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廚房

廚房

作者:徐坤
瓷器在廚房裡優雅閃亮,它們以各種彎曲的弧度和潔白的形狀,在傍晚的昏暗中閃出細膩的密紋瓷光。牆磚和地板平展無沿,一些美妙的聯想映上去之後,頃刻之間又會反射回眸子的幽深之處,濕漉漉的。細長瓶頸的紅葡萄酒和黑加侖純釀,總是不失時機地把人的嘴唇染得通紅黢紫,連呼吸也不連貫了。灶上的圓人苗在燈光下撲撲閃閃,透明瓦藍,燉肉的香氣時時撲溢到下面的鐵圇上,「哧啦」一聲,香氣醇厚飄散,升騰出。一屋子的白煙兒。離筍和水芹菜烹炒過後它們會蕩漾出滿眼的淺綠,紫米粥和苞谷羹又會時時飄溢出一室的黑紫和金黃……
而女人枝子也還沒想好該如何開始。她也很希望能有一些情調,並且,最好由這情調本身給她一個循序漸進、順理成章、水到渠成的過程。她倒是很希望示愛能由松澤一方主動開始。可一旦他真的主動了,說不定她反而會變得厭惡他,拒斥他。見他站在原地兀自不動,她不禁有些既希望又失望的心理。她看上他,經營他,是看中他的畫風裡的野氣和靈活。後來單相思瞄上他,也是因為在相處過程里發現他已將這野氣和靈活全然融合、發揮殆盡,在各種場合都圓熟,靈動,洒脫,很符合她眼裡真正藝術家的氣質。她以為四周圍到處都是被文明過分文明化了的衰人,他的畫里未曾混滅的人類遠古的粗曠之氣,還有與神明相通的靈性。而這一切,正是她內心所深深需要的。
不知為什麼,就是想回到廚房,回到家。
作者簡介
女人看著眼前的一切,巨大的失落和自尊,讓她的胸脯急連起伏著,面部表情劇烈扭曲,半句話竟也說不出來。但也就是那麼簡單的一剎那,她就立刻止住痙孿著的眼底肌肉,突然變得滿臉盈笑,用手指撩了撩額前的長發,裝作滿不在乎的樣子,極其大度極其平靜他說:「好吧,我先來幫你收拾一下碗筷!」說話的語調,就彷彿她已是情場老手,對於這樣的逢場作戲已經司空見慣,彷彿她真的純粹是為給他過這個生日,為他做一頓生日晚餐而來,並且她還要做得善始善終。
松澤再怎麼上不來情緒,也還是不免枝子的這一身裝扮眼皮跳了幾跳。飽覽美景爾後再將其飽嘗,本來就是他作為畫家的特長。這時的松澤他趕忙表示驚艷,表情誇張地一手扶杯,一手將握著倒酒的瓶子停在半空,眼含讚許地盯住枝子,彷彿哺哺自語他說,「晤,我的上帝!真漂亮,你真漂亮!」
枝子意識到了男人的注視,略微有些慌亂,不等春風吹綻,便先幾自歡顏,面若桃花的有些氣短。她一面豎起耳根,悉心傾聽男人粗長的呼吸,一面竭力命令自己鎮定,盡量掩飾住狂亂心跳,將身體動作恢復成正常。她所企望的,不就是這個男人的這樣一種目光嗎?如今已經等到了,那麼她還緊張什麼?這麼想著,她手裡切菜的動作就有了幾分表演性質。
伎子的身體這才有空隙鬆弛下來。她抬起脂臆時悄悄抹了一把頭上的細汗,松澤到廳里叮哩當卿地去拿碗筷、擺酒,布置餐桌。餐桌就由一個矮腳茶几臨時串演。畫家的客廳里一切當然都不正規,幾個綉著花兒的軟墊子散亂地扔在手工繪繡的波斯地毯上,床鋪比正常人的矮去半截,只由一層席夢思墊子鋪在地上充當,靠牆的一圈轉角水牛皮沙發無比寬大,舒適,倒彷彿畫家的一切日常活動都要依靠在沙發里展開似的。
這個時候的枝子就有些恨,有些愛,有些無奈,有些牙根兒發癢。她就只好又恨又無奈地猛往自己嗓子眼裡灌酒,地不知道松澤對她是怎麼感覺的,反正,是直到了這會兒他還沒有動作。她想他至少應該是提議跳舞,或者是提議做點別的,發揮出這種場台他慣用的技巧和手段,他還要讓我怎麼樣呢?枝子想。該做的我都做了,我再也越不過我這個年紀的矜持和自尊。她想自己無法保持長久期待狀態,得不到滿足期待是持續不下去的。
不等男人阻攔,女人便大幅度地行動起來。她的動作幅度很大,有些不正常的難以自抑的誇張,大聲間這個東西該放哪兒用下個碟子該放哪兒。她手腳麻利地將所有的東西郁歸攏好。然後又進衛生問補了補臉上被接吻弄亂的晚妝。接著她表情平靜地出來,順手拎起廚房地上的垃圾袋,對著廚房門口那個看得有些發怔的男人平靜他說,「走吧,」
爐上的不鏽鋼精鍋冒出裊裊熱氣。枝子的想象也隨之裊裊,太陽就在她縹緲的想象里一點一點落到樹梢下面去,落到她想象的盡頭。那個長胳臂長腿的男人松澤看完了報紙,起身伸了一個懶腰,慢慢騰騰挪到廚房裡來,再次問枝子需不需要幫什麼忙。枝子聽到男人滿懷關切的問候,趕忙滿心歡喜地連連說:「不用,不用。」今天是這個男人松澤的生日,她想獨立完成整個操作,讓他盡情品嘗一番她的烹任手藝。
沉浸在自己一廂情願愛情中的女人枝子並沒心思去猜想這些。沉浸在不惑愛情中的女人可真是了不得。女人熱情似人,稍微給她一點暗示就可以撲上來,又啃又咬,真正像只發|情的貓。男人沉著應付,以手指的圓熟技巧來對抗她的目的性,饒有興味地應付著這場追逐。一旦明曉了女人的目的性,男人的身體立即褪了激|情,但他的另一份興緻卻被點燃起來。現在他雖然置身其中,但卻又像抽身其外一樣觀看著一場情戲的上演,有點像一個把持全局的導演在陪練一個女演員。他已將她的真情當作了好玩的事情。他還很有興緻再看一看,再陪練陪練。他發現自己倒也是很能進入角色嘛!
女人的思緒半天沒有回過神兒來。她的自尊與自信受了格外的打擊。這是怎麼回子事?難道這個樣子就算完了?他這個態度表明的是什麼?
能夠與親人圍坐吃上一口家裡的飯,多麼的好!那才是徹底的放鬆和休息,可她年輕氣盛的時候哪兒懂這些?離異而走的日子,她卻只有一個https://read•99csw.com簡單的念頭:她受夠了!實在是受夠了!她受夠了簡單乏味的婚姻生活。她受夠了家裡毫無新意的廚房。她受夠了廚房裡的一切擺設。那些鍋碗瓢盆油鹽醬醋全都讓她咬牙切齒地憎恨。正是廚房裡這些日復一日的無聊瑣碎磨滅了她的靈性,耗損了她的才情,讓她一個名牌大學畢業的女才子身手不得施展,她走。她得走。說什麼她也得走。她絕不甘心做一輩子的灶下碑。無論如何她得衝出家門,她得向那冥想當中的新生活奔跑。
管它呢。隨它去吧!反正來也是來了,還費力解釋它幹什麼?
一條飯魚渾身被橫橫豎豎切了無數刀后,周身碼放圩了蒜片、蔥絲和姜條,然後放進鍋展里熱氣騰騰地蒸著。捲心菜和河藕也油亮亮地沾著水珠兒洗好,與沙拉醬一起錯落有致碼放在盤子裡邊等待攪拌,水氣正順著不鏽鋼蓋子的縫隙慢慢地一點點往上溢起來。枝子停下手,幽幽地喘了一口氣,轉頭偷眼向客廳里望了一眼。透過寬大明亮的鋼化玻璃廚門,她看見男人松澤正懶散地蛤坐在沙發上,一張報紙遮住了大半個臉。男人的身子、手、腳都長長大大的,T恤的短袖裸|露出他筋肉結實的小臂,套在牛仔褲里的兩條長腿疏懶地橫斜,大腿彎的部分綳得很緊,襯出大腿內側十分飽滿,很有力度——枝子的臉突然莫名其妙地紅了,渾身迸過一陣難以自抑的幸福。她趕緊收回自己潮潤潤的目光,慌慌轉回身去放眼觀望窗外斜陽。
男人突然問感到懊喪。男人的這份懊喪一下子就灌滿了他自己的周身,讓他剛剛膨脹起來的身體很快就軟化了。真不好玩,實在是不好玩。他能領受假意,卻要拒絕真情。他不願意有負擔。在這個人人都趨功近利的時代,誰還想著給自己上套,給自己找負擔?尤其是對於他一個藝術家來說,更不願有任何形式的羈絆。家庭責任也好,社會義務也罷,能躲的就躲,能逃的就逃,能推脫的就推脫。他松澤賣畫的稅單,都是被逼無奈被稅務部門找上門來才交的。他難道還會在他事業最人爆的時候,去選擇接受她,會把一個女人當老婆娶到屋子裡來養嗎?那樣的話他的自由和無羈還怎麼體現?
枝子有些激動,又不好意思流露,只很含蓄他說:「謝謝。」說完便用眼光四下里斜了一下,思忖著自己該落座哪兒,松澤正很舒服地陷落在沙發里,把住了桌子的一方。枝子此刻也很想陷到沙發里去坐,跟松澤並排緊挨著……那樣就比較方便多了,枝子臉一紅,暗中瞬時一轉念:可那樣是不是顯得自己過分主動了呢?她又把眼光偷偷膘向松澤,可恨松澤那傢伙此時並不給她一個在身邊坐下的台階,他若是能拍拍身邊的席位,再半開玩笑半正經他說上一,句,「此處正虛除以待。」那麼她也就順水推舟地坐下來了,可現在他除了假裝驚艷,別的一點表示都不呈現,害得她只好溜溜地錯過他的身邊,繞到對面去,隔著一張桌子,帶著好大的失望裝出款款落座。畢竟。在一切沒正式開始之前,她不願意將身份失得大輕率。
女人一愣,像沒聽清似的,手臂從他脖子上掉下來,獃獃地仰起臉來看著他,兩隻盈滿秋水的大眼睛里露出迷茫。回去?什麼回去?為什麼要回去?他這是什麼意思?是在下逐客令嗎?
紅葡萄酒在高腳杯子里幽幽的泛情。頂燈、壁燈、落地燈都被男主人了盞一盞地熄掉,只留下燭台上幾支紅紅的蠟燭閃爍的的。隱藏進棚頂四角的音箱放送出柔柔的軟歌。那是一種從異腔送出來的哼唱,綿綿無骨地含在一管薩克斯裡頭。枝子姿態軟軟地給松澤一小塊一小塊切了生日蛋糕,將帶有粉紅色玫瑰花的那塊兒送進了他的碟子,而自己只留一枚嫩綠色的奶袖葉子,祝福的話語一說就落人了俗套,遠沒有喝酒更能展示出新意,枝子和松澤倆人就頻頻地碰杯,你一杯,我一杯,你再敬我一杯,我再還你一杯。看架勢好像都要成心把自己灌醉。
男人松澤暗中就很有些為自己得意。
松澤把枝子買來的油蜜蜜的生日蛋糕擺在桌子中央。巧克力奶油在燈下沁出濃濃的甜色,樣子極其誘人。松澤盯著蛋糕上的奶油想了幾想,終究也沒想出個于午卯西來,到現在為止他的另一股情緒並沒有得到完全的調動,行動中仍;日有一些慣常與枝子交往時候的應酬色彩。「另一股情緒」當然就是他每每見到來為他獻身的崇拜藝術的女孩子時的,那種身體內部的驟然啟動,那種非要把一個回合進行到底時的狂亂和野性。說來也怪,他這樣野氣狂生的時候,竟然沒有一次是不得逞的。
車子悄無聲息地在暗夜裡滑行,滑得輕飄而又滯重,偶爾能見前面的車尾燈劃出幾抹窒息人的暗紅。夜是乾燥的。夜根本就沒有潮聲。她想。到了小區的樓門口,女人下車,男人也跟下來,假意跟她擁抱握別,握別完了,男人又返身低頭鑽進計程車,跟著車子往來時的路上走。女人目送著載著他的紅色皇冠在夜幕中一點一點遠去,畢竟,他還不是個壞人,她這樣想,她願意盡量往好的方面想。畢竟他還是有責任感的。哪怕這責任感只是在他最後護送她回家的這短短的一程。短短一程中的呵護和溫暖,也足夠她憑弔一生。
還好,就在這當口,一雙熱乎乎的大手終於伸了出來,渴情地順勢將她攬了過去。再不將她攬過去,可就真有些說不過去了,松澤想。松澤就這樣做了一個順水人情,順勢攬過了枝子的腰,讓她靠在他身上。枝子聽到了男人有力的心跳。她將頭緊緊貼在他前胸上,閉著眼,兩行委屈的淚水順著眼縫悄悄流出了一點,但她沒有顧得上去擦。她的身子這會兒全軟了,軟得一塌糊塗,什麼也動不了。直到這會兒她被男人摟進懷裡,這才覺得所有的骨頭立刻都酥化,所有的矜持的飽甲也都立即崩塌。這會兒她想,她只想,我愛這個男人,我愛。跟我愛的男人在一起,九-九-藏-書這就行了。行了。
這樣在肉體上用力調度她的同時,男人腦子裡還在先驚后怕地想,不得了,真不得了,這個女人,不要命的女人,簡直要把我玩死了。松澤他曾跟無數個女人玩過這種把戲,十分知道吻與吻之間的區別,些微的差異都逃不過他舌尖上敏銳的觸覺。好玩好散的那些女人真是沒有這個樣子接吻的。她們吻得非常輕飄,愉悅,吻得靖蜒點水,心猿意馬,風過水麵打個咆哨就走了,接吻通常都是向床上靠擾的過門兒小調。她們哪能像現在這個女人一樣玩得沉重,死命,執意,奮不顧身,吊在他的舌頭上,拚命想把他抓牢貼緊,生怕他跑掉了一般。他忽然間心中一動:莫非她是很認真,真的是跟他動了真情?她今天的表現,好像有點不大對勁啊!她為他所做的一切,她的所有廚房語言,好像都在向他示意:她願意做他這個廚房的女主人,她是做他這個房間女主人的最好人選……
可現在他的身體里卻分明缺乏這種感覺。怎麼回事?這究竟是怎麼回子事呢?松澤暗暗為自己的身體擔憂。他並不明了,一但有了身份和功利的意念,一切就都不好玩了,連一點點肉體的衝動都不容易發生。松澤坐下來開啟酒瓶,同時也散漫地回眼向廚房裡打量了一眼。玻璃廚門內的枝子似乎也已料到自己的身影會牽動男人的目光,於是,彎腰投臂的動作都儘力跟他欣賞的趣味相暗台,不慌不忙,舒緩有致。光與影當中枝子的柔媚影像,正跟廚房的輪廓形成一個妥帖的默契。那一道剪影彷彿是在說:我跟這個廚府是多麼魚水交融啊!廚房因了我這樣一個女人才變得生動起來啊!
其實枝子才沒想把自己灌醉,她只想借酒壯膽,把自己灌出幾分將過程進行到底的勇氣來。松澤暫時還沒有想到那麼多,他一邊不辜負枝子的手藝,大快朵頤,一邊還要騰出嘴,抽空把枝子的手藝表揚,一些稱讚的話語落到枝子的耳垂兒上便款款粘住下下,濕乎乎的受用動聽。而枝子手中的筷子卻難得一動,一來是廚師從來就吃不下經自己手做出的美味佳肴,二來嘛,枝子的心思也完全不在這上頭。枝子的眼睛在酒的滋潤下,酒汪汪,直勾勾的,幾乎是目不轉睛地盯著對面的松澤,盯盯地瞧著他咀嚼時腮幫肌肉的漂亮泛動看著他對女人說讚美話的時候口吐蓮花,滿頭的藝術家長發一甩一甩的,還有他四十多歲男人颳得鐵青的有力的下巴,枝子真是看得又憐又愛,臉蛋兒燒得要起人,連眼珠兒都噸啦咆啦的要冒出火星子來。
夕陽巨大的圓輪現在只剩下半個,它正在被樹梢和鋼筋水泥的建築物奮力銜住,一口一口激|情地往下吞吻。枝子的臉龐轉瞬間又被燒紅,周身輝映起一陣盲目的幸福。
此時她只是很想回到廚房,回到一個與人共享的廚房。她是曾經有過婚姻生活,曾經愛和被愛過的人,比較明了單身和已婚的截然不同。一個人的家不能算家,一個人的廚房也不能叫做廚房。愛上一個人,組成一個家,共同擁有一個廚房,這就是她目前的心愿。她願意一天天無數次地悠閑地呆在自家的廚房裡頭,摸摸這,碰碰那,無所事事,隨意將廚房裡的小擺設碰得叮噹亂響,她還願意將做一頓飯的時間無限地延長,每天要去菜市場挑選最時鮮的蔬菜,回來再將它們的每一片葉子和莖稈兒都認真地洗摘。做每一頓飯之前她都要參照書上的說法,不厭其煩地考慮如何將飯菜營養搭配。慢慢料理這些的時候,她的心情定會橡水一樣沉穩,絕對不會再以為這是在空耗生命和時間。纖纖索手被洗菜水泡得指尖紅腫、關節粗大,她也不會再牢騷埋怨。她希望她的心情就那樣像水一樣,溫吞、空泛,溫吞、空泛地在廚房裡消磨時光,什麼外面爭鬥的事情都下去想。她願意看見有一兩個食客,當然是丈夫和孩子吃著她親手燒的好菜,連好吃都顧不上說,直顧低頭吃得滿嘴流油,腦滿腸肥。
她並沒有想。
枝子就愈發獨飲自斟,把自己喝得眼神和身態都酒汪汪的。
而女人干嬌百媚,女人此刻正淪陷在激|情里不能自拔。女人的臉蛋已經燃出了大火,非要把他和她自己焚成灰燼不可。女人將紅葡萄酒跟他一口一口嘴對著嘴含喝。女人偎在他的懷裡,將紫紅的蛇果攔腰橫切,又在每一半邊上都細細刻出鋸齒型的牙邊,然後倆人像小老鼠般將鋸齒牙邊一點一點地啃嚙,咬到最後就是嘴唇跟嘴唇的會合,兩片肉體貼在一起狂吻熱舔。女人的一切小把戲松澤都來者不拒,含情承受。但是他從不主動往下探索,他的手只是隔著衣服揉捏著她的乳|房,然後再摩孽在她的細腰上,盡情挑逗撩撥,接著他就停滯不前,決不打探她那開叉很高的綢裙裏面的內容,就彷彿他是真正的謙謙君子似的。
太陽這時已經完全落下去了。晚霞收起她最後一輪艷麗,漸漸沉沒于幽暗之中。夜的幕布開啟,一切的人與物轉眼之間變得脖隴。灶台上的累累成果現在彼移到了餐桌上,香氣淋漓,色澤也眩目。緊張和等待了大半晌的松澤這會兒真感到體能被消耗得夠嗆,確實需要補充營養了,可飢餓之後見到琳琅滿目的這麼……大桌子,卻又有了幾分惴惴和惶惶,愈發不知嘴從哪裡下比較合適。抬眼再望枝子,枝子這會兒已經面目一新地端坐在他對面,脈脈合情地抬頭凝望他。忙完了廚房裡活計的枝子沒忘了到衛生間里隆重地整修了一下自己,她在眼圈周圍細心加過了眼影,這樣眼中就愈發布滿深情,唇線也用唇筆淡描素抹而過。腮影要不要打上橘紅呢?枝子恩忖了一下,最後決定放棄。等到進入接吻的實質性階段時,滿腮滿臉的廝磨,粉影多了容易弄成一團花臉。臉部修飾完畢,然後枝子又從手提袋裡拿出一套真絲晚裝,換下了身上一進門來時穿的果綠色白領而入套服。套服大獃板,僵硬,笨手笨腳,不大使人容易介人,而絲綢可就相對質感,也簡捷輕快得多了。https://read.99csw.com這些都是力今晚的愛情特地準備的。雖然煩瑣,但在她滿心都是甜蜜懂憬之時,也並不覺得有什麼費周折。
這樣心裏邊一踏實下來,男人也就專註移情于廚房中的枝子身上,漸漸從忙而不亂的枝子身姿當中體味到另一種情致。枝子的動作,熟練而靜美,如一朵桅子花兒開放在氖豆的廚房香氣中。植物烹炒的香氣中夾雜的成熟|女人的體香,熏得男人松澤有些想入非非。在不知道該從哪兒下嘴的情況下,他便懶散地一條腿以另一條腿為重心,倚在廚房門框上,一邊靜待時機,一邊向忙碌的枝子身上亂拋多情的眼神。
松澤盯著這個體態窈窕的女人,心裏怦怦怦亂動了幾動。當然,他是藝術家。藝術家面對美沒有下動心的,他和她一直都算得上是很親密的朋友,親密的最初原因是枝子出資幫他舉辦個人畫展的成功。從合作的愉快到親密友好的交往,倆人的關係大致上就是走的這樣一一個過程。但是,再友好,他也下敢說是勞動她的大駕來給自己慶賀什麼生日,尤其是沒想到她還要親自下廚。這該是出乎意外且又讓他承受不起的情分。
而松澤眼睛里卻始終是莫衷一是的虛無。
在女老闆的得力贊助經營下,松澤果然就大獲成功且聲名遠揚。而她則以畫推人,認為理所當然人如其畫,畫如其人,她便因此而愛上了自己的經營品。
廚房裡色香味俱全的一切,無不在悄聲記敘著女人一生的漫長。女人並不知道廚房力何生來就屬於陰性。她並沒有去想,時候到了,她便像從前她的母親那樣,自然而然走進了廚房裡。
枝子在心裏這樣迷亂地對自己說。在這樣說著的時候她的心裏充滿了羞澀。
廚房對她來說從來沒像現在這樣親切過。她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對廚房充滿了深情。
家中的廚房,絕不會像她如今在外面的酒桌應酬那樣累,那樣虛偽,那樣食不甘味。家裡的飯桌上沒有算計,沒有強顏歡笑,沒有爾虞我詐,沒有或明或暗、防不掉也躲不開的性騷擾和准性騷擾,更沒有討厭的卡拉ok在耳朵邊上貼噪,將人的胃口和視聽都野蠻地割據強|奸。家裡的廚房,寧靜而溫馨。每到黃昏時分,廚房裡就會有很大的不鏽鋼精鍋咕嘟咕嘟冒出熱氣,然後是貼心貼肉的一家人聚攏在一起埋頭大快朵頤。
男人立刻就被人辣辣地舔了進去,任憑怎樣也抽脫不出來。這時他才曉得了她這一吸的厲害,不是溫熱,不是柔軟,而是一股狠勁,一股不要命的勁,真是恨不能把他的整個生命都吸吮下去,恨不能立即吊在他這棵樹上搖晃死。男人領受不住,慌忙將身體稍微挪開,用力搖動出舌頭,只剩舌尖在她的口裡到處觸碰,毛茸耷撩拔,卻不敢在一處固定,不再敢讓她有踏實吸附的感覺。

這樣玩著鬧著,幾個大起大落下去,不知不覺,夜已經深了,當女人又一次滾倒在他的懷中,沉醉於他中音共嗚區的聲情並茂時,卻聽得他咬著她的耳垂,以一種濕腕腕的舌音在耳邊叮嚀:「寶貝,你看,已經兩點鐘了。我該送你回去了!」
真正叫人匪夷所思。
徐坤,女,1965年生,1986年畢業於遼寧大學中文系,文學碩士,1992年開始小說創作。曹發表小說、秋文多篇,出版有譯著稷奉戈爾詩歌的意象》。本刊曾選發過其中篇小說《白話》《瀋陽啊瀋陽》《如夢如煙》,短篇小說《鳥糞》、《遭遇愛情》《狗日的足球》等。其中《遭遇愛情》獲本刊第七屆百花獎。現在中國社會科學院文學研究所工作。
等到漫長的擁吻過去,女人感到心力衰竭,停止吸吮睜開眼睛時,見男人卻口裡噙眷她的雙唇在注視她,兩個人的臉離得這樣近,以至於一瞬間都在彼此的眼裡變形。女人感到不好意思,急急避開他的打量,低下頭,將臉埋在他的胸里。男人就像理順一條小狗一樣撫摸揉搓著她的後背和頭髮。她也就順勢連人帶衣服蛤進他的懷裡做小狗依人狀。她閉上眼睛,默默享受著吻后余暈,覺得這心情總算有了著落,愛情也有了著落。對女人枝子來說,能夠進行到這一步是多麼的不容易,不容易啊!她卻哪裡有暇猜想,這樣的逢場作戲,男人松澤他究竟經歷了多少。作為一個男性藝術家,他跟周圍那些崇拜他的女人濫情濫得簡直都快要濫不起來了。
廚房不大,容不得倆人同時在裏面轉身,只要一動,就勢必會發生身體上某些部位的接觸。所以他們就在各自位置站著,口裡還要間或說上幾句哼哼哈哈應酬話,身體里卻不免都暗暗生出幾分緊張。主要是男主人還沒有拿摸得好女老闆的意圖。松澤雖說已是風情老手,但在從來都很端莊的枝子面前,畢竟也是不敢造次,不知道她想要他做什麼,要他做到什麼程度。他時時沒有忘記她是投資人。所以他只是聽之任之,一邊散漫無際地調著情,一邊還要暫時做出溫文爾雅,這種孤男寡女同一屋獨處的情境,終歸還是需要有一些半真半假調情意味的。不然,藝術家就顯得太不藝術,大寡淡無味了些。
能有一個漂亮女人主動來家裡給自己過生日,真是一個求之不得的美事情。男人一方面惴惴,覺得女人枝子給他的面子太大了;一方面又稍嫌累贅,覺得整夜晚在自己家裡吃上一頓飯,太缺乏新意。藝術家,總是愛好推陳出新。就在枝子下廚期間,就有三四個女孩子的電話打來,邀他出去派對。他不得不柔聲細語輕聲回絕。與呆在家裡傳統的吃生日飯相比,當然OK包間或派對沙尤里摟摟抱抱的扭捏撫摸更能激發創造力。但若從長遠的角度看,比起跟那些小女崇拜者玩玩白相,跟女老闆的關係處理好對他將來的用途更大一些。男人在考慮問題時,往往從最實利的目的想。所以他決定還是死心塌地,留在家裡與女老闆親近感情。
枝子的目光,也便跟著燃燒在一片紅輝之中,潤潤的,柔柔的。
松澤說:「好,為今晚乾杯。」
這樣女人就不知九*九*藏*書是什麼意思。她頻頻地發動卻得不到最終結果,女人簡直都快要對自己失去最後的信心。難道是自己的魅力不夠嗎?女人在焦的之中睏乏地想,只要他一暗示,一有要求,她就會給他的,毫無保留地全部給他。她太想對這場愛情有一個切切實實的體認,太想要一個他和她定情的深入紀念,但是男人卻偏偏就不予以滿足,讓她更百倍的煎熬和難受。情急之中她就更主動,更狂烈,更以絲綢的質感攀附纏繞在他身上,讓他動作鬆懈不得。他也就緊緊用嘴唇將她的唇吻膠住,手掌忙不迭地將她身姿把玩戲耍,極其愉快地觀察著她表情的每一點變化,就像一個銜笛起舞的印度耍蛇者。
腦滿腸肥?一想到這個詞,枝子就不由得愉愉地笑了。
兩個身體持久的緊張讓他們都有些承受不住。枝子在男人松澤的目光里已經汗流泱背。假如還沒有進一步的動作,卻還要這樣無謂地僵持下去,枝子的細腰簡直就要綳斷了。她不停地用眼角餘光掃射著身旁男人,臉蛋兒燒得厲害,肢體以一種柔和的弧度微微向他傾斜過去,那種身段中分明表示著一絲絲鼓勵、期盼和猶豫不決。男人在承受溫軟的肉體傾斜過來的彎度同時也同樣是猶疑不定、優柔寡斷。他的身體不易察覺地晃了兩晃,終於什麼也沒有能夠做得出來。
就這樣又沉默了一會兒,枝子的手指在水盆里遊動時漫不經心地挑起「嘩嘩」的水聲,聽起來略微顯出了一點煩躁,過分的緊張和猶疑終於把松澤自己調情的興緻破壞了,松澤說了一句:「我去布置餐桌,」藉機急忙把自己從廚房打發開。
再從房裡出來時,枝子就已經是黑色真絲長裙飄逸,身體上最值得稱讚的部位——修長的脖頸和光潔的臂膊全都從領口和袖口裸|露出來,它們在燈下泛起象牙色的皮膚光澤,而沒有裸|露出來的部位正包裹在真絲綢的內部炫耀著它們的初始神秘,誘惑著藝術家修長的手指去一點一點開啟。
枝子是被稱作「女強人」的那種已然不惑的女人。愛情到了她這個年紀並不容易那麼輕易來臨。經過了歲月風塵的磨洗,枝子早年的一顆多愁善感的心,早就像繭子那樣硬厚,那樣對一切漠然、無動於衷了。多少年過去,一番刻苦的拼搏摔打,早年柔弱、馴順、缺乏主見、動輒就淚水長流的枝子,如今已經百鍊成鋼,成為商界里遠近聞名的一名新秀。她這棵奇葩,將自己的社會身份和地位向上茂盛的茁茁固定之後,卻偏偏不願在那塊爛泥塘里長了,一心一意想要躲回溫室里,想要回被她當初毅然決然拋棄割捨在身後的家。
一意識到這裏,男人人燒著的身體「忽悠」就打了一個激靈,熱度瞬間就冷了下來。原來女人是認真了。這會兒他忽然明白了女人今天不是來玩的,女人今天是來認真的。女人今天來的目的性非常明確。她想要的是結果。她可不光光玩的是情調,而是想要一個實實在在的結果。從她的接吻態勢上他已經就品味出來了。她的那些廚房用語的艱苦卓絕,無不在表明著一個實實在在真的心跡,直到這會兒他才把她破譯開來。
假如不是當初的出走,那麼她還會有今天的想要回來嗎?
廚房是一個女人的出發點和停泊地。
廚房並不是她自己家裡的廚房,而是另一個男人的廚房。女人枝子正處心積慮的,在用她的廚房語言向這個男人表示她的真愛。
樹葉在夜風中嘩嘩響著,冷露提醒給人以無法遮掩的幽涼。枝子不由在風裡打了一個寒戰。男人討好地上來,又殷勤地摟了摟她的肩膀,枝子不說話,任他殷勤著,渾身木木的,一點感覺都沒有。進了車裡,男人和她並排坐在後座上,車子一開動,他便無限溫存地伸過手,將她摟靠在他的臂膊中。枝子不拒絕,也不回應,仍舊是麻木的,任他這樣毫無意義地摟著。此時她才覺得一切都變得毫無意義。
戀愛真是不可以用腦子的,只聽憑本能去行動就行了。她想,戀愛的時候腦子真是多餘啊。她想。她這樣想著的時候心裏邊說不出有多麼的沮喪,詛喪得簡直就要流出眼淚來了。
事業成功后的女人,在一個個孤夜難眠的時刻,真是不由自主地常要想家,懷念那個遙遠的家中廚房,廚房裡一團橘黃色的溫暖燈光。
誰說女人只是情感動物,比男人缺乏理性呢?女人一旦目的起來,比男人一點也不便,也不遜色。關鍵是她選錯了人,挑錯了對象。藝術家松澤他一點都不想有什麼負擔,一點都不想去對別人負責。白玩可以,動真格的卻不行。她想依賴上他。可他偏偏不是個願意被依賴上的人。他不願意有負擔。男人跟女人的想法不一樣,從根本上就不一樣。若說假意嘛,他可是隨便亂施得多了,還挺自在安全挺幸福的;若論真情的話,他畫家松澤除了對他自己,對他自己的名和利以外,就再也沒對誰真情過。他不怕玩,他就怕認真,以假對假的玩,玩得心情愉快,彼此沒有負擔,同時毫無顧忌。以真對假的玩,那就沒法子玩了。以真對真就更不能玩了。
松澤沒邊沒沿搖頭晃腦誇讚了半天,稍一停頓下來時,才發覺耳朵里卻只聽見自己的話音,對面枝子連一點回聲都沒有,他趕忙伸手去給枝子斟酒,借這工夫用心往她臉上覷了一眼。卻見枝子那裡,正在拚命用她的眼神織網。枝子的眼神都快要不行了,溫軟粘稠,密密匝匝來來回回纏繞在他身上,直把他鎖困在情意裡頭,只要他一挨上,就休想再掙得脫。松澤的心一軟,身體一晃,酒就有點對不準杯子口,「哆」的一下,一大半都灑到了酒杯外頭。
我愛這個男人。我愛。
男人卻根本不顧女人情緒的空頓,不由分說,起身離開她去衣櫥里取外衣。男人的這一動作果斷,堅決,不容置疑,不容商量,彷彿在用他的形體語言在提示她:他並無意于接納她。他已經玩夠了,不想再繼續玩下去。他對她已經夠負責的了,耐心陪了她一個晚上,且還讓她囫圇的樣子,井沒有說對她始亂終棄或者多read.99csw.com做別的什麼。
眼淚,這時才順著她的腮幫,無比洶湧地流了下來。
男人摟著一個沒有骨頭的酥軟肉體,自身也不免迅速膨脹,酒和本能混雜在一塊兒,熱辣辣地開始發酵起動。他用力抬起緊貼在他胸口的臉,急速地將嘴唇湊了上去。她那滑得像緞子一樣的皮膚,嘴唇在哪兒也站不住腳。他忽然覺得有點咸,稍稍睜眼,推開了一點一看)女人流淚了,淚水順著鼻樑兩側往下流。他忽然受了莫名的感動,重新將嘴唇貼上去,從眼睛一點一點地往下滑,先是吃于了她的淚,然後將吻落實到她的嘴唇。開始她還有凡分矜持,昏昏之中還知道把嘴唇結成一條線,不給他以進去的機會。男人見狀手段更加老道,一邊吻著,托在她後背上的手還在不停地撫摸,一直撫到她在他手掌里馬上就要癱成一汪水。男人見火候已到,這才緩緩將她抱到沙發上,伸出滿是觸角的舌頭,用力壓摩觸探上去。果然,女人一雙滾燙的紅唇,立刻蚌一樣張開,她不假思索,一口貪婪吸住了他的舌頭。
沒等松澤的杯子遞過去,枝子的杯子卻直伸過來,搖搖欲墜地往他的酒杯上碰。但卻因為目標不準,杯子直探向他的懷中而來。松澤下意識伸手一搪,「噗」,一杯酒碰灑,全灑在他的T恤和褲子上。
果真她義無反顧,拋雛別夫,逃離圍城,走了。
這個夏天的傍晚,在一陣驟然而至的雷陣雨的突襲過後,懊熱和喧囂全被隨風吸附而走。大地逐漸靜止了。城市一枚火紅的斜陽正從容地在立交橋上燃燒,一層層散漫的紅光怕然飄落而下,照耀著一個在廚房裡忙碌的叫做枝子的女人,女人優美的身體的輪廓被夕陽鑲上了一層金邊,從遠處望去,很是有些耀眼。女人利手利腳無比快活地忙碌,遼不斷在切洗烹炸的間隙,抬頭向西窗外瞟上一眼。夕陽就彷彿跟她有某種默契,含情脈脈地越過一棵臨窗的茂盛玉蘭樹枝頭對她俯首回望。
她真的是不想再在外面應酬做事,整天神經繃緊,跟來來往往形形色|色的人虛與委蛇。不知為什麼,她有些厭倦人。名利場上各色各樣的人:卑鄙的、齷齪的、委瑣的、工於心什的、趨利務實的人……看都看得她眼花了。整天的與人打交道也快把她的神經要折磨垮。她想返身逃逸,逃到沒有人的地方去,而廚房是僻難所。
現在她卻偏偏又回來了。回來得又是這麼主動,這樣心甘情願,這樣急躁冒進,毫無顧慮,挺身便進了一個男人的廚房裡。
夜風猛勁地從樓門口吹了過來。女人的頭髮又亂了,几絲長發貼到臉上來,遮住了她的雙眼。她抬手將發梢掠向腦後,無意間手指觸到了臉上潮乎乎的東西。她轉回身,扭亮了樓道里的廊燈,準備快速上樓。剛一抬腳,一大包東西碰著了她的腿。她低頭一看,原來是廚房裡的那一袋垃圾。直到現在她還把它緊緊地提在手裡。
可是她能說不走嗎?她能說主動要求留下來過夜嗎?那樣她成什麼了?
但是他又不能淬然把這一場遊戲結束,裝作冷冰冰的拒絕。得罪一位對他有用的女出資人,怎麼說也划不來。況且他一貫以憐香借玉著稱,在一位風姿綽約的女人面前也不能顯得太缺乏風度。再說,跟一個漂亮女人做一場稍微有一點危險的遊戲,有什麼不好?在懸崖邊上玩,才會來得過痛,比平常有刺|激。再怎麼說,他也不至於被她強|奸成婚吧?
枝子慌忙說聲,「對不起,對不起。」松澤說:「沒關係,沒關係」說完回身要找東西去擦。枝子忙說:「我來,我來。」說著就晃晃地伸手把他攔住,又晃晃地起身,慢慢蹩到廚房裡,找來抹布和紙巾,欲替他擦拭身上的酒滴。她從廚房徑直過到他的身旁,倚在沙發上,不等他客氣拒絕,曲下身,半蹲半跪倚下去,伸手替他在褲子上擦。他就姿勢艱難地曲在沙發上承受著,她現在已經跟他靠得這樣近了,她的頭髮已經刮著了他的下巴,他們的身體也幾乎完全要貼上,她已經間到了他身上的體香和酒香。她這時在半暈半醒的腦子裡劃過一瞬間的遲疑和恍懈:要不要就勢投到他的懷裡去?
枝子端起順著杯沿兒滴的酒,搖搖晃晃起身,說:「來,我們為今夜晚乾杯。」
此小說刊登于《小說月報》
拖著長頭髮的高個男人松澤扎煞著兩隻手,在枝子身邊圍前圍後轉了兩轉,明白自己也實在幫不上什麼。看來枝子對於今天的下廚是有過精心準備的,知道他這個單身漢的廚房裡可能會七七八八的不全,所有的索菜、葷菜備料都由她親自從外面帶來。連燒菜用的油和醋等佐料,也全被她準備到了。甚至枝子還帶來了圍裙,柔軟的白細棉布套頭裙,腰間勒一根細帶子,自上而下灑下一捧捧勿忘我小碎花。綿軟的白裙貼在她身上,正好勾勒出枝子腰條的纖細。枝子的頭髮本來可以戴上與圍裙配套的棉布帽,以免熏進抽煙味兒。但她想了想,還是將帽子捨棄,將頭髮挽了幾挽,然後向上用一枚魚形的發卡鬆鬆一別,這樣,她烏黑髮亮的秀髮就盡顯在男人松澤的視野。
她為什麼要主動向這個男人獻藝?獻藝完了又將會是什麼呢?枝子不願意想,不情願這樣殘酷地拷問自己。她願意在心裏給自己的自尊留有一點餘地。該是什麼就是什麼。枝子在心裏說。枝子只希望能是她所想要達到的那個、。此時她真是覺著自己對這個男人有些過分俯就,甚至有些低三下四。困為照她索常里的做人態度,以一個商界女星的身份來說,對她前呼後擁獻殷勤的男人總是數不勝數。而她的鼻孔總是抬得很高,並且,暗中加著千倍的小心,很怕落人某些勾引利用的圈套。如今卻這樣巴巴地主動送上門來,可真是有些不好對自己的心解釋了呢!
但是就在她這樣稍一遲疑的時候,那個可以自然而然投懷送抱的兩秒鐘已倏忽而過。過了這個時間差,再想要投人進去就顯得生硬,扭曲,動作之間的銜接就不緊密、不準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