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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姆

保姆

作者:周德東
幾天來,夜裡高家將一直哭,而且越哭越厲害,有一次甚至哭到大天亮。
可是,今夜他竟然沒有哭,睡得很安靜。
他的手當時就不好使了,哆哆嗦嗦地伸手在高家將的腦袋上摸索……
電影廠不景氣,他的工資很微薄。而他的太太在教師進修校,只是一個語文教研員,工資也不高。
邊緣一萍:兩年前,我曾經假扮成某通訊設備公司的宣傳員,敲開了他家的門,向他贈送了一部電話機,他欣然接受了。那部電話機里被我安裝了一個竊聽器,於是成功地鑽了一個空子,冒充方難進入了他家。我只是想讓他知道,我可以成功地扮演一個保姆!
蔓紅在黑暗中突然說:「你有沒有發現,她有時候說出的話沒有東北味。」

邊緣一萍

晚上,蔓紅小聲對小宋說:「我看這個保姆比前面那幾個都順眼。」

對證

小宋的頭皮一陣陣發麻。
小宋有點不自在,轉到廚房去了。
小宋還沒有回話,那個遊客670407突然插|進來,對小宋說:她不是保姆。
醫生利用電耳鏡對高家將進行了檢查,結論是:有尖利的東西穿透外耳,插|進去,鼓膜大穿孔,聽骨嚴重缺損,連構造精妙的內耳都遭到了破壞……
他們也做了,根本無效。
「好像不太好。你問這些幹什麼?」
小宋聽說過,哈爾濱的老家很偏僻,很貧窮,從那裡出來的人應該能吃苦。
是她?
看來,那個穿風衣的男人運氣也不太好,他到現在也沒有接到人。
有個大土豆,他拍的一部古裝戲火起來了,燒了全國,於是,奔他的名頭,很多影視公司拿著劇本找他。
邊緣一萍:你好。
他們最終還是走出了家門,把那八個月的哭聲關在了門裡。
邊緣一萍好半天不說話。
他抱起孩子發瘋地朝醫院狂奔……
「可能是得了什麼病。」
「她是怎麼找到你的,你把過程對我說一下。」
「想聽好話,她就別干這個!」
「他對你母親好不好?」
這頓晚飯,方難一直沒抬頭。
空蕩蕩的聊天室里,只剩下了小宋和邊緣一萍兩個人,還有一個巨大的秘密。
可是,他不敢。
晚上,他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
聊天室里,除了他倆,還有一個人——遊客670407。
邊緣一萍:你不相信?
小宋僅僅是掛了個名,一直閑著。
「好吧,明天我打。」
蔓紅說了每個月的薪水后,她輕輕地說:「我吃住都在你家,要不了那麼多錢,你們給我一半就行。」
方難來了之後,小宋家一切都正常,最早的變化是孩子。
最後,蔓紅也問到了她怎麼沒有帶包。
「一個二十三歲,一個二十一歲,還有一個好像十八歲。」
方難探頭看了看,點了點頭。
「他們都多大了?」
蔓紅聽到響聲,立即跑了過去。
「只有她一個。」
放下電話,小宋一直在想:這個「方難」到底是誰?
這時候,遊客670407突然說話了,她(他)對小宋說:她就是保姆。
東北話和普通話最接近,也是最難改的一種口音。她從小在東北農村長大,口音不是一個月半個月就能改過來的。
以前,小宋家雇過保姆,好幾個。
遊客670407一直不說話,也不離開。
這句話再次讓小宋哆嗦了一下。

急診

她的回答沒一點破綻。
「她從來沒出過這麼遠的門,你得到車站接她。而且,她剛剛十七歲,沒有身份證。」哈爾濱說。
這的確是一個問題。
她點點頭。
「你問問哈爾濱,是不是他搞錯了?」
「乖乖,不哭噢!」
「她繼父對她怎麼樣?」
方難說:「高哥,不用你。」
哈爾濱說:「你接到的那個人不是方難!」
「我沒包。」
先是小宋跟她打招呼,他用半個括弧和一個冒號做了個笑臉:你好。
正巧方難一邊扎圍裙一邊朝廚房走。
終於,蔓紅把孩子哄睡了。
「是。」
小宋站在黑暗中等待蔓紅。
有一次,他回老家哈爾濱,跟一個在雜誌社工作的朋友說起這件事,請他幫忙。這個朋友姓哈,名字就叫哈爾濱。一家報紙還報道過這件趣事。
最大的可能是:蔓紅的暴躁,引發了她的仇恨……
小宋:你是逃跑了。
哈爾濱的老家其實在綏化農村。

天惶惶地惶惶

這一天,小宋下班回到家,蔓紅給他遞了一個神秘的眼色,轉身就進了卧室。
這情況有些反常。
小宋:看來,你的主人對你很好。
「怕什麼?」
她不像第六個保姆那樣怪。
小宋一邊敲字一邊流淚:他才只有八個月,他剛剛學會叫你「姨姨」!
她朝一個穿風衣的男人指了指,那個人也舉著牌子。小宋往前湊了湊,他舉的牌子上果然寫著兩個大字:方難。
小宋千恩萬謝回了北京。
他清楚,即使在網上遇到了那個邊緣一萍,他也奈何不了她。可是,他還是咬牙切齒地尋找她的蹤影。

孩子

蔓紅小聲說:「我要上廁所……」
虛虛實實,真真假假,小宋糊塗了。接著,他岔開了話題:你有思想,有見識,怎麼不找一個更體面的工作呢?
「不可能。」
小宋一把把蔓紅推到卧室去,蔓紅尖叫起來:「你推我幹什麼?這是我的家!我還用躲著誰嗎?」
那些人一個挨一個,只有一個空當,剛好通過一個人。
小宋不抖了,他在電腦前呆如木樁。
小宋:想。
邊緣一萍:你說你快到家了,我就離開了——孩子怎麼了?
邊緣一萍:我很少委屈。
還有一個男人,非要飾演戲里的一個私人偵探。
也許,根本沒有「君子」念三遍,也許這個符咒根本就沒有效果,反正高家將到了夜裡還是哭鬧不止。
然後,打出了幾份,讓小宋貼出去。
「沒有。」
第五個保姆理想太遠大。
小宋低下頭,抱起高家將一邊搖晃一邊若有所思。
突然,地下通道里湧出來一些人,他們黑壓壓地圍住了小宋,手裡都舉著銀質的掏耳勺,紛紛問:「你掏耳朵嗎?」
小宋姓高,他是個導演。
第二天,小宋和蔓紅都沒有上班,在家裡觀察孩子。
接著,他又說:「這個兇手的手法很高超,她精確地破壞了孩子的聽覺,卻沒有傷害到大腦里的其它組織。」
小宋:你在幹什麼?
她真是一個有眼光的女人。
一覺睡到大天亮
最近一段日子,在這個房子里,除了小宋一家三口,還有「方難」,確實好像還有一個人,他像影子一樣無處不在。
八千里路雲和月,說回去就回去?
「我哪知道!反正她是假的!」
小宋忽然有些惱怒:這裡是他和蔓紅的家,可是,他們卻像兩隻生活在貓旁邊的老鼠一樣。
「高小宋,假如這孩子有個三長兩短,我跟你沒完!」蔓紅亂撒氣,一邊說眼淚一邊流下來。
「你告訴她,我舉個牌子,寫著方難兩個字。」
她長得也不像第七個保姆那樣漂亮……
一天夜裡,小宋去衛生間,路過黑糊糊的工人房,突然聽見裏面好像有聲音。他一下就停住了腳步。
又一個陌生人就這樣進入了小宋的家。
晚上,蔓紅去衛生間的時候,方難突然打開了她的門,站在那個黑糊糊的房子里,手裡舉著那個長長的尖尖的掏耳勺,低低對蔓紅說:「蔓姐,你掏耳朵嗎?」
一個原本伶俐的孩子變得怔怔忡忡,到了夜裡就咿咿呀呀地哭。
「你的包呢?」
小宋:不是,我在電影廠混事,坐辦公室的,茶水,報紙,聊天,這些就是我工作的內容。
小宋發覺,自打蔓紅對方難大發脾氣之後,方難對蔓紅確實有點怯。
小宋也嚇得一哆嗦。
小宋靜九_九_藏_書默了一會兒,突然說:「你送上車的是方難吧?」
第三個保姆要求高。
很快,蔓紅就出來了。她快步走回卧室,躺在床上,心還猛烈地跳,小宋甚至覺得方難那個房子都能聽見。
小宋一邊做魚一邊和她聊天:「方難,你繼父有幾個孩子?」
她回道:你好。
小宋沒有勇氣推開門查看,他退了幾步,膽怯地回到了卧室……
「哈爾濱說,你今年個子長得特別快,他說他去年見你的時候,你比現在矮半頭。是嗎?」
高家將根本不理睬。
「幾句話說不清楚。」
他越來越感到邊緣一萍說的是真話。
「她有小名嗎?」小宋希望她有一個順嘴的小名。
平時,她很少歇息,很少發獃,一直在忙碌,幹活也麻利。
大土豆沒時間,可是,面對鈔票的誘惑,他又不忍心放棄,就全部接過來,交給那些嗷嗷待哺的小土豆去做,他只掛個總導演的名分。
蔓紅沒有關燈,看小宋。
燈芯蘸油點著燒成灰,搽于小兒眉毛上,奇效。
小宋認為方難至少要帶一個包,裝一些衣物換洗。可是,她什麼都沒帶,兩手空空。
蔓紅煩躁地說:「去去去,這裏沒你的事。」
「你放心吧。」
接著,蔓紅領著方難四處看了看,告訴她每天應該幹些什麼。
小宋走出廚房的時候,看見蔓紅從衣櫃里挑出了兩件舊衣服,對方難說:「你換著穿吧。」
她想幹什麼?
小宋:你可以到大街上給人掏耳朵,現在,還沒有人推出這項服務。
恍恍惚惚,他走上了大街。沒有一個行人,也沒有一輛車。這不像是北京的大街。
小宋:你怎麼不說話?
平時,小宋偶爾給人導一些商業廣告短片,賺一些錢。
實際上,這時候小宋已經氣憤得抖成一團:我願意接受你的服務,蔓紅也願意!可是,孩子是無辜的,你怎麼忍心把那尖尖的掏耳勺插|進他嬌嫩的耳朵?畜生!
邊緣一萍:那你就導演。
這一天,高家將終於脫離危險,回到了家中。
夜裡,沒有星星和月亮,黑得很。小宋看不見蔓紅,蔓紅當然也看不見小宋,他們在黑暗中都傾聽著中間的高家將。
高家將的情緒很好,早晨吃了很多,然後就在地板上爬來爬去。小宋和蔓紅陪他玩了一天,積木,畫冊,玩具,布娃娃……扔了滿地。
邊緣一萍:哪裡的?
「你別疑神疑鬼好不好?這房子都讓你弄出鬼氣了。」
「我是。」
「我一直看不到你,還以為半路出了什麼問題呢。你去哪裡了?」
第六個保姆四十多歲,特別怪。
那燦爛的夢跟又苦又累的家務活衝突太大,這個保姆很快也走了。
小宋:東北農村的,她叫方難。
「沒事了。」
她跟在蔓紅身後,不停地點頭。
可是,T18次的旅客都走出來了,始終沒有人走近他。
「對不起……」方難小聲說。
小宋也像沒事一樣,只管吃。
小宋有種直覺,這個遊客670407好像是一副男相。
沒辦法,小宋就用手比劃,比如他想吃魚,就做出魚在水裡游的樣子;想吃花捲,就把兩隻手抱成一個圓,十個手指扭在一起……他想,就當是請了一個外國保姆吧。
小宋低聲對蔓紅說:「你說話太難聽了!」
小宋當時就傻了。
她敲響了門,輕輕地說,「蔓姐,我哄他吧。」
他沒看見「方難」。
她在他家工作那麼久,他和蔓紅竟然都沒有發現她少一根手指頭!
她做飯像豬食一樣難吃,手把手都教不會,日復一日做豬食。那麼長時間,一個大賓館的廚師都畢業了。小宋的老婆蔓紅對她發脾氣,她乖乖地聽,吃飯的時候還是豬食。
小宋:我這樣看——人類不可能消滅垃圾,你能把垃圾擺在客廳里嗎?
高家將的哭聲越拉越長。
難道,這個人兩次進來,機器給她(他)的編號碰巧都是670407?
小宋回過頭去,看見一個瘦小的女孩。她長得不像十七歲,很老相。可能農村孩子都這樣。
過去,小宋總抱怨蔓紅的嘴太鋒利,可是,經過跟幾個保姆打交道,他覺得這樣也許是對的,醜話說在前頭,否則,日後都不愉快。
她有點不好意思地說:「我什麼東西都沒帶……」
「她認識她的名字。」
她說的話小宋聽不懂,小宋說的話她也聽不懂。
蔓紅領他去醫院,大夫說,他是受到了什麼驚嚇,於是開了一堆昂貴的葯。
「沒怎麼呀。」
方難還是一聲不響。
「沒有。不過,我和她母親是一起長大的,你放心吧。」停了停他又說:「要是她做不好,你就讓她回來。」
方難又敲響了門:「蔓姐,我哄他吧?」

朋友哈爾濱

「哈爾濱,是我,高小宋。」
邊緣一萍:你是不是不願意和我聊了?
「他睡著呢。」
或者,這個名字不是機器胡亂給的,(她)他就是用這個名字註冊的……
小宋在她背後突然叫了一聲:「邊緣一萍!」
他說:「好吧,什麼時候我回老家,幫你找一個知根知底、老實能幹的。」
「我不敢……」
「你跟我去嘛!」
過路君子念三遍
「坐過。」她不好意思的笑笑。
「我……只是說說。」
熙熙攘攘的旅客不停地湧出來,小宋瞪大眼睛尋找。
小宋:保姆無論如何都無法讓人喜愛起來。
蔓紅讓方難照做。然後,她一口口嚼碎,喂兒子。
小宋忽然覺得這個名字有點不吉利,好像是一個冤家的名字。
「我接錯了?」
蔓紅的口氣咄咄逼人。
「挺勤快的,就是不愛說話。」
小宋怎麼都想不出他是怎麼進來的。為了這件事,他還對賓館領班發了一通脾氣……
這麼多天,他一直在跟一個熟識的人聊天,而他渾然不知,這是多麼尷尬的事呵。
不管睜眼還是閉眼,他眼前總是出現「方難」舉著掏耳勺的樣子,趕都趕不掉。
沒有釘子。
大約半年後,哈爾濱突然打來一個電話,對小宋說,他有一個小學同學,叫魏金花,一直生活在老家農村。她結婚第三年,丈夫就被車撞死了,這麼多年來,她一直守寡,日子很困苦。前不久,她終於又嫁了一個男人。那個男人有三個兒子,都快娶媳婦了,而她女兒也十七歲了,兩家人組合在一起很彆扭。前些日子,魏金花到哈爾濱看病,找到他,托他給女兒在城裡找個活。哈爾濱對她說,北京有個朋友需要一個保姆。她說北京太遠了,她不放心。哈爾濱做了半天思想工作,最後她說,她回去跟女兒商量一下,女兒要是同意,她就讓她來……
邊緣一萍:我是保姆。
方難很快就開了門。她穿得很整齊,好像一直就沒脫。她的頭髮擋著半個臉。
蔓紅說話算數,扣了她的工資。
小宋努力地想,這個隱身人到底存不存在。
小宋對她的追問有點反感,就不說話了。
危險一下就籠罩了這安安寧寧的三口之家。
藉著月光,他們看見方難穿得整整齊齊站在衛生間的門裡。
方難起床了。
「你什麼時候能回來?」
小宋顫顫地用鍵盤問:那你是誰?
她無論幹什麼,都得監工,否則就玩電影里的慢動作,幾件衣服從早晨洗到第二天早晨。
也許是四周太黑了,這句話讓小宋抖了一下。
高家將的眼睛瞪得大大的,直直地盯著門板,大哭。
「頭髮長怎麼了?」
邊緣一萍:如果我告訴你原因,你會害怕的。
邊緣一萍:這名字真怪。
「魏金花回去之後,過了大約半個月,方難就來了,她按照魏金花寫的地址,到雜誌社找到了我。當天,我就把她送上了火車。」
邊緣一萍:人人都是在儘可能的範圍內挑選最高層次的配偶。這個最高層次幾乎與他(她)的位置大致相同。因此,每個人都可以通過配偶,很準確地看清自己的位置。這就是為什麼世上沒有公主和乞丐聯姻、也沒有聽說哪個市長的公子哥找了一個保姆做九_九_藏_書老婆的原因。
蔓紅聞訊趕到了醫院,她剛走進急診室的門,就昏厥了過去。
他不想對蔓紅說這件事。女人都醋。
聊天室總共就三個人,遊客670407在對小宋說話。剩下的只有邊緣一萍了。
兒子吃了一段時間,還是不見好。
他坐在她對面。
那個醫生嘆口氣:「耳朵的結構、功能極其複雜,涉及一系列神經通道、化學遞質、物理環節……這孩子的耳朵不可能治愈了。」
「胡說。」
他家過去的保姆就有一個共性,喜歡跟人打聽職業和職務,她們在尋找一切機會改變她們的命運。

又一個秘密

「你幹什麼!」蔓紅。
可是,還有一些女孩陸續趕來報名。其中有個自稱是小宋老鄉的女孩特別糾纏。儘管小宋反覆對她說,演員都齊了,可是,她還是三番五次敲他的門。一次,她深更半夜給小宋打電話,威脅說:如果不讓她上戲,她就剁掉一根手指頭……
她顯然不知道電腦是什麼東西,但是她沒有再問。

遊客670407

「她家離你家很近吧?」小宋問。
小宋回到卧室,把燈關了。
「不可能!」
這個人對發生在小宋家的一切都了如指掌。正是他告訴小宋,邊緣一萍就是家裡的「方難」;正是他告訴小宋,家裡的「方難」是假冒的保姆……
勞務市場的保姆排著隊,但是,她們都太賊了,有一套套對付僱主的下三路辦法,往往幹不了幾天,不是你炒她們,就是她們炒你。臨走,還會順手牽羊拿走你一塊手錶。
「她在用電腦!」
邊緣一萍:所有人都在撒謊,但是,沒有一個人挑破這層窗戶紙。
「那還能有錯!怎麼了?」
一天晚上,蔓紅沒在家。小宋正坐在沙發上看電視,方難輕輕打開工人房的門,站在門裡,手裡拿著那個長長的尖尖的舊舊的銀質掏耳勺,輕輕地對他說:「高哥,你掏耳朵嗎?」
平時,如果小宋說一聲什麼,即使方難沒有聽清,她也會轉過頭來,探詢地看著他,問:「高哥,什麼事?」
邊緣一萍半天沒說話。
「只有我一個。」
「我進門時,發現她有些慌亂。我摸摸主機,還燙手呢。」
「……那好吧,我們走。」
小宋的生日是1967年4月7日,因此他記著這個名字。
高家將哭了很久,直到筋疲力盡,才睡了。
蔓紅把燈打開,看見高家將直直地看著卧室的門,瞳孔寫著恐懼。
兩個人聊得很投機。
吃了三天,沒有一點作用。
幾天後,小宋和蔓紅髮現這個方難是個很難得的保姆,沒什麼毛病。
方難不說話。
她的反應,使小宋肯定了他的猜測。
小宋聽了一夜兒子的啼哭,第二天睏倦地來到電影廠,正要給哈爾濱打電話,哈爾濱已經打過來了。
「那個小孩你見過嗎?」
「人家千里迢迢地來了,也沒犯什麼錯誤,怎麼好讓人家走呢?觀察觀察再說吧。」
他們一直聊到深夜。那個一言不發的遊客670407始終沒有離開。
他撲過去,一眼就看見孩子的耳眼掛著濃濃的幾滴血。
小宋至今不知道是怎麼回事。
他起身下了地,走出卧室,敲響了方難的門。
方難手足無措地擺弄著手指。
「小宋,壞了,出事了!」
他喜歡到一個叫「無忌齋」的聊天室。
小宋嘴上雖然這麼說,實際上,他在心裏畫了個陰森森的大問號。
「方難。方圓的方,困難的難。」
這時,小宋彷彿看見,她坐在電腦另一端,擋在黑髮后的眼珠閃過亮光,那亮光像她的掏耳勺一樣兇殘。

回家

「那怎麼辦?」
蔓紅驚叫了一聲!
過了午夜,蔓紅突然小聲對小宋說:「你看怪不怪?」
電話響了好長時間,終於被接聽了。正是方難。
蔓紅平時挺強硬,算一個巾幗英雄,最後卻嚇得撥了110。真是軟怕硬,硬怕橫,橫怕不要命。
只是,有一件事讓小宋感到很彆扭。
方難沒有離開小宋家。
小宋越來越感到,這個方難很深邃,他要探出她的謎底。
還有,她在北京一個認識的人都沒有,那個遊客670407怎麼對她那麼熟悉?
方難就不說什麼了。
小宋也很疲憊,把被子一拉,要睡。
第一個保姆很懶。
小宋和蔓紅也照做了。幾天過去,不管用。
有人介紹了一個民間偏方:枸杞鮮蘑炒豬心。據說,這種菜鎮靜、除煩、安神,治小兒驚嚇害怕症。
兩個人搭上了話。
突然,他聽到有人在身後怯怯地問:「是高大哥嗎?」
「沒有。」
天惶惶
邊緣一萍:我在你家工作了兩個月,總覺得除了你家三口人和我,還有一個隱身人存在著,我半夜裡經常能感覺到他的呼吸……
就在辭退她的前一天晚上,她突然拿著菜刀闖進了小宋兩口子的卧室,小宋一下跳了起來,他認為這個外國人是來殺他和蔓紅的。
挑選女演員這種迷人的工作,都叫大土豆做完了,而且他完成得很漂亮。小宋僅僅是勞動——天天趕寫分鏡頭劇本。
小宋說:「我喜歡吃自己做的豆豉魚。」
小宋想了想,說:「他跟方難在一起可能不適應,過幾天就好了吧。」
小宋和太太還沒有弄清楚兩個人的日子該怎麼過,又生了個小孩。
方難笑了一下:「他記錯了吧?我這次來北京,是第一次見他。」
奇怪的是,那個遊客670407又出現了。
生梔子,蔥白,麵條,一起碾成末,用唾沫調成黏糊狀,敷在小兒腕內關節穴位。
這一切真是太不可思議了。
高家將根本就不會說話。
——後來,小宋曾認真地琢磨過這件事,他發現了一個辦法:假如你進入聊天室,機器賜給你的名字是遊客670407,下線時,只要你把這個網頁放進收藏夾,下次點開,還可以繼續用這個名字。
就在這時,那個無聲的「遊客670407」,突然無聲地離開了聊天室。
「這個我也不知道。」
小宋滿腔仇恨,在網上守株待兔。
過了好久,那模糊的哭聲停止了。他們從此不知內情。
他有點著急了。
從小孩呱呱墜地的那一刻起,他們的生活立馬忙亂起來,手和腳都不夠用了。
小宋在屏幕上打了個大大的問號。
她從來不開燈,幹完一天的重活,就回到那個黑糊糊的房子躺下。小宋覺得,她可能是不敢用電,怕主人不高興。
小宋:你給人家當保姆,是不是經常受委屈?
幾天前,小宋認識一個女人,她叫邊緣一萍。
小宋輕輕撫摩她的心口。
一個陌生人住進你的家,她有你家所有房門的鑰匙,她知道你每個月掙多少錢,她知道你家哪個抽屜里放著安眠藥,她知道你和太太分別幾點鐘說夢話,她知道你家的菜刀一共有幾把……
他見了小宋,又「哇」地一聲大哭起來:「爸爸爸爸爸爸!」
「沒什麼,我只是想核對一下。她是不是長頭髮?穿一件紅上衣,灰褲子?」
一個個做明星夢的女孩被帶到他的房間,讓他過目、審查。他嘗到了決定人命運的快|感。
半個月後,小宋接到哈爾濱打來的電話,他說那個女孩已經到了哈爾濱,晚上哈爾濱就送她上車,次日早上到京,T18次。
「你說……」她把聲音壓低:「方難的頭髮是不是太長了?」
他知道蔓紅的脾氣,如果他當和事老,就等於火上加油,蔓紅非爆發出來不可,那時候就更不可收拾了。
小宋的頭皮一麻:「你別胡說。」
邊緣一萍:你是廠長?
「三個,一個二十三歲,一個二十一歲,還有一個十八歲。」
她很少和方難說話,偶爾說一句,也是刺刺的。有時候,還指桑罵槐,一聽就是針對方難的。
在電影廠,什麼都不會幹的人就是導演,一大堆,就像菜市場的土read.99csw.com豆。
這天,方難洗茶壺的時候,不小心把一個茶杯弄碎了。那是配套的。
她不是保姆是什麼?
「乖乖,不怕……」
「是。」

仇視

小宋:她們不僅僅是檔次低,而且總是深藏敵意。孔子的一句話被誤讀了幾千年——惟小人與女子難養也。「小人」實際上指的是「僕人」,女子指的是「丫環」,孔子是在感嘆和這些人最不好相處。你家雇保姆了嗎?
儘管方難是第一次坐地鐵,但是她好像並不新奇,也不左顧右盼,她眼帘低垂,只是看自己的腳尖。
他的腿一下就軟了。
誰都會以為是「方難」乾的。
吃晚飯的時候,方難還像過去那樣,低頭吃飯,像小貓一樣無聲無息。她的長發擋著她的眼睛。
蔓紅突然對小宋說:「我懷疑她給這孩子施了什麼妖術。」
「她母親說,挺好的。」
「在哪兒?」
孩子的哭聲在寂靜的夜裡極其刺耳。
「不太好。」她的態度很冷漠。
「……我解手。」
他剛說完,屏幕上就出現了一條自動告示:遊客670407離開了聊天室。
方難在一旁靜靜地看著。
高家將哭得很凄惶。小宋也很無奈。
小宋沒敢先對蔓紅說這件事,他立即朝家趕。
邊緣一萍:你說什麼?
他正愣著,邊緣一萍已經對遊客670407說話了:你是誰?
「沒有哇。你在哪兒?」
他向警方提供的線索是有限的。
她六神無主地看了看小宋。
蔓紅一邊走出來一邊氣咻咻地說:「不要以為你天衣無縫,你漏洞大了!想算計我,想坑害我,沒門!」
小宋躺在床上,陷入極度的恐懼。
不知道過了多久,小宋睡著了。
蔓紅和孩子都睡著了。
小宋的眼前出現了這樣一個幻覺:「方難」擋在長發后的眼珠死死盯著他,慢慢舉起一個臟乎乎的銀掏耳勺,另一隻手指了指她自己的耳朵,好像在問:你掏耳朵嗎?
蔓紅剛要推開衛生間的門,突然那扇門自己開了。
她朝那門上看了看,什麼也沒有。
「你問問唄!打個電話,又不費什麼事。咱的孩子這麼小……」
小宋把方難帶回家,蔓紅就把她領進工人房,對她說:「以後,你就住在這裏。」
她的要求不像第三個保姆那樣高。
「他說疼!」
因為有過這種訓練,小宋出國去,儘管不會英語,但是他的手語基本保證了他的日常交流。
白天,方難帶小孩在家。
「如果聽覺喪失,他就不能獲得基本的聲音刺|激,沒有語言刺|激,就不能打開大腦中的言語中樞,就不能啟發說話的功能。」
「謝謝。」方難低聲說。
又是他!
方難不會寫字,這麼短的時間,她怎麼學會了那麼多漢字?
高家將半夜時仍然哭鬧。
她的頭髮很長,很密,梳著馬尾巴辮子。她穿的衣服很土氣,一看就是在鄉鎮集市上買的幾塊錢的廉價貨。
小宋:為什麼?
邊緣一萍:你的名字就是小宋啊。
方難的頭髮總是低低地擋在額前,很難看清她的眼睛。
「你能肯定她是你那個老同學家的孩子嗎?」
地惶惶
另小宋驚詫的是,她做的飯菜竟然很好吃,而且各種菜系都能來幾手。這不是靈感問題,她一定是偷偷學過菜譜。
小宋:有一幅對聯——論心不論跡,論跡世上無孝子;論跡不論心,論心世上無君子。在這個問題上,我沉默吧。
他在黑暗中轉動著眼珠,看看房頂,看看地下,看看門,看看窗……
她操一口味道濃郁的東北話。
小宋的心一下就碎了。
小宋:我只是覺得有點奇怪……剛才那個遊客670407怎麼知道你是保姆?
「方難,沒人給我往家裡打電話吧?」
「她自己家呢?」
蔓紅一下就坐起來,打開燈,把孩子抱起來。
遊客670407沒有回答就下了線,消失了。
小宋恐懼至極,想突圍。
方難當然有所察覺。她一如既往地幹活,言語更少了。
小宋拗不過老婆,就在夜幕中賊眉鼠眼地溜出去,像貼違法小廣告的人一樣,把那幾張符咒貼在了小區的牆上。
他們特別需要一個保姆,可是,太難找了。這一點,可能很多人都有體會。
「你去唄。」
「她叫什麼?」
演員都已經到位。
小宋:你為什麼跑掉?
工人房裡一片漆黑,方難好像在睡著。蔓紅對她說過,孩子半夜哭不用她管。
「那孩子為什麼這樣反常?」
聊著聊著,只剩下了三個人,除了小宋和邊緣一萍,還有一個遊客670407。
小宋的兒子叫高家將,六個月,還不會說話。
她說:「在村裡,我掏耳朵的技術是出了名的。哪天,我給你們掏耳朵,特別舒服呢。」
小宋:最近你在幹什麼?
這是方難出現之後發生的第一個怪事。
小宋:不是,我是給廠長倒水的。
邊緣一萍:我們今天說得太多了。下吧。
小宋:你在哪裡上網?

小宋:也不是。有時候,副廠長的水我也得倒。
「她認字嗎?」
他沒抱多大希望,很快就忘了。
疼!
他的思路就像一隻手,順著「方難」這根藤,曲里拐彎地摸上去,摸上去……

孩子

「什麼意思?」
「嗨,你怎麼這麼誇張!」
她迅速地打量了一下小宋的長相,然後眼睛微微低下去,說:「我是方難。」
「我忘了,她繼父有幾個孩子?」
從單位到他家,坐計程車大約需要四十分鐘的時間。一路上紅燈莫名其妙地多了起來,總是塞車。
小宋給家裡打電話,他想刺探一下「方難」有沒有逃離,孩子有沒有危險。
他忽然想起,那天夜裡,他去衛生間,路過黑糊糊的工人房,看見裏面好像有個人,端端正正地坐著……
他和蔓紅步履沉重地順樓梯朝下走,越來越慢,終於停下來,豎起耳朵聽。
聊天室里還有一個人:遊客670407。
邊緣一萍:那我就詳細給你講一講——我從小就夢想當明星。五年前,我不顧家裡人阻撓,隻身離開東北老家來到北京,想在演藝方面闖出一條路。後來,我的錢花光了,卻痴心不改,堅決不回家,跑到地下通道里彈吉他賣唱。有一天,我在路邊看到一張海報,說有一部戲招聘演員,我就去了,乞求導演給我一次機會。那不過是個保姆的角色,我相信我能演好!可是,他三番五次把我拒之門外。我徹底絕望了,那天晚上,我一個人喝醉了酒,剁斷了一根手指,發誓再也不做這個夢了……

踏破鐵鞋尋保姆

門外就悄無聲息了。
如果說她這樣做僅僅是為了找個工作,這顯然不合乎情理。她可以去勞務市場,不必花費這麼大的心計。
「我們買了一台新的,這台舊的沒地方放,暫時放在你這個房子,你不用管它。」
最近,只要小宋下班一走進家門,高家將立即就「哇」一聲哭出來,把兩隻小胳膊伸向小宋,好像很驚恐的樣子。
「鄉下孩子都這樣,能幹就行。」
邊緣一萍:副廠長?
孩子終於哭累了,閉上眼睛睡過去了。
她沒有開燈。
「會聾嗎?」小宋急切地問一個醫生。
她想要的月薪比小宋的月薪還高,最後小宋只好自己做保姆了。
接著,蔓紅又開始罵小宋:「你要是早點聽我話,能出這麼大的事嗎?那個鄉巴佬把你迷住了,是不是?……」
「噢,那就算了。孩子好吧?」
毫無疑問,遊客670407說的是邊緣一萍。
「你以前坐過汽車嗎?」
她接著說:我怎麼一上網就看見你?你的工作跟電腦有關嗎?
我家有個夜哭郎
蔓紅知道小宋在懷疑什麼,神情更緊張了。
「你繼父對你好嗎?」
邊緣一萍:read.99csw.com我沒有裝糊塗!
這一次她說的話竟然很普通,清清楚楚。
如果不通過中介,自己找,又不放心。
蔓紅長長吐了一口氣,閃身讓她走出去,然後回頭深深地看了小宋一眼。
小宋和蔓紅雖然出來這麼多年,但是口音一直沒有改,都帶著濃重的東北口音……
那部戲拍完,小宋就沒戲了。
這次,是個醫生給出了個偏方:
天黑后,小宋和蔓紅睡不著,一直在等著孩子像往常那樣在夢中驚醒,然後大哭大叫。
「你跟我去。」
她剛剛來小宋家第二天,就跟蔓紅吵了起來。她像一隻好鬥的公雞,頸上的羽毛都豎立起來,差點把蔓紅吃了。
這時候,他已經學會了兩個單詞:「媽媽」和「爸爸」。
小宋猛地想起來,兩年前的一天,確實有人主動上門贈送他一部高檔電話機,說是他們公司正在推廣新產品。可是,他早記不清那個人長得什麼樣了。
「我也說不清……」
小宋:你裝什麼糊塗!
這天,小宋上網后,又遇到了邊緣一萍。
「今天中午我回家取個東西,發現了一個秘密……」
那個房子其實是個陽台,封閉得很好。作為陽台,它挺大的,可是住人就顯得小一些,只能放一張床。
邊緣一萍:為什麼?
蔓紅輕輕把他放下。房子里一片難得的安靜。
他重重地說:「相信我,我比任何人都演得好!」
車開進電影廠家屬院大門口,小宋急匆匆地下了車,司機找的零錢都沒要,「噌噌噌」地朝家跑去。
第七個保姆,也是最後一個保姆,長得特別漂亮。
小宋經常感嘆:現在,找個保姆比找個老婆都難!
快到家的時候,小宋的心跳得越來越厲害,又給「方難」打了個電話:「方難,有我的電話嗎?」
小宋站在客廳里,瞪了蔓紅一眼。
小宋和邊緣一萍海闊天空地聊著,最後談起了人性。
小宋急問:「出什麼事了?」
蔓紅有點不高興地說:「你出來,至少要帶一些換洗的內衣啊。」
「得明天。」
邊緣一萍終於說話了:你有沒有感覺到一個看不見的人?
他漸漸發現,這個保姆經常一個人嘀嘀咕咕說些什麼。蔓紅也發現了這個異常情況。很害怕,悄悄對小宋說:「把她辭退吧?」
「我們小時候在同一個村子,後來她家就搬走了,搬到了齊齊哈爾地區,一個什麼屯。」
「高哥……」
小宋就是執行導演。
他推開門走出卧室。
小宋:指什麼?
她不像第四個保姆那麼兇惡。
「你給那個老同學再打個電話,問一下,看她女兒到底出來了沒有。」
「對呀。」
他放下心來,又開始在他的全身上下摸,什麼都沒有。他又拿過他的衣服,里裡外外地摸,還是什麼都沒有。
「我很快就到家了。」
高家將煩躁地用小腳使勁踢。他的臉色在燈光下顯得更憔悴。
「方難」沒有身份證,也沒有留下一張照片,小宋只能描述她的外貌。另外,他告訴警方:這個人在網上叫邊緣一萍,本名很可能叫田菁菁。
蔓紅正在換鞋,她直起身,心疼地回頭看兒子。
「什麼秘密?」
她除了不愛抬頭,基本沒什麼異常。
她一直不說話。
邊緣一萍:我做保姆只是一種表演。
小宋跟她進了卧室。
他拍最後一部戲,還是五年前。
「疼!」
醫生立即開始對這個不幸的孩子進行救治。
「中午給他吃東西了嗎?」小宋問。
他正從樓梯朝上跑,就聽見了孩子凄慘的哭聲。
心如刀攪的小宋怎麼都想不通,這個「方難」為什麼要害他的孩子。
這次,小宋和邊緣一萍聊起了愛情與物質。
小宋:我家也有一個保姆。
邊緣一萍:我想,就是他害了高家將!
邊緣一萍:我也一直沒見你呵。
這天,小宋和邊緣一萍又在聊天室相遇了。
「你長著手是幹什麼的?吃飯的?連一個茶杯都拿不住?什麼樣的人家抗得住你這樣敗壞?我那條白牛仔褲才扔掉幾天?你想不想幹了?」
她還在。
「不,我送的那個人就不是方難!我剛剛從魏金花家出來,見到了方難!魏金花說,方難壓根就沒出來!」
邊緣一萍:你是小宋。
小宋覺得主僕之間的氣氛有點僵硬,想和和稀泥。
小宋說:「有兩種可能。一是原來她就出來打過工,但是,哈爾濱不知道。二,她是一個要強的小孩,她怕被人瞧不起,一到了北京就刻苦學習普通話。」
蔓紅越說越氣:「要是我的孩子少一個指甲,我讓她拿命賠!」
高家將一直嘔吐,昏眩。
和上次一樣,遊客670407不離開,也不說話。
邊緣一萍:孩子在睡覺。
第二個保姆笨。
小宋:我們中國人總是過於「含蓄」。比如,妓|女不叫妓|女,叫小姐;僕人不叫僕人,叫保姆……這就會造成一些問題。比如,保姆不知道自己是僕人,總是擺不正自己的位置,總覺得委屈,總覺得不滿足,總覺得受了侮辱……
「你談沒談薪水?」
「能不能……影響說話?」
「那邊還有一個接方難的,我以為……」
孩子每天晚上還是哭鬧不止,小宋和蔓紅都瘦了一圈。
這是一張神出鬼沒的臉,他重重地說:「相信我,我比任何人都演得好!」
方難還是不說話。
她不像第五個保姆那樣想入非非。
蔓紅只好休了兩天假,在家陪孩子。他好了些。
蔓紅似乎對方難越來越刻薄了。
「那是電腦。」
「她沒來的時候,怎麼不得病?我擔心……要不,讓她走吧?」
「你到底是怎麼了?」蔓紅急得滿頭是汗。
「你!」蔓紅的聲音都變了調,像瘋了一樣大吼道:「你怎麼啦怎麼啦怎麼啦怎麼啦怎麼啦!」
蔓紅想了想,走了進去。
過了一會兒,她蘇醒過來,哭得死去活來。罵完了方難,罵哈爾濱,好像這一切都是哈爾濱造成的。
小宋在單位整天沒事幹,天天上網。
一次,小宋從外景地回到賓館,用鑰匙打開門,嚇了一跳——他竟然端端正正地坐在房間里!
也許,她到小宋家來工作,就因為小宋是一個導演——因為她想當影星。
「我想,她主要是為了換一個環境,你只要不虧待她就行了。」
次日,小宋起了個大早,到火車站接人。
跟一個成熟的女人,或者說跟一個哲學的女人聊天,最累,也最簡單。
給沒有在網上聊過天的人註解一下:遊客是沒有註冊名字就進入聊天室的人,後綴的編號是網路自動給的。這種人一般只是進來觀望一眼。
高家將不管媽媽打不打屁股,哭得更加厲害,都聲嘶力竭了。
邊緣一萍:我把剁下來的手指放進了一個瓶子,用酒精泡著。直到現在,指甲還在長,你信不信?前些日子,我離開他家,還想去地下通道賣唱,可是,我的手再也彈不成吉他了……
邊緣一萍:沒有。
第二天一早,小宋趁方難出去買菜,給哈爾濱打了個電話。
小宋急忙說:「不,不,我不掏。」
「他們的事我哪知道。」
他永遠不可能學會說話了,他將「咿咿呀呀」一輩子。
小宋:事情有這麼複雜?那你說我是誰?
這天,小宋回到家,高家將又「哇」的一聲哭出來。小宋把高家將兒子抱起來,抱著他在房子里走來走去。
方難住在那裡面。
「那這個方難是怎麼回事?」
邊緣一萍:我從來沒有出過國。
蔓紅岔開了話題:「你坐了一夜火車,也累了,先休息吧。」然後她走出來,把工人房的門關了。
邊緣一萍:主人家。
很快,他就選定了一個。
小宋:你把他的耳朵毀了!
小宋有點害怕。
小宋壓制著心中的仇恨,主動和她搭話:你好。
小宋:怎麼一直不見你?
「她家那裡很偏僻,打不通電話。這樣吧,我現在就動身,專程開車去一趟。」
方難的工作還是無可挑剔。
小宋:我不認識你呵,你怎麼知道我是小宋?
小宋回頭看,方難不見了,她已經靜悄悄地回到了她自己的房間。
小宋和蔓紅只知道有人修腳,有人捶背,還沒有聽說有https://read•99csw.com人掏耳朵。
蔓紅是個心直口快的人。
「哎,方難在你那裡怎麼樣?」
「也許她是想學學電腦吧。」
這一天,蔓紅要上班了,她和小宋還沒有走出家門,正在床上玩耍的高家將就好像感覺到了什麼,突然大哭起來。
「不用,你睡吧。」蔓紅說。
送她到車站,分手的時候,小宋還對她說:「以後我這裏要是有了機會,一定和你聯繫。當然,要是你遇到了機會,也別忘了我……」
「你回來后,立即給我打電話。」
「三個。」
那部戲叫《你我他的愛情》,二十集。劇組住在位於市中心的一家星級賓館。
邊緣一萍:你不知道我是誰,也不知道她是誰;而我只知道你是誰,卻不知道她是誰。她知道我是誰,也知道你是誰。
他給哈爾濱打了電話,告訴他,已經接到方難,不要挂念。
這個字像一根長長的針,在黑暗的夜裡一下刺進了小宋和蔓紅的某個穴位,他倆都傻住了。
小宋像被電擊了一樣傻住了。
小宋沒好意思說,他其實一直都想當影星來著,可是,至今都沒有實現這個夢。
這天夜裡,蔓紅在床上小聲對小宋說:「方難肯定虐待咱的孩子了。」
「方難,這孩子白天怎麼了?」
經常聚在這個聊天室的人,年齡大多在三十歲左右。
早上,小宋和蔓紅吃過早飯,都去上班。中午,他們都在單位吃飯,晚上才回來。
也許,就是他乘「方難」不辭而別,而小宋還沒有到家的空擋,對孩子下了毒手……
小宋:認識這麼長時間,我才知道,你有病!

頭髮

「那是啥?」她指了指床下的一台舊電腦,問。
小宋馬上查邊緣一萍的IP——千真萬確,她用的就是他家的電腦。
他的網名就叫「小宋」。
蔓紅哄了半天也哄不好,就惱怒地說:「這孩子到底是怎麼了?」
「你是不是發現了什麼問題?」
他很喜歡這個聊天室的風格,很實在,不浪漫。比方說,別人聊的是可能是男人和女人對待感情態度的區別,這裏聊的就是男人和女人大腦構造的區別。
邊緣一萍:我辭職了。
晚上,到了半夜,高家將突然醒來,大哭。
方難低聲說:「沒事的,一會兒就好了。」
邊緣一萍:是一個好主意。
小宋:在國外還是在國內?
他輕輕打開卧室門,和蔓紅躡手躡腳地走向廁所。他一邊走一邊瞟了方難的房間一眼,那裡面死寂無聲。
小宋的心怵然一驚。
邊緣一萍:你想聽嗎?
方難就沒有聲息了。
第四個保姆惡。
邊緣一萍:我沒雇過保姆,沒有這方面的心得。
邊緣一萍:主要是我性格的原因。在這個世界上,沒有任何人對你的委屈負責,因此,委屈是沒有用的。
突然,他摸到了一張臉,嚇得一哆嗦。
「我還懷疑,她……是冒牌的。」
小宋帶著方難,上了地鐵。
「吃了。我給他吃的米粥,拌了瘦肉丁,還有蔬菜末。」方難說。
晚上,小宋下班回來,方難正在廚房做飯。
高家將竟然崩出了一個字!
有一次,她把蔓紅的一條白牛仔褲跟一件紅毛衣一起放進洗衣機,結果那白牛仔褲被染紅了,蔓紅髮現之後,很生氣,因為那是她最喜歡的一條褲子,而且她對方難交代過那件紅毛衣退色,因此,她大聲對方難吼起來,方難的眼帘垂得更低了,一言不發。
邊緣一萍:全人類都在掩蓋人性中假的、惡的、丑的東西。假如,你變成一隻蒼蠅,跟蹤一個人,日日夜夜窺視他,最後,你會大驚失色——他一個人獨處的時候,木木地拉上窗帘,在黑暗中把內心深處的那些東西傾倒出來,用手慢慢撥拉……你發現,原來他和你一樣骯髒。

接站

他再摸他身下的褥子,也沒有什麼。
在小宋的印象中,她總是低著頭掃地,或者擦桌子,對花花綠綠的電視從來都不看一眼。
蔓紅又小聲說:「小宋,她……的頭髮太長了。」
「你這次來北京,是頭一回坐火車吧?」他怕她不自在,沒話找話。
她必須得熟悉小宋和哈爾濱兩方面的情況,才有可能鑽這個空子。
「她對她繼父呢?」
小宋:為什麼?
奇怪的是,他經常神出鬼沒地出現在小宋的面前,擋都擋不住。小宋最後只好對他提出警告:「你要是再干擾我的工作,我就報警了!」
「這個月我要扣你的工資——你賠的不僅僅是一個茶杯,而是一套茶具!」
吃完,她把房子收拾得乾乾淨淨,就進了她的工人房,不再出來。
晚上是小宋先回來的。他進了門,見高家將正站在沙發上朝門口看,他一定是聽見了開門的聲音,眼神里充滿了渴盼。
他想了想,走過去,和她一起做。
小宋指著腳下說:「這也是火車,這叫地鐵。」
小宋剛剛衝過去,就聽見那個空當響起了一個男人的聲音:「遊客670407。」
「你撞見了?」
想想,T18次從哈爾濱開來的列車上,竟然有兩個叫方難的!
「你去呀。」小宋說。
邊緣一萍:我在看。
接著,她又氣鼓鼓地對高家將喊道:「哭哭哭!你再哭,我打你屁股!」
「哦。你家幾個孩子?」
她到北京還不到兩個月,怎麼就學會了電腦?難道她一直在用她床下的那台舊電腦練習?
從他們的卧室到衛生間,要路過工人房。
警方一直沒有抓到兇殘的「方難」。
邊緣一萍一直沒露面。
一些本來很優秀的女人,跑到國外去,為了站穩腳跟,常常給孤寡老人當保姆。小宋想,也許這個邊緣一萍剛剛從國外回來?
儘管小宋苦口婆心地對他說,那個私人偵探已經有人演了,他還是不肯放棄。
小宋只好起身披上外衣,說:「走吧。」
她一下就站住了,卻沒有回頭,僅僅是愣了愣,馬上又朝前走了。
方難平時很少開燈,幹完活,就靜悄悄地走進去,摸黑脫衣躺下。因此,她的門縫總是黑糊糊的,不見一絲光亮,也不見一點動靜。
因為她長得太不像保姆了,蔓紅辭掉她比辭掉以前所有的保姆都堅決。
小宋:你不帶孩子嗎?

試探

蔓紅又想起了那個土辦法,在電腦上敲出這樣幾行字:
大約過了午夜,高家將猛地大哭起來,很突然,像被針扎了一樣。
她的眼睛挺大,長得也很白凈。
跌跌撞撞地進了門,他看見孩子躺在地板上,臉色蒼白,哭得滿頭是汗。
她不像第二個保姆那樣笨。
小宋:等以後你雇了保姆,可以從我這裏取經,我會教你一些如何管理保姆的經驗。跟保姆相處,每時每刻都是在周旋,在鬥爭。
邊緣一萍:因此,本來你很想見我,但是你不說。你為什麼很想見我呢?你更不會說。
而且,她和外界幾乎沒有接觸,接觸的只有三個人,小宋,蔓紅,高家將。
小宋一下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小宋想了想。方難偶爾冒出的一句話,確實不是東北話,而是普通話。
她不像第一個保姆那樣懶。
但是,一個女配角臨時變故,小宋必須在開機前找到一個合適的人。
邊緣一萍:我是田菁菁。
「我們管吃住,但是不管你穿。你明白嗎?」
又有人介紹偏方:
小宋驀地想起一個傳聞:有個孩子,夜裡大哭不止,粗心的爸爸媽媽不知怎麼回事。直到天亮,那孩子死了,他們才發現在孩子的頭髮里,釘進了一根短釘子!
「什麼問題?」
好像為了補償似的,她從口袋裡掏出一個很古舊的東西,好像是銀的,長長的,尖尖的,前面好像有個很小很小的勺。
他輕輕走上前,從窗帘縫隙朝里觀望,好像有個人,端端正正地坐在裏面。
這是他除了「爸爸」「媽媽」「姨姨」之外,說出的第四個音節!
她站在門口,低聲說:「有小偷。」
一天晚上,邊緣一萍這個名字終於在「無忌齋」閃閃爍爍地出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