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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交涉人光

女交涉人光

作者:五十嵐貴久
坐在樓道椅子上的香月雪乃抬起頭,看到兩個身著制服的警察將宮野健太郎抬走了。他被山口光打倒時,頭狠狠磕到了床沿,暈了過去。
「少啰嗦!滾遠點!」內科診療室的門帘里傳來一聲怒吼,由於帘子擋著,看不到其中情況。
「怎麼回事?誰在外面!」宮野勃然大怒,裏面作為人質的醫生髮出痛苦的呻|吟聲。
我和山口光同時說出口,卻是情緒完全相反的兩句話。視線飄忽不定的雪乃朝著山口光點了點頭,果然,誰都覺得她比我更重要。
確實,不認識她的人絕對會給她打滿分。但是只要稍稍交談,只要你還是個正常的人類,肯定不敢再靠近她半徑一米以內的。山口光就是這樣一個女人。誰要是惹上了她,就等於觸怒了一條眼鏡王蛇。
「您是不是該開始工作了。」山口光故意大聲問。島崎課長憤憤地向診療室走去。
幸運的是,內科護士逃出來了。島崎朝旁邊看看,兩個身著粉色制服的姑娘臉上淚痕尚存。
「拜託,等一下……」難道她不知道嗎?就算犯人出來又怎麼樣呢?人質還是在他手上,要是人質有個三長兩短可怎麼辦?
她不屑地哼了一聲,好像在說:少廢話!她抱著胳膊,對坐在椅子上的雪乃說:「哎,等他恢復意識就會全都招了。你要是現在都交代了呢,可能還會判得輕點,怎麼樣?」

就在結婚前兩個月,她遇到了自己的舊愛。她想在結束獨身前找點樂子,那他是再合適不過的人選了。她喝了些酒,酒精使她放開了膽子。
「找到了!」山口光說著,正想繞過機動隊員朝樓道裏面走。我趕緊一把拉住她。樓道裏面有廁所,我還是知道的。
「失禮了……」
「還不明白嗎?」
樓道里擺了二十多把椅子,除了警察,已經是空無一人。裝備了大盾的機動隊員五人小分隊慢慢向內科診療室靠攏。
但是,山口光突然聲稱自己低血糖了,頭暈,必須趕緊吃點東西,並以此為由鑽進了這間速食店。她按照以往的經驗,了解到路上節約了不少時間,才這麼做的。
「小橋啊,一個男人,怎麼這麼婆婆媽媽的呢?」她無所謂似的說,「我跟你說,他快出來了。」說完,便徑直朝廁所走去。
「那女人像是省油的燈嗎?想混出去,怎麼可能會把病歷留在身上。」
「催化劑……您能說得直接點嗎?」
「我害怕……」她緩緩睜開眼,杏仁型的瞳孔是那麼美麗,如同一抹平靜的湖水。
「山口警視,要是那個男的告您暴力執法怎麼辦呀。」
「犯人好像仍然躁動不安呀……」
這時,雪乃終於堅持不住淚如雨下。
我正要說些什麼,她搖搖手示意我別插嘴,「你為什麼要說這個謊呢?我再說一遍,那個宮野絕對不會為你守秘的,等他醒了他肯定什麼都會招的。你看他像靠得住的人嗎?」
「我們的人確認過這層樓已經沒有旁人了……」山口光說,「但巧的是你躲進了廁所單間里。這原本就是一場鬧劇,所以必須趕緊通知宮野放了人質,你才能設法逃出去。但不巧的是,偏偏在此時,我去了廁所。」
「還要?」我聞到些許臭味,還是被她推了進去。
「為了讓犯人冷靜下來,不得已我剛去進行了勸說。」島崎喘了口氣,「劫持者比剛開始冷靜了些,但還是難以預料會做些什麼。」
「我?我是山口光。」然後回過頭招呼外面,「都進來吧,趕緊把犯人逮捕了。」
「咱一會兒再來吃,行吧?等把事件解決了,你想吃什麼我請什麼。」我一把拉住她的衣袖。哎,我真感覺自己像是在哄孩子。
「這可不行!」
「不好意思,我是山口警視,請讓一讓,讓一讓!」我們穿過警察和消防隊員手挽手、肩並肩排成的人牆,來到內里,上了樓。
「少啰嗦……」帘子裏面傳來一句。只是這次,氣勢明顯弱了不少。
「混賬!」島崎氣憤道,「不就懷個孕么,犯得上冒險鬧這麼大……」
島崎課長雙手狠狠抓住我的雙肩,皺緊眉頭開始加大嗓音,他不想理她:「這裏原來的內科醫生豬野山茂喜三周前因交通事故去世了,現在接任的是他的外甥茂雄,年紀輕輕才三十。大概是因此,宮野信不過他的診斷。當被告知自己得的是胃潰瘍時,他就掏出早已經準備好的兇器,揚言先殺了醫生,然後自殺。」
「我說這裏與男廁所不同,一點也不臭吧……」我想了想說。
「……大約三十分鐘前,也就是下午一點四十分,一名在豬野山醫院內科診療室看病的男子突然劫持了醫生。」
「我們去別的樓層吧,」我指了指電梯,「樓上也好樓下也好,我跟您去。別給機動隊的人添麻煩了。」
我心想,您快別這麼說了,明明您知道肯定不是我的錯……
「你呀你呀!」島崎把手從我肩膀放下來,「沒用的傢伙。現在只能按照原則,由第一個與他交涉的我來繼續進行勸服了……」
別以為單憑這樣就可以做警察。所有人都知道,女性的價值並不是只體現在外表上的。
一名機動隊員朝我們這邊瞪了一眼,似乎在說:你們要是再搗亂我們就真怒了!
「這,她,或許……」
「還記得你read.99csw.com剛進這廁所時候說過什麼嗎?」
「真麻煩呀,入口只有這一處……」島崎回過頭小聲說,「正面過於狹窄,寬連一米都沒有。就算是強行突擊進入,也得一個人一個人的才能通過……」
「嗯。」她點了點頭,用顫抖的手指從手提包里取出剛掛的號。上面寫著,豬野山內科。香月雪乃,二十五歲,「肚子不舒服……最近一直如此。剛進了廁所,就聽到外面混亂的聲音……還有人在怒吼。」她斷斷續續地說。
「趕緊去制止她!馬上!」島崎推了我一把,我一下子坐在了地上。我不敢有半點怨言,連滾帶爬地趕向樓道最里端的廁所。
「會是誰呢?」
旁邊一個正在慢慢吃面的上班族,也驚訝地轉頭看著眼前的這個女子。也難怪,身著香奈兒套裝的絕世美女,「嘶啦嘶啦」地吞掉一碗烏冬面后,又咧開嘴,用粗牙籤大大咧咧地剔起了牙,誰看到這副場景都會大驚失色吧。
山口光,身高一米七,體重五十八公斤,腿長八十八厘米。歲數已有四十的她揚言,穿自己十八歲時候的衣服出門沒有任何問題。從面相上看,說她二十幾歲絕不誇張,她簡直就是人們心目中的女神在現世的化身。
毋庸置疑,她與老公肯定是有過性行為的。但是兩個人曾經達成共識,想好好享受二人世界,所以一直在認真使用避孕工具。所以,這個孩子的父親肯定是她的舊愛。
聽見我的聲音,女子抬起了頭。大概是因為害怕,她全身在微微顫抖。看到我,她眨了眨眼睛。

教科書似的完美交涉。在最大限度使犯人冷靜下來的同時,還不忘強調其目前的處境。宮野健太郎可以認識到自己並沒有得癌症,一切只是自己的錯覺。所以也就沒有自殺的必要。
「你為什麼一直躲著不出來?」山口光雙手叉腰問,那樣子就像亞馬遜土著人。
「所以呢?」山口光一邊用力掙脫掉我的手一邊不依不饒地說。
「不好意思啊,那個人有毛病。」我微笑著說,雪乃眼睛瞪得溜圓。
「可不能再吃了……」
島崎咳了兩聲,然後彎腰拾起地上的塑料瓶子,喝了一口水,又抿了抿嘴唇:「說到壓力,我比誰都能了解你的痛處。胃病幾乎已經成了我們刑警的職業病了。」
「那,會在哪兒……」
按說不會有人否認山口光是警視廳第一大美女,但如果做個問卷調查,結果可能讓你大跌眼鏡——她絕對是倒數第一。要問為什麼,因為,警視廳里的人都太了解她了。

廁所旁邊有一條安全通道,但是門上的鎖有一年以上沒有打開過了。可以說,內科恰巧位於樓層的正中間。
身穿白大褂的醫生正坐在小椅子上,身後一個彪形大漢顯然還沒反應過來,愣愣地說:「你幹什麼?」他應該就是宮野健太郎了。
「宮野兄,我們聊聊吧。」島崎開始交涉了。由於距離較近,所以並沒有用擴音器。除非必要情況,一般他們都不選擇用擴音器,因為過大的聲音可能使犯人更加興奮,而導致其情緒惡化。通過機械,交涉人也很難表達自己想要表達的情緒。
「廁所在哪?」山口光在我的耳邊小聲問。我剛說不知道,腿上就傳來一陣劇痛——肯定是被她踢的嘍。
「現在島崎課長正與犯人交涉呢。」我說著,看到她打開了廁所門。
像這樣稱呼犯人也是他在「原則」中學到的。通過這樣的稱謂可以拉近交涉人與犯人之間的距離,帶來親近感,萬萬不可直呼其名。要避免給犯人帶來強制、命令的感覺。作為交涉人,不僅在物理上,還要在心理上與犯人保持微妙的距離,這一點非常重要。
「幹什麼的?」突然,樓道最裡面傳來一聲大叫。不用猜都知道,叫聲的主人是山口光:「小橋警部!」
我心裏一驚。山口光平時是有些獨斷,因此不少人對她都抱有偏見。但是今天,也太過分了。
「你們都別過來!反正我裡外都是一死……」
廁所外面發生了如此的事件,因為害怕而躲在裏面不敢出來也並不奇怪。因為她不知道外面情況發展如何,所以還是緊鎖在廁所里更能讓自己覺得安全。因為我也膽子小,所以我很能體會她的感受。

「因為她說謊了。為什麼她要說謊呢,想想就明白了——至少她與犯人有些聯繫。對吧?」
「那女人在這裏待了至少三十分鐘,在此期間再沒別人進出過。她說自己鬧肚子,為什麼就一點臭味都沒有呢?真是愚蠢。」
「課長您怎麼能了解女人心呢?」山口言語依舊辛辣,「好不容易與那樣的高富帥結了婚,她可不想幸福生活因懷孕而葬送。對吧?」
「警視,請等等!」我追上山口光。
她貪吃貪酒,經常因暴飲暴食而吃壞肚子。吝嗇、小氣、好色,興緻來了會獨自扎到色|情|影|片店裡去。對了,她只看SM影片。不止犯人,多少同事都見識過她的暴力傾向。另外,她手快也是天下第一。

「但是……https://read.99csw.com」我有潔癖這是問題之一,還有一個,我身上這套西服可是英國進口的,總共要十六萬八千日元呢!要想探到那樣狹窄的地方,肯定……
我頓時感覺被一股殺氣所籠罩。不光是島崎課長,在場的所有人都惡狠狠地瞪著我。如果目光可以殺人的話,我已經死了幾百次了。
她瓜子臉,婀娜多姿,如同竹九夢二畫里描繪的美女一般。五官更是精緻,單瞧哪一部分也都挑不出毛病。肌膚白璧無瑕,吹彈可破。她聲音恬靜而嬌媚,就像是撒嬌的哈士奇。外表出眾,氣質更是出類拔萃。真是名副其實畫里才會有的美女。
我們此行的目的是趕往不久前才竣工的浜松町阿奈克斯貿易中心大樓,說服樓上的輕生男子,營救其手中的人質。不光警視廳特殊搜查部,其管轄地的竹芝警署,機動搜查部隊,甚至消防隊都出動了。
「等等,宮野兄。」島崎說,「你得的只是胃潰瘍,並不是癌症呀。」
「宮野兄,我理解你不想死的心情,所以我以人格擔保,你得的不是癌症。生死攸關,我不會糊弄你。你沒有理由想不開了呀。」
這時,內科診療室里傳來吼聲和東西砸碎的聲音。
「老闆,烏冬面再來一碗!變態辣的!」她就是這樣,一向無視我說的話。不過,店主大叔並沒有忙著動手,還是上歲數有閱歷的人見多識廣經驗豐富。
「危險!」島崎課長大叫,「山口警視,快躲開,犯人手上有武器!要確保人質的生命安全!」
我對島崎的方法沒有絲毫懷疑。豐富的經驗使他醞釀的每一句話都能觸動犯人最敏感而又最脆弱的那條神經。
「拜託,快別鬧了,饒了我吧……」如果這裏不是廁所,我一定癱倒在地上了。她裝作滿臉無辜地又朝那門踢了一腳。
「怎麼了?」她回過頭盯著我。正常人都知道吧,還用問?這時,一個機動隊員轉過身,做出保持安靜的手勢。
「所以您不敢出來了吧。原來如此。」
「小橋。」山口光叫住我,「你幹什麼?」
「快關上吧」裏面惡臭撲鼻而來,「這臭氣真是一種折磨呀……」
我並沒有抱著什麼期待,但是這裏除了沒有小便器,確實與男廁所也差不了太多。
「大概是命運在捉弄我……」
「你不明白?這不是明擺著的事嗎,誰都看得出來這個女人是主犯呀!」
「你們……」她開口了,「是那個男人的同夥嗎?」
開什麼玩笑?你上個廁所還要我看守,開玩笑呢吧?
他出身豪門,從小受過良好教育。不管是哪個姑娘,見到此等高富帥恐怕都會不禁心生愛慕。香月雪乃就是其中之一,她愛上了他,而他也愛她。兩情相悅,喜結良緣。看起來什麼問題都沒有。只是,她心裏隱藏著一個不為人知的秘密。
香月雪乃雙手捂住了耳朵。
「怎麼這麼遲?」一課長島崎滿臉不悅地站在那裡。我心想,您快別這麼說了。
本來還輪不到身在總部的我們出動,但由於事發地點是貿易中心大樓,那裡自從九一一事件以來就被警署列為特A級保護對象。估計媒體很快就會蜂擁而至。
雪乃求助似的看了看我。當然就算她不向我求助,我也早看不下去了:「警視,您是不是有點過分了?您再這樣,她真的可以起訴您了!」
「兇器是什麼?」
「哎呀,忘了!」只聽山口光驚呼一聲,又跑進了廁所里。然後傳來門上鎖的聲音,然後是一些很不雅的聲音。就連我這個男人聽到這種聲音都替她感到羞恥。
「看好犯人!」她又補充道。這時空氣中傳來惡臭,我不由得後退了兩步。
島崎課長根本無視了我,繼續說:「我們已經和慶應醫院確認過了,他得的是早期胃潰瘍,根本不是癌症。大概是為了更確定,他才換了家醫院,可診斷結果還是胃潰瘍。」
「別胡思亂想了,即使美若天仙,拉屎也是臭的。畢竟是人,逃不過規律的。所以我肯定,她說謊了。」
「疼!我很疼!」
「那個男人……」她說著,眼睛一閉,突然倒在了我的身上。我一把摟住她,才注意到她豐|滿的胸部。衣服似乎穿得緊了點……
其實對於警方來說,最佳的交涉方法是採用電話。互相見不到面進行交涉可以排除那些多餘的感情。只是如今這種情況,雙方相距不過幾米,只能通過直接對話的方式了。島崎的聲音並不大,卻清晰明了。
「哎呀,要拉出來了……」她說。我一邊忍著腿上的劇痛,一邊四下打量。這女人真的是什麼都做得出來的。在醫院這樣的地方我真不想多走動,因為我有潔癖,為此還幾次去看過心理醫生。
「那誰知道?」
「這算什麼?」島崎課長手背在身後,不停在樓道踱著步,「下次可不能這麼冒失了!不過,事情總算解決了。」
「請放過我吧,我從沒想傷害那個醫生!」雪乃抽泣著說,「我沒想太多,只想拿回我的病歷。這事請千萬別讓我丈夫知道!罰多少錢我都願意……」
「山口警視,別鬧了。」島崎課長說著,想伸手拉開山口光,但是她一把推開他,死死盯著雪乃:「你剛才說謊了。鬧肚子去廁所這樣的借口,不是什麼時候都適用的!」
「你趕緊去找找!」她右手反覆揉搓著肚子。也難怪,之前在速食店九-九-藏-書吃的烏冬面里放了密密麻麻一層辣椒。山口光雖然胃口好,但是吃不了辣的。剛才禁不住嘴饞,就挑戰了超辣料理。
「接到報警,大樓的警備員和附近派出所的警察迅速趕來了現場。不愧是貿易中心大樓呀……」他滿足地點點頭。而這或許正也是不幸中的萬幸。
李聰 譯
「什麼都行?」
山口光一邊不住地打嗝,一邊也同意似的點了點頭。這時我們注意到,窗帘里有人影開始晃動。
他為人正直,無不良嗜好,在特殊搜查班裡是頂尖的人才。當然,除了一個人。
「怎麼了?」她一邊努力用牙籤剔除牙齒里的蔥花,一邊不悅地問。
「先別踢了……」不管我怎麼苦苦哀求,她還是一下又一下踹著那扇門。突然,她瞧瞧我,朝我努了努嘴。
山口光毫無顧忌地走進了診療室里,朝著宮野的右臉就是一記直拳,宮野應聲倒地。一支圓珠筆從他的手裡被甩出去老遠。
「而找自己的病歷又花了大量的時間……」山口光繼續得意地給雪乃的傷口撒鹽,「反正不管由於以上的哪一點,你根本沒有機會逃跑。警察佔據了電梯一方,你除了躲進廁所也別無選擇了吧。你想冷靜一會兒,再裝作來不及逃跑而矇混過關。但這又是一個失敗……」
「那個男的,是你花錢雇的吧?」山口光咄咄逼人,「花了多少錢?一百萬?這點錢都不夠那傢伙還債的……五百萬?」
幫助有困難的人也是警察職責之一。
我心想,太好了。然後認同地點了點頭。
山口光的警銜是警視,隸屬警視廳警備部特殊搜查班。所謂特殊搜查班,聽起來可能挺神秘,說白了就是處理一些非一般案件的部門,大了說要對付劫機犯、恐怖分子:小了說要說服劫持犯或企圖自殺的人。
「還沒有呢。趕快去逮捕主犯吧。」山口光說。
只見山口光毫不在意自己穿著高跟鞋,掄起長腿,朝著一個單間的門就是一腳。
「警視,發現求助者!好像是沒來得及逃走。」
原來如此呀!
我搖搖頭。她打開了三十分鐘前曾狠狠踢過的那扇門。
「請住手!這樣大聲會刺|激到犯人的!」
她擔當搜查班一組的主任,主要負責交涉、談判,即需要親自到事發現場進行交涉,說服對方。
如果裏面真有宮野的同夥怎麼辦?如果他還有什麼其他不可告人的秘密怎麼辦?要是裏面是趁亂留下的小偷,對我進行突然襲擊怎麼辦?
「島崎課長正在和宮野交涉,宮野態度剛有緩和……你快別鬧了。」果不其然,她還是完全不理會我說的話,又抬起右腳,猛地踢了一下門:「我不是說了請您出來嗎,聽不懂?」
好吧,我寧可去死。不過,我還有一些問題想要問她:「警視,您怎麼知道她就是犯人的呢?」
「小橋!」山口光指著我的鼻子大叫。我無奈只好朝廁所門輕輕踢了兩下,示意危險,我要上去了。
如今,除了我沒人敢直接與她交談。就連她的直屬上司島崎一課長都要用紙條、簡訊或者我來向她傳達命令。
雪乃咬了咬嘴唇:「不……」聲音小得就像是蚊子叫。
「小橋,大便是不分男女的。誰的屎不是臭的呢?再雍容華貴的女子拉肚子也不可能一點兒臭味沒有。」山口光說著,朝外面走去。我趕緊迫上去,我也需要新鮮空氣。
「小橋!」
這裏的診療室的入口並沒有門,而是掛了一塊藍色帘子。包括在新橋的總院,豬野山綜合醫院歷來是這樣的設計。當然,涉及到個人隱私,檔案資料室還是安了門的。
山口光把大碗用力丟在桌上,剩下的湯汁四散飛濺。她用手背擦了擦嘴,大聲道:「太過癮了!」
按照他最喜歡的「原則」,為了防止現場混亂,第一個和犯人交涉的人必須將交涉進行到最後,不得換人。
「除了你還有誰?」
不人流的交涉人有時會直入主題進行說教,而正被怒氣沖昏頭腦的犯人哪會聽得進去?所以,才會發生人質被殺、犯人自殺之類的惡性結果。
「您是怎麼知道她說謊了呢?」她突然停下腳步,轉身一把揪住我的衣領,拉著我來到了女廁所:「進去!」
「宮野兄,你聽我說。」島崎的聲音很平穩,既不冷淡也沒添加多餘的感情。可以說,恰到好處。在事發現場進行交涉,要想控制好自己的聲音、語氣和感情是非常困難的。雖然島崎這人挺討厭,但是不得不說,他交涉的實力真是厲害。
「養兵千日,用兵一時呀!知不知道自己是幹什麼的?」他嚴厲地說。我心想,當然知道,可是……
雪乃一下子站起了身:「您在說什麼?我聽不懂。」
「所以,無論如何我也不敢開門……」
「如果這是武器,那我們所有人都有兇器籌集罪了。」
一位年輕美麗的少女從門裡走了出來,也就二十多歲吧,嘴唇蒼白,身上穿了件高檔白色襯衫,外面套了淺藍色針織衫,下身一條米色長褲。

她們搖搖頭。
「我這就去搜她的身。」
「我們路上花了些時間……」我小聲說。
而山口光卻優哉游哉地在一旁掏出打火機,點上了煙。
因為我知道,如果我再拒絕,山口光一定https://read.99csw.com會用她那尖尖的指甲抓爛我的西服。在我知道裏面到底是誰之前,衣服就已經廢了。反正裡外都是一死,乾脆我還是上吧。裏面也有可能是沒來得及逃出去的人。
五分鐘后,廁所門打開了,山口光一臉舒爽的表情。她也不理我,徑直朝內科診療室走去。
「是吧……」
「沒……」我小聲回答。真想趕緊離開這兒。
之前我提到了,「在某個條件下」,其實就是指「不認識她」。當然,外形上說她可能是最漂亮的,但要說庸俗下流,還真沒人比得過她。
「小橋,看好!」
如果你問,警視廳里最漂亮的女人是誰,某個條件下,八成以上的警察都會回答你:山口光。
我雙手把住門上沿一用力,身子便躥起來探了進去。裏面有個女人。
「據逃出來的護士說,劫持者名叫宮野健太郎,三十六歲,現住所在世田谷區。曾在一家名為『日本搜查』的偵探事務所工作,一周前退職。他之前一直在信濃町的慶應醫院看病,最近似乎懷疑自己得了癌症。加上他又因賭博欠下上百萬的債務,這些都有可能是催化劑。」
「比男廁所強多了,一點也不臭……」我不禁嘟囔了一句。
「既然那人揚言要死,就讓他去死好了!」她說著,突然把手插|進我的夾克衫,摸索錢包。我意識過來的時候,趕忙制止。要是被她掠去錢包,讓她來了興緻,按照她那黑洞一樣吃之不盡的食慾,恐怕我們要在這兒吃到明天早晨了。
「犯人還沒有出來,目前也沒有要投降的跡象。」絕對要避免刺|激到犯人的行為。此時犯人的心就像是打滿了氣的氣球,輕輕一碰就可能爆炸。
案發現場在十四樓。阿奈克斯貿易中心大樓是座辦公寫字樓,為了福利職員,他們與市裡為數不多的私立醫院——豬野山綜合醫院簽訂合同,在大樓里開設了分院。從內科、外科、牙科到整形外科,應有盡有,全部落戶大樓的十四層。揚言自殺的男子就是劫持了內科醫生,現在位於內科診療室里。
「我了解你的感受。如果我要是知道自己得了癌症,肯定也不想活了。我的媽媽就是一年前因為胃癌過世的,所以那種痛苦我能體會。」
她指了指廁所:「雖說是病歷,不過是幾張紙,撕碎沖了不就一了百了了?」她邪惡地笑了笑,「有可能要去搜查下水道呦,要做好心理準備。」她明知道我有潔癖。
交涉人必須盡量使劫持犯冷靜下來。所以交涉的時候,交涉人一定要控制自己的情緒,與犯人達到情感的統一。
「封鎖現場后,十四樓里其他的醫生、護士、病人等都已經安全撤離。目前已經不會出現其他被害者。剩下的就是說服犯人釋放人質,並伺機將其逮捕了。」島崎說著,又開始盯著我,「你們到底幹什麼去了?明明比我出來得早,卻這麼晚才到!」
「小橋,走!你要信守約定呦!」山口光搓搓手,朝電梯走去。我無奈地翻了翻錢包,跟了上去。
帘子裏面的人影停止了晃動。交涉的時候不要表示同情,而是要盡量與犯人達到感情上的共鳴。為此,就需要交涉人說必要的謊話。當然,媽媽得了胃癌之類的事情,都是島崎編出來的。
劫持犯通常是陷入極度興奮狀態的。大腦分泌內咖肽、多巴胺和腎上腺素,會產生像興奮劑一樣的效果。
「快住腳!」我示意她安靜點。她繼續踹著門,只是把頭轉向我。
半年前,香月雪乃在大手廣告代理工作時,與出身名門的同事結婚了。她嫁入豪門,一下子麻雀變鳳凰。她的老公出身慶應大學,曾是校橄欖球隊隊長。人長得帥身材又好,甚至曾被邀請在時尚雜誌做平面模特。
「總之我們先出去吧。請放心,我們保護您。」即使是人|妻也不要緊,我想。我扶著她踉蹌地走出了一步。
「警視,我們還是趁早趕去現場吧……」

為了捕捉房間里犯人和人質的情況,特殊搜查班有時會投入使用微型照相機。只是這次事件發生在診療室,房間兩邊都是密不透風的牆。所以能不能見效,目前還是未知數。
「嗯?」
雖然全警視廳都沒人敢接近此女,但大家都不會否認,她的談判實力確實是出類拔萃的。唯一的問題就是她是狀態型選手,當她宿醉或者吃多了的時候,就會變成廢人一個,這時候最好還是不要招惹她。我可不想再被她吐一身了。
保密是醫生的義務,肯定不會輕易說出去的。她明知如此,卻還是放不下心。當聽說豬野山茂喜因交通事故過世的時候,她才覺得心裏一塊大石頭總算落了地,終於沒人知道自己懷孕的事了。但她又想到,尚有一個證據存在,那便是病歷。
十四樓,從我們上去的電梯開始向里延伸,分別是藥房、外科、兒科、牙科,然後就是劫持者和人質所在的內科,接下來是耳鼻喉科、整形外科和檔案資料室,最裡面是廁所。
「就這家店裡的,什麼都行!」我偷瞄過了這家店的菜單,最貴的天婦羅拉麵就算吃十碗不過五千五百日元,我還負擔得起。無奈之下,只能答應了她。她這才戀戀不捨地跟我走出了速食店。
「她肯定想趁亂偷什麼東西,而那肯定不會是錢。你看她的穿戴,國際名牌,穿這九*九*藏*書樣來私立醫院的女人像是缺錢的嗎?那麼,什麼值得她冒這麼大風險呢?整個醫院里,就只有多少錢也買不到的病歷了。」
基本上,山口光眼裡的男人都是如此不堪的。我對她說:「你別太過分了!」
「一點也不早了……」
「傻瓜。」聽到這聲的時候,我又被她踢了一腳。
「哎呀,不好,肚子開始痛了……」山口光開始嘟囔。
「那就趕緊把門打開!」山口光一副厭惡的樣子。

「我?」廁所門的上方有一條空隙,她的意思是讓我爬上去瞧瞧。
「因為……害怕……」她可憐地說。我輕輕握住了她的手。她左手無名指上戴著白金戒指,原來已經結婚了。我覺得有些遺憾。
「這事情不是那傢伙負責么?」她用下巴撇了撇正在認真進行交涉的島崎。我想,這可不是誰負責的問題吧……
我趕緊掏出自己的警官證,她看了以後才安心地鬆了一口氣。
「所以我就找了個醫生,把孩子打掉了……」
「對不起。」我又一次道歉,「既然是命令,請您先不要走。」
為了儘快解決事件,我們接到上級命令,立即出警。從櫻田門到浜松町,我們駕駛警車風馳電掣,十分鐘前就到了這裏。
島崎課長和我在同一組,但他可是精英中的精英。他在美國FBI留學三年半,學習最新的交涉術,去年才回國。而回來后,「按照原則……」「紐約那邊……」「洛杉磯警方會……」等已經成了他的口頭禪。
一|夜|歡愉之後,兩個人便各奔東西,沒再聯繫。當然並不只是這樣。但自從蜜月旅行歸來以後,她覺得自己的身體越來越不對勁。來豬野山醫院分院一檢查,原來自己懷孕了。
她從親戚那打聽到了值得信賴的醫生,秘密把孩子打掉了。但是還沒完,還有一個人知道她懷孕的事,就是豬野山。
她朝那扇門的上方指了指。
「您是來看病的嗎?」我問。

我平生第一次進了女廁所。我只能告訴自己,全是工作需要。
「會不會是宮野的同夥?」她朝著廁所門又是一腳。
「這裏面有人。」山口光朝這個單間努了努嘴。確實,其他的單間門都開著,只有這間,不管她怎麼用力踢,門都緊緊不開,肯定是有人從裏面反鎖住了。我不由得緊張起來。
「我知道,我知道。」島崎自始至終保持著冷靜,「你知道的,我是刑警。我們是查案子,跟你們偵探所的工作其實差不多。搜查,調查,只不過是叫法不一樣罷了。」
「小橋你總是這樣啊……」她抬起修長的腿,踢了踢我的屁股。小橋就是我。小橋次郎,二十七歲,在警備部做警部。雖然組裡都是老手,但我對辦案卻遲遲抓不住要領。大概正因如此,才會落得現在這個樣子……
「你進來一下!」她繼續叫著,而且裏面還傳來用力踢東西的聲音。
「我這裡有你在慶應醫院的病歷,」島崎一邊打開手裡的文件夾一邊說,「這裏寫得很清楚,你胃痛的原因是早期胃潰瘍,醫生懷疑是因為壓力過大所致。宮野兄,你沒有得癌症,你的病吃藥就能痊癒的。你沒必要想不開呀!」
「原來如此。豬野山在病歷中記錄了你懷孕的事,你怕被別人看見,才想來偷病例,也就製造了那場騷亂。」
「時間還早吧!」
「是個條棒狀物體,也有可能是刀子。現在正準備投入使用微型照相機。」
這是浜松町車站裡的一家速食店。店主是一名中年男子,他滿眼驚異地看著眼前的我們。當然,這樣的眼神,我早就習慣了。
「您是?」
「說什麼呢?我是讓你逮捕這個女人。啊,好痛……」這時廁所里發出一聲悶響,大概是撞到什麼東西了,不知道怎麼回事。

「結束了結束了!」她一隻手拉開了帘子,「差不多得了。」
鎖頭轉動的聲音。
「肚子又餓了……是小橋啊,快去找病歷,那可是必不可少的證據。」
雪乃痛苦地低下了頭。
只不過,這並不是錢能解決的。這也正是警察的職責所在。
「請坐請坐。」山口光推了雪乃一把。我和島崎都不約而同地朝失去重心的雪乃伸出了手。
「那你剛剛為什麼不趕緊出來?明知道警察已經來了!」
「請救救我!」她小聲說著,朝我伸出了手。
明知故問。「香月小姐可能精神上受到了刺|激,最好帶她去看看醫生。」
「不知道你怎麼找到那個為了錢什麼都敢做的男人。是從網上嗎?你用幾百萬讓他從偵探事務所辭職,裝成病人鬧事。如果揚言殺人,那大家肯定都會被嚇跑,你也就有機會趁亂摸進資料室偷病歷了。只是,有一點你沒想到。」山口光大笑道,「貿易中心可不是一般的地方,警備體制非常完善,警察和保安比你預想的來得快得多。沒錯吧?哈哈哈哈……」
「好了好了,現在情況是這樣……」島崎課長開始說明情況。雖然他面向的是我,但是很明顯,他是說給山口光聽的。
「山口警視,你這是幹什麼?」島崎課長緊張地小聲道。山口光只是從他眼前通過,大搖大擺走進了內科診療室,高跟鞋有節奏地鐺鐺作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