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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的鱗片

光的鱗片

作者:西村壽行
我住繁華都市已經十幾年了。
海的彼岸有繁華的都市。客輪朝著那座都市駛去,人們也朝那個方向去。我體味到一種極度的悲傷。
我的漁船被客輪攪動的波浪翻弄著。如小山峰一般的浪一波又一波地襲過來。

漁夫只是坐在船上,將袋子提上來倒空,然後再放下去。看起來好像是挺馬虎大意、挺滑稽的一種打漁方式,卻也能豐收。
鮁魚捕完了就捕真鯛。
①日本四國島的中等城市。
是中野區和新宿區的交界處。每晚,我從妙正寺河的沿河小道步行回家。這雖是一條流量很小的河,卻也有弧光燈的投影。無數光的鱗片隨著波浪流動。有九-九-藏-書時,我會停下來盯著看。與那個時候的光的鱗片完全一樣。東京的這塊地方有著鮮明的以往瀨戶內海的氣息。我感覺到沉重而冰冷的衣服裹在我身上。
冬天的海上很冷,尤其是夜裡,雖然穿著好幾件內衣,但受了潮,又沉又冷。漁船一直在海浪上搖擺。我因為是新手,就負責瞭望汽船。
我將永遠凝視這光的鱗片嗎?悲哀。
註釋:
二十年後,我住在了東京。
我目送著豪華客輪往黑暗裡遠去。我不知道它開向哪裡,也不知道是怎樣一些人乘在上面,就這樣一無所知地一直盯到最後一絲燈光溶入暗夜。
巴夏網須張于急流處。將兩個彷彿軍艦用的巨錨扔進海里,兩個錨read.99csw.com之間連接著魚網。海潮將玉筋魚衝過來,衝進網裡。網眼很稀疏,也許鯨都能鑽過去,然而玉筋魚卻鑽不出去,因為它們很膽小,都集中到網的中心地帶。那裡安有一隻細長的布袋,它們進到那裡面,於是被一網打盡。
很快,豪華客輪駛遠了。
一天夜晚,不知道是往哪去的,一艘裝點著華麗燈飾的船打這兒通過。是一艘豪華客輪。這艘船早早地避開了我們的漁船,但沒有離得很遠,是緊挨著我們旁邊開過去的。
想必是為了顯示那是客輪,大批的男女涌到船舷上。客輪有樓房的兩層或三層那麼高。男的女的都從上面望著我。都是些盛裝的男人、盛裝的女人。女人白凈的面read•99csw•com龐深深烙在我的腦海里。客輪同時也被燈火的波紋包圍著。那是一種讓人不敢逼視的美。
我既沒見過繁華都市也沒乘過豪華客輪。最多去過高松市①的電影院,那就算最大的冒險了。

我家在瀨戶內海是個小船主。二戰失敗后,我出生在一個無名的小島。喏,小島就像一個孤零零地突進海面的膿腫。
在島上梯田的一角有片桃樹林。當這片桃樹林著上淡淡的顏色時,鮁魚的捕獲期就開始了。
前輩漁夫在睡覺,我則茫然地望著海。海面上,電池燈投下的亮光被無數的波浪反射著。就像光的鱗片一樣一閃一閃的。望著望著,不知怎麼的心https://read.99csw.com緒就有些悲傷,或許是那受潮的衣服的沉重和冰冷誘發的的吧。
捕玉筋魚的網,島上人稱作巴夏網。
有個繁華的都市——我這樣想。豪華客輪消失、盛裝男女消失的那邊有個燈火輝煌的繁華都市。我想,客輪是向著海浪盡頭、暗夜盡頭那座繁華都市去的。
白天還好,汽船看見漁船會改變前進路線。怕就怕晚上。巴夏網是日夜不停歇的,因為每隔六小時海潮會改變方向,每次就得拔起一隻錨,將網反轉過來。
漁夫就得作殊死搏鬥。作怎樣的殊死搏鬥呢?一般來說船上會準備火把,這時就抓住火把一邊大聲叫喊一邊搖晃。有那麼一個可笑的漁夫,他一著急總是抓起飯勺來搖晃。
好像真鯛捕完輪到捕銀鯧,銀鯧捕九九藏書完就是冬天了。而冬天呢,我記不太真切了,好像是捕玉筋魚吧?
的確有座繁華的都市。但是,我如同無家可歸。誰也不來呵護我,也沒有到這座城市的中心區。白凈面龐的女子雖然常見,卻無緣靠近。我和二十年前,在本質上是一樣的。
從前,我做過一段時間漁夫。
從我這個面色黧黑、沒有文化的漁夫兒子身邊掠過的那些白凈的女人的臉,是一種無緣的存在。和繁華都市無緣的自個,太悲哀了。
夜裡,漁船上只點一盞很小的用電池的燈,要是遇上有海浪或者下雨起霧,遠處就很難看見這燈盞。看不見燈,巨大的鐵船就在黑暗中迎面駛過來。
但是,張網的地點當時是汽船的航道,不斷有上行或下行的客船及貨船通過。隨時會發生危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