他完全不拘泥於什麼寶馬、賓士之類的牌子。他從來不在乎那些滑稽的虛榮,而是純粹為我著想,為了我,他可以從世界的任何一個角落飛過來。他不求任何回報,是個大好人,我說什麼他都會照辦。他不但孔武有力,而且是一條老老實實的看家狗。他是我最寶貴的青梅竹馬。」
對那些自己有點興趣的男人,她就會適當做出一些挑逗的行為,比如挽著人家胳膊、撫摸人家的後背、把臉靠近對方……但是,她絕對不會和對方上床。她會控制尺度避免這種狀況發生。
優子說:「小康這樣的人怎麼能演王子呢!」這句話有點像是大人的口吻,她那時很早熟吧。
不過,上了高中以後,這場淡淡的初戀就如同相冊的一頁被掀過去似的,我對優子的記憶也逐漸淡忘了。中學時與柔道的邂逅,也幫助我把注意力從優子身上轉移開來,每當我陶醉在柔道里的時候,我總是能夠忘懷一切煩惱。
「我沒想殺死他。我連這個人是誰都不知道,真的。我正要離開商店的時候,他過來跟我搭訕,說要送我回家。我反正也沒什麼事做,心情也挺煩悶的,就索性答應了他。上了他的車之後,他倒是規規矩矩地把我送回來了。我還在想他不是個壞人,所以就讓他進了房間。後來我說『你請回吧,反正沒什麼事了』,還沒說完,他就扇了我一巴掌。」
前田對這種事一點兒也不知道。
夏季里的一天,我孤孤單單一個人在河灘上坐著。我很喜歡那個地方,每次去河灘的時候,我都會感覺心情平和鎮定。沒過多久,我發現離我不遠的地方,優子也是一個人在那裡。看到她的身影,我連忙躲進了樹蔭里。當時優子戴著一頂藏藍色的草帽,穿著白底紅藍圓點的連衣裙。
曾經如同被掀過去的相冊的一頁,逐漸淡出記憶的優子,因為重逢的緣故,決定了我們一生難以解開的羈絆。我實在不能繼續叫她「小優」,開始稱呼她「優子小姐」。
掛掉電話,我慌慌張張地開車直奔她的公寓,我有一種不祥的預感。
事情過去了三個月,優子對我說有事想拜託我。聽了她的請求,我震驚了,那驚訝的程度簡直溢於言表。
我除了努力讓自己,變成她所苛求的那種男人,還有別的辦法嗎……你說這是奴隸的喜悅?也許你說得對。沒有任何一個女性願意交往的我,竟然得到了女王一般的優子的眷顧。僅憑這一點,我就有種雞犬升天的感覺。
有人說我對優子拳打腳踢?可能事實確實如此吧。我對她怒吼、又踢又打……可是即便如此,她仍然不肯離開家,離開我。
——以後我再也不理你了。
其實,她並沒有陪我玩。但是,她可能注意到了,我時常在她家別墅的樹籬旁偷偷看她。優子在那個年紀,應該對自己能夠誘惑男人的魅力已經很清楚了,寂寞的我很關注她,後來她邀請我去她家的別墅,我高興得簡直手舞足蹈。
「可,可是,這次……」
請你不要認為,這個女人打亂了一個男人的一生。我並沒有覺得優子讓我的人生失常。我是幸福的,我深愛著優子。
有個叫佐伯的大學生,也是對優子虎視眈眈的男人們中的一員。
為了她,我連忙考取了駕駛資格證,並且買了一輛二手車。因為我是家裡唯一的兒子,所以鄉下的爹娘都很寵著我。我們曾經約好以後我會回家鄉生活,只要我遵守這個約定,爹娘就放任我在東京想幹什麼就幹什麼。
我說道。
「沒有。」
「不過,我也覺得媽媽太膽怯了。不交流就無法相互理解,她雖然懂這個道理,她卻沒有付出應該付出的努力,她從一開始就放棄了。我不喜歡媽媽的這種態度。」
我陶醉在內心的喜悅中,雙手握住了優子的脖子。然後,就按她所吩咐的那樣,我把她的屍體肢解,直到人們認不出來為止,之後,我找了一個難以被人發現的地方,把她埋葬了。直到我估計,她差不多變成了一堆白骨的時候,我向警察自首了。
我拚命地請求優子,讓她變回以前那個女王,恢復往日的魅力。
我本打算努力去體諒優子的心理狀態,可是每當看到她那提心弔膽的樣子,我總是會產生一股難以抑制的焦躁。
「殺了我!你不聽我的話了嗎,小康?」
你太太正在住院嗎?還沒有恢復意識嗎?希望她能早點醒過來。
「一一細數的話你可能會發笑吧。老爸,你說過等退休后要去旅行,對吧。我覺得那也是原因之一。媽媽她想去祭奠一樹。」
「泉,我有話跟你說。」前田坐在了病床旁邊的椅子上,讓女兒坐在旁邊的座位。泉已有身孕,大概兩個月以後就要生產了。她保護著凸起的肚子慢慢坐下,把花束放在腿上:「什麼事?」
作者簡介:
「沒有一個人願意填滿我內心的空洞。我那些狐朋狗友,雖然能聽聽我發牢騷,可是沒有一個來安慰我。如今,我竟然淪落到,只能對小康訴苦的地步。」
無論如何,我很期待著每年夏天和優子相見的時刻。
「嗯,我是這麼認為的。」
我這個人滴酒不沾,為了能夠隨時聽從她的派遣,我徹夜守在公寓里待命。優子的酒量很大,有時她會打電話,讓我去六本木或者澀谷的迪廳接她。我就迅速穿好衣服開車去,優子穿得很暴露,從迷你裙下面露出來的修長的雙腿,對於男人們來說,實在是一種難以抑制的誘惑,精心打扮過的優子,無論是在六本木,還是在澀谷,都是如同女王一般地惹人注目。
自那以後,我就時不時地被她叫出來。當然,不是作為她的男朋友,而是作為那時很流行的「專屬司機」的身份。
也許是錯覺,前田感覺到妻子似乎也握緊了自己的手。
優子微笑著說,她笑得很呆板。不過,她還是沒有恢復以往的神采。
優子的眼裡浮現出困惑和驚愕的神情,「我很想讓你幫忙。可是,這次可能連小康也幫不了我的……你說呢?」
「我要辦一個派對,你來幫我打打下手。」
可是,就在香川自首的前一天晚上,剛探望過妻子回到家裡的前田,在抽屜里發現了一樣東西。在他發現的一瞬間,他的頭部就像挨了一悶棍一樣,嗡的一聲眩暈起來,那只九*九*藏*書是一張紙而已,給前田帶來的打擊卻如此之大。
我和優子羈絆開始的時候,優子七歲,我八歲。
另外,優子是個自尊心極強的女人,從我認識她一來就未曾變過。她很清楚自己擁有華麗高貴的美貌、如同模特一般考究的身材比例,所以絕對不會賤賣自己。別人可能會覺得可笑,可我真的被她這種強烈的貞操觀念所吸引住了。
「爸爸,你來啦。」
對了,有時半夜裡她還會打電話讓我立刻趕到橫濱去。
我的焦躁逐漸升級,演變成了激烈的暴力。周圍的鄰居們都覺得很不可思議,「為什麼那位太太還不趕緊離開她那個家庭暴力的丈夫?」我對我們之間無法斬斷的孽緣感到絕望,那天晚上,我被她做的一件小事所激怒,暴怒中我用雙手掐住了她的脖子。不過我馬上恢復理智鬆開了手,可優子說:
鬆弛的腮和下巴,眼睛小得像一條縫,厚實的下嘴唇向外突著,鼻翼扁平,鼻樑低矮。這張醜陋不堪的臉,露出陰鬱的神色。可能是因為犯下殺人罪之後害怕被發現,一直生活在恐懼里的緣故吧,他看起來比實際的年齡還要老上五六歲,他的肩膀很寬闊,身形厚實。
然而,優子雖然說了,以後再也不理我這樣決絕的話,可第二天,她還是給我打來了電話。她似乎把前一天的憤怒和咒罵忘得一乾二淨,仍舊以命令的語氣說:「你來接我吧,還是那家店。」我掛掉電話這才放下心來,這時,我開始覺得我們之間,有著斬也斬不斷的千絲萬縷的聯繫。
隨著年齡的增長,優子變得更加高貴美麗。我在小學六年級的時候,個頭終於追趕上了優子,可是我的臉油脂分泌旺盛,長滿了青春痘,都不敢見人,逐漸變得不愛與人交往。還有比起長個的速度,長胖的速度更快一些,等想減肥的時候,我已經差不多變成了一個,被同學們嘲笑玩弄的大胖子了。
雖然前田很高興同伴們對他如此信任,可是嫌疑犯的嘴巴就像上了鎖一樣,怎麼也不肯開口,這讓他著實挺著急的。既然都承認了殺人罪行,拒絕供述案件詳情也沒有什麼關係,可是畢竟還有沉默權這一說,所以前田必須撬開他的嘴,讓他主動供述。
「男人和女人之間的事情,就連當事者自己也難以搞清楚啊。」
你想知道為什麼我對別人緘默不語,對你卻坦白了?
優子和與她頭型、衣著相似的幾個朋友在一起。其中一個人用警惕的眼光上下打量著我,問「這是誰」,優子告訴她們「他是我青梅竹馬的朋友,小康」,並且非常親切地把我介紹給了她的朋友們。然後,她悄悄地把臉靠近我的耳朵,輕聲說:「喂,我說得沒錯吧。別忘了,你還給過我手絹來擦屁股呢。」我當時立刻羞得面紅耳赤。
不用說,大學時我收到了柔道部的入部邀請,但是我沒有去。因為我觀察了一下,發現我不喜歡那裡的氛圍。那裡和高中以前大相徑庭,前輩後輩等級森嚴,我適應不了他們的制度。其實老實說,我這種人本來就很招人討厭嘛。
從未拒絕過她任何請求的我,怎麼可能拒絕和她結婚呢。
但是嫌疑犯的心理狀態不太正常。更不用說香川這種人用一般手段是對付不了的,這一點前田已經察覺到了。屍體都已經變成白骨,埋得如此隱秘,在根本沒人發現的情況下,香川卻主動自首,向警方承認自己殺妻分屍的罪行,這種行為本身就很反常。
他很纏人,結果被優子冷淡地拒絕了。那傢伙真的是很討人厭,與其說他愛優子的一切,倒不如說他只對優子的肉體感興趣。可能佐伯知道,我已經看出了他的醜惡嘴臉,所以他視我為眼中釘肉中刺。不過那個傢伙身材瘦弱,不堪一擊,雖然他對我這個柔道有段者叫囂著「你這傢伙太礙眼啦」,其實內心還是懼怕我的。
可是,從她嘴裏說出來的卻是這樣的話:「對不起,親愛的。是我不好。我會照你說的去做的,請你原諒我。」
泉微微聳了聳肩,苦笑著說:「真是老爸的作風啊。這個世界上和媽媽生活得最久的就是你了,你卻對媽媽一點兒也不了解。」
她父親和繼母生了一個孩子,這對於她來講打擊很大。她肯定會覺得,曾經傾注給自己的那份父愛,會全部轉移到繼母所生的孩子身上。後來她給我打電話讓我去接她,每次我去了一看,她都是鬧得一發不可收拾,連和她在一起的那些男人都不知道如何是好。
香川說。看他的表情有些恍惚。
本以為退休以後,他們夫婦兩個人可以拿著退休金悠閑自在地生活,可是這張紙卻打破了前田美好的幻想。前田並不懂路子,不知道她到底期待著什麼。路子到底是因為什麼原因,以至於想要給他們已經二十九年的婚姻生活畫上句號?
「小康!」
「拜託你,就這麼把我殺了吧。一直這樣下去,我們都不好過。」
我們真的結了婚,我的美夢終於成真了。可是這樣真的好嗎?困惑的思緒,比高興的心情還要強烈。不過,我一直壓抑著的作為男人的慾望,也馬上要到達臨界點了。
那次是大學三年級的暑假,當時假期已經快要結束了。那天深夜,優子給我打來了電話,在電話里她哭了。後來,她心情平穩之後說道:
大姐結了婚留在了老家,因此我這個小兒子,也由於我是家裡唯一的兒子,在家賦閑一年之後,得以去了東京的一所私立大學。
這件事對於前田來說是一次莫大的打擊,他被這場突如其來的風暴,蹂躪得一塌糊塗,可是他卻完全搞不明白其中的緣由。因此,前田才在嫌疑犯面前有感而發,失口說出了這麼一句話。
一見到她,看到她的樣子,我就知道,自己那個不祥的預感應驗了。她的衣服上沾滿了血跡,眼神獃滯,手無力地指著卧室的方向。那裡倒著一個男人,一眼就能看出他已經死了。
這是記憶中優子第一次對我說謝謝。
「你說吧,就像平常那樣,沒關係。」
「我現在在澀谷的旅館里。我被佐伯給騙了。之前我們在旅館的酒吧喝酒,等我醒來以後就已經在房間里躺著了。肯定是酒里被下了什麼東西了。他說我喝醉了,為了照顧我就把我帶進房間了,那肯定是撒謊,全部都是那個傢伙安排好了的。我……被他侵犯了。我好後悔,好羞愧,我,我還是死了算了!拜託了,小康,來救救我。給我報仇!」
我家裡靠開雜貨店和務農苟且度日。
是他的女兒泉的聲音,前田轉過身來。泉手裡捧著一束粉紅色的花站在門口。
「你為什麼不信任我?我是你的丈夫,不是脅迫你的人。我不可能用那次殺人,當作威脅你的工具,別忘了我可是共犯啊!」
嗯,那個時候優子叫我「小康」,我稱呼她「小優」。優子的母親雖然不反對我進出優子的房間,但也絕對不是歡迎的態度。可能他們覺得專門招待某一個特定的孩子不太好,所以一到夏天,他們就把全村的小孩都招待到家裡玩。因為優子的生日正好在夏天,所以權當給她慶祝生日了。
對於我來說,優子這個女人是如同女王一樣的存在。她渾身上下散發著耀眼的光芒,她總是站在高處俯視著我,優九*九*藏*書子是個天生麗質、雍容華貴、氣度不凡的大小姐。
新津清美:1957年5月4日出生於長野縣大町市。她的丈夫是著名推理小說家折原一。新津清美大學就讀於青山學院大學文學部法語系。她常去聽文化中心的小說寫作講座,在講師山村正夫的鼓勵下,新津清美開始投稿,1988年發表了處|女作《雙面膠小姐》,並登上了日本文壇。題材多取自日常生活,描寫女性心理筆法精湛,善於恐怖風格。代表作有《夏娃的原罪》、《胎內餘罪》、《流轉》《危險的恩人》等。
有一次,我實在忍受不了她卑躬屈膝的舉止:「你別再那樣說話了!」我朝她喊道,並不由地抬起了手。那一瞬間,她的眼裡燃起了怒火。我就期待著這樣的情形,我以為她會像以前那樣怒叱我。
「我家空調有些毛病,你過來看看。」
「小康,我有件事情想拜託你。」
「幫我把舊沙發搬到垃圾場去。」
「不就是巡拜靈場嗎?我就是打算和你媽一起去的啊。」
「你看,這是媽媽最喜歡的太陽花。我想給她放在枕邊。」
優子這個女人從小就嬌生慣養,從來不把麻煩別人當回事。入浴的時候、更衣的時候、用餐的時候,還有來別墅避暑的時候、外出回來后洗腳的時候都有專人伺候。連專門給她編辮子的用人都有,優子也理所當然地使喚這些人。要是頭型讓她稍微有些不滿意,她就會毫不留情地讓用人重新打理……
看著醜陋不堪的我,優子卻哧哧地笑著,似乎仍然沉浸在久違的老友重逢的喜悅中。優子從頭到腳打量了我一番,說:「小康,你長高了不少嘛。」我告訴她我從中學開始就練習柔道,她一拍手,用頑皮的眼神看著我,脫口而出,「那,你來做我的保鏢吧!」
她的語氣和以往不同,顯得很客氣,聲音卻在發抖。
「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情才讓你這麼想的,警察先生?」
「今天晚上加班了啊,很辛苦吧。我一直沒睡覺等著你回來,人家想和你一起吃飯嘛……啊,飯已經涼了,對不起,我去熱一下。」
「剛才的事情不準對任何人講,你可聽清楚了。」
我生長在長野的深山裡,優子只在夏天避暑的時候會從東京過來,對於我這種窮鄉僻壤的傻小子來說,優子這樣的富家大小姐實在是非常的耀眼。
「你聽說了?」
香川並沒有繼續追問,而是一聲不吭地盯著前田的臉。香川的注視讓前田感覺到,那是一種因為找到共鳴,而心情平靜的眼神。
「才沒有呢。」
「嗯,我馬上就要引退了。」前田並沒有說退休這兩個字,而是用引退這種體面的說法回答道。
我也用力把她抱緊,可是,她突然離開了我的臂彎,怒目圓睜,嘴唇氣得顫抖起來。
嫌疑犯名叫香川康弘,二十六歲,在一家印刷公司工作。四天前,他來到警署自首,說他殺死了自己的妻子,並將屍體分解埋在了山中,警察於是將他逮捕。正如同他所供述的那樣,警察在香川所交代的地點發現了一具女性屍體,通過血型和齒形,警方斷定死者正是香川康弘的妻子香川優子。屍體已經差不多變成了一堆白骨,法醫鑒定推斷死者已經死亡大約四個月了。
我知道,我替她處理屍體這件事,已經成了她的軟肋。我們的主從關係已經徹底逆轉了。
說完,優子又閉上了眼睛,熟睡中露出安心的表情。結果那天,我就那麼靜靜地欣賞著,她那張美麗的臉龐,一直到天亮,我沒有動她一根手指……
那個時候我挺孤獨的。不過這種事情怎麼樣都沒關係,我打算隨便學習學習,混到畢業拿了文憑,然後回老家在村公所找個活干。
「那樣想可不行。不說出來的話,別人就不會知道。作為女人,肯定希望你說出來,可是男人卻總是相信,心有靈犀的默契,以為自己不說,對方也會理解。這其實都是誤會。可是在你們結婚的這二十九年裡,發生了多少這樣的誤會啊?」
一閃念,我明白了優子想拜託我的事情:「為了你我什麼都肯做,我會幫你處理這傢伙的屍體。」
她伏在我的臂彎里,我直接感受到了她的體溫,我簡直被那種幸福感沖昏了頭腦。其實,我一直期待著這個時刻。
到底是因為什麼?是因為他覺得自己作為死者的丈夫早晚會受到懷疑,受不了內心的忐忑嗎?還是因為罪惡感太重,受不了良心的譴責才自首的?然而,即便是這樣,可為什麼一涉及到殺人經過和動機他就沉默不語呢?
我渴望她不再看重男人的外表、經濟能力,而是能夠被我內心的真誠所打動。我渴望她能夠平等地對待我,我渴望有一天她能選中我。這就是我的渴望,我無法否認。
其實,香川開口說了話,這讓前田十分高興。然而,前田不愧是老手,他掩飾住內心的興奮,用若無其事的口吻回答道。
這就是案件的全部。
「原來她喜歡太陽花啊。」
這一聲「小康」真是久違了,我的理智,被內心的懷念之情完全擊碎。
「我覺得媽媽最初對爸爸失望,是一樹走的時候。老爸當時不是以工作為理由,連一樹最後一次手術都沒有在場嗎。我發現那時媽媽,就已經開始誤會你了。當醫生來告知一樹命在旦夕的時候,媽媽並沒有放棄最後的一線希望。她無法放棄自己的孩子。但是,在媽媽看來,爸爸在那個時候早已經放棄了,比起一樹的手術,你還是把工作放在了第一位。如果夫婦不能同舟共濟、一心一德的話,那麼感情不就出現裂痕了嗎?無論是一樹的事,還是退休后的打算,你都該跟媽媽說清楚。」
——啊,優子終於恢復正常了!
香川康弘終於向前田坦露心扉,以第一人稱開始講述案件的始末。
說實話,我也是個男人,在內心深處,其實也存在著一些自己的想法。可是,優子總是對周圍的人說:「小康他不圖任何回報,是個大好人。這種為我著想的人世界上再也沒有第二個。對於我來說他非常重要。」說這些的時候她十分動感情,臉上通紅,眼眶濕潤,口氣中帶著一種自豪。
我那時也是個幾乎沒有什麼朋友的孤獨的孩子。我有三個姐姐,在這樣的環境里成長起來,我也變得有些奇怪,比起和男孩子玩,我更喜歡和女孩子在一起。但是,姐姐們年齡比我大太多,根本不陪我玩。
鄉巴佬就應該回鄉下的嘛,早晚我會找到適合我的伴侶。我就那麼平凡地生活就好了,我曾經就是那麼想的。
她就是這麼說的……不,是這麼命令的。對,那儼然是一道命令。
實現了夢想的我,本應該幸福至極的……可是,現實卻並非如此。我們兩個人之間發生了,沒有預期到的,不,也許稍微想想就能預想到的情況。優子成為我的妻子之後,一改往日高傲的作風,再也不盛氣凌人、毫不客氣地提出要求了。她總是看我的臉色行事,每天都過得戰戰兢兢的,曾經她全身所散發的那種魅力的光芒消失了。以前她叫我「小康」的時候就像呼喚看門狗一樣,可是現在她也改了,開始討好地叫我「親愛的」。
「雖然沒聽媽媽說起這件事,但是我卻知道,是老爸你的很多所作所為,給現在這個局面做了鋪九九藏書墊。」
優子就那麼看著我的臉色,扮演著一個勤快的妻子的角色,對,那就是演技。
優子的心情得到了宣洩,說著說著,她漸漸安睡過去。我按捺著激動的心情,一聲不響地看著她的睡姿。屋子裡沒有別人,只有我們兩個。她對我絲毫沒有戒備之心。我難以抵制這樣的誘惑,漸漸靠近她的臉。好想吻她,我的內心在進行著激烈的鬥爭。就在我猶豫不定的時候,她突然睜開了眼睛。我嚇了一跳。優子看著我笑著說:
聽說比她大三歲的哥哥有哮喘病,所以他們家每到夏天的時候。就會來安雲野的大別墅避暑。來別墅的時候,他們通常都帶著好幾個用人,可是優子卻總是覺得很無聊。她父親因為工作繁忙的緣故留在東京,一起來的母親天天忙於照顧身體虛弱的哥哥也脫不開身。陪她玩耍的都是些用人,和這些大人們玩她肯定會感到沒有意思吧。
「我在抽屜里,發現了一份離婚協議書。路子已經把該填的地方都填好了,連印章都蓋上了。」
那是因為我覺得你能理解我的心情。雖然我交代了自己殺害了妻子,並把她分屍埋在山裡,可是沒有一個人願意相信。我也想選擇一個願意相信我、理解我的供述對象。
還是讓我從最初講起這件事吧。
一瞬間,香川的臉似乎繃緊了,過了一會兒,他露出了破涕為笑的表情,輕聲說了一句:「其實我很愛她。」
香川沉默了片刻問道,前田回過神來。他想了一會兒才搞清楚「快到年紀」的含義。
優子哭著身體癱倒在地上,我回想起她在電話里說的話。
漸漸的,我迷上了柔道。上了高中也繼續進行柔道訓練,說不定那個時候,我就已經有些模糊地預想到,將來有一天,我會成為優子的保鏢吧……不,那也許只是我潛意識裡的一種願望。
「警察先生,你也這麼認為嗎?」一直低著頭的香川聽到了前田若無其事的自言自語,忽然仰起了臉。
妻子還在昏迷,前田輕輕握住她的手:「男人和女人之間的事情,就連當事者自己也難以搞清楚啊。」
優子總是只顧說自己的要求,不等我的回應就把電話掛掉了。有一次我不在家,回家后發現,電話顯示屏上全是她給我打的電話。我打開留言聽:
「你不說的話她怎麼會知道啊。」
優子說道,她又變回了往日那個高傲、不可一世的優子。
我不知道優子是不是把我,如同其他男人那麼對待,她是不是明明知道我的感情,卻仍然以引逗我為樂趣。有時候她似乎在挑逗我,不過有時候她似乎並沒有那種意圖,感覺對我沒有任何防備。可能優子對我已經信任了。我覺得我對於她來說是特別的,這種意識越來越強烈。
直到我在東京找了一家小型印刷公司就業,我們之間的關係仍然沒有改變,那種關係絕非愛情,而是類似主僕的不可思議的關係。
「我不知道該怎麼辦好。我害怕得身體都動不了了。小康,你一直不厭其煩地幫助我,無論我提出什麼要求,你都會滿足我。謝謝你。不過這次肯定是不行了。我知道的。算了。」
——女人心裏想的事情,即便是一起生活了很長時間也難以搞明白。
前田的腦海中浮現出正在住院的妻子,那張毫無生氣的臉。
關於優子,刑警先生大致已經有所了解了吧。她就是那種世人所說的,擁有魔性的女人。
就在這時,優子的目光突然聚光一般銳利起來。她彷彿拿著匕首一樣,咄咄逼人地低聲說,不,命令道。
優子並不把我和其他那些司機男友混為一談,而是對我的忠實感到很自豪。我也感受到我存在的價值,就在於被她所需要,所以努力想要成為,能讓她更加稱心如意的忠僕。因為只要我成為她的忠僕,我就能待在她的身邊。雖然她周圍的人,對我露出了明顯的輕蔑,把我當成傻瓜,可是我絲毫不在意。只要優子不厭煩我在她身旁,我就已經很知足了。
前田決定耐心地和嫌疑犯交流。通過香川的供述,用於肢解屍體的鋸子、沾有被害者血跡的衣服之類的都已經找到了。這樣一來,物證已經齊全了,剩下的只有讓嫌疑犯自己開口供述案件始末和殺人動機了。
優子沒有找工作,仍然延續著學生時代的享樂生活。可能是她父親續弦后,心裏也覺得對不起她,於是在經濟上給了她很多超乎需要的幫助。可是,優子學生時代的朋友們,都各自找了工作,開始認真規劃今後的人生了。那些玩伴們一個接一個地相繼離開,優子也漸漸變得孤單起來。
刑警先生,你說得很對,男人和女人之間的事情,就連當事者自己也難以搞清楚啊。我連自己心裏到底怎麼想的都不知道,人們其實經常做出一些事與願違的舉動,在這一點上我很清楚自己。
我是認真的,為了優子,處理屍體算什麼,即便更有甚者我也在所不辭。這個男人我素不相識。好在我聽優子說,她上車還有進房間的時候,沒有被任何人看到。
我默默地聽完了優子的話。那個時候我才得知,優子的生母在她中學時代,就已經過世了。她的父親續弦娶了第二任妻子,可是那個所謂的繼母很年輕,幾乎可以做優子的姐姐,她們之間的關係好像不太好。這間東京的公寓,與其說是給隻身在外的優子,找個安身的地方,不如說是她繼母為了攆她出去,才慫恿丈夫買的。對於年輕的妻子,父親百依百順,看來,優子徹夜放縱,也是出於對父親的抗議吧。她仍然懷念她的母親,看她表面上雖然衣食無憂,生活享樂,其實她內心的那份無法排遣的孤獨和寂寞,我完全能夠體會到。
說起來,佐伯除了身體虛弱一點兒,他的相貌、學歷、家庭環境,都比我強了不知多少倍。優子連這樣的男人都毫不留情地拋棄了,卻選擇了我。這讓我對未來產生了一絲希望。老老實實做個看門狗,也沒什麼不好的。我現在就這麼忠實地給她看門,為她付出我的愛就可以了,如果這就是我能夠,繼續待在她身邊的條件的話……
「你沒做什麼奇怪的事吧。我就知道,只有小康是絕對做不出那種事情的。因為我那麼信任你。只有小康值得信任。你就是那種值得依靠的人。」
優子常常對那些來糾纏她的男人毫不留情地說:「能把我這樣的女人摟在懷裡的男人,這個世界上寥寥無幾。」有的男人受不了這種打擊而憤憤離開,也有的男人仍然被她那高貴的魅力所吸引,仍舊虎視眈眈地悄然等待,攬美人入懷的時機。
看門狗就是看門狗,不可能和人類平起平坐。我被她這麼毫不留情地責罵一頓,一時間就好像頭腦受了重創一樣。然而,同時,我全身都體會到一股心蕩神馳的快|感。優子從頭到腳,被高貴美麗的光芒所包圍著,而我簡直被她那種高傲的態度,迷得神魂顛倒,雖然被罵得狗血淋頭,我卻明白,自己已經完完全全變成了她的俘虜。
她扇了我一巴掌:「你可不要有什麼奇怪的想法啊。認清楚你自己有幾斤幾兩。你就是一個小跟班而已,無論到哪裡也是跟班的。你怎麼配得起抱我呢?!有點兒自知之明吧!」
所謂的「最後」其實包含著兩層意思。其一是因為前田在搜查一課九*九*藏*書中是個老手,同事們都稱讚他明察秋毫,把他當作了殺手鐧;其二,就如同文字所示,這是他最後一次調查取證了。前田過不了多久就要退休了。上司和同事們想讓他在引退之前再立一次功,就把這個棘手的任務推給了他。
「親愛的,今天想吃什麼啊?什麼都可以,我會給你做的。」
「泉……」
中學二年級的夏天,優子沒有來避暑。那時我沒能見到她,感到無比寂寞,對於我來說,優子是我的初戀情人。其實我很有自知之明,可是優子的臉卻一直縈繞在我的腦海里,我盡量克制自己不去想她。結果第二年她也沒有來,那以後也再沒有來過……
——小康,你一直不厭其煩地幫助我,無論我提出什麼要求你都會滿足我。謝謝你。
泉小心翼翼地從座位上站起身來,「這束花就拜託你啦,別讓它枯萎了哦。」說罷,她離開了病房。
「是的。提出吩咐的總是她。我只是一味地遵從她的要求行事而已。遵從於她是我的義務。」
他把對香川康弘說的話,在妻子面前自言自語了一遍。搞不清楚的話,去搞清楚就行了。
前田毫無頭緒,他很想和路子面對面地談談,可是路子現在正在接受治療,全身插滿了管子,還沒有恢復意識。目前離婚協議這件事,前田並沒有跟女兒泉提起。
可我畢竟只是個農村孩子,我翻了翻口袋,根本沒有什麼現在流行的那種面巾紙,只有一條皺皺巴巴的手帕。我膽怯地把手帕遞給她,優子竟然滿不在乎地用我的手帕擦屁股,擦完之後,她隨手把手帕扔在了地上。
香川用求助似的眼神看著前田。審訊室是為了讓警察質詢犯人而存在的,從沒聽說過還有犯人反過來質問警察的,可是這時的前田仍然糾結于「最後」二字上,等他回過神來的時候,他已經脫口而出:「是。」前田知道在他背後,陪審的警察們肯定都大吃一驚,那些都是些比他小的後輩。
前田回想起不知何時看過的電視劇里的一幕:丈夫到了年紀退休,獨生女順利完婚的那個晚上,妻子遞給了丈夫一份離婚協議書。
後來發生了這麼一件事情。如同往常一樣,半夜裡,她突然給我打電話把我叫了出去,不過,去的不是酒吧迪廳,而是她爸爸給她新買的高級公寓。除了我們兩個以外別無他人。優子喝了很多酒,口齒都不清楚了。
對她有想法的那些男人們,每個人都在明爭暗鬥,等待下手的時機。當然,我不屬於他們的一員。我充其量只是個局外者,是她的青梅竹馬的朋友而已,是個不奢求男女關係的稀有物種。我是她忠實的看門狗,忠心耿耿的僕人。她已經為我準備好了位置,而我則繼續裝傻,懷著自己的夢想,靜靜地坐在那個配安排好了的席位上。
「我以為即便不說出來,她也會明白。」
在那個時候,我從未見過染了色的草帽,那頂藏藍色的草帽和她很相配。帽檐上面系著一根粉色的絲帶,多餘的部分垂在後面,隨著她一起上下翻飛。我看著這個可愛的女孩兒不禁看得入迷。她皮膚白凈,身材曼妙,雖然我比她大一歲,可她手腳修長,這讓她看起來似乎比我還要大一些。
他再也沒有在我們面前出現過,所以我也不曉得。啊,你不必擔心,他肯定還活著。只是他不敢再見到我們,所以就自發地離我們遠遠的了。
優子穿著睡袍躺在床上說道,她的臉上掛著已經風乾了的淚痕。
你想知道,他在那之後怎麼樣了?
已經完了。再也不可能回到以前的那種關係了。我突然醒悟過來。但是,我沒有放開她的勇氣。她也沒有勇氣離開我,因為她擔心不知哪一天,我就會抓著她的把柄來要挾她。
「給我拿些紙來。」
「刑警先生,你是不是快到年紀了!」
前田退休以後打算首先和妻子一起去一個地方,那就是巡拜四國靈場。前田夫婦二人除了嫁到千葉的女兒泉以外,還有一個兒子,叫做一樹,上中學那年的春天,一樹死於急性骨髓性白血病。路子早在去年就開始時不時地提起「等你有空了,我想和你一起去見見兒子,去四國靈場巡拜」,對於前田來說,「我也正有此意,一起去吧」這種話是羞於說出口的,所以他沒有當即同意,而是不置可否。不過在他的心裏,他早已經默認了這件事情。
優子說了第一次我與她相見時同樣的話。
你問為什麼?
——為什麼路子會想要和我離婚呢?她對我有什麼不滿意嗎?
於是,前田作為「最後的王牌」被請了出來進行調查。
「他動不動就對著他妻子又吼又叫。」「他經常打得他老婆渾身青一塊紫一塊的。」有的人還說:「那麼漂亮的夫人怎麼會和那樣的男人在一起,真是不可思議。」
優子非常感激我,她第一次緊緊地抱住了我:「不愧是我的小康,真厲害!勇敢無畏、值得依賴,真是我的騎士,我的無敵保鏢!」
這句話似乎問到了優子的心坎里,她抬起頭來。
優子開始進行一些,以前她絕對不可能做的魯莽的舉動,這在我看來是非常危險的。從前在繁華地帶被男人搭訕時,她要麼就不屑一顧地無視對方,即便是她有點興趣的男人,要是做了越軌的舉動,她也會毫不留情地讓他碰釘子,可是如今她為了排遣寂寞,或者只是為了譏諷父親和繼母,她開始和那些不認不識的搭訕者交往了。
我驚訝萬分,「這次肯定不行了」是什麼意思?然而,我向她詢問詳情,她卻一個勁兒地重複說「算了,我知道你幫不了我」,這讓我如墜雲里霧裡,完全搞不清楚事情的原委。
——不會吧,難道路子想在我退休的那天,把這個給我?!
我含著淚水搖頭,與她邂逅的記憶,在腦海中如同走馬燈一樣回放起來,系著粉色絲帶的藏藍色草帽、白底紅藍圓點的連衣裙、鑲著白色蕾絲邊的內褲、還有那圓潤得如同蜜桃似的粉|嫩的屁股……
「你太太安心了吧。」嫌疑犯毫不留情地繼續提問。
「親愛的,請和我離婚吧。」
「我覺得今後該怎麼辦,這是爸爸媽媽你們之間的問題。男女之間的事,是容不得別人定奪的。」
泉說得很對,前田想。路子雖然從重症監護病房搬到了普通病房,可是意識還沒有恢復。
「你跑哪閑逛去啦!真是的,一個臭跟班的竟然開溜。你以為我要你做什麼的啊,你怎麼那麼沒用啊!白眼狼!蠢豬!以後我再也不理你了!」
香川雖然是自首,可是卻不把事情的經過向質詢的警察交代。他一個勁兒地重複著說:「兇手就是我。是我用鋸子把屍體切割成碎塊埋到山裡的,請你們相信我。」可是警察詢問他殺人動機的時候,他卻緘默不語,不肯回答。
我把那具屍體,放進了優子的大旅行箱里,並把它搬到了停車場,放進了車子的後備箱,然後開車運到了深山中。屍體到現在也沒有被發現,通過處理遺物,我知道了那個男人的名字和年齡。他叫北野知久,當時二十五歲。
她還是像七歲時那樣,完全沒有改變,其實我也一樣,自從與她邂逅,我也沒有什麼成長。也許我們在一定意義上可以說是同類人。孤獨、孤僻、不會構築人和人之間的關係,所以極度寂寞,內心扭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