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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長在城中央

生長在城中央

作者:咸泡飯
跟誰結?總得找到喜歡的那個人吧。
時光一轉,我們又稍稍長大了一點。過年的時候,表姐來我家玩,還留宿在我家。那時候我們已經不經常見面。晚上,我媽打算委屈自己,讓表姐和她擠一張床,但是表姐堅持要跟我睡。我其實很不好意思的,脫衣服的時候忸怩了半天。最後表姐看不下去了,她問我:要不要幫你?我於是麻利地扯下衣服、鑽進了被窩。
女生狠狠吸了一下鼻涕,說:他是壞人,他想強|奸我。
那不就得了。
我很小的時候就特別虛偽,人前裝乖,人後就變成了瘋子。我表姐人前人後都是瘋子,她瘋得徹底。從小開始,她就是一個極端的人。她有個大眾化的名字,叫蓉。我小時候叫她喂;長大一點才禮貌地叫她姐。現在她已經沒有任何稱呼了,如果有什麼話,我就直接對她說。
我們一如既往廝混在一起,儘力去嘗試那些看上去很酷的生活方式。她不怎麼在乎錢,竟然和我搶著買單。她說,反正我在這個地方買不起房,乾脆把錢花光拉倒。我告訴她,讓女人掏錢不是我的風格。她罵我神經病。
那你幹嘛不結婚?
女生說:你是男的,男的不強|奸男的。
我喜歡和表姐說話,因為可以不用腦子考read.99csw.com慮什麼話該說、什麼話不該說,反正說什麼都無所謂。表姐應該與我有同樣的感受。我現在還搞不清兩個小屁孩在一起能有什麼好聊的,但那時候我們確實無話不說,而且沒完沒了,每次都聊到很晚才罷休。
春天到來之前,老姐得到了一家牛逼轟轟的上市公司的offer,而且是她心儀已久的職位,待遇更是好得讓人咋舌。我彷彿已經看到了她踩著高跟縱橫職場的霸氣風姿了。懷揣著公主夢的她在堅硬的現世里跌打滾爬,脫胎成了女王——生猛,並且無敵。
我意識到談話無法繼續,於是以從未有過的不正經口吻說:如果你三十五歲之前嫁不出去,就做我的情人吧。
我泡妞花掉了很多錢,老爸老媽很生氣,他們總是在接濟我的同時附贈沒完沒了的訓斥。我受不了了。我決定向老姐借錢。老姐慷慨地給了我錢,我再用錢去買虛榮。轉眼我就畢業了,我終於沒能用花天酒地留住小女友的芳心,她回到自己的城市,在父母的安排下做了一名教師,並且以出人意料的速度成為了別人的新娘。我留在原地,日子過得晃晃蕩盪、空空落落。我償還了欠款,表姐不再是我的債主,我們平等九-九-藏-書了。
有人盤問她:你憑什麼對老師大呼小叫,不覺得這樣很不禮貌嗎?
有段時間表姐失戀,沒人陪她瘋,只好自己跟自己玩兒。正好她要考會計證,休息天就泡在圖書館的閱覽室里,一坐就是大半天,中午吃點乾糧。她說只有到了圖書館才想看書。我那時候正在偽文青的道路上大步向前,去圖書館閱讀先鋒雜誌、吸收一點兒時尚潮流信息當然是裝逼必備。就因為這,我們廝混在一起。表姐拚命啃考試教材,籍此治療情傷,我則假迷三道地讀點兒文藝書。太陽光從碩大的落地窗照進來,屋子裡狂歡的灰塵歷歷可見,此時此景頗為夢幻。從我的角度看過去,表姐粉|嫩的皮膚閃著晶瑩的光芒,短髮乾淨又利索。她看上去迷人極了。我真搞不懂那個臭男人怎麼就忍心放手,丟掉了這麼個人間尤|物。
她以一如既往的沒心沒肺口吻回答:好,一言為定。
終於有一天,我以從未有過的鄭重口吻與她探討人生歸宿問題。我對她說:你也老大不小了,有沒有認真考慮過結婚這件事情?
過完年,我們從故鄉千里奔襲,回到醉生夢死、揮灑青春的城市。南國的雪輕飄飄地從天而降,因為堵車而在高速滯留許久,https://read•99csw.com目睹了無數連環追尾事故。大家好像都得不得趕在春天到來之前忙活起來,唯其如此,才算不辜負韶光。表姐有點暈車,她把手深深插|進口袋,頭靠在我的肩膀,閉上了眼睛。我擦了擦蒙在車窗上的霧氣,望見汽車尾燈拼成的長龍,心裏無端生出了悲涼。每一個人,都是匆匆劃過時空的過客。
我越來越傾向於一成不變的生活方式,晚上在固定的地點跑步,上班走一樣的路線,常年在相同的餐館吃飯。我最終滑向了大齡文青的不歸路,真是悲劇。表姐燙了捲髮,擁有風騷與清純的雙重氣質,追求她的臭男人多得讓她吃不消,她越來越不把男人當一回事——這證明物以稀為貴是顛簸不破的真理。
再後來我上大學了,表姐參加工作不久。我們在一個城市,她租了一間房,我則住在糟糕的八人宿舍。我去看望她,晚上往她床上擠,被她一腳踹了下來。她把枕頭和被子扔給我,對我說:都這麼大了,怎麼好意思上你老姐的床?
另一個聲音反駁道:瞎講,他為什麼不強|奸我?
你是該結婚了。
陽光不知不覺間移動著位置。下午兩三點,我們從圖書館的西門出來,穿過一個勾檐雕欄的小花園,就到了熙熙攘攘的紅塵世九*九*藏*書界。表姐展露了她的吃貨本色,天上飛、海里游的美食她都忍不住要嘗一嘗,而我只想吃香菇燉雞面。於是吃吃喝喝、磨磨蹭蹭,轉眼就到了晚上。我們出雙入對,表姐喜歡挽著我的胳膊,故作小鳥依人狀,別人都以為我們是情侶。表姐說,借你用一下,你的小女友不會介意吧?我對她說,她要是反對我就甩了她。我的口氣決絕,所以表姐對這個回答感到滿意,她的嘴角揚起了得意的微笑。
其實,我們都沒有什麼原則的,獨自捱過一個又一個漫長寒夜,是為了在千萬人中遇見屬於自己的百分百愛人。如果不是因為相愛,還有什麼理由能夠讓兩個人廝守在一起呢?
我送她回到住處,已經是凌晨。窗台上積了一層毛茸茸的雪,在夜色下泛著幽幽的光。我們煮了麵條吃,還喝了幾口酒。她說,我們一起睡覺吧,一個人睡太冷了。於是,我們同床共枕,就像小時候。
她說,每次回家過年,都要被催婚。
我那時候正在泡妞,卻完全猜不透女人的心思,於是聊天的話題就集中在探討女人的心靈世界。與表姐聊這個話題實在太靠譜了——作為女人,她當然對同類的想法了如指掌。在她的指點下,我泡妞的本事漸長,到處禍害無知少女。她還經常給read•99csw.com我出餿主意,比如時不時爆粗口以顯示自己很男人(她還說女人就吃這一套),比如強吻的時候要把女人逼到退無可退的死角。她的許多金玉良言我都付諸實踐,還蠻靈的。後來我發現感情不是遊戲,幸福總是與痛苦相伴,於是我們奢談感情的時候越來越少了。
她以從未有過的正經口氣回答我:我比較喜歡小孩,誰借我一顆精|子,我想先生個小孩玩玩。
事後我特意向表姐討教了一番。那時候她已經上初中,一副無所不知的樣子。當然,她確實透露了許多秘密,讓我小小的心靈震驚了一次又一次。我對她百科全書式的博學膜拜不已,她也喜滋滋地接受了我的膜拜。
我大概在小學四年級的時候知道了男女有別這件事。有次上體育課,一個總是拖著鼻涕的女生突然從海綿墊上跳起來,沖體育老師大聲叫道:你不要強|奸我,你不要強|奸我!年輕的體育老師摘下鴨舌帽,他的肌肉在陽光下閃閃發光。課後,我們對拖著鼻涕的女生表示強烈鄙視。
我覺得表姐長大后可以當科學家,除此之外的任何「家」都對不起她的智商。不過,她的理想卻是當上公主,擁有一張巨大而且帷幔複雜的公主床。而我似乎只對當強盜感興趣,因為這個職業可以光明正大地住山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