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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魚

人魚

作者:西村壽行
入夜以後,外邊突然發出巨大聲響。弓江和爺爺來到戶外。河水開始泛濫了。往日不是河流的地方眼下全都是一片汪洋。這新的河流正在急速逼近野崎的家園。
「是誰把這筆錢交到你的手上的?」
「……」少女沒有回答。她收回了盯望著德田的目光。德田想要追上去,但是他根本無法追上少女。少女已像飛猿一般穿梭而過,輕盈地跳躍在飄蕩著暮靄的岩石之間。而德田當初卻是在小心翼翼匍匐爬行了好長一段之後總算踏進這片岩石叢中的。須臾,少女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但是要見阿黑的初衷卻始終未變。
德田打著手電筒向前行進。哪怕只剩下一分的力氣,他也馬不停蹄地沿著山路向上攀登。實在走不動時,便就地紮營。他已經習慣於野外露宿。在沿著多摩河畔向上遊行走的日子里,德田曾數次露宿在河灘上。
當年,登志的前夫死於車禍。登志不得不出去尋找工作。她找到了一家生產電腦零件的小廠就職。廠長就是淺黃。據說該廠以前是一個生產螺絲的企業,自從改產電腦零件以後。工廠連年盈利。
廣道正坐在法庭的另一個角落裡。
莫名其妙!德田自語。
一進人十二月,便實在無法再進入水中了。弓江開始專心念書。她一邊翻看辭典,一邊讀書。野崎給她買來了適合她的年齡的教科書。弓江通過自學攻克了它們。數學之類雖還不大理解,但國語、歷史、英語等課程的實力卻似乎已超越于教科書內容之上。
一天夜晚,登志被淺黃邀去喝酒,之後便被強行帶到情人旅館。當登志發現車子己經開到情人旅館時,她曾反抗過,但無濟於事。她被淺黃連推帶搡地以武力硬給塞進房間里。淺黃整整折磨了她一夜,並逼她為妾。登志點頭應允了。前夫去世已經八個多月,登志一直在獨守空房。前來誘惑她的色鬼不在少數,都被她拒之門外。她想要男人。但想要的是可以成為其丈夫的男人,而不是那種露水夫妻、一夜姻緣。八個月的禁慾生活被淺黃打破了。在淺黃無休止的「進攻」下,登志覺得即使作淺黃的女人也未嘗不可。
……
「證人是哪月哪日與被申訴人發生肉體關係的?」這是一種鏗鏘有力不容反駁的語調。
「是第二次去送錢的時候。」聲音聽起來微弱可憐。
殺害廣道的大概是淺黃嘍。德田在心中自語。因為如果廣道在法庭上說出事實真相的話,淺黃則無路可走。於是德田又一次陷入不解之中。將登志送與廣道兩年之久,兩人之間所萌生的無法割斷的戀情將與日俱增是再明白不過的了。若是醜八怪則又另當別論,登志是相當美貌的。淺黃應該明白還是青春年少的廣道很快就會成為登志的俘虜的。為了奪取雅士,淺黃老奸巨猾,費盡了心機,但是功虧一簣,他的計謀只不過是沙灘上的樓閣而已,遇風即散。就是小孩子也不會不懂這一道理,淺黃卻始終糊塗著。因為糊塗,才狼狽,才殺了末摘,而自己也成了被殺的目標。
德田坐在河堤上,從帆布背包里取出粉末酒和暖水瓶。他將涼水倒入瓶蓋里將粉末酒化開。這是德田最喜歡喝的酒。受酒稅法影響這種粉末酒目前尚未公開上市,從技術上講,粉末酒、粉末威士忌、粉末白蘭地與非粉末酒相比已經毫不遜色。德田是通過特殊渠道才搞到手的。粉末酒是他的心愛之物。
兩個人爭執起來,登志咬住了淺黃的胳膊。廝打過程中淺黃跌倒在河裡。淺黃在掙扎。河水雖然已很混濁,但尚未漲起來。為了殺死淺黃,登志用某種半圓狀物體摁在淺黃的身上,使淺黃溺水而死。河水十分混濁,但屍體並未被沖走。每當出現障礙物時,奔騰的河水便會在岸邊打起漩渦,於是淺黃便被裹人那漩渦之中,或者是在更上游的地段也未可知……警察緊緊咬住這兩點不放。
阿黑吃了食物后便會和弓江玩耍片刻。弓江一次次地浮出水面又潛入水底。時而騎在阿黑身上玩耍。弓江和阿黑都沉浸在歡樂之中。
德田點燃了香煙。
「……」
「是公司的員工末摘廣道。」
內容提要:本篇是日本當代著名作家西村壽行的一部中篇推理佳作。小說講述一位年老資深的警官經過反覆的實地考察、多方取證和縝密的邏輯推理,終於偵破了一起積壓多年的殺人案。
登志成了淺黃的小老婆。
「為什麼?」男人問。
「不過,淺黃還是看到了人魚與大魚結伴相戲的情景。傳說中出現的不僅僅是人魚。還有大魚。你的說明裡缺少對大魚的解釋。」
在金錢方面淺黃並不吝嗇。但在精神方面卻是無可救藥的吝嗇。
「在這個地方真的發生了好多怪事。」老人停頓了片刻後接著說道,「那是一場大雨過後的第二天。根本看不出河水曾經灌上過陸地。一個水窪里圈住了一條不足一公分,叫不上名字的魚秧兒。我想把它撈出來放回河裡去。但那條魚秧兒遊動的速度極快,使我無法抓住它。水窪兒很大。我無法達到目的,只好放棄了。我很是苦惱了一番。不過,苦惱的並不是我不能救助那條幼魚,因為反正我是沒有辦法幫助它的。我感到困惑不解的是:那條小魚為什麼會被圈在與河流相比要高出約五十公分的堤壩另一側的水窪里。我對此百思不得其解,因為河水根本就沒有漲到那麼高,不可能漫過河堤的。」
一天,弓江突然提出要買一套潛水衣穿。野崎滿足了她的要求。她並沒能忘掉阿黑。只不過是在忍受著思想之苦而已。
警察們對淺黃身體上殘留下的半圓狀傷痕毫無興趣。淺黃是在與某人爭吵的過程中被推進湍流之中的。可能是在被沖走的途中又被什麼東西給纏上了。德田在尋找那個給淺黃留下了傷痕的生物。胳膊上部的咬傷是人魚所為也未可知。
就在德田的想法就要破口而出之際,他突然啞然愣在那裡。
「是的,以前就飼養在院子里的池塘內。」
「弓江!你在胡說些什麼!」
一直到上一次庭審為止,雙方一直都在為日高雅士是否是申述人的親生子一事進行爭吵。共計爭吵了九次。可現在,對方居然不僅放棄了爭吵,而且還主動承認日高雅士是自己的兒子了。不僅如此,甚至還提出要把雅士的戶口落到自己的戶籍上並要親手撫養雅士。這突變的風雲令登志措手不及,狼狽不堪。一股寒流倏然從脊梁骨上襲過。
兩天以後,末摘的朋友來到了日野警察署。末摘曾對該朋友說,下一次庭審時他將把事實真相說出去。他只不過是按照淺黃的指令行事而已。他並不是一個可以自由玩女人的人。但是他已經忍無可忍了。淺黃謀算著要從登志手中將雅士奪走。但廣道起初並不知道這些。登志在法庭上失聲痛哭,並大聲喊道:沒有想到他的本性竟會如此惡劣。廣道無法忍受那喊聲。他喜歡登志。他要背叛廠長去搭救登志。
不久,登志便了解到了淺黃的性格。
登志有殺人的動機。圍繞著兒子雅士,登志正在與淺黃打官司。雅士雖然已經出生在世,但淺黃並不去辦理認領手續。如果不辦理認領手續,父子關係就不會成立,雅士也就無權繼承淺黃的遺產。登志不斷地強迫淺黃去辦理認領手續。而淺黃卻總是閃爍其詞。兩人的爭執持續了一年左右。於是,淺黃不再去見登志,只是讓一個名叫末摘廣道的年輕人按月將生活費送到登志家中。忍無可忍的登志上訴至東京地方法院八王子分院,要求法院判處淺黃辦理認領手續。雅士是淺黃親生之子已經無可非議,血型也好,其他證據也好,全都可以為證。血親鑒定的技術也已十分先進。但是,卻不能作出雅士百分之百是淺黃親生兒子的結論。確認某人不是某人的親生子女時,結論可以下。但做肯定鑒定時則只能做出可能性是百分之九十九的判斷。登志對勝訴充滿了自信。她沒有任何理由來懷疑這件事。如果勝訴,就可以令淺黃辦理認領手續,就能夠拿到撫養費,就可以藉機離開淺黃,自食其力地生活下去。
「您就住在附近嗎?」
「……」
「哎。」老人點了點頭,「天氣好時就到沙洲上來坐坐,找個沒有釣魚人的地方一邊望著河水,一邊飲酒作樂,以此消磨時光。秋末冬初的這段時間是最佳時節了。」
弓江那望著阿黑的眸子里經常會閃現出上述情景。阿黑立刻和弓江熟識起來。開始接受弓江用手捧來的食物。不久,弓江便下到池子里去了。池子的深度大約到弓江的胸部。阿黑緊緊地纏著弓江不放。弓江就是在那個池塘里學會了游泳。她戴著爺爺給她買的潛望鏡在水中與阿黑臉貼臉嘴對嘴地嬉戲。這遊戲對弓江來講已經每天不可缺少了。
四年前的九月九日。多摩河巨浪滔天。時而大雨傾盆。河面上不停地飛濺起白色的泡沫。弓江在水中遨遊。她的得意泳技是潛泳。一次可以在水中呆上四五分鐘。弓江遊了大約三十分鐘之後便走上岸去。在她的眼前出現了一個男人。在這之前,那男人似乎一直躲藏在岩石的後面。弓江下水后一般都是一|絲|不|掛。游泳的時間則定在日落之前。由於是夕陽西下之際,再加上是在無人光顧的地點,所以不|穿衣服也絕無大礙。
如今,草魚、白鰱只是棲息繁殖在利根川水域。現在雖然每年都在向以台灣為首的東南亞地區出口魚,且數量已達三千萬條之多,但繁殖地域卻僅僅局限在利根川水域。多摩河裡沒有草魚,也沒有白鰱。因為河裡沒有供它們食用的水草。
晴空萬里。德田信步而去。
已經發現了人魚!他感到亢奮不已。劃破激流突然出現在水面上的少女裸體深深地印在德田的腦海里。當時,德田曾直勾勾地凝望著眼前的女人,還以為是水中精怪突然現世了呢。十一月末,河水刺骨般凜冽,使人的手腳不能長時間浸泡於水中。可那少女卻從寒冷徹骨的河水中鑽出水面來。這光景簡直令人難以置信。不是人魚又是什麼呢?
「這全都是那個男人胡亂編造出來的故事。哪裡會有什麼大魚呀!」
警察對登志窮追不捨。
「真夠可憐的。」德田壓低聲音說道。
廣道住在小區內,於是便留在登志處一起吃了頓晚餐。餐桌上擺上了葡萄酒。廣道不勝杯酌,被勸無奈勉強喝了兩杯。登志也喝了一些。談話的內容多是一些公司內部的話題。不過,登志沒有訊問廠長淺黃的近況。
弓江具有游泳的天賦。只練習了大約半個月,泳技便已相當嫻熟了。野崎只是在最初的半個月內陪了陪弓江。後來便是弓江一個人獨自遨遊于多摩河的激流之中。弓江一直游到十一月下旬。
弓江的父親基常是野崎的獨生子。悲劇發生在弓江五歲的時候。基常在外出差,因為公司有急事召他回公司,所以比計劃提前兩天回到了家中。他于子夜回到了位於中野區的公寓里。妻子和子正在家中與一個男人偷情,和子未能聽到開門聲。她正在發出陣陣呻|吟。那聲音甚至傳到了正門口。基常下意識地抓起了廚房的菜刀,走進卧室里。和子與男人纏在一起,兩隻腳搭在男人的肩頭上。男人發現了基常。基常揮刀向男人腹部砍去。一|絲|不|掛的男人捧著被砍傷的腹部奪門而逃。和子發出慘叫。但是慘叫聲未能持久便戛然而止了,菜刀已飛向她的身軀,砍進了她的胸膛。基常看著和子痙攣著身軀死去的情景read•99csw.com。他沒能注意到弓江自始至終看到了這一場面。基常拔出陷在和子胸膛里的菜刀。把刀刃按在自己的頸動脈上拚命地抹去。他在臨死前的一瞬間里才發現弓江就站在自己的身旁。左鄰右舍跑進家中時,基常尚未斷氣。被砍傷的男人則赤|裸裸地倒在走廊里。就從那時起,弓江變成了啞女。野崎收養了弓江。
「回答!」
男人拿來了一根釣條石鯛的釣桿。
義務勞動者們意識到:即使自己將他們拋棄掉的東西收拾乾淨,他們也是視而不見的。看上去他們似乎具有一種共同的性格,即貪心和傲慢。
三天後的夜晚,九點多,有人敲門。門廳監視器里出現了提著水果籃的廣道的身影。登志打開了房門。廣道在門廳處向登志深深地鞠了一躬。登志沒有開口。廣道也沒有開口。他那望著登志的眸子里噙滿了淚水。
「是嗎?」野崎頷首。
登志經常被叫到多摩河邊去陪釣。任務不過是送送盒飯、水或其他物品而已。自從成了淺黃的妾以後,登志開始厭惡垂釣者了。淺黃常常在河邊豎起十余根釣桿,然後等待釣桿頭部的鈴聲響起。淺黃不知道一人一桿的垂釣樂趣。他不懂閑雅之情。他一邊噴雲吐霧,一邊瞪著豹眼般的眼睛,緊緊盯著林立的釣桿,那油光發亮的臉從側面看上去齷齪不堪。他肆意在堤壩上小便。而小便后其晃動腰部的醜惡動作則更是令人作嘔。
德田走下堤壩,向河中沙洲踱去。大量的搜查記錄中的一份短短的報告內容浮現在他的腦海中。被殺害的淺黃留治當時拿著一根釣桿。從未到海上釣過魚的淺黃不知為何當天只拿了一根釣桿。據其正室作證,那釣桿大約是淺黃被害半個月前買的。那是一根用來釣條石鯛的釣桿。鯛魚具有極強的掙扎力,共有三種:條石鯛、石垣鯛和寒鯛。
濁流奔騰,逝者如斯夫!
留連於多摩河畔已經將近一個月。他既沒有看到人魚,也沒能看到大魚。現在,他已經來到奧多摩漁業協會的區域。在這裏他沒有聽到人魚的傳說。人魚的傳說看來還是產生於多摩河漁業協會的區域。
「我感到孤單。」登志做好了敗北的思想準備。
廣道徹底地懵了。待他清醒過來時發現自己的牛仔褲已被脫了下去。廣道也曾掙扎了片刻,但無濟於事。對方在他的耳畔低聲囁嚅著:「聽話,乖乖地。」
登志迅速地堵住了廣道的去路。她緊緊地盯著廣道,並把雙手搭到廣道的肩膀上。廣道被摁倒在沙發上。登志的唇緊緊地貼到廣道的唇上。廣道的舌頭被對方吸吮著。
弓江與祖父兩個人生活在山坳里。她是啞女。到底是什麼原因促使她下山越嶺來到多摩河畔,並在寒冷的季節潛入河水之中呢?不會是為了捉魚,因為弓江未帶任何釣具。啊,無從想象!
「什麼我去勾引廣道,簡直是彌天大謊。我是被那個男人給強|奸了。」
「是的。但有一條,審判員先生,申訴人不單單是願意辦理認領手續,還認為必須將日高雅士的戶口落到自己的戶口簿上。迄今為止之所以未辦理認領手續,那是因為沒有確鑿的證據來證明日高雅士是申述人的親生子。但現在根據法庭鑒定的結果,疑慮已經消除。申述人絕不是對自己的親生兒子沒有感情。之所以要把他的戶口落到申述人的戶籍上,就是為了顯示出申述人的一番愛意。」
野崎弓江。翌日,德田打聽出了她的姓名。在第一個村落,德田便打聽到了少女的姓名和住所。野崎弓江的家在村落盡頭。據說與祖父野崎勇基相依為命,共同生活。她沒有雙親。據說,她的父母是因為自殺之類的原因而去世的。
「全都是謊話!」登志開始了反擊。淺黃轉變了戰術,想從她這裏奪走雅士。本能告訴她,危險已經近在咫尺。一邊接受淺黃的生活補貼,一邊卻與淺黃公司的職員保持著性關係。如果這是事實的話,那還了得!
老人在那裡聽到了一個神奇的傳說。是關於人魚的傳說。傳說的流傳起始時間無人知道,地點在哪兒也無人知曉。據說暴風雨的前夜,當大雨敲窗、狂風開始怒吼之際,人魚便會出現在多摩河上。那是一條赤身裸體的人魚。人魚與一條大魚相戲而行。
「……」
將阿黑捉住帶回家中倒並非沒有可能。但阿黑已經利用天然的要塞安下了自己的家。逆向的水流可以給它運來食物。與狹小的池塘相比,那裡不知道要好上多少倍。男人無疑是來釣小魚的。阿黑上鉤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即便不慎上了鉤,憑阿黑的力量,只要躍動一下身軀,就會將釣魚線弄斷。只要不是專用釣桿,就奈何不了阿黑。再說,阿黑若是被鉤過一兩次,準會變得多個心眼的。
事實也確實如此。淺黃被殺以後,登志的辯護人便開始辦理雅士繼承淺黃家遺產的手續。辦理了認領手續后,繼承權是理所當然的權利之一。登志作為雅士的監護人有權自由支配淺黃家的一半遺產。因此,懷疑登志不是無的放矢。末摘被殺的時候,登志也接受了拘留審查。不過,當時登志拿出了自己不在現場的證據。而淺黃案件則因為右臂上部的牙印不符,而使登志被解除了嫌疑。
登志住的公寓也在櫻丘。登志住在六樓。接過錢后登志給廣道沏了杯咖啡。廣道在哄雅士玩。這時背後傳來了登志的聲音。
「我的苦惱一直未能解除。幾天以後一個雨天的下午,我又看到了一個令人感到恐怖的東西。」
美國人居住的地方有紅鱒。各國均有可以投放魚苗的魚類。日本初次輸入草魚和白鰱是在明治十一年(1879年)。一共進口過十一次。進口數量龐大,總計進口了三百七十萬尾魚苗。
河面上飄蕩著冬季的影子。清澈湛藍的河流在發出凜冽的聲響。德田左近在岩石上坐了下來。夕陽西斜。岩石叢中飄溢起一片蒼茫的暮靄。德田拿起融有粉末酒的杯子,凝視著眼前的流水。岩石突兀。他已將睡袋取出,準備睡在岩石上。
「……」野崎無語。他在看著自己放在膝蓋上的手。那是一雙粗糙的手。老人的年齡約在七十左右。那放在膝頭的手在述說著野崎迄今為止所走過的人生歷程。
「是你拒絕了對方呢,還是對方不來看你了呢?」
淺黃只拿了一根條石鯛釣桿。

「算了。進來罷。」登志已做好陷入泥沼的思想準備。
末摘廣道坐在證人席上。登志知道,自己的律師原田正以非難責備的目光從側旁盯著自己的臉。
「不,我要說。」弓江看著野崎,晃了晃頭,接著說道,「大魚的名字叫阿黑。是一條兩米多長的鯉魚。」
「反對剛才的提問!」登志的律師原田提出了抗議。
弓江暫時浮出了水面。後來又再次潛入水中。阿黑在洞口等候著她。弓江激動不已。潛望鏡中已經積滿了淚水。阿黑找到了新家並且安然無恙地生活著。不單單是活著,它居然認出了正在水中潛游的弓江,並前來迎接了。弓江無法控制自己的衝動之情。
海邊,釣魚線俯拾皆是,隨處可見。棲息于海邊的鳥類因為被釣魚線纏住腿腳而死去的現象已屢見不鮮。不論是誰,無論怎樣呼籲,垂釣者們依然我行我素,照扔不誤。
一個少女劃破清澈的溪流浮出水面。十四五歲的樣子,赤身裸體,一|絲|不|掛。望著眼前的情景,垂釣者的兩頰不由得痙攣起來。直到方才為止,在不斷敲打、吞噬著岩石的激流中還不曾出現過任何物體。除了參差聳立怪異突兀的岩石、清湛透澈滾滾而去的激流和翻騰捲動的白色浪花以外別無他物。這個垂釣者已在河邊垂釣多時,眼前的情景令他不寒而慄。真他媽的見鬼了!
德田看了看野崎的側臉。
昭和五十三年九月九日。十三號颱風襲擊了關東地區。中心氣壓達九百三十五毫拔,中心附近最大風速達每秒五十米。多摩河危險水域的水面已經上漲了一米半。如果多摩河泛濫成災的話,以聖績櫻丘站為中心的街市將全部被洪水淹沒。但是洪水沒有發生,在水退以後的河床上卻發現了一具渾身沾滿泥巴的中年男性的屍體。死者的情況如下:淺黃留治,四十八歲,住多摩市櫻丘。淺黃是溺水而死的,不過卻被斷定為他殺。屍體的右臂靠肩頭部位殘存著深深的人齒咬痕。一目了然——那是拼盡全身力氣才能咬出的痕迹。此外,身上還殘存著一條半圓狀傷痕,不過,傷痕的來歷卻無法判斷。看上去似乎是某種軟口生物叼住淺黃后拚命搖動后留下的痕迹。若果真如此的話,那生物必定是一個龐然大物。若是陸地生物則應該有牙齒。河裡的鯉魚或草魚並沒有牙齒,況且鯉魚或草魚是不可能襲擊人類的。再者,多摩河內並無草魚棲息,當然,有時也會釣到兩米以上的大傢伙。說來咬住淺黃的腰部倒並非絕無可能。而鯉魚一般則長不了那麼大。
「那個傢伙強|奸了弓江三次。弓江雖然沒有告訴我,但是我心裡有數。在多摩河上弓江肯定遇到了什麼……」
據淺黃的正室證實,九月九日晨,淺黃騎著摩托車出去釣魚了。淺黃與四十五歲的正室和代之間無子。
警察不得不釋放日高登志了。因為留在淺黃留治右臂上的咬痕與登志的牙印不符。檢測結果是登志的牙印過大。但警察並沒對登治死心,因為登志具有極強的無法釋明的殺人動機。
德田來到多摩河漁業協會和秋川漁業協會,詢問了人魚的傳說。回答是:記憶中似乎在某處聽到過這個傳說。德田開始詢問大魚的傳說。回答是簡潔明快的:那是鯉魚群。多摩河裡既無草魚,也無白鰱魚。因此,若是一大群魚類湧上波頭的話,在外行人眼裡就很有可能被看作是一條怪魚。這是從道理上做出的推斷。葫蘆老人所看到的或許就是這種魚群也未可知。但是,如果不是呢?德田的腦海里還殘存著一絲幻想。如果葫蘆老人所看到的真是一條大魚的話,那麼,德田那個令眾多垂釣者露出不解神色的人魚的傳說也就變成了事實。
「知道賴山陽的詩嗎?瞥見大魚波間跳。這是漢詩《泊天草洋》中的一句。我並不喜歡山陽的詩。不僅僅是山陽,日本人所吟誦的漢詩大多過於誇大,聳肩挺胸地給人以故弄玄虛、嘩眾取寵之感。」
弓江被野崎收養過來時那條鯉魚就已經生活在池塘里。身長大約一米六左右。弓江每天都在觀望那條鯉魚。鯉魚的名字叫阿黑。除了觀看鯉魚以外,弓江已別無他擇。噩夢像凝固了的火焰一樣深深地留在她的腦海中。那是一團永不熄滅的冰的火焰。母親的所做所為弓江無從理解。父親不在的時候來了那個男人。總是在弓江睡下以後那個男人才來。但是弓江知道他的到來,因為母親的呻|吟聲吵醒了她。她曾透過門縫觀望過那種情景。一|絲|不|掛的母親與赤身裸體的男人擁成一團。這種光景弓江不止一次看到過。她對發出野獸般呻|吟聲的母親抱有厭惡感。雖然不能理解,但她認為那種行為是齷齪的。就是這樣一個母親,被父親給親手殺死了。殺死母親的父親的形象宛若魔鬼一般猙獰。他自己割斷了自己的脖頸。噴射而出的鮮血染紅了牆壁、窗帘和地板。而母親的血則染紅了床鋪。一切都發生在一瞬間里。
廣道羞赧地閉上了雙眼。他被脫得一|絲|不|掛,並被帶到了淋浴間里。在淋浴https://read.99csw.com間里廣道也一直閉著雙眼。兩條腿不住地顫抖著。
「你在多摩河漁業協會聽到的人魚傳說大概是那個男人傳出去的吧?」野崎心不在焉地問道。
「一起吃頓晚飯好么?」
「我要向審判員進行申訴。」吉井律師說道。接著,吉井便面向審判員說:「本律師與申述人淺黃留治商量的結果,決定承認日高雅士為原告的親生子。因為根據呈堂證據,日高雅士是申述人的親生子是不容置疑的。」
「憑這根釣桿一定可以制服那個怪物的。」男人開始安裝釣桿了。
審判庭上,日高登志被淺黃留治的辯護人告上了民事法庭。民事法庭上的法官被稱作民事審判員。法庭叫做審判庭。原告和被告分別被叫做申訴人和被申訴對象。淺黃留治向東京家庭法院八王子分院提出了放棄養育權的申請。
「弓江!」
「事實真是這樣的嗎?」看來還可以與對方抗爭一番。原田暗想。
阿黑沒有蹤影。通過野崎家的水流已經迂迴而去,直奔河道。阿黑已被衝到下游,這看來是毫無疑問了。弓江與爺爺一起順河來到下游。他們來到多摩河畔,依然看不到阿黑的蹤影。如果阿黑是進了多摩河的話,那麼今生今世則難以再見到它了。不僅如此,它還很有可能成為釣魚人的鉤上之物。
「請你講述一下迄今為止你接受了末摘的原因。」
慾望從男人體內陡然湧起。他將少女的雙手拽到身後用繩子反綁起來。被綁縛在沙地上的少女清醒了。她看見男人在脫褲子,遂站起身來向男人踢去。此時,男人已經裸|露出下半身。他輕而易舉地將少女再次摁倒在地,並蹲在正用雙腿進行掙扎的少女身邊。男人把雙手壓在少女的兩個乳峰上。碩大的乳根立刻使人聯想到這對乳|房成熟以後該會是何等的豐|滿。男人把手伸到少女的兩腿之間。少女強烈地反抗著。男人揮拳向少女腹部砸去。少女再次痛苦地昏死過去。
但問題在於,那傷痕是怎樣……
「也就是說,證人自接受申述人的委託到被申述對象家送生活費的第二次起直至今日一直與被申述對象保持著肉體關係嘍?」
「……」德田默然。
男人的身上被咬破了好多地方。如此下去非連喉嚨都被她咬斷不可。恐懼感湧上男人心頭。他抬腿向少女踢去,一腳恰恰踢到少女的腹部,少女慢慢地倒了下去。男人一邊擦汗,一邊俯視著腳下的少女。少女雪白的大腿微微叉開,露出了胯|下那粉紅色的生殖器。男人蹲下身將手放到少女的大腿上。冰涼的肌膚宛若陶瓷一般。
詩人歌德曾經說過:只有母親知道誰是孩子的父親。歌德的時代確實如此。可現在已不同往昔。首先是血型要相符,此外再加上指紋、掌紋的類似鑒定。若是親生子,則指紋、掌紋的相似率較高。腳趾也可以成為鑒定的材料之一。耳垢是否具有乾燥性也是進行判斷的依據之一。
「怎麼樣,品出點滋味來沒有?」男人問道。
「可以打攪一下嗎?」德田笑容可掬地問道。
男人拿起已成廢物的釣桿,充滿戒備、小心翼翼地要從岩石縫中爬出這片岩石區域。
「姓名?年齡?」
「證人是否接受了廠長的委託每月將生活費送到被申訴對象的家中?」
「只好見機行事了。」爺爺對她說。
登志大獲全勝。於是登志開始復讎。距審判結果的發表雖然只剩下九天,但她已經忍無可忍,無法再等待下去。殺掉淺黃!殺了他對自己並無妨礙,認領權已有,雅士已可以繼承他的財產。
廣道來送生活補貼費的時候,登志正在做飯。「喝杯咖啡怎麼樣?」登志問廣道。完全是出自禮節。「那就來一杯吧。」廣道答道。接著便走進房間,開始逗雅士玩。因為是淺黃公司的人,所以登志認為沒有必要加以防範。突然,廣道從身後捂住了登志的嘴。
「我是說淺黃留治。」
老人又調查了一下鯉魚。鯉魚的身長一般都在六十公分以內。據說在中國大陸,也有身長超過兩米,體重達二三十公斤的鯉魚。壽命一般為十五六年。長壽者可達五六十年。岐阜縣飼養的鯉魚根據魚鱗的年輪判斷,壽命當在二百一十余年左右。
「哎,我喜歡散步。」
女人回頭看了看德田。她赤|裸著雪白肌膚的時候看上去像個成熟的女人,可此刻在近處一瞧,不過是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女而已。
「那麼我來問你,小弓江為什麼偏偏選在日落之前去游泳呢?」
「或許是罷。」老人答了一句以後便離開了漁業協會。
上了人家的圈套。淺黃一開始就制訂了奪取雅士的計劃。
「也許是吧。」
「你……弓江,你能夠說話啦!」野崎的聲音在顫抖。
記不清是第幾次了,廣道提出要留宿在登志家裡。公司的工作一結束,他立刻就會直奔登志家中。現在回想起來,未免過於大胆了。如果不是接了淺黃的指令的話,一個十八歲的年輕人是想不出這種損招兒的。廣道從一開始就知道自己不會被訴以強|奸罪。因為在起訴之前登志勢必要與淺黃相商。他是淺黃的職員。對登志來講,既然拿了人家的生活補貼就不能不替公司的面子著想。
「撒謊!」登志突然站起身,大聲喊叫起來。
「請審判員先生允許我向末摘廣道提幾個問題。」
弓江點了點頭。
瞥見大魚波間跳,太白當船明似月。
弓江開始在寒風刺骨的河流中練習潛泳了。流水中還殘存著雪塊和冰碴。
「真沒想到,一個十八歲的年輕人本性竟會如此惡劣!」登志再也說不下去了。
認領的審判已經進行了九次。在這兩年,為確認血親關係的所有材料均已交齊。包括淺黃的血型、登志的血型、掌、指紋、汗液、耳垢和其他的有關鑒定材料。此外,人體測定及骨相學的鑒定也已告一段落。
野崎發現了弓江的變化后開始監視起弓江來。弓江每月都要去多摩河的水淵五到六次。每次野崎都要尾隨而去。
突然,男人停止了反抗。阿黑用他那大大的嘴巴咬住了男人那肥碩的腹部。阿黑猛然甩動起那個男人來。阿黑叼著男人向洞穴游去。弓江先浮出水面一次,接著也向洞穴游去。阿黑仍然叼著那個男人。
廣道沒有回答。他用顫抖的手將登志的乳|房剝露出來。
「方才你問我是不是淺黃泄露了人魚的秘密。我想大概是吧。從那無人光顧的水淵里突然鑽出一個赤身裸體的女人來,那副光景勢必深深地留在他的腦海里。不單單是看到了,淺黃還凌|辱了人魚。因此,他很想把這個秘密對人一吐為快的心情是可以理解的。不過,地點淺黃可是沒告訴給任何人,因為他還想再次凌|辱人魚。」
德田苦笑著離開了他們。賴山陽的漢詩一直縈繞在他的腦海之中。關戶橋附近河中沙洲上那位葫蘆老人拿出山陽「瞥見大魚波間跳」的詩句來解釋自己所窺望到的令人難以置信的光景。山陽是在天草的大洋上看見大魚的。而且是在日落以後。他看到了在星光如月的太白金星那耀眼的白光照射下於波浪之間跳躍的大魚。確如老人所述,日本人的漢詩過於誇張。金星再亮也難以亮如明月。喝著葫蘆里的酒的老人居然拿出山陽的詩來佐證。老人是在大白天看到大魚的,距離不過十余米。用山陽的漢詩難以解釋的疑團一直殘留在老人的腦海之中。德田完全相信了老人的描述。他決定相信它。
「糜爛。」審判員是這樣理解的。而且同時還按月接受著來自淺黃的生活補貼費。
看來是有辦法啦!德田在心中自語。沒辦法就沒辦法吧,德田並未因此感到失望。因為他是在追蹤一件曾經投入了幾百名警察都未能解決的案件,更何況已經事隔數載。在他剛剛開始這次漫長之旅的時候本來就沒期待著要獲得什麼。不過,德田對此次遠行還多少抱著一線希望。他在臨行前曾經仔細地閱讀了搜查記錄,希望能從搜查記錄中尋找出一些被偵查組忽略了的蛛絲馬跡,然後再執著地去揭開案件的謎底。
德田對此無法理解。難道淺黃不懂得什麼叫嫉妒嗎?以半強迫手段才搞到手的女人,從道理上講是不應該不愛的。德田無法理解其人,因為對方過於古怪。
「你從一開始就對申述人沒有愛情,對嗎?也就是通常所說的是為了金錢才開始接近申述人的。」
起初,老人還以為是潛水員呢。河對岸的沙灘上生長著一叢叢茂密的雜草。就在那雜草叢前面,一個比人要大一些的黑色的東西突然破水而出。老人還以為是潛水的人浮出了水面。一時間河面上捲起波濤,一兩秒后那個東西又潛回水中。老人緊緊地凝視著水面。如果是背著呼吸器的潛水員,則會有氣泡浮現在水面上,並不斷破滅,若是一般的潛水者,則應該時不時地浮出水面來換氣喘息。但是老人再也未能看到那個黑色的東西。那身份不明的黑怪物看上去身長應該在兩米以上。多摩河裡不可能棲息著如此巨大的魚類。老人神色緊張地久久地凝望著河面。
「……」
「廣道是一個卑劣的男人。現在我才明白,當時他是受了淺黃的命令才敢於襲擊我的。當時,我雖與淺黃處於分居狀態,但依然是淺黃的女人。雖說有孩子,但不管怎麼說,我畢竟從他那裡拿著生活費。淺黃已經與我約好,即便他不到我這裏來,生活費還是要付給我的。因此,只要淺黃的想法發生變化,他隨時都可以到我這裏來。廣道應該知道這一點並害怕這一點。但是他……」
「狗可不會溫存的呀!」
「沒錯。」
登志無法證明自己不在作案現場,不管那個現場在哪兒。那天,登志用車載著雅士在外面兜風,回到家時已是傍晚五時左右。當時滿天烏雲,暴風雨即將來臨。據她本人講,她那天正漫無目的地在相模湖兜風。當時暴風雨就要來臨。但是沒有證據能證明登志的話並非謊言。登志說她並未繞道它處。
德田一副步行旅遊者的打扮。草穗在晚秋日光的照射下閃閃放光。每當涼風吹過,草叢中便會被刮出一條閃光的通道。德田心不在焉地望著那條閃光的通道。
「怎麼說好呢。我這個人不適合潛水。再說,也沒有興趣向鯉魚發逮捕令啊!」德田笑了。
「你們不是有興趣幹這一行嗎?撿一下又怎麼了?你有什麼資格沖我發火?」淺黃反倒向對方發起火來。
激流在發出嘩嘩的聲響並分向兩邊,在微暗的河面上突然站起一個一|絲|不|掛、赤身裸體的女人來。德田目瞪口呆地佇立在那裡。女人也看到了德田並停住了腳步。片刻之後,女人便趟起水花,跑上岸來,然後迅速地消失在岩石背後。須臾,女人穿著藍工裝褲從岩石後面走了出來。
「算了,爺爺,我跟警察把實話說了吧。」
「也就是說,這樣做就意味著被申述對象將喪失養育資格,對嗎?」
結論是:淺黃不知在何處與人爭執過。后被推人河裡。爭執的地點無法斷定。發現屍體的地點是在關戶橋下游約六百米處。那裡有一個兒童交通公園,河灘上還有警犬訓練所。這個平常總會有人的地方,偏偏在淺黃被殺那一天的推定時刻內無人在現場。因為當時黑雲密布,大雨傾盆。

對,去尋找多摩河裡的人魚!德田下定了決心。
「隨便,隨便。」老人挪了一下位置,答道。
眼前是突兀林立的岩石群。多摩河上游的這片布九九藏書滿岩石的區域,地勢險峻,令垂釣者望而卻步。幾年前,曾發現一女子被人推下懸崖赤|裸裸地嵌陷在岩石縫中。岩石區怪石嶙峋、地勢兇險,當初,調查現場的警官也是費盡周折才踏進這片岩石區域的。
「是淺黃不來看我的。」
「你可以逮捕我。不過請等一等,讓我收拾一下。我被捕后家中就只剩弓江一人了。我必須為她做好各種準備。」
「你是不是正在調查那個案件呢?」
德田在河灘中漫步。河流逶迤而去,地勢崎嶇。河灘中有幾塊沙洲。在一塊沙洲上坐著一位老人。老人身下鋪著坐墊,面前放著酒葫蘆。
「爺爺在撒謊!」突然,弓江出現在眼前。
「傳說中說,每當暴風雨來臨的傍晚,人魚便會和大魚結伴相戲地出現在河流上。」
野崎飛速向前衝去。因為想要殺了那個男人,所以沒有出聲。對弓江來說,讀書和游泳是她惟一的樂趣。嘗到了甜頭的男人毫無疑問每次都會來凌|辱弓江的。
「但是自從瞥見大魚波間跳以後,我倒是開始覺得本來很正常的這條多摩河裡棲息著某種生物了。」老人晃了晃葫蘆中的酒說道。
「這麼說,申述人將履行認領手續啦?」審判員睡意朦朧地問。
男人沒注意到正在向他逼近的野崎。他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對弓江的淫慾發泄上。暴雨一陣過後又是一陣。浪花飛濺。煙雨瀰漫的河面上,狂濤巨浪令人感到恐懼不安。野崎摸到了男人身後。男人正在向弓江「進攻」。野崎揪住男人的頭髮使出渾身的力氣將他掀翻在地。然後,揮拳重重地向其腹部擊去。抱腹而卧的男人被野崎拖進激流之中。野崎將那男人的頭摁進水中。那男人在掙扎,抓撓野崎的手。他在進行垂死的掙扎。野崎將那男人的頭部摁在水中,毫無鬆動之意。俄頃,那男人平靜下來。野崎將他推進濁流里。翻卷的泡沫將那男人團團裹起。狂風在呼嘯。河水已經呈現出肆虐的跡象。
「廣道是條狗!他是淺黃的狗!」
於是決定對末摘進行調查取證。
「雖說是第二次,其實也就是申述人不再去看被申述對象的第三十二天。從兩年前的七月二十四日起,申述人不再登被申述對象的門。次日,證人送去了第一次生活費。第二次是在八月二十五日。對吧?」
年輕人的臉色變了。登志在不遠處觀望著。兩個人扭做一團。其他義務勞動者將打做一團的倆人勸開。從那時起,登志便下定決心要儘早離開淺黃。淺黃是一個由傲慢和貪心支撐著的人。淺黃的精神世界就由這兩種特性構成。
「那是什麼東西?」男人問道。
「傳說不需要我來負責任。」野崎語調僵硬地說道。
這是一個看上去大約在七十歲上下的老人。臉上雖然布滿了皺紋,但充滿神秘感的面龐看上去卻十分周正。
四年前的九月九日淺黃留治在多摩河畔的某處被人殺害了。那天清晨淺黃拿著釣條石鯛的釣桿離開了家門。釣充其量不過是六十公分的鯉魚是用不著釣條石鯛的釣桿的。如果是去釣兩米長的大魚,或許需要那種釣桿也未可知。他的垂釣場所無人知曉。在暴風雨的前夜,每當大雨敲窗之際,昏暗的多摩河裡便會出現人魚,而且是與一條大魚相戲而行。如果能夠找到人魚的話,所有的謎也就都迎刃而解了。德田繼續向前走去。
弓江從此不再開口說話。看了醫生也毫無結果。並非器官性障礙,除了等待別無他法。弓江不願再見人了。也不去念小學。野崎默許了她。為了生存而必須學會的讀寫和一般的算術問題野崎自己就有能力教她。
「您能不能講一講細節呢?」
「能告訴我你在做什麼嗎?」
廣道神色黯然地走向證人席。登志以冷峻的目光盯著末摘廣道。
池塘內除了阿黑以外別無其他動物。弓江覺得只有自己潛入池塘中去與阿黑相會,阿黑和自己的孤獨才能消失。阿黑的眸子里閃現出歡喜之情。它一動不動地任憑弓江從頭到尾撫弄著自己的身體。
老人的話勾起了德田對一件往事的回憶。德田早就是一個妄想家。他曾經設想過,假如海水枯竭了的話,結果將會怎樣呢?德田一想到這種光景,便感到恐懼不安。從未見過的世界呈現在他的眼前。到處都是掙扎著死去的魚類。有巨大的章魚和烏賊,有巨獸。或許還存在著超出人類想象的生物也未可知。妄想招致混亂,混亂則招致恐懼。
到了冬季,阿黑便安靜地潛入水底,一動不動。弓江也潛到水中去看望它。據說阿黑整個冬天都是不吃不喝的。弓江覺得阿黑真是可憐至極。於是便潛入水中去撫摸阿黑的頭。阿黑紋絲不動,只是瞪大了眼睛看著弓江。那是一雙溫柔慈祥的眼睛。
登志擁有絕對的自信。但是從科學角度上講,一紙鑒定結果可以否定血親關係,卻不能做出百分之百就是親生父子關係的斷言。現在已經拿到手的對鑒定材料所做出的結論是:是親生子的可能性極大。

德田繼續向前走著。一邊走一邊考慮著淺黃的性格。世人本來性格各異。不過,淺黃卻未免古怪過度。德田接手此案后曾與登志見過一面。被提訴時才三十四歲的登志現在應該是四十歲了。德田覺得她確實是個美人。在三十四歲的當時理應充分具有招惹男人上鉤的魅力。淺黃將登志納為己妾是在登志三十四歲的兩年以前,即登志三十二歲的時候。只不過才兩年的光景,淺黃便不再理睬登志。為了奪取登志生下的雅士,他命令年方十八的廣道去強|奸登志。而且還按月送上生活費用令廣道與之同床共寢兩年有餘。
老人嘆息不止。只有棲息在黃河、長江那種具有悠久歷史的大河裡才有可能使身長超過兩米。多摩河內有超過兩米長的鯉魚是不可想象的。再想想多摩河時常出現河水乾涸的情景,便越發覺得自己所看到的情景令人費解了。老人感受到了大自然的令人敬畏之處。被圈在雨水窪中的可憐的小魚也好,朦朧瞥見的兩米長的大魚也罷,其中無法解釋的自然之謎令老人感受到了大自然的恐怖。
「反對!」
兩人的密會便始於那一天。廣道于第二天又一次造訪了登志家。因為對方邀請他再來。他已經別無選擇了。他無法將登志那甘美的肉體從腦海中抹除。
「馬不停蹄地工作了四十年,現在只剩下我和老伴兒兩個人了。如果再連個喝酒的工夫都沒有的話……」
德田左近在堤壩上漫步。柳宗元的五言絕句已成往昔。德田的腦海中泛起日高登志那勻稱白皙的臉龐。與登志所描述的風景無異的景象橫陳在晚秋的多摩河畔。釣桿林立,垃圾雜呈。
「野崎先生……」德田的目光落在野菊花上。野崎的解釋並非盡善盡美,有的地方仍然令人費解。弓江為什麼要趕在日落之前去游泳呢?
德田來到附近的一個百姓家中,並打聽起少女的事兒。據那家人講,他們雖然說不十分詳細,但也曾幾次看到過那個少女。她時而騎著自行車路過這裏。在大丹波河沿岸有一條蜿蜒向上通往東京都的道路。途中散布著幾個村落。少女似乎就住在那裡。但是那少女卻從不開口。跟她搭話時,她只是用手指著自己的嘴,並不住地晃頭,似乎是在告訴人們「我不能說話」。德田向那戶人家道了謝后,便離開了那裡。他買夠充足的食品,按著那戶人家指點的方向朝前走去。
「就到此為止好嗎?我不叫。你趕快回去,好嗎?」登志心平氣和地勸說著對方。
「不是的。」野崎晃了晃頭。將目光投向遠方的山巒。「她的父親殺了她的母親,然後自殺了。」
野崎緊緊地抱著痛哭不已的弓江。阿黑是弓江惟一的朋友。弓江從阿黑那兒得到了無數的安慰。它使弓江忘掉了過去的悲劇。就是這樣一個阿黑,已經永遠地去了。野崎完全可以理解弓江心靈上的創傷。
阿黑消失以後的第三天,弓江提出了要在多摩河練習游泳的請求。野崎點頭應允了。在這三天時問里,弓江背著野崎偷偷地窺望著池塘。但阿黑是窺望不出來的。明明知道望不出阿黑來,卻仍要久久地凝望那池塘,弓江的這種心境令野崎心如刀絞。
「你已經豁出去了,是嗎?」
她不敢確信自己一定能夠找到阿黑。即便找到了也無法再將它帶回家中。當然,她可以託人用網網住阿黑,再用車子將其運回家中。但那樣做阿黑則勢必會受傷。正因為軀體巨大,所以一掙紮起來則說不定會弄出什麼傷來。
廠長與登志已處在絕緣的境地。不必擔心他會突然闖到登志處。即便他來,廣道也不會斷絕與登志的往來。他已經成了登志的俘虜。睡覺時也好,醒著時也罷,腦子裡裝的全是登志的事。
「不過,我可是真在這條河流上瞥見了大魚波間跳的情景。那一瞬間里我的呼吸甚至都停止了。」
「大約兩年多一點吧。」登志臉色蒼白地答道。
弓江默默地看著。男人取出了偌大的釣魚鉤和釣魚線。弓江拚命地咬男人的右臂。她用盡了全身的力氣,牙齒上滾動著憎恨的火焰。弓江奮力向發出慘叫的男人推去。男人跌進水流中。弓江騎到了男人的身上,將正在掙扎的男人拖向河流中央。若是在水中,殺死這個男人大概是沒有問題的。兩個人開始了水中的搏鬥。因為剛剛性|交完畢,男人連短褲都沒穿,因此在水中活動自如。男人在進行激烈的反抗。他再次毆打了弓江,並將弓江摁向水中。他準備浮出水面。弓江也在拚死搏鬥著。她知道,在這裏如果不殺了他,阿黑遲早會成為其鉤下之鬼的。
德田低頭施了一禮,接過了酒葫蘆。
原田看了登志一眼。關於和淺黃以外的男性關係,原田不知執拗地問了登志多少遍。不管出現什麼狀況,作為律師來講都應該做到未雨綢繆,有備無患,否則便難以戰勝對方。登志的回答是沒有其他男人。
「是個童話故事。」漁業協會的人說罷笑了起來。
「是的。」廣道的聲音聽起來有些顫抖。
孤舟蓑笠翁,獨釣寒江雪。
「人們都說春天是花季——也就是花約三春之說。花兒到了春天不會違背季節規律,一定會盛開的。河灘上的花兒雖屈指可數,卻可愛至極,令人愛憐不已。夏季,夏季不成。那是年輕人的季節。陽光太強,宛若利刃。初秋至晚秋,這多摩河畔風情萬種,令人百看不厭。歲月變化的痕迹,秋季轉為冬季的濃郁的季節變換的身影皆在這淡淡的雲影和柔和的清風中蕩漾不已。」
結果是審判沒有理睬淺黃提出的要接過雅士撫養權的請求。雅士仍由登志撫養,判決的結果對登志來講毫無不利之處。但是淺黃卻未能聽到這一判決結果,他在判決下達前已經命赴黃泉,變成了一具屍體漂浮在多摩河上。
對男人的問話,弓江點了點頭。
「是釣魚的人……嗎?」他在心中囁嚅道。
登志從頭到腳仔細地擦洗著廣道的身體。「太棒了!」登志誇道。廣道被帶到寢室里。在那裡,他第一次嘗到了女人的滋味。
比如說愛好。淺黃只是喜歡釣魚。如果有必要,他可以安排別人去打高爾夫球或玩麻將,但他自己是絕不會光臨現場的。如果有空,準會跑去釣魚。在河邊垂釣之際,倘若戰果豐碩,便會將釣到的魚兒放生於河水之中。雖說淡水魚已經十分乾淨,但一般人仍是敬而遠之,不敢食用。淺黃則不然,即使是九-九-藏-書雅羅魚的魚秧兒他也不會放過,一準煮熟后一飽口福。不僅如此,他還強迫登志和他同享戰果,說是可以省出菜錢來。登志難以下咽。此話可以不提。更有甚者,淺黃具有一種令人忍無可忍的永無止境的貪慾和粗暴的性格。每當颱風過後,水量便會增加,於是淺黃便會待河水退去以後率領工廠的員工們跑到河裡去。退水以後,河灘各處便會出現魚兒無法逃遁的水窪,每個水窪里都會群集著數條或數十條魚兒。淺黃便命令員工們迅速奔向並佔領這些水窪,不准他人靠近。還美其名曰什麼事兒都有個先來後到之說。誰佔著就歸誰了。魚兒躍出水面拚命地逃竄著。淺黃便將它們一網打盡。有一次僅一個水窪就捕獲到六十幾條魚兒,其中竟有二十八條四十公分大的鯉魚。同時,對兩三公分大的小魚兒淺黃也絕不會放過。多摩河漁業協會對準釣魚類的最小身長做了規定。香魚的體長為十公分以下;紅鱒的體長為十二公分以下;真鱒的體長為十二公分以下;鯉魚的體長為十八公分以下;鯽魚的體長為十公分以下。小於上述尺寸者禁止垂釣。但是淺黃卻不管小魚還是魚秧,一概垂而釣之,絕不放過。其行為令身邊觀望者望而生厭,甚至使人感受到一種人類的原罪感。作為人類,理應先將被困在水窪中的魚兒放生才是。只要疏通開堵塞的水路,大群的魚兒便會返回河流之中,想象一下它們將來長大的樣子,又何樂而不為呢。先將其放生,之後再堂而皇之地進行垂釣又有何不可呢?單單是看到那些被圍困在淺灘水窪中的魚兒露著魚脊和魚尾四處奔逃的樣子,便足以使登志感到哀憐不已。

淺黃的直接死因是溺水。經過解剖鑒定,死亡時間被推定為九月九日下午二時至三時。十三號颱風是從九月九日下午到深夜襲擊關東地區的。當天下午二時至三時,正是黑雲密布、暴雨傾盆的時候。
「就是死,我也要得到太太你。」廣道抓住了登志的乳|房。登志感受到了廣道全身的戰慄。登志默默無語地任其擺布著。廣道將登志剝得一|絲|不|掛。自己也脫掉了褲子。他趴到了登志的身上。廣道穿上了褲子,跪在地板上向登志謝罪。「我已經豁出去了。等著被炒魷魚。我沒有別的選擇。我喜歡太太你。我甘願接受懲罰。」說罷,廣道離開了登志的家。登志仰望著天花板,久久地凝望著。
並無特別的感慨。德田是警視廳的便衣警察。雖不至於立即退休,但退休之日確已很近了。
「是的。為此,我想向被申訴對象提幾個問題。」吉井將身體轉向登志。
野崎知道弓江平素游泳的水淵。野崎曾在那裡教過弓江游泳。那裡是一個連釣魚人都不願光顧的岩石區。弓江是游泳的天才。就像是一個水中出生的孩子一樣,在水裡穿梭往來隨心所欲。對一般人來講很可能成為溺水葬身之所的水流湍急、岩石密布的地方,對弓江來講也不過是小菜一碟,充其量是個遊戲的場所罷了。
兩個偵查組在案件沒有結局的情況下被撤銷了。四年以後,德田開始了他的河畔漫步之旅。
看上去她似乎已經忘掉了阿黑的事兒。
「……」
老人返回家中,買來了有關淡水魚的書。他必須確認出自己看到的黑東西究競為何物。前些天並未灌水卻出現了被圈在水窪里的幼魚,之後又看到了身長兩米以上的可以視為魚類的大魚。老人從書中讀到,身長超過兩米的魚類只有原產於中國的草魚。草魚、白鰱、黑鰱、青魚這四種魚類在中國被稱作四大家魚。草魚和白鰱身長均可超過兩米,重量可達四十公斤。
「是嗎?」德田含糊地答道。
六月。弓江暢遊在被一片嫩綠色調包裹著的河淵里。當時,游泳和潛水對弓江來說都已經是拿手好戲了。弓江選擇著深邃的水潭潛入水中。因為像阿黑那樣的大魚只有深邃的大潭裡才能生存。阿黑被人釣走的新聞尚未見報。阿黑一準棲息在多摩河的某片水域里。弓江對所有的水潭挨個搜索著。她準備搜遍整個多摩河。
「超過兩米的鯉魚?」
雲耶山耶吳也越,水天彷彿青一色。
「金額是多少?」
「我在下游的多摩河漁業協會聽到了人魚和大魚的傳說。據說,暴風雨將要來時的夜晚會有人魚和大魚相戲出現……」
日野警察署以另一理由逮捕了淺黃。淺黃頑固抵抗,拒不承認是自己殺害了廣道。末摘的死亡時刻被推定為是日的晚上八時至九時。淺黃七時離開公司回家后就沒有離開過家。據說是一邊喝酒一邊看電視來著。有淺黃的妻子為他作證。但家屬的證詞不具可信性。不過警察也拿不出他不在家裡的證據。
德田左近徜徉在多摩河畔。正是晚秋時節,關戶橋附近擠滿了垂釣者。也許是因為星期六的緣故,一些中、小學生也摻雜在垂釣者中間。
《當代外國文學》二○○○年第四期 譯者:師松生,為旅日學者
「請問被申述對象與申述人分居多久了?」
「你們十分懷疑是有人將淺黃推進了濁流並殺死了他,所以才開始立案偵查的,對嗎?」
「方才申述人代理人的話你都聽見了吧?」
不過是因為有一個案件尚未解決而需要他插手而已。因為屢屢受到刑警隊長的指名,德田近幾年來一直在擔任搜查總部解散以後處理懸案的便衣警察的工作。做這項工作,首先要花上兩三個月的時間來熟讀大量的搜查記錄。讀罷,德田便要一個人慢慢地踱來踱去,然後勢必要喝上它幾口粉末酒,此後再度漫步于朗朗晴空之下。他很少到警視廳露面。總計投入了數千人的精力,幾年乃至七八年前遺留的懸而未決的案件,經德田之手已經解決了四起。
「我想向被申述對象提幾個問題,可以嗎?」原田請求道。
「好,關於本項事宜,我要求向末摘廣道進行取證。」
「來一口怎麼樣?」老人抓起葫蘆,問道。
「真羡慕您能有此雅興啊。」
「講述一下當時的情景!要詳詳細細地講。這對了解本案被申訴對象的精神世界是必不可少的。」
少女和男人默默相視。男人一時語塞,少女先來搭話。不過,不是用語言,而是用手勢和表情。少女用手指著男人的釣桿,一本正經地告訴他這裏不許釣魚。
飯後,兩個人離開餐桌坐到沙發上。登志的臉龐因葡萄酒的緣故看上去宛若桃花盛開。她將身子靠近廣道坐了下來。廣道從未接觸過女人。但他知道登志現在的心思是在男人身上。他感到心跳不已,對方畢竟是總經理的外室。
「您是指人魚的傳說嗎?」德田低聲問道。
野崎擁有一座山巒,還擁有一片可以自給自足的土地。生活上總可以維持下去。
不相信自己的辯護人,官司則必輸無疑。之所以訊問登志是否還有別的男人用意即在於此。因為他已經預測到對方可能會改換戰術。但是,戰術的轉換內容卻大大出乎原田的預料之外。他上了人家的圈套。而且是從一開始就上了圈套。淺黃從一開始就知道這場官司他必輸無疑。他是在知道必輸的前提下參与這場官司的。淺黃的正室無子。為了得到登志生下的雅士,淺黃挑選了廣道去給登志送生活費用。這是淺黃事先磨好了的一把利劍。廣道是那種俗稱美男子一類的青年,身材修長,相貌英俊。兩年前才十八歲,登志準會上鉤的。這是淺黃與登志交往了兩年後所下的結論。有不正當男女關係的女人作為母親是不夠資格的。淺黃離開登志不過才三十二天,登志就在廣道第一次送生活費時將廣道拉上了床。而且將關係保持了兩年。在這兩年的時光里,登志一直與一個比他小十六歲的男人過著荒淫|糜爛的性生活。
「我要回去了。」廣道站起身來,說道。
一天,淺黃受到一位參加義務勞動的年輕人的警告。因為淺黃竟當著義務勞動者的面亂扔空汽水罐和煙頭。年輕人發火了。他責問淺黃道:「附近有垃圾箱你不用,卻偏偏隨便亂扔。這不等於是在命令我們這些義務勞動者:喂,你們去把它們撿起來!」
九月十三日,日高登志作為殺害淺黃的嫌疑犯被帶到日野警察署。登志三十六歲,是淺黃的妾。也居住在櫻丘。登志和淺黃之間生有一子,兩歲,名叫雅士。
無奈,只好釋放了淺黃。淺黃雖被釋放,但官司上卻一敗塗地。末摘的朋友作為證人出庭做了證。他將從末摘處聽來的話和盤托出。於是,淺黃的計劃落了空。兩年多來,淺黃一直令廣道與登志保持著肉體關係。而且每月還要付上一筆生活補貼。
到了春天,阿黑便開始活動身子。一入冬季,阿黑便沉入水底。七年的歲月倏忽而過。不知不覺阿黑的身長快兩米了。
「就在阿黑殺死那傢伙的一瞬間里我的嘴又好用了。」
條石鯛的掙扎力在鯛魚中當推首位。當釣到四五公斤重的條石鯛時,垂釣經驗淺的人竟會被嚇得面如土色。條石鯛將會反覆進行垂死的掙扎。其結果不是將魚兒釣到岸上就是釣桿被魚兒拖進水中。如果是垂釣經驗淺的人,身邊的其他垂釣者就會跑來幫忙。就算是能夠將魚兒釣到岸上來,時間也會很長。垂釣者兩腿發抖,臉色蒼白,面無血色。緊張激動的心情事後亦難以平靜下來。要想釣到這種條石鯛,必須準備特殊的釣桿。
「……」德田默默無語地聽著。
德田覺得自己似曾在哪裡讀過與之類似的漢詩。
「請證人到證人席上來。」發話的是一個膚色黝黑的審判員。
「提問終了!」吉井回到座位上。
「把他拖進濁流中並殺了他的人就是我。」
「抗議有效。申述人的代理人應該注意自己的言辭。」
弓江被摁倒在地上。雙手被綁在身後,遭到男人的強|暴。事後,釣魚人逃遁而去。現在的弓江體驗到了母親當年行為的滋味。回到家中以後,她將經過告訴了爺爺。當然是用文字告訴爺爺的。
「請問被申述對象。」四十多歲的吉井那赤紅臉膛上顯示出一種悠然自得的神情。
「因為她不想讓別人看到自己。」
「沒有。」
下面要看的便是審判員的判決結果了。登志認為審判已經接近了尾聲。
少女劃破激流朝男人游來,須臾間已經站到男人的眼前。男人的目光掃向少女的胸部和長滿濃郁陰|毛的私處。少女那美麗苗條的身軀在他的眼前一展無餘。
「哎,不過……」德田不置可否地點了點頭。
弓江從正面目不轉睛地看著德田。
「哎,不過,怎麼會……」登志的聲音在顫抖。
「事後我從報紙上得知那男人的名字叫淺黃留治。我問了弓江。弓江通過筆談告訴我:在那之前她已經被那男人強|奸了兩次,算那次是第三次。殺了他我並不後悔。」
「好了。多多保重吧。替我也向阿黑問個好!」德田向野崎和弓江點了點頭。
萬里泊舟天草洋,煙橫蓬窗日漸沒。
垂釣者的臉皮一天厚似一天。曾聽赴海上垂釣的友人說過:站在船頭等處的釣魚人,每當船兒返回港灣之前,便將所有不要的物品悉數拋進大海之中。友人感慨萬千地說:釣魚人拋棄垃圾時的醜陋之狀終於令他痛下決心拋棄了海上垂釣的嗜好。
弓江淚水漣漣。她一邊哭一邊到處奔跑尋找。野崎也在到處奔波。阿黑是隨著濁流順水而去了。他們十分擔心:大水一退,阿黑九*九*藏*書便極有可能被困死在某個地方。
男人撲向弓江。男人與弓江扭做一團。弓江被男人擊中某處倒了下去。男人赤|裸著身軀壓到弓江身上。暴風雨中的凌|辱場面若隱若現。
「莫非你就是……」德田向就要從自己身邊走過的女人搭話。
德田開始向上攀登。登山之路蜿蜒曲折。地圖上標記著在村落盡頭有一個山間小屋,名叫百軒茶館。據說野崎弓江的家就在百軒茶館附近。
野崎向弓江傳授了在多摩河游泳的技巧。他清清楚楚地知道,弓江要在多摩河練習游泳其目的不過是為了尋找阿黑而已。他認為那是徒勞的,但他什麼也沒說。
德田在漫長的旅途上遇見了葫蘆老人。他從老人那裡聽到了大魚和人魚的傳說。德田將淺黃的釣條石鯛的釣桿與大魚及人魚聯繫到了一起。他覺得他的想法絕非荒唐可笑,不著邊際。何處潛伏著何種生物本來就是不得而知的。現在,淺黃的身體上不是已經留下了半圓狀的傷痕嗎。說那是大魚留下的咬痕,並非解釋不通。
「好吧。」審判員勉強應允道。
少女宛若一尊雕塑,紋絲不動。
「我看這麼辦好了,我們定好日子,隔三岔五地在這兒幽會一下,你看怎麼樣?我們是有緣的。乾脆,你就做我的女人好不好?我有自己的企業,不會虧待你的。」男人說。
老人走訪了多摩河漁業協會。多摩河上游分為奧多摩漁業協會和秋川漁業協會。自拜島橋到下游的瓦斯橋這段範圍歸多摩河漁業協會管轄。
「方才您在大聲呼喊撒謊,是嗎?」原田感到氣沖腦門。
「第二次去送錢的晚上……」
末摘廣道于第二次庭審的三天以後被人殺死了。屍體橫卧在多摩河畔。後腦部的頭蓋骨塌陷進去。關戶橋附近只有一個地點可以將車開進河灘內。人們推測是有人用車將屍體運到河灘后再拋棄於該地的。
「不逮捕了嗎?」
弓江開始了隔三岔五的多摩河之行。聽了弓江的話,野崎也高興得淚流滿面。他也很想去會會阿黑,無奈他沒有體力潛游到那麼深的水域中去。
在冷眼看到裸體少女的一瞬間里,男人還以為那是夏日的驕陽落入了水中。然而,在溪流中遨遊的卻千真萬確地是個女人。長長的秀髮飄逸在肩頭,肌膚白皙閃閃放光。不知是稱其為少女好還是稱其為女人更為妥當。面龐雖是少女的模樣,而身段卻已是成熟|女人的丰姿。
「您說,他講的全都是謊話。具體怎麼解釋呢?」原田向她伸出雙手,希望她冷靜下來。
少女的眼中充滿著濃濃的殺機。
不知不覺間登志發現所有的垂釣者幾乎都與淺黃相像。不要的東西隨意拋棄,從未見有誰將其帶回家中。而且不管身邊有人與否隨意小解之狀都是那麼洋洋自得。在垂釣者身旁也有人在下網捕撈。
半個多月過去了,弓江發現同一個男人一直潛伏在岩石叢中。一天,暴風雨就要來臨了。弓江下定決心要殺死那個男人。鯉魚具有一種特性,那就是天氣發生巨變之前勢必要浮出水面來。阿黑隨著弓江浮出水面的情景進入了男人的眼帘。
「是不是這麼回事呢:因為你死乞白賴地要對方認領雅士,所以雙方產生了矛盾?」
「是的。」
弓江開始給阿黑運送食物了。阿黑棲息的水域是一片岩石區,一般人很難靠近。可以說基本上不必擔心會有人到那兒去釣魚。但是弓江卻加倍仔細。如果有誰看到了阿黑,那一切就全都完了。釣技高超的漁人一定會大舉進犯這一水域的。於是,弓江選擇了傍晚這一時刻來看望阿黑。
野崎一直在注意報紙的報道。阿黑若被人釣去一定會上報的。他不想讓弓江看到那樣的報道。當然,冬季里鯉魚要一動不動地在水底越冬。問題是春季以後。
第七個年頭的秋季,颱風襲擊了東京地區。那是一場伴隨著大暴雨的颱風。暴雨從傍晚下起。風雨之狂,令人除了密集的雨簾之外再也看不到其他物體。

真是個不可思議的傢伙!德田想。不過,到底是誰殺了淺黃呢?是登志吧?警察把目標完全集中到登志的身上。淺黃利用廣道強|奸了登志。目的是為了從登志身邊奪走雅士。知道這一切以後登志感到怒不可遏。但是末摘被殺死了。其友人將末摘意欲翻供的想法報告了警察。淺黃作為嫌疑犯被逮捕了。最後雖因證據不足獲得釋放,但案件到此,審判的結果將會如何已經不問自明。
「您的孫女是天生不會說話嗎?」
調查記錄上記載著:九月九日晨,淺黃拿著那根釣桿離開了家門。他的妻子和職員已經確認過,用於垂釣淡水魚的其他二十一根釣桿全都保存在家中,只有那根釣條石鯛用的釣桿去向不明。
院落的一隅生長著大片剛剛開始枯萎的野菊花。德田的視線停留在那裡。他在外廊上坐了下來。旁邊則坐著野崎勇基。兩人相對無語。將視線上揚,院落上方屬於東京都管轄的連綿不斷的山嶽峰巒盡收眼底。德田告訴對方,自己是警察。並說,他無意中看到了野崎的孫女赤身裸體地在河水中潛游的光景。他想知道那是為了什麼。他告訴對方,自己正在調查一個四年前未能解決的、偵查組已經被撤銷了的案件。
「明白了。那麼換一種提問方式。申述人不再來看你了。但是申述人卻一直將生活費通過他人交到你的手中。在這一點上你有異議嗎?」
「您說的在理兒。」德田取出了香煙。
流水不復。人生不再。逝者不返,鯉魚不歸。
少女滿臉嚴峻。大概是因為過於關注男人的垂釣行為而忘記了自己赤身裸體一|絲|不|掛。少女沒有回答男人的問話。她想要奪過男人手中的釣具。男人滿臉迷茫地與少女爭執起來。少女抓住了釣桿,用盡全身的力氣將釣桿一折兩斷。男人勃然大怒,將少女摁倒在地。這是一小塊剛夠少女橫身卧下的狹窄的沙地。少女向男人咬去。少女的牙齒像犬牙一般銳利無比,她不顧一切地齜出利齒,拚命地咬向男人身上一切可以咬到的地方。少女如野獸一般拚命地抵抗著。那絲毫未曾受損的利齒真是一件令人望而生畏的武器。
德田左近站在池塘邊上。池塘內沒有生物。看了池塘片刻以後,德田轉身走了過來。
「現在仍然和被申述對象保持著肉體關係嗎?」
淺黃是騎著二百五十毫升的摩托車離開家門的。該摩托車于距屍體約四公里處下游的泥土中被發現。破陋不堪的摩托車已無法成為證據。
但是老人的煩惱未能就此解消。
「是的。」
為創造自己釣魚史上的豐功偉績,淺黃東奔西跑連眼神都發生了變化。如果世上真有神靈的話,何時懲罰淺黃都不為過。僅此一項,淺黃精神上的貪婪便已一覽無餘。此外,淺黃的性格十分粗暴。有時,附近的居民委員會組織人們去參加凈化河流的義務勞動。各個街道均會派出七八十人到多摩河關戶橋附近進行清掃。河面上漂浮著各種物品。其中有空罐子、飯盒、塑料製品、香煙頭等,大都是垂釣者的遺棄之物。無論你怎樣呼籲人們美化環境,垂釣者也絕不會將垃圾帶回家中,而總是將它們隨意丟棄。
德田左近來到了秋田市。他沿著多摩河的河岸逆流而上。而且是徜徉而至,費時而行。只要看到垂釣者,德田就要上前搭話,訊問對方能夠釣到什麼魚。有人回答他,也有人對他不理不睬。德田向幾個釣魚人詢問了多摩河人魚的傳說。被詢問的人全都以一種異樣的眼神望著他。彷彿在說,你這個人是不是腦子出了毛病啊?
男人在穿衣。少女依然躺在地上緊閉著雙眸。男人穿戴妥當以後,拉起少女,小心翼翼地替她解開繩索。
「我可是最怕走路啦。」
弓江點頭。
這一天,弓江穿著三點式泳裝潛入水中。水溫變暖以後,赤身裸體的感覺是十分舒適的。被水裹住的感覺對女人來說不知為什麼可以產生一種安全感。其實,她本想連三點式都不|穿,乾脆赤身裸體地潛入水中的。
「……」
「人魚和大魚的傳說是真的。」
登志那白皙的臉龐上泛起一層汗珠。原田從登志那燃燒著怒火的眸子里感覺到了可以戰勝對方的力量。
此次德田的收穫便是那根釣條石鯛的釣桿。淺黃為什麼會拿著釣條石鯛的釣桿離開家門呢?對此警察們曾經進行過一番推敲。結論是:淺黃希望自己能偷偷地釣到超級大魚。便衣們通過淺黃的友人打聽到了這一情報后,曾經派人四處尋找過,但最終仍然是謎底未揭便不了了之了。釣魚的人是絕不會將自己的垂釣根據地告訴他人的。
而這麼一個淺黃居然與多摩河的泥土為伍成了一具屍體橫卧于河灘上。末摘廣道是於一個月以前被人殺害的。兩個人的屍體隔河相望幾乎處於同一個位置上。這不能不給人以一種因果報應的感覺。
「別出聲,太太。出聲的話你會受傷的。」廣道以顫抖的語調說道。他用一隻手捂住登志的嘴,用另一隻手將登志抱了起來。當然,登志也曾掙扎了一番。但廣道的力氣特大。她被托到了床上。如果扯著嗓子喊,聲音會傳到鄰居的家裡。被摁倒在床上時,登志曾考慮過喊叫幾聲。但是,她沒有那樣做。將她摁倒在床上的廣道的牙齒在咯咯作響,手腳在顫抖,臉色蒼白。看到對方的這副神態,登志失去了喊叫的本能。
弓江開始識字了。野崎給她買來了教科書。弓江喜歡讀書。十歲時便已經能夠看懂連野崎都覺得艱深的書籍。只是有一點沒有改變,她仍然不能說話。
「是的。」登志恢復了平靜。
翌晨,池塘內不見了阿黑的蹤影。
八月。浮出水面的弓江發現了面前有人正在執桿垂釣。她最為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弓江幾乎忘記了自己是赤身裸體,一|絲|不|掛,她憎恨眼前這個發現了她和阿黑秘境的釣魚人。她站在了釣魚人的面前。她指著釣桿,憤怒地告訴對方,這裏不許釣魚。兩人爭執起來。弓江的擔心變成了熊熊燃燒的怒火。她憤然折斷了對方的釣桿。如果有可能,她甚至想殺掉這個男人。殺掉他再把他拋入水中則無人知曉。
「看你優哉游哉的,很有些閒情逸緻呢!」老人說道。大概是因為一身休閑裝束才使得老人認為德田是個無所事事的閑人。
「是的。」廣道低頭答道。
她在深邃的潭底搜索著。突然,弓江在水中發出了無聲的驚叫。一個物體正與她結伴而行。是阿黑。阿黑擺動著遠遠大於弓江身長的軀體向弓江靠了過來。弓江緊緊抱住了阿黑。她想放聲大哭。阿黑托著弓江向潭底沉去。那裡並不是水潭,岩石受到水流的嚙噬衝擊,形成了一個向相反方向延伸的深深的洞穴。距水面大約有七八米。洞穴的長度大約有六七米。
「反對無效。」審判員對原田的異議不屑一顧。
弓江手裡攥著石頭,站在男人面前。男人一定會前來凌|辱自己。瞅准機會再下手。但是,男人發現了弓江手裡的石頭。他毆打了弓江。女人的力量是微不足道的。弓江再次被綁住了雙手。男人再次開始了凌|辱行為。男人一邊強|奸弓江,一邊問道:「那個大傢伙是你的朋友嗎?」
「末摘廣道。二十歲。」廣道臉色蒼白地答道。
「每月二十萬日元。」
九月九日。弓江在約好了的時間里等待著男人的到來。男人頂著暴雨來了。手裡拿著釣桿。弓江向他報以微笑。男人立刻扒光了弓江的衣服。弓江在任憑男人擺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