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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管樺
給萬物以生命的光明是燦爛的。而黑暗是孕育著那無比碩大太陽的母腹。
那鮮紅艷麗給大地傾注了青春和轟響的生命的火球,使凍結的江河,在山野叢林的搖籃中醒來,使寒冬歲月里深藏在地下的種子,誕生出嫩綠的禾苗,給草原灑滿鮮花,讓魚群在溫暖的水波里自由浮沉。萬物都受到太陽的撫愛。它現在卻不可抗拒地,必然地向著西方沉落,最後燃燒的烈焰飛奔,濃煙繚繞,天空籠罩著一片無涯無際黑沉沉著火的烏雲。九_九_藏_書映著豪光的長江,依然滾滾東流,從不折回,它沒有追趕那追趕不到的,卻追趕著黑暗。它背後的太陽,越過狹谷,落進那被它的光輝渲染成絢爛色彩的煙雲里去了。江上升起茫茫淡墨色的霧。兩岸間或閃現的燈火,在水天輝映的波影里,如夢如幻的抖顫。從荒涼絕壁降下來的淡紫色的黃昏和白浪滔滔的長江,進入比夢中甜蜜的想像更為神奇的黑暗裡。
選自1988年11月4日《人民日報》九_九_藏_書
管樺(1922~2002),河北省豐潤縣人。現代作家。著有《小英雄雨來》、《管樺中短篇小說集》,長篇小說《將軍河》,詩畫散文集《生命的吶喊與愛》等。
1988年仲秋草成於長江江渝十九號輪上
長江的浩蕩波流,迴旋著,翻卷著,彷https://read.99csw.com彿在掙脫著什麼,響出轟隆隆巨聲。浪濤和浪濤彼此呼喚著,滾滾東奔,追趕那一輪紅日。從最遙遠的迷漫著霧氣的天際,也能看見它閃亮的水面。而兩岸的岩絕壁,把峻峭的山峰,高高地聳在它們頭上那一片荒涼的藍空中,俯視著澎湃的急流。只有它們知道長江已經走過和將要走過的迢遙途程的時間,是多麼悠久。
白晝是壯麗的,但是黑暗比白晝更壯麗。深沉的寧靜中,充滿了幻想,充滿了希望。什麼都沒有,卻包九_九_藏_書含著所有的一切,也包含著對它的懼怕和嘲笑。我注視著近處被輪船探路燈光照出的波浪,不斷地互相撞碎,似乎是唯有碎裂才充滿生命,才能奔騰,才能掀起衝天巨浪。而那從不碎裂的在幽暗星光下巨大而模糊的山嶺,只能萬古不變地佇立著。它們感到黑暗是如此的冰冷、沉重、濃厚,像巢居著鬼魅的莽石洞穴陰森可怕。而長江卻是明一切地、勇敢地向黑暗奔流。前面波浪的空缺,立即被後面的填補。因風的襲擊而高高地揚起頭來吼叫,不顧九-九-藏-書一切地向著漩渦撲去;因狹谷險峰的阻隔更加奔猛。我傾聽著黑暗裡波濤的轟響,感到它的孤獨和悲壯。同時向我展示了一個永恆的偉大思想:
我站在飛馳于長江的輪船甲板上,風吹著頭髮,衣襟向天空飄起。我手扶橫欄,凝望著從荒古以來就以自己征服一切的雄渾大氣,凌駕著風暴,歲月的重軛所不能制服的生命急流,在無盡的追求中,寬闊的胸膛,傾吐出深沉洪亮的聲音,好像在告訴人們一種重要的事情。而它所追趕的太陽,正在朝它背後的西方沉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