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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邊的阿狄麗娜

水邊的阿狄麗娜

作者:金仁順
「我們得談談。」陳明亮說。「要不然我睡覺也不踏實。」
「朗朗的媽媽是化妝師。」我沖陳明亮笑笑,「不過不是給活人,是給死人化妝的。她跟朗朗的爸爸結婚時說自己是護士。過了好幾年,這事兒才暴露了。朗朗的爸爸他是個寫話劇的,一點兒名氣也沒有,這下可神氣了,在家不是打就是罵的,天天在外面喝酒,逮誰跟誰傾訴。朗朗的媽媽要跟他離婚,他又不離。反正越鬧越厲害,朗朗的媽媽夏天在家也得整天戴著手套,這也不能讓朗朗她爸爸滿意,他跟人說,早晚有一天要把老婆的死人手剁下來不可。誰也沒拿他的醉話當真,但他有一次喝多了以後真動手了,兩人打起來了,結果是朗朗的媽媽一時失手,剁到朗朗的爸爸的手腕子上,可能是碰巧割斷了靜脈什麼的吧,血流得太多,後來也沒搶救過來。朗朗的媽媽過失殺人,判了二十年,朗朗想早點兒把她媽媽從監獄里弄出來。」
陳明亮眯著眼睛瞧著我,好象我這個人與我嘴裏的謊言已經融為一體了似的。
朗朗是我與人閑聊時的金礦,男人們聽到我講朗朗的故事時,四處飛動的目光會收緊翅膀,老老實實地停留在我的身上。他們聽我講上一會兒以後,表情就變了。他們的微妙的笑容成為我在日後回想他們時的主要內容。只有一個冒失鬼開口問我,你現在打電話叫你的朋友過來吧。我沒說話。這個叫陳明亮的男人剛才進來時,身後跟著的介紹人用手扶著他的腰,好象用槍指著他的后腰似的。他是我見的第七個男人,身份是師大的體育老師,表情卻彷彿是博士導。介紹人為我們彼此做了介紹,他的兩手插在褲兜里,沖我點了點頭。
「還給我。」
有一段時間,我和陳明亮經常把見面的地點定在「貴都」,那裡的咖啡味道純正。但陳明亮好象是衝著落地窗去的,每次都挑靠窗的位置坐。「我最受不了咖啡館的燈光,像卧室一樣。」陳明亮沐浴在陽光中,褐色的臉孔宛若葵花仰了一會兒,朝我彎過來。「你說呢?」
「那怎麼說?」
「我不知道。」我說。「怎麼又想起她來了?」
我沒和他爭,出於禮貌,我等了一會兒,和他一起走出門去。
「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她把我蹬了。」陳明亮笑笑,「除了我她還有個男朋友。我罵她一隻腳踩兩隻船。她說她自己才是船,而我們不過是槳,她用兩隻槳劃了一陣子,擇優錄取了其中之一。」
咖啡館新開張不久,裝修后油漆氣味沒散盡。我和陳明亮呆了一分鐘就也來了。「怎麼辦?」他問我。
我嘆了口氣。「你這個傻瓜。」
陳明亮的表情變得謹慎起來,「怎麼了?我哪句話又說錯了?」
「你看你,怎麼這麼不友好?」陳明亮笑嘻嘻地說。
過了一會兒,喊聲從我身後傳來,「這樣你就純潔了?你就處|女了?」
「不敢了吧?」陳明亮把頭湊近到我身前來,他的表情和剛才判九-九-藏-書若兩人,彷彿就在陽光里睡足了午覺的貓,剛剛清醒了過來。他掏出手機拍到我面前,「你現在就打電話叫你的朋友過來吧。」
「你是個很聰明的女人,」我把目光重又投向茶葉,「也很有手段,擅長把握男人的心理,你做事不一定非要顯山露水,但你更容易佔上風。你能讓男人圍著你團團轉,但轉到一定時候,就會出現問題。他也許會突然清醒過來,慢慢擺脫你的控制。」
「那你呢?你跟男人在一起總是這麼嚴肅嗎?」
「你什麼意思?」
天氣一天天地冷了。第一場寒流到來的那天,陳明亮來學校找我,要帶我去吃火鍋。我們在火鍋店裡遇見了他的三個朋友。他們都是漂亮小夥子,帶著各自漂亮的女朋友。桌子中間放著一個很大的火鍋。周圍行星似的擺著裝滿食物的盤子。陳明亮一本正經地告訴他的朋友,我會用茶葉算命。我們的銀河系立刻響起一片瓷器的聲音,接著就有一杯茶伸到了我的眼皮子下面。
「你要是想老話重提,趁早免開尊口。」我笑了。
「……多少錢?」
「一次一千。」
「……你為什麼又來找我?」
我四下看了看,指了指前面的一幢高樓,「去貴都吧。二樓有咖啡座。」
我伸出手,陳明亮的胳膊立刻伸到了我夠不到的位置。
「你別鬧了行不行?」她男朋友生氣了。
一個頭髮披到腰上的女孩子走過來,她的皮膚好象透明似的,眼皮上面塗了藍色的帶亮片的眼影,眨眼時眼波橫流,別有一股嫵媚勁兒。她誰也不瞧,冷冷地走到鋼琴前面,坐了下來。每次彈琴,她都從「水邊的阿狄麗雅」開始。
「不是……當然認識一下也無所謂……哎,你別誤會我,你看你用這種眼神兒看著我就好象我怎麼著你了似的。」陳明亮口齒有些不清楚了,「那天……我情緒不好,胡說八道,再說你不也打了我一耳光嗎?我還以為咱們扯平了呢。」
「你再不給我我生氣了。」
「你看你,怎麼這麼說話?」
他笑嘻嘻地瞧著我,「還能有什麼意思?」
「朗朗把她媽媽弄出來了嗎?」
「沒錯兒。」他也笑,「你是不是覺得我特犯賤?」
「不是你讓我看的嗎?」我沖那個沉著臉的女孩子笑笑,「剛才我是跟你鬧著玩兒呢,你千萬別當真啊。」
「不想說就別勉強。」
我拎著一兜書出來時,陳明亮手裡拿著幾張報紙在門口等著,見到我,咧著嘴笑笑。「買完書了?」
他掏出煙來點上,吸了一口,朝一家酒店的方向吐了口煙,問我,「開個房怎麼樣?」
「我請你喝咖啡。」陳明亮指了指馬路對面的一家咖啡館。
「女人都很會撒謊。」陳明亮恨恨地說。
「沒說你是死人。你讀書太多,該敏感的不敏感,不該敏感的特別敏感。」陳明亮換到我身邊的沙發里來,「我的意思是說,你應該換一種活法兒。」
陳明亮的表情經過一陣微妙變化后最後https://read•99csw•com定格為一個譏諷的冷笑,「我不相信,除非你把她現在就找來,當場表演給我看。」
陳明亮從浴室里出來后,我們對坐在椅子上,一人端著一杯咖啡。
「你請也行,但錢由我付。」陳明亮從我手裡又把書拎過去。
「買單。」她男朋友招手叫服務員。
她的笑容像一層油,凝在了臉上。她把茶杯放回到自己的眼前,「看來,我得早點兒嫁人了。」
我說了名字,跟她飛快地道了再見,就把手機關了。
「不敢來了吧?」陳明亮冷笑一聲。「女人就怕動真格兒的。」
我盯著在我大腿上放著的手。這隻體型碩大,顏色怪異的蜘蛛拿我的大腿當獨木橋,來來回回地遊走著。後來,它像迷失了方向似的,停了下來。
我從背包里往外拿錢包時,陳明亮伸手在我手上拍了一下,把我的錢包打落到背包里。
「有時候就是幾片兒破茶葉。」陳明亮在桌子底下踢了我一腳,我扭著看著他,「你踢我幹麼?」
「……因為你打了我。」
「就是讓你看愛情。」陳明亮笑著說。「我們最在乎的就是愛情了。」
我並沒真的生他氣,但我打了他一耳光。然後我轉身走了。
「我不會算命。」我看了陳明亮一眼,「最多能看看愛情。」
我站住了,慢慢轉身看著他,「你怎麼知道我不純潔?我不處|女?」
「為什麼?」
我沖他擺擺手,示意他閉嘴。
「不是不敢來。」我心平氣和地糾正他,「也沒什麼好怕的。」
介紹人給我們介紹完就走了,留下我們兩個。他放鬆身體坐進椅子里,兩條很長的腿分別伸到我坐的椅子兩邊,讓我想起一把大剪子。他的話全是短句,也像被剪過似的。我們坐在一個靠窗的位置上,陽光的爪子穿透玻璃朝他身上撲過去,抓撓著,似乎這是當時惟一讓他感到愜意的事兒。他喝咖啡的樣子也和別人不一樣,不捏著杯子把,也不翹著蘭花指撥動小匙,而是用手握著杯子喝。我們沉默了大約五分鐘,為了打發掉喝完一杯咖啡的時間,我和他說起了朗朗。我說我有個朋友,會用茶葉算命。她能說出很多初次見面的人的性格特徵,還有大致命運。陳明亮身子沒動,但眼睛抬起來對著我,一臉懷疑地對說,「我不相信。」我說我也不相信,但有很多人相信。她給一些人算命時我在旁邊看著,我覺得她根本就是在故弄玄虛。可是被她算過命的很多人後來帶著自己的家人和朋友又回來找她,他們說她算得很准。
房間挺不錯。陳明亮進門后先去洗澡。我把房間里所有的燈都打著了,還衝了兩杯即溶咖啡。
「你他媽沒種。」
「我又不是故意的……你瞪什麼眼睛?」
「關你什麼事兒?」
「好笑嗎?」陳明亮看了我一眼,「當時氣得我渾身都哆嗦了,我們交往了五年我不過就是一隻槳?但我又說不過她,她是教語文的。我打了她一耳光,我說你拿我當槳涮了那九_九_藏_書麼長時間,我掄你一巴掌也不算什麼。她捂著臉哭了。我說你還委曲了?你偷著樂去吧。幸虧我是個槳,我要是把匕首你現在命都沒了。」
「話說完了?」我從他手中把袋子拿回來,往前走。
「朗朗在酒店裡彈琴,」我覺得嘴裏的話就像陳明亮嘴裏的煙霧,不知怎麼就竄出去了,「經常有男人來找她,談好了價錢,她就和男人開房。」
「你找我幹嘛?還想開房?」
陳明亮又坐到我身邊的沙發上。「發生了什麼事兒?」
我笑了。
「我喝不動了,真不行了。」
「再見。」我站在咖啡館門口,和脾氣暴躁的體育老師道別。
沉默了一會兒,陳明亮又坐回到我對面去了,一條腿壓著另一條,手好象兩隻正在擁抱的蜘蛛爬在最上面的膝蓋上。他獨自生了會兒氣,點上了一支煙。
陳明亮遲疑了一下。
我沖淋浴的時候,陳明亮開門走了進來。我吃了一驚。我還是第一次從年輕男人臉上看到如此溫柔憂傷的表情。
我看了陳明亮一眼,「惡向膽邊生?」
「出來了。但過了一陣子她又回去了。她在外面已經不適應了,覺得監獄好。監獄里有工廠,織手套的。她媽媽回去當技術員去了。」
她說陳明亮對你印象很好。
我笑了。
「你不是有個朋友會用茶葉算命嗎?她怎麼樣了?」陳明亮很從容地邁著步子,他一步頂我三步。
我沒想到他還有這一手,「你……什麼意思?」
「女人味兒。」陳明亮興奮起來,「所以你給男人的感覺總是硬梆梆的。」
「我突然不想喝咖啡了。」
「我不行了,我認輸了,行不行?」
介紹人好象意猶未盡似的,問我在哪家書店。
我有個朋友叫蘇朗,平時我叫她朗朗。她抽煙(如果對方正在抽煙的話,我就這樣說道)。但她不抽雲煙,她抽女士煙,從免稅店裡買的。裏面有薄荷,朗朗說(我猶豫一下,如果對方長得還算討人喜歡的話,我就把下半句說完,要不,就微笑一下了事),抽這樣的煙接吻也不會讓人討厭。朗朗就留著這樣的髮型(如果我們身邊恰巧有女人走過,而坐在我對面的傢伙把目光盯在她身上的話,我就用這個話頭兒把他的目光鉤回到我臉上來)。這樣的髮型一般人打理不起,洗一次壓一次,既費時間花錢又多。朗朗那樣的女人當然沒問題,她的男朋友個個是大款。朗朗說,男人不能太窮,太窮就酸氣,窮酸窮酸,最難相處了。朗朗也會彈鋼琴(我和男人見面的地點,最近差不多都定在咖啡館里,這樣的地方簡直像強盜,不把人的話語打劫得乾乾淨淨就不甘休似的。好在這樣的地方差不多都擺著一架鋼琴),她小時候學了五六年,會彈一些簡單的曲子,她以前在貴都酒店彈了幾年。彈琴掙的錢不少,還有小費,但也就夠朗朗買幾件衣服的。她花錢花得很嚇人。朗朗總是和我開玩笑,她說我的優點是保守,我的缺點是太保守(當男人打https://read.99csw.com聽女人以往她戀愛時,和男朋友交往的一些細節時,是不是意味著挑逗?)。我和朗朗是好朋友,但我們之間思想觀念的差別卻非常大。她的男朋友變得比天氣還快呢。
「為了掙錢。」我說。
每次我去相親,和陌生的男人對坐著,談完了天氣,談完了工作,談完了愛好,連喜不喜歡吃辣椒這樣的話題也談了幾句以後,我多半會把朗朗扯出來談上兩句。
「誰跟你扯平了?」我一時沒繃住,笑了。
陳明亮張大了嘴巴。
「談談,只是談談。就我們兩個,想說什麼就說什麼地談一談。」陳明亮一眨不眨地盯著我,舉起兩隻手在我眼前晃了晃。「我保證不會碰你一根手指頭。」
「就跟你這一次還是我們家人硬替我安排的。」陳明亮說,「我以前有女朋友,處了好幾年,前一段時間剛分手。」
「朗朗現在在哪兒?」陳明亮問我。
「你總是這麼和女孩子開玩笑嗎?」我把眼鏡戴上。
「對,我沒種。」陳明亮笑嘻嘻地說,「我沒種行了吧?」
「哎……」陳明亮在後面追我,「我們找個地方喝咖啡好不好,隨便聊聊。」
我沒理他,徑直往前走。
我沒說話。
我看了一眼杯里的茶葉,又抬頭看了一眼端著茶杯的女孩子,她的頭髮長長的,臉上一直掛著笑容。
「什麼硬梆梆的?」我瞪了陳明亮一眼,「你當我是死人?」
「朗朗彈琴的時候,遇到過一個男人。他是聽朋友們說起朗朗的特殊身份的。起初他不相信,他說看上去比早晨的露珠兒還純潔剔透的女孩子,怎麼會幹這個?別人說你不相信幹嗎不去試試。他就去試了。結果證明在社會的某一方面他是個天真幼稚的男人。他們過了一夜。天亮時他們分手了。朗朗接著去做自己的事兒,男人也接著過自己的生活。半年以後他離婚了,兩年以後他和另一個女孩子談起了戀愛。一年以後他們決定結婚。這期間他去一所大學開學術會議。在那裡,他遇見了一個女研究生。她身上的很多東西都和以前不一樣了,連名字都改了,但他還是一眼就認出了她。」
「我來買。」他說。「我是男人。」
「她的故事好象沒完似的。後來她怎麼樣了?」陳明亮問我。他的身體在剛套上身的毛衣里散發出濕潤溫暖的氣息。他連牙也刷了。
我說就那樣兒。
我停下來,「你還想讓我給你介紹我的朋友?」
「你以為朗朗是服務生?招之即來?」
「後來呢?」過了一會兒,陳明亮問。
「因為你是處|女?」陳明亮的眼睛熠熠生輝,他湊近到我身前來,「你知道你身上缺少什麼?」
「她不會來的。想來也來不了,她在外地。」
「你看你……」陳明亮的臉紅了。
陳明亮突然把我的眼鏡摘下來,「你不戴眼鏡像換了個人似的。」
「我還沒喝夠呢……陳明亮,咱們去酒吧接著喝。」
三天後,我接到介紹人的電話,她問我對陳明亮的印象怎麼樣。
「你看你…read.99csw.com…」陳明亮笑了,「該一點就透的時候你非不一點就透,不該一點就透的時候你不點也透……」
陳明亮很自來熟兒地拎過我裝書的袋子,「這麼沉?你買這麼多書什麼時候能看完?」
「就是就是就是。」他們一迭聲地附和。
2002年《作家》2期
她的笑容徹底沒了,臉色蒼白,像一塊凍硬的豬板油,「什麼是命運?幾片兒破茶葉?」
我們往貴都酒店走,人行道旁邊的鐵柵欄上面纏繞著的藤蔓植物葉子開始變紅,那種顏色細究起來很像一種鐵鏽。
「為了她媽媽。她媽媽在監獄里。」
陳明亮貼近我的耳邊兒說,「我也會彈……」
我望著陳明亮,笑了,「你欠揍?」
我們去了「貴都」,他徑直走向服務台開了一間房。
我盯著他。
「記不清了,你呢?」
「那也沒用。形式感改變不了命運。」
「嗯?」
「怎麼了?」
「你別這麼笑,你這麼笑我心裏沒底。」
我猶豫了一下,「上次你請我喝過了,這次我請你。」
「那你讓她來。」陳明亮好象得了理,嘲弄地盯著我,「我很了解女人。」
我們走到貴都酒店門口,在旋轉門前,我後退了一步,看著陳明亮被幾扇門頁攪進去。他發覺我沒進去,又出來了。
「朗朗以前也在酒店裡彈過鋼琴的。」
「她要那麼多錢幹麼?買衣服?」
我笑笑。
「你挺漂亮的。」陳明亮笑嘻嘻地說。
「來,陳明亮,再來一杯。」
是嗎?這我倒沒想到。我讓司機在一家書店門口停下來,一邊付車錢,一邊對介紹人說,我得進書店了,書店裡打電話不方便,改天再聊吧。
「我全都明白了。」陳明亮說。
「嚇唬嚇唬還不行啊?要不然,我怎麼出胸間的這口悶氣?」
「你看你……」陳明亮的笑容在臉上皺了起來,他清了清嗓子,接著沉默了。
我把咖啡喝掉,脫掉外面的大衣,對陳明亮說,「我去洗個澡。」
「笑了好笑了好,你一笑,陽光都跟著燦爛了。」陳明亮也笑了。
我們把茶水放到一邊,喝起酒來。幾杯酒下肚,微笑又回到我身邊的長發女孩子的臉上。她和陳明亮拼酒,他們在我眼前碰一下杯,然後把酒喝下去。她男朋友勸了幾次,她不聽。
我們在街上站了一會兒。
我和陳明亮坐上計程車,他讓司機去「貴都」。我扭頭看了他一眼,「你不回家睡覺嗎?喝了這麼多酒……」
「不行,你他媽的今天不喝你就沒種。」她揮手時把茶杯碰掉了,白瓷杯子摔成幾片兒同,茶葉和水淋了一地。
「差不多吧。」
我只管攪動著咖啡。
「沒事兒。」她笑笑。
「你生氣的時候很性感……」陳明亮慢慢把眼鏡還給我。
「你願意這麼想,是你的自由。」我喝完了杯中的咖啡,招手叫來侍應,「買單。」
陳明亮站在咖啡館門口,他最後留給我的表情讓我很愉快。
「你相過幾次親?」陳明亮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