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謀殺案目擊者

謀殺案目擊者

作者:森村誠一
「小園小姐,怎麼搞的!您的事情登報啦!」
應該設法通知他,可從目前的情況來看,這樣做反而會給對方帶來危險。只要警方關注此事的餘熱沒有冷卻,就必須把他和自己放在絕對無任何關係的位置之上。
「是作為殺人犯?」
(您住哪兒?我家在富士見台。)
美智子目光獃滯,苦苦地思索應變的對策。猛然間,她悟到了警察的意圖。

破案的結果使自尊心很強的美智子異常失望。刑警們所謂對調查極有參考的誇讚,也許只是對一個外行的恭維話。
「不!不可能吧。您顯然注意到了。雖然知道,卻在掩飾。」
限於必須遵守晚九時后熄燈就寢的院規,只得停止觀察。若是此時無法儘快入睡,又將面臨腹內空空的窘境而夜不能寐。剛剛進入似睡非睡的朦朧狀態,又被時而傳來的醉漢狂歌或其它聒噪之聲攪醒。人行道上的真正節目也許只是在深夜才開始上演。
在正對著這條人行橫道的外科醫院二樓的一間病室中,住著一位入院已三個多月的患者。她是在滑雪時,不慎摔傷的,致使右腓骨粉碎性骨折和右膝骨挫傷。由於傷勢嚴重,至少要經過四個月的住院治療,才可能痊癒。
「如果還有什麼新的線索,請及時與我們聯繫,保證隨叫隨到。」
「不對,怎麼說沒有用。正是靠您的幫助,我們才抓獲了罪犯。」
因為夜間失眠,白天顯得困憊不堪。然而,倘若白天睡上一會兒,晚上則更加難以入睡,所以只好忍耐著盡量不睡。
美智子決心下定,託付值班護士給警署去電話通知,說她想同警察談談在大沼被害的女子情況。
處於新的位置,窗下的人行橫道完整地進入了視野。一天當中,各種各樣的人熙熙攘攘熱鬧非凡,除掉深夜的幾個小時,人行橫道上幾乎沒有閑暇的時候。即使在深夜遽然想起來,向外眺望一下,偶而還可看到野狗從那裡悠然自得地溜過。美智子靠近窗口,終日凝視著那條街道。
「難道——」
開始時是男的主動打招呼。
「秋吉先生?怎麼搞的?」
也許存在他們是在美智子睡覺時回家的可能性。可是,翌日仍未見三人出現。以此推斷他們三人的失蹤系出自同一原因,是可以成立的。
美智子雖然對兇手憤恨至極,卻覺得實在無能為力。儘管傷情已相當好轉,但還不到康復出院的地步。
假如是偶然的巧合,看到報紙他們也應該知道女雛下落不明的消息。然而,得到消息卻仍不露面,為什麼呢?
他們都對女雛流露出特別的關注,但在報上登載出她被害身亡的消息之前,恐怕沒有理由得知真相,也許僅僅會從她可能變更了通勤路線的角度來加以考慮。如果他們對女雛寄予單方面的相思,看不到她的身影,勢必會徘徊于以往見面的道口,在過往行人中找尋他們摯愛的倩影。
假如美智子傷愈出院,無疑也將成為那些互相毫無關聯的人群的一員。事實上,她也確實與人群無緣,充其量不過是一個旁觀者罷了。
「這麼快就能抓獲兇手,都是靠您的幫助。假如不是您及時提供了照片,不用說捕獲兇手,恐怕連嫌疑分子還無從發現呢。真是謝謝啦!」
「瞧,M小姐就是您吧。在醫院正對著人行橫道的病房裡住的只有您嗎!真了不起,您真的看到逃犯了嗎?」
(噢,我也住在富士見台。)
「膠捲藏在壁櫃里。」
美智子暗自揣度。作為依靠工資生活的人生活有其特定的模式,如若對公司做不出什麼顯著的貢獻,得不到特別的獎金,則只能依靠月薪及一年一度的提資維持生活,突破那種模式,就難免露出疑竇。
「即便您說得有一定道理。但是,您既然有興趣在限定的時間內拍攝人行橫道。那麼,每日拍照是順理成章的,況且,把平日的和節假日的照片比較對照,不是更有意思的消遣嗎!」
「你的保證有用嗎?」
刑警的目光轉向窗子下方的人行橫道,發出耐人尋味的感嘆。當允許通行的綠色信號燈閃亮之後,接連不斷的行人依然如故。
弘子小姐的裝束是五月九日上班時所穿服飾。據警方分析,她是在下班回家途中,受到某相識者邀請,同車前往大沼湖畔,被強行姦汙后又遭殺害。發現屍體的現場,在M市北郊靠近與神奈川縣交界處的一片繁茂的雜木林中,其處環境靜謐,是個連戀人情侶也不大涉足的去處。
——刑警講的若是真情,難道是「青蛙」和「野豬」乾的?還是……美智子回憶著那幾位常客的模樣。可是,他們在事件之後都像什麼也沒發生過似的,每天照常出現在人行橫道上啊!而且,報上登的犯人的嘴臉也不在常客之列。
刑警說明之後,美智子幡然醒悟。阿帕奇那敏銳的目光和蜻蜓那日新月異的服裝變化,都證明自己的觀察的確切中了要害。
幸運的是創傷部位未曾化膿,且愈合狀況良好。被複位的骨折部位也似乎固定得相當準確,近來已終恢復到可以做輕微活動的程度。
美智子的傷情日漸好轉,雖然被孤獨地閉鎖在無人探視的病房中,卻依然可以感到一股略帶凄澀的春意盎然。
儘管只有幾步,卻能夠反應他們如夢的人生,並且是不容混淆的客觀現實。如果每天都經過那裡,長此以往,日積月累的腳步數目勢必相當驚人。
「我把這個藏起來吧。」
好久不見市政廳的人,雙方親熱地敘談了一陣后,早苗猛地像想起來什麼似地說道。
男的若無其事地提起事先就已弄清的女方住址,使她不知不覺地靠近了他設的圈套。
「啊!有什麼別的……」
「不過一條普普通通的人行橫道。可是,若是追循經過它的每一個人,探索他們形形色|色的人生,想必還會發生更多令人眩目的戲劇啊!」
隨著定時攝影的延續,不斷揣摸過往行人不同的生活狀況,已卓有成效。在攝影時間內通過橫道的約有三十至四十人,其中九成是「常客」,剩下的一成也肯定會在此次綠燈閃亮的前一次或后一次出現,可以說精確度接近百分之百。
然而,美智子對自己的推斷卻相當執拗。警察不也是以「熟識的人」為基點,在進行搜捕嫌疑對象的調查嗎!自己推理方向絕不會錯。問題在於,是把這些疑竇封存在自己內心?還是報告警察?
「是的。」
在年輕的女職員中,肯定會有人暗地裡譏笑她老姑娘不知好歹。住院之後,秋吉也只是露了一面就再不靠前了。工資按期支給,人身保險合同也開始生效,因此,不必擔心住院費用,其它經濟支出也不存在問題,可就是一步都不能挪動,每日每夜被圍裹在白色的病室中,使美智子的心情日漸鬱悒。
人行橫道最活躍的時候是每天早晨的通勤時間。特別是從早七時半至八時前後,上班的人和上學的孩子匯聚在那裡,綠色信號一亮,頓時猶如開閘放水般宣洩而過。通勤者的步伐有一種特殊的韻律,每個人都以專註的目光直視前方,馬不停蹄般匆匆奔向各自的工作地點。在這一點上,學生們的時間似乎較為寬裕,同班同學或鄰近的小夥伴們三五成群搭幫而過,一邊呶呶不休地議論著什麼,一邊不緊不慢地走著。在人流的縫隙中穿梭而過的大都是更小一點的小學生。
「請您看看這張照片,這就是從您這兒借的。」
住院初期,市政廳的同事們和一起去玩的滑雪愛好者協會的夥伴們都還常來看看她,到了三個多月以後,來探病的人日漸稀少,近來,幾乎絕跡。
「不對!」
刑警誠篤的謝意,使得美智子顯得九九藏書十分羞澀。當她意識到正是根據自己笨拙的推理才使罪犯露出破綻的事實時,油然而生的優越之感又情不自禁地溢於言表。刑警們雖不住地道謝,卻沒有起身告辭的意思。
「是偶然的巧合。事實上,被您稱作阿帕奇的男子是調查二系的刑警,蜻蜓是都屬H市的農協會職員。由於得到情報,蜻蜓有在農協會貪污巨款的嫌疑,為此,阿帕奇正在對他進行跟蹤偵查。五月九日那天,正當蜻蜓攜帶大筆現金準備遠走高飛時,阿帕奇及時逮捕了他。為此,兩個人同君冢弘子同時消失。所以說他們同殺人案件毫無聯繫。」
「在馬路對過的人行橫道起點處有一家洋服店吧。在洋服店的櫥窗上,可以映照出馬路這側的景物。」
季節的變化,也影響到人行橫道。隨著和煦的春風吹過,道路兩旁的樹木開始吐出新的嫩芽,行人的衣著也變得輕捷洒脫。自從二月下旬因傷住院以後,春天已於不知不覺之中悄悄來臨,窗外吹入的風飄逸著花香,令人心曠神怡。
于報道前即已知悉女雛失蹤原因的人只有兇手。尤其是阿帕奇,對女雛的目光超乎異常。儘管不清楚阿帕奇和蜻蜓之間的關係,但他們和女雛同時消失的事實卻耐人尋味。
「某公司女職員失蹤十余天後,發現被害屍體」,醒目的標題之下,登載著如下報道——
死者脖頸上有被纖細的繩索勒拉的血印,死因系壓迫頸部引起的窒息死亡,下著凌亂,遭強|奸的痕迹十分明顯。可以看出,死亡時間已超過十天。
沿著靠車站一側的路邊,有一家銀行、一所外科醫院和一家餐廳,對面是住宅區,臨街並排有書店、洋服店、花店、家用電器商店和中式餐館等店鋪。
由此,醫院生活更變得百無聊賴。因治療及痊癒的情況均較順利,院方已不再予以特殊的護理,每天只是由院長查房巡診時照上一面。但若因此便可隨意活動,無疑定會使迄今為止的治療功虧一簣。
過著同身份不相適應的生活之人大都是發了不義之財,於是,生活狀況的變化成了他們做了壞事的標誌——這是美智子在多年的清貧生活中得出的結論。阿帕奇似乎較為注意女雛,常常緊隨其後通過橫道。如果先於女雛到達橫道路上,也裝著等待信號的模樣,等女雛來了再走。也許在通勤列車上,也會緊緊依附在她的身傍。
秋吉似乎沒有聽到她的勸告,緊接著問道。
拍攝所有的行人顯然無法辦到,因此決定把時間限定在每天的固定一點上。美智子選定的時間是在去往都中心方面的行人出現的時候,即,每天早晨七點三十分左右,准許通行的綠色信號燈閃亮之後。之所以選擇早上的通勤時間,是因為在那一時間段內,定時通行的人最多,可以每天連續拍攝到同一批人物的影像,從而給人一種能夠接觸他們人生深處的感覺。
「噓——」
「您有沒有注意到什麼?」
剛想發出「幹什麼!」的斥責,聲帶便被壓抑得無法出聲。
即使真是他的骨肉,也會成為阻礙他出人頭地的障礙。美智子和她腹中的小生命如今都成了多餘的廢物。
「那、那……」
至此,結合美智子近一階段經常思慮的問題,推理終於趨於成熟。也就是說,從女雛的身影自人行橫道上消失的那天開始,同她一道去向不明的「常客」問題。同女雛同時失蹤的蜻蜓和阿帕奇,兩人在女雛通勤時間段以外也再未露過面。
同女雛相比男的方面在回家的時間上絕無一定的規律,早晨的常客們很難於晚間湊齊,偶爾也有阿帕奇和蜻蜓以及女雛一起出現的時候,美智子漸漸對阿帕奇產生了超乎尋常的興趣。
放下報紙,美智子長久地陷入了沉思。被害的女子是經常在人行橫道上走過的女雛。
在刑警步步緊逼盤詰之下,美智子再也無法掩飾自己內心的惶恐不安,但仍在咬緊牙關苦苦地支撐。無論發生了什麼,那個人的名字都是不能泄露的。
刑警從窗口用手指了馬路對面,正如他所說的那樣,在洋服店的櫥窗玻璃上,可以看到從美智子的位置看不到的醫院這側的人行道景物,並且正是在她的病房窗下的地帶,還可以看到與醫院牆毗鄰的銀行一角。美智子不由得記起蜻蜓常在那兒自得地欣賞映在櫥窗中的模樣時的情景。
「不,不,什麼忙也沒幫上。」
——這個人該不是私吞了公司的錢款吧。可是……
刑警注視著美智子的表情變化。
「你快帶走吧,快點從這兒離開,我絕不會說出你。」
(您剛下班嗎?每天都能看到您呢。)
「能不能讓我們看看這些照片的底片,看看膠捲不就一目了然了嗎!」
「您真是這麼認為的嗎?」
那個人讀過報道,立刻就會意識到M小姐就是美智子的,他肯定要為擔心對方是否已經坦白而焦慮萬分。
「咳,我這麼個人他怎麼會理睬。」
「星期日和節假日,很少有通勤的職員或學生。我之所以只在一定的時間內拍照,是因為對定時通過的常客饒有興趣。星期日或節日則看不到他們,因此也就沒有興趣啦。還有,星期日早晨七點半的時候,幾乎根本就沒有人。」
病房中有兩張病床,同室的病友已經換過三人,最近的三周期間,只剩下美智子一人。每逢打掃病房的清潔女工來的時候,還可以互相聊上幾句,剩她自己的時候,只好整日整日地衝著牆壁凝眸出神。
高傲的女雛,被殺后又被埋在寂寥山野的湖畔。美智子僅去過一次大沼,但對那飄浮著油脂、彷彿有精靈存在的湖面記憶猶新。被騙到那樣一處幽邃的去處,被凌|辱后又遭絞殺,將是一幅多麼令人恐怖的圖畫。無論她如何呼喊求救都無濟於事,面對著絕望的抵抗,兇犯發出猙獰的冷笑,肆意蹂躪著她純潔無瑕的身體,殘忍的手段實在令人髮指。
「我已經看過啦。」
「那麼,拍有犯人的死角在哪兒呢?」
位於千代田大手町的某公司女職員君冢弘子,22歲,住東京都M市富士見台3—18—13號,於五月九日自公司下班回家途中去向不明,直至二十一日,在M市郊外大沼湖畔的雜木林中,發現了被強|奸后勒死的屍體。
「是一件非您不可的事,請再重新看看這些照片。」
美智子對女雛的風度頗為反感。不過,那姑娘好象還沒有男朋友,下班回家的時間,基本上固定在晚六時十五分左右。
——無論如何,還是難免一死——
「這兩人是很可疑吧。」
三橋早苗來過的翌日,前幾日來過的那兩名刑警又來到了醫院。
「請不要隨意估測!」
秋吉被以交通肇事致死、殺人未遂和違章駕車等罪名起訴的那天,美智子做了人工流產。
「我的事!為什麼?」
刑警的臉上全然也看不出有嘲弄人的樣子。
美智子看過已經由沖印店印好,並已按前後順序粘附在一起的照片后,確認了阿帕奇和蜻蜓是在君冢弘子失蹤的那天同時消失的事實。
「不過,托警察先生的福,我們也可以安心地生活啦。」
「請吧。開始打算通知你們時,就已經準備好啦。所以……」

不久,美智子開始不滿足單純的觀察了。精確地說,通過人行橫道的必需時間在十秒到二十秒之間,跑步通過也要五秒鐘。然而,在那轉瞬即逝的暫短時刻,從通過那裡的每一個人身上都迸射出各自不同的人生之光。
映在櫥窗玻璃上的身影,當然不如照鏡子那麼清晰。但是,一個二十歲左右男子的映像的確依稀可辨,九九藏書而且出現在所拍照片的同一部位。從臉的側面輪廓來看,確實與報上登出的兇手模樣極為近似。
改變從窗口觀察的習慣,醫院生活益發變得無聊。只能在室內或走廊里緩慢地走一走。若是現在出院,因為沒有其他幫手,恐怕連吃飯的問題都難以解決。
「無法相信,即便銷毀了膠捲,你要是開口一切也都完了!」
利用照片記錄研究,使過往行人的個性特點進一步明顯。雖然不知道他們的姓名,卻可以自然地觀察出每人的走路姿勢,相貌以及體態特徵,包括每個人喜歡的服飾等等。
那天早上,美智子去走廊取早餐用具,看得出用早餐的患者很少,整潔的餐具櫥櫃幾乎沒人動過,美智子順手扯過一份當天的晨報,折回了病房。漫不經心地翻開報紙,隨意瀏覽一下版面,她的目光遽然變得獃滯。那一版是社會新聞版,上面登著一張似曾相識的女人照片。
「啊!」
(哎,真想立刻通知那個人,我即使承認目擊事件也不會泄露你的名字,請放心吧,你的名字早已被我溶進了心底。)
美智子最終選擇了後者。儘管同君冢弘子除同性以外再無任何關聯,但自己已在每天眺望窗外的過程之中,把自己同那些素不相識的人連接到了一起。她不能寬恕犯罪,況且,自己掌握的資料又是警察所無從知曉的確鑿事實。
事情發生在住院后的第三個月。幾天後,因為一直沒能發現女雛和阿帕奇的身影,使美智子頗有些心神不定。其實,歸根結底不過是些與自己素昧平生,且匆匆而過的行人,即使多日不見,也大可不必為之動情。
滑雪還是在上大學時去過一兩次,所以全然沒有把握,當接到邀請時曾顯得躊躇,但在秋吉擔保教會的許諾下,還是身不由己地跟了去。
美智子感到了警察咄咄逼人的氣勢。
導致這次受傷住院的禍根,無疑是那次滑雪旅行。本來,開始時根本沒想去,是被市政廳滑雪協會的頭頭、市政廳秘書科科員秋吉雅夫以女性太少為理由,強拉硬扯地給拽去的。
強|奸本身是一種無視女性人格由男子為滿足自身的性|欲而產生的最卑劣的犯罪。不具備男性魅力以引誘女性的人,可以金錢達到目的,既無魅力又無金錢之徒,才常以暴力發泄獸|欲。戰爭時期,被狂暴的士兵當作戰利品而肆意凌|辱的強|奸事件更是屢見不鮮。
在秋吉熱情的邀請面前,市政廳還沒有哪位女性拒絕過他。恍然如夢、乖乖地聽從擺布,卻落得如今這樣的境地。
「那是……那也許是我當時還沒注意到星期天的特殊吧。」
「你們說什麼,我實在不明白,不過……」
「……」
憑逃犯的精明,看到公開見報的報道,必然會明白一切均與美智子的交待有關,如此豈不更加難以解釋嗎!
「到底還是和我的推理沒有關係啊。」
「那,那是因為星期日和節日我都沒拍。」
M市警署在君冢小姐失蹤初期,曾從離家出走和遭人拐騙兩方面進行過調查,根據在管轄區域內發現的被害人屍體情況,已決定組成調查本部,對該起強|奸殺人事件立案偵查。
過了午後一時,往車站方向的「上行線」駛行的人流又象落潮一樣逆轉過來,並逐漸增多;從下午二時到四時左右,放學的孩子和購物的主婦佔了主流;一到五時,在當地企業工作的人們開始奔向車站,又使「下行線」向「上行線」逆轉。
霍然,美智子眼前一亮。
「前幾天,承蒙多方協助實在感謝。」
「難道不是因為那裡有人,您才把星期日和節日的部分剔除出去的嗎,也就是說,您在星期日和節日的早晨,也同往常一樣定時拍照。然而,因為什麼,才不想讓我們看到那一部分呢?是不是因為不願意讓我們看到照片上拍下的某個人?那麼,為什麼不想讓我們見到那個人呢?是不是因為讓警察發現那個人會對他十分不利呀?」
當然,常客中也經常混雜些偶然經過的人,但歸根結底,定期通過的人要佔絕大多數。
「瞧,照片拍下了洋服店的櫥窗。在那兒,映有一個男子的身影吧。因為暈影反映,看不太清楚,可在每天早上拍的照片中都能看到這個人。」
「對呀。您的照片中確實缺少節假日的那部分。可是,為什麼單單缺少那部分呀?」
「請看,從五月十日以後,這個男子的身影就從櫥窗玻璃上消失了。因為櫥窗映照的範圍有限,我們曾設想也許是由於此人變換了站立位置所致。然而,有一點吸引了我們。即,他是和君冢弘子小姐同時消失的問題,同你懷疑阿帕奇和蜻蜓的同樣理由出發,我們對這個男子也發生了興趣。他,為什麼總是在君冢弘子抵達人行道的時間內站在那兒呢?為什麼從君冢弘子小姐失蹤的第二天,他也隨之消聲匿跡了呢?是否可以說,這一切也是偶然的巧合?
「你很可憐。不過,你必須得死,雖然殺死一個女人違背了我的信條,卻沒有辦法。我只能在給你掃墓的時候再請你寬恕啦。要知道,我已同市裡巨頭之一的女兒訂了婚約,那老傢伙是個驚人的財閥,我的將來命中注定是要飛黃騰達的呀!可是,如果讓你一攪肯定得壞事,也許你的確不會暴露我,可對我來說,只要有一個掌握著我的短處的人存在就無法平靜。」
這間供依靠保險金支付一切費用的患者病房面對馬路,因而異常喧囂。但對美智子卻成了偏得,她可以藉以觀察街上的景物聊以自|慰。
「對啦,對啦,秘書科的秋吉最近可被折騰得夠嗆!」
「死角?那麼,您是說阿帕奇和蜻蜓同被害人同時消失的問題確實是偶然的巧合?」
——住院患者M小姐是肇事潛逃案件的目擊者嗎?
瀕臨死亡的絕境,被害人的內心將是何等悔恨和痛楚啊!
「不對?哪兒不對呢?希望您能說明。」
這是警察欲擒故縱的圈套。美智子想要通知那個人,那個人也急於和她聯繫,警察所期待的也正是這一舉動。
「您談的情況,非常有參考價值。這些照片可以讓我們帶回去看看嗎?」
「我什麼都沒看見。星期日早晨,因為查房的比每天都晚,我還在睡覺呢!」
警署會同警視廳搜查一科,對現場進行了詳細地勘查。在土中七十厘米處,掘出一具身著桔色豎條罩衫和黃色裙子的年輕女子屍體,埋在坑內的女式提包,鞋等物品亦同時被發現。根據衣著和手提包中的遺留物品,證實系正在調查的下落不明者君冢弘子。
M小姐自二月因滑雪摔傷腿骨住院治療以來,每天早晨七時三十分左右都要對醫院前的人行橫道進行定時攝影。在外山被撞時目擊了事件經過拍照的可能性極大。但是,M小姐卻對此事諱莫如深。警方認為,M小姐包庇的罪犯可能是其熟識的人。為此,決定進一步通過M小姐深入調查。——
「那麼,承蒙您的幫助,能不能再幫我們一次呢?」
自兇手被捕之後,美智子對人行橫道的興趣也隨之消失。通過人行橫道的行人依然如潮水般宣洩不止,他們對從人流中消失的弘子小姐是死是活的問題漠不關心,人人帶著無表情的神色匆匆而過,也許他們根本沒有理會到,曾經有那麼一位常客存在的事實吧。
「嗯,也可以說是常客吧。」
是熟悉的刑警的聲音,美智子咽喉上的壓力頓時消失,行將實現的犯罪不得不中止。
例如,蜻蜓在近一階段開始穿著入時,也使得美智子琢磨不透甚至忐忑不安。蜻蜓是位三十多歲的男子,衣著屬於公司職員類型,總是板板整整,常穿著一種式樣的西服和大衣。可是近https://read.99csw.com來的裝束卻有了明顯的變化,即使距離遠點兒,也看得出是用上等面料定做的式樣考究的服裝,單單那些服飾物恐怕也要值很多錢。從穿著筆挺、服飾豪華的蜻蜓身上,可以窺見到其心理的變化。服裝的變化改變了他的派頭,在人行橫道邊的洋服店櫥窗前,蜻蜓打量著自己映在櫥窗上的身影,滿意地頻頻點頭,頗象個春風得意的老闆。
美智子拚命地從內心發出悲切的傾訴,她的眼前逐漸變得昏暗。那不僅是被秋吉死死地扼住喉嚨的緣故,因為她已經意識到,倘若讓他知道自己體內萌動的幼小生命正是他播種的果實之事,不過會更加激起他的殺意罷了。
刑警精幹的臉上,突然罩上了一層令人費解的陰影。
報道還就被害人失蹤當時的情況以及她的身世等做了進一步的披露。

「什麼事?要是我能辦到……」
在靜觀窗外的過程中,美智子忽然閃現出一個念頭。她想利用手頭的照相機和現成的膠捲,把通過人行橫道線的人們拍攝下來,以此記錄他們穿行於人生旅途中的斷面。
美智子私下為他們分別取了名字,如「阿帕奇」、「小青蛙」、「鄉巴佬」、「女雛」、「野豬」、「蜻蜓」等等。如若哪天早晨看不見這些被贈了雅號的常客,一整天都覺得心事重重,直到熟悉的面孔于幾天之後再次岀現,才鬆了口氣。過後想想,自己白白地為素不相識的人擔心,也覺得可笑。然而,在不間斷地觀察中,確實已將自己單方面的感情無保留地注入到了那些人的身上。
阿帕奇是位總是披著蓬鬆的亂髮,但目光卻十分敏銳的男子。從外表看,很難估計出準確的年齡,服裝更是極普通的職員型裝束。然而,氣質特殊,瞧那含而不露的神態,讓人覺得他似乎具備了應付任何突然事變的能力。
「針對這個重大嫌疑分子的種種疑點,我們在其周圍進行了秘密偵查,結果又發現了一個個重要線索。據此對他進行了傳訊,很快便令其低頭認罪。」
剛剛獲得「准護」資格的年輕護士,瞪圓了眼睛,象是在看一位大名鼎鼎的明星。
唯一的希望是那個人能識破這個圈套,聰穎過人的他肯定會窺出這一點。請別來,千萬別來——美智子拚命地在內心祈禱著。
「我,我只是對行人感興趣。沒有人的馬路有什麼意思!」
刑警意味深長的口吻,使美智子清醒地察覺到,他們來並非專為致謝,而是另有目的。
「報紙我看了,真是你看到的嗎?」
「太有幫助啦!承蒙您的幫助,是對警方莫大的支持啊!」
可是,阿帕奇和蜻蜓完全是在同時消失的,那麼,是否是由於他們已經知道女雛再不會出現的情況呢?倘若如此,他們顯然應該知道女雛突然失蹤的原因。

「但我絕對沒有說是你,你還是快走吧!這是警察的圈套!快!不能在這兒!」
作為同性,美智子的胸中勃發出憤懣的怒火;她的耳邊彷彿聽到了女雛凄厲的呼救聲。
每當行走時,人工流產時刮過的部位便生出猶如針刺般的疼痛。自那以後,她絕不涉足那條人行橫道,即使苦痛難當,也要一瘸一拐地去爬過街天橋。在她的意識中總有一種感覺,似乎人行橫道的綠燈是通向死亡之路的信號。
「對女職員被害事件,您給予了我們極大的幫助,所謂幫人幫到底嘛,能給我們看看膠捲不就什麼都清楚了嗎!」
美智子為自己的發現能成為警方破案的重要參考之事而欣喜萬分。假如自己無意識的定時攝影遊戲可以為捕獲兇犯助一臂之力,可真象俗語說的那樣,是「歪打正著」啊。
女雛是位漂亮的姑娘,看上去二十二、三歲,飄逸著公司女職員所特有的風釆。儘管並非美智子喜歡的類型,卻著實引人注目。五官端莊的臉龐透出迷人的魅力,難怪在橫道上出現時常被過往的男士們所注意,豈止男士,包括她的同性的視線,也常常被她那典型城市小姐的美貌和裝束吸引過去。
「今天,我們正是為此,專程來表示感謝的。」
美智子委託護士,把膠捲送到了街上的照片沖印店。
「您揭發的阿帕奇和蜻蜓確實同本案無關。不過,犯人確實也在您拍攝的照片上。」
「關係重大呀!秋吉先生和那個被殺的女職員有來往,而且還像是非同一般的關係呀!」
美智子被秋吉的手掌壓得只能小聲囁嚅,絕望感籠罩心頭。他畢竟還是來了。
「好吧,我給您挑明,您拍的照片有四十八張,按日期順序排列,可以清楚地看出是從三月中旬到五月中旬。但是,如果每天一張,應該有六十張才對呀!」
「您這是什麼意思!」
「可犯人並不是那幾個人呢!」
「是這個嗎?」
清晨,人們的行進方向偏於一面,從住宅往車站方向的居多,傍晚則正好相反,同多數人反方向逆行的大都是來本地上班上學的通勤職工和學生。在美智子日復一日地眺望人行橫道線的過程中,每天從橫道上通過的那些與她毫無關聯的人們,逐漸表顯出各自不同的個性特徵。
根據時間段的差異,加重了群體的個性化。美智子已經可以區分行人中的每一個人。特別是通勤的和上學的行人,因為他們除掉星期日或節假日,幾乎每天準時在固定時間內出現在上行橫道線上,所以已經能夠自然地記住他們的面孔。
儘管只有一宿,效果卻達到生根開花的程度。二十八歲的老處|女不想放棄同理想中的情侶結合的機遇,為此所投下的賭注是巨大的,但終究未能逃脫失敗的命運。
「不過,對他倒也是個教訓。他要是不勾引女人,飛黃騰達不過是個時間問題。他對你不也好動手動腳嗎!」
「我確實沒有拍那樣的照片。」
因為是取得人身保險資格患者使用的專設病房,室內設施極為簡陋。沒有設置電視,也沒有自帶電視的住院患者,眼下流行的攜帶型電視機,她又沒有。
「這可真夠嚴重的啊!」
按秋吉的話講,要是美智子不去,實在乏味。
五月九日清晨,三個人同往常一樣,於七時三十分左右的綠色信號閃亮之時,相繼通過人行橫道,並被留在了美智子的鏡頭中。當晚沒有發現歸來的身影。
「真的沒有人?」
刑警的目光象利劍一樣突射過來。
被秋吉強拉硬拽地邀去滑雪,使美智子的內心十分自得,象自己這樣的老處|女能被市政廳最出色的小夥子看中,實在出人意表。
五月二十一日下午二時許,東京都新宿區百人町2—5號某公司職員永野好夫,35歲,同家屬去大沼遊玩,在選擇野餐地點時,于雜木林中發現了一個象是被野狗扒開的直徑約八十厘米、深度三十厘米的土坑,坑底裸|露出一個人的左臂肘尖,隨即向M署報案。
「你、你拍的照片呢?」
個性區別的特點產生於不同的時間段。起早通行的一般是報童或送奶員,其次是遠距離的通勤職工。從早七點半至八點左右基本上是去東京都中心方向的人;八點過後,來本地一帶的通勤人員開始增多;八時四十分至十時左右,行人明顯減少,基本上居於一段空白時間;一過十時,大學生或公司職員之類的人相繼出現;到十一時,領著孩子的家庭主婦和老人也開始出現。
「不,是真的。就是靠您給我們的照片才抓到犯人。」
據報道介紹,兇手是個二十歲的工人,住所離君冢弘子不遠,早已對被害人垂涎三尺。實施犯罪的那天旁晚,開車途經M九九藏書車站,發現被害人後即邀上車同行。至大沼湖畔下車散步,閑聊中開始挑逗遭弘子斥責,於是獸|性大發,不顧激烈反抗,強行姦汙后又將受害人用繩子勒死。作案后,將屍體埋在雜木林中。逃離現場途中,因放心不下,又返回扒出屍體辨認死否。其間,因突生恐怖之感,未及徹底掩埋便丟下逃竄。
「別怕,是我。」
對女的來說,這是張每天早上都能見到的熟悉的臉,不能過於無禮,只能矜持地點頭示意。
象是要回答美智子內心的疑問,刑警開口說道:
白天,好歹還有護士來查體溫,或者是看看街上的景緻,以此排遣煩悶消磨時間。最難熬的是無盡的長夜,醫院晚餐時間很早,每天下午五時就必須用過晚餐,至晚上九時,腹中就已飢腸轆轆,又不得不遵照院規熄燈就寢。此時若是難以入睡,則整夜輾轉不眠,飢餓感亦復為之加劇。
據報道,警察已根據被害人同兇手一同前往幽寂的湖畔這一點,判定為熟識的人作案而著手調查。假如是熟識之人,首先應該在被害人工作的公司內查找吧。
護士沒拿體溫計,卻先把報紙遞了過來。報上的報道如下:
秋吉對犯罪供認不諱。星期日的早晨,在駕車前往高爾夫球場途中,發生了肇事傷人事故。當時以為未被任何人發現而乘機逃離了現場。他萬萬沒有想到竟被同自己有一夜奇緣的女友從醫院病房的窗口目睹了事件的始終。
好容易才避開喜歡刨根問底的護士追問,美智子陷入了窘迫的迷惘之中。警察為什麼竟將此事在報上登載呢?
「罪犯是您拍下來的。不過是在您鏡頭的死角上。」
「噢,是秋吉先生……」

美智子出院了,卻落下了跛腳的毛病。然而,她並不認為是骨折為她留下的後遺症,而是失去了平衡的內心創傷的標誌。
美智子若無其事地避開話題。然而,秋吉和君冢弘子早有往來的事卻深深地印在她的腦海中。
患者小園美智子是個二十八歲的老處|女。因為絕無他人來探視,使她產生一種被市政廳乃至整個社會遺棄了的感覺。市政廳的位置雖說在車站後面的相反方相,但畢竟是在同一市內,一周哪怕有人能來一次也會讓人有所安慰。
每天下班之後,經常在M車站相遇,雖然相互不知姓名,但因天天照面,對雙方來講都不陌生。兇手那天也許是特意等候在那兒,同時裝扮出偶爾相遇的模樣。
刑警把前幾天拿走的照片,按順序擺在美智子面前。
「和秋吉先生有什麼關係?」
「這不關我的事!」
什麼愛情、友誼甚至等價的交換等等,由於戰爭集團的瘋狂和法律屏障的消亡而演變成為具有強烈的惡性,極其卑劣的強|奸犯罪。而且還要將發泄獸|欲的對象置於死地。
屍體並非為野狗扒出,而是兇手自己掘出來的,這導致了屍體被較早發現。
「也許事件發生的場面正在您定時攝影的畫面之上,或許比那一時間偏前或偏後一點兒。無論怎樣,您至少可以拍到被肇事潛逃者撞死的老人的屍體。如果拿出這張照片,無疑會受到警察的反覆盤查,釆用任何借口都無法敷衍了事。如果不拿出照片,又容易引起懷疑,因為您確實在事故發生當時或在案發後的短暫時間內,把被害人遇害的場面拍了下來。於是,您釆取了兩全其美的方式,把四月第二周之後的所有節假日所照照片通通挑了岀去。」
「不,請您聽我說完。被我們看見十分不利的那種事,是不是在您照片中欠缺的某個星期日的早晨,在人行橫道上還曾發生過什麼事件啊?我們正是出於這一揣測,查閱了發案記錄。得知在四月第二周的星期日早晨,在這條人行橫道上,發生過一起肇事潛逃案件。住在附近的一位七十歲的老人,在清晨外出散步的途中,被一輛汽車撞傷。因為這條平時異常喧鬧的人行橫道偏偏在星期日的早晨非常寧靜。特別是那時還瀰漫著濃重的晨霧,所以,沒有任何的其它車輛和行人。在這種情況下遭遇的老人和那輛車,可以說是一次不幸的會面。若是在平日清晨,肇事者恐怕也不至於想到潛逃吧。可是在那個星期日早晨的那一段真空時間內,竟發生了鬼使神差的巧遇。犯罪的傢伙正是依據了濃霧的掩護,才敢於那樣大胆地逃遁,倘若抓獲肇事者,無疑逃脫不掉法律的懲罰。事件發生后不久,老人被過往行人發現,但已經死亡。根據解剖認定死亡時間在早晨七時左右。然而,在犯人自以為絕對保險的濃霧偽裝的深處,卻閃爍著一雙驚詫的眼睛。因為距離很近,那雙眼睛透過迷霧清楚地看到了肇事者的嘴臉。那就是您的眼睛。」
護士的臉上綻露出詫異的神色,似乎在問「你怎麼會知道那種事?」但還是按照囑託通知了警署。很快,兩名刑警來到了醫院。

「你們這樣安慰我,我可真是不好意思啊!」
「是嗎?我們開始也是這麼想的。不過,您開始拍照的時候,不也有星期日嗎?」
然而,報上刊登的兇手照片,既不是阿帕奇也不是蜻蜓,更不是人行橫道上的其他常客,是一副讓美智子感到陌生的面孔。
「在通過這條人行橫道的人群中,至少消失了三位常客,其中一位已經絕對不能再來啦。即便捕獲兇手,也無法追回被害人的生命。這真使我們警察感到能力有限啊!」
秋吉從美智子的嘴上脫開手,一下子拽開壁櫃門。翻弄了片刻,找出了那捲膠片后,立刻湊到窗前,藉著窗外的光一張張翻看內容,然後問道:
四月九日早七時左右,在都屬M市神明町大坪外科醫院前的人行橫道上,住本市猿樂町2—1號的七十歲老人外山松吉遭車禍身亡,肇事者畏罪潛逃。追查逃犯的M警署,掌握了正在外科醫院住院治療的M小姐是事件目擊者的有力證據,並對M小姐進行詢問。
刑警驀然轉過頭來,目光逼人直視美智子。
「噢,是刑警先生啊。」美智子帶著頗為意外的神情寒喧致意。
千萬不能來,否則必然會落入圈套之中。然而,自己又無法提示通知,四面八方都是警察張網以待的陷阱。
「是嗎!那麼說,是其他的常客?」
(住手!你這個卑鄙的傢伙。你知不知道我肚子里有誰!是你的孩子!他是我和你在去滑雪那一夜中結合的果實啊!正是在住院期間我才發現的,我怎麼能告發這個胎兒的父親呢!住手!我無所謂,難道你連你的孩子也要殺了嗎!)
「相信我!」
然而,被害人是在其居住的M市區域內被害。即,是在從都中心需用一小時多才能到達的M市郊外地帶。那麼,與其認為兇手同她在一個公司工作,不如先在她居住地附近的關係中查找為好。
一定是熟識的傢伙作案,因為受害者認識那張面孔。為了避免罪行暴露,兇犯只有永遠讓被害人保持緘默。
「喏,請看看吧。」
「確實沒起床嗎?是的,您在星期天的早晨舒適地睡著早覺,是很愜意吧。可就在這個窗戶下面,一位可憐的老人被無情地撞死了。您說過,對於使用卑劣的手段殘害婦女的兇手絕不能寬恕。可肇事潛逃的罪犯就可以原諒嗎!被害的老人和被殺的女職員同樣令人憐憫,您是位具有正義感的人,請不要給正義感摻入私情。請您告訴我們,您在那天早晨看到的究竟是誰?」
患者是M市市政廳市民科的女職員,獨身住市內公寓。因摔傷后的雙腿無法行動,只能接受長期臨床治療。
話雖有些恭維的味道,卻使美智子情不自禁地神魂顛倒,原本只九九藏書不過能從遠處偷偷地遞上欣羡的憧憬,如今卻當面聽到了來自心目中理想之人的親切話語,簡直令她胡塗。
刑警詳盡地聽取了美智子的介紹,並按日期順序仔細查看了她提供的照片。從刑警的神態中可以看出他們對美智子的推理懷著相當強烈的興趣。
「不對!」
美智子沉浸在自己推理的暢想中,越來越覺得那兩個人可疑。所幸的是,他們的影像已在近兩個月期間被她攝入了鏡頭,沖岀底片就可以確認他們消失的時刻是否與女雛失蹤時間相同的事實。
隱匿在巧妙借口背後的黑手伸了出來,在做完一天工作后的輕鬆感和同住在自家附近的人相識的信任感驅使下,女雛輕易地上了鉤。兇手偷偷瞧著被他以「誠摯的邀請」引誘上車的獵物,露出得意地獰笑。
「是嗎。那麼說是對你們有幫助的嘍。」
誰曾想到在秋吉的蠱惑之下會有今天的痛苦。然而,事已至此,悔恨也無濟於事。眼下,來醫院就診的人不多,住院患者更是少得可憐,由她一個人獨自享用兩個人的病室亦近月余。
秋吉二十八歲,也是個單身漢,從學生時代起,就在體育方面顯露出非凡的造詣,面色微黑的精幹外貌和充滿活力的身驅具有令女人傾倒的魅力。工作方面也很出色,頗得市長的青睞,難怪有人背地裡稱他為「幕後的秘書科長」。事實上,他作為市長的心腹,似乎的確負有搜集情報的重託。為此,包括他的科長、甚至部長,在他的面前也自覺遜人一籌。
(是嗎。我們原來是鄰居啊。太好啦!對,今天我是開車來的,允許的話,我們一起走好嗎?我送您回家。)
憶起初次結合之夜,由於秋吉的甜言蜜語,使二十八年來從未碰到如此機遇甚至尚不知男子究竟的美智子信以為真,輕率地獻出了處|女的貞操。
秋吉的表情中透岀異樣的微笑,靠近美智子床前,面部兩側被窗外露燈光映襯出可怖的陰影。他的雙手猛地扼住了美智子的咽喉。
一個美麗年輕的生命,包括她象薔薇色的美妙將來,被惡徒憑藉私慾粗暴地踐踏並攫取。倘若是花朵,玷污后尚可洗凈,如果連根拔掉,恐怕便化為塵泥。
美智子似乎從對方的話語中聽出譏諷的含意,感到十分尷尬。
刑警來過的翌日清晨,來病房查體溫的護士一進門就就衝著美智子嚷道。
「您為什麼不想讓我們看呢?對女職員被害事件積極協助我們的也是您,可您卻要包庇一名肇事潛逃的罪犯,難道那個罪犯是您至親的人嗎?」
報上登出逮捕殺人兇手的報道后數日,市政廳的同事三橋早苗來到了醫院。
女雛對她為人們所矚目的一點似乎也有所察覺,這顯然是位出身名貴,且職業優越的小姐,秀氣的臉上綻露出驕矜的微笑,似乎全然不把周圍的一切放在眼裡。——哼,有什麼可趾高氣揚的!
美智子默默地點了點頭。
美智子避開刑警灼人的目光,語氣也略顯得不似開始那麼堅決。
數日以來,在美智子心中暗自揣摩的懸念發生了作用。——如果兇手也住在附近,不也可能包括在人行橫道的常客之中嗎?
具有個性特徵的臉和穿著特殊的人,給人的印象最深,即便不認識對方,也可從其外表產生一點感性的了解。悄悄地從窗口送他們每人一聲清晨的問侯。倘若在那段時間內看不見被暗中寄予好感的人,反而會因為擔心病啦,還是受傷什麼的,使美智子平添了不少多餘的煩惱。
「所以,那一段,秋吉先生也被懷疑啦!」
「我是從心裏這麼想的。」
瀕臨窒息之時發生了突變。走廊和病房的燈驟然閃亮,門口衝進來一群人。
美智子陡然變色,表示抗議的聲調近乎顫慄。
襲擊女雛的男子是誰?從美智子目前視野範圍內出現的人物,除了人行橫道的常客再無其他。把女雛熟識的關係僅限定在那些常客之中,範圍無疑過窄。不過,「手頭資料」僅止這些,也只好如此。然而,女雛「熟識」的人確實隱藏在那些常客中。
美智子思忖著當該怎樣處理此事。他們都是與己無關的行路人,目前被認為可疑的證據,也不過是自己主觀的推測。在無數行人通過的人海中,僅以其中三名常客碰巧同時消失的吻合點為依據即視他們為殺人兇嫌,似乎有些牽強。
——真的愛莫能助嗎!——
夜闌人靜,萬籟俱寂。昏昏欲睡的美智子忽然感到一陣劇烈的搖晃,睜開惺忪的睡眼,朦朧間發現一個人影站在她的床前。緊接著,一隻厚厚的手掌堵住了剛要發出驚呼的嘴,那是一隻男人的手。
正是秋吉使得美智子卧床不起,但對她來說,又是讓她最惦念的人。
帶著忙碌的神情匆忙上班的公司職員,購買到中意的商品歸來的家庭主婦,對考試成績顯露出或喜或憂表情的學生,生意興隆腰纏萬貫的商人,東奔西走四處奔波的推銷員,帶著孫子悠閑自得的老人,由導盲犬引路的盲人以及擔任巡邏的警官等等,眾多的人紛至沓來,都把各自人生的腳印留在了那條人行橫道上。
「為慎重起見,我們對他所站立的地點進行了勘查,發現了大量的煙頭。分析認為是那個男子每天早晨站在那裡消磨時間時留下的。從煙頭的數量判斷,他每天早上至少要吸七、八支煙。在那麼一段時間里,他顯然在等候什麼人。那麼,他要等的是誰呢?通過我們對殘存在煙蒂上的吸煙人的血型進行化驗,又同遺留在君冢小姐體內及身體表面的男子精|液血型相對照,結論完全一致。接下來的順線調查,使那個神秘的人物很快顯露出來。
何佳 譯
「這問題眼下還不能得出結論。不過,您提供的線索將成為調查的重要參考是毫無疑義的。」
誘惑的黑手進一步伸進了女雛的內心深處。是為他的「誠心」所動?還是為夕陽美景的魅力所吸引?或是招到了已經凶象畢露的惡棍威脅?總之,她順從地被帶往沼澤湖邊。於是,在那裡——
(多美的黃昏啊!怎麼樣,我們稍稍轉轉好嗎?去一趟大沼看看吧。也許還有遲開的櫻花呢,夕陽映照的水面一定美不勝收啊!)
晚六時許,真正的退潮到了。由都中心方向回家的通勤者再次組成的人流,絡繹不絕地奔向住宅街的方向。過了七時,下班的人變得零散,到八點之後,行人中開始出現略顯微醉、步履蹣跚的人。
從東京都中心區乘私營列車到都屬M市車站要一小時左右,出M車站向前步行約兩分鐘,是一條寬度足可並排通行四輛汽車的馬路,那條人行橫道就在那裡,作為連接車站和住宅區的紐帶,每天從早到晚,摩肩接踵的人群川流不息。橫道上鑲有醒目的路釘,兩側道口還設有信號裝置。
「正是。好象對他的疑問非常之多,警察幾次來市政廳調查,搞得平時飛揚拔扈的秋吉先生整天垂頭喪氣,可憐極了。本來,兇手抓到以後,應該好啦。可因為秋吉先生被警察盯住,即使不是兇手,名聲也不好辦啦。」
若是稍有不慎,就可能造成骨折部位錯位,而使治療全功盡棄。因此,為了保證用石膏固定的傷腿早日康復,只有穩穩地躺著。
「你聽說大沼那兒出了殺人案了吧。前幾天,抓住殺人犯后還登了報呢。可是……」
刑警一口氣說到這裏,稍稍停頓了一下;接著說道:
刑警帶著美智子提供的照片離去后數日,報上登出了已將在大沼湖畔殺害女職員的兇手逮捕歸案的新聞報道。
為了發泄鬱結在心頭的煩悶,美智子請清潔工幫忙把床挪到了窗口。從這個位置可以更好地看到窗外的景物,總比一天從早到晚地盯著牆壁要多少好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