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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難

空難

作者:周德東
金屬兇手得不到懲罰,它也同歸於盡了,變成了破碎支離的零件……
我在大廳消費廳轉了轉,並不見那個人的影子。
你們知道,我是坐火車去的。
如果真是這樣,那麼這一趟航班上的人都在劫難逃了!
後來的一段時間,我認為:這個詭異的人不過是我讀者中的一員,他在嚇我玩兒。所有無法理解的情節,也許只是一張逼真的面具在作祟。
「你為什麼總躲我?我是你的熱心讀者啊!你簽售那天,不但我去了,前段時間死於那場空難的人都去了……」說到這裏,他突然笑起來。
我的腦袋「轟隆」一聲,全身都輕了。
關於恐怖文學,一直有人喜歡有人拒絕。
我寧可坐牛車。慢是慢,但是不危險。
「不過,那天路上塞車,我誤機了……」
就是死,我也寧願選擇另一種死法,而不願意那樣死——
我猛地站了起來。
一是我要鬼臉簽售。
我多希望他是一個記者啊,這樣至少他就有單位,有組織,有領導。老實講,現在我有點怕他。
現在我也不知道。
我這個人從不擺譜,他們的安排讓我手足無措,我反覆說:「我住那種私人旅館都沒關係,你們這樣太鋪張了。」
「您有什麼事嗎?」
我不敢說話,豎起耳朵聆聽著。
哐當哐當哐當哐當哐當哐當哐當哐當哐當哐當哐當哐當……
「你說呢?」他突然說,聲音依然在我面前。
「我們之所以出現,只是想讓你體驗一下——恐怖是一種享受嗎?」
不過,除了我,沒有人看見——他前面的人眼睛看前面,他後面的人看見的是他的後腦勺。
我搖搖頭,說:「小姐,不用你,我自己能回去!我也能照看好自己!」
在摔落的過程中,他們的衣服都被空氣撕碎,赤身裸體……
在旁邊維持秩序的人好奇地湊近他的臉看了看,說:「好像沒顏色,周老師,您一定是看花眼了。」
他下班了,要回家了!
我和他相互笑了一下,然後,我坐在了他的外側。
「你算我了嗎?」
「你不是走了嗎?」
我覺得膽小分兩種,一種是對鬼呀神呀不存在的東西害怕,那是真的膽子小。一種是怕死,我屬於後者,這不叫膽子小,應該叫熱愛生命。
我發瘋地用拳頭砸車廂的玻璃,又用腳狠狠地踹,大叫:「師傅,還有人呢!救命啊!」
飛機不是公共汽車,說上來就上來。飛機在天上,天上沒有站牌,這個人怎麼突然就出現了?
「我不去北京。」他說。
一分鐘之後,機長來了,是一個年齡挺老的男子。
他們邀請我到他們所在的A市搞一次簽名售書。
我花幾塊錢一瓶買了一堆牌子相同的飲料,然後放在裏面,來了客人我就大方地拿出來給他們喝。
郝社長對我說:「你怎麼不坐飛機?為我們節省嗎?」
我大駭:「你怎麼知道?」
我就說:「那可能是我看花眼了。謝謝你喜歡我的書。」
他笑了笑:「我還知道這架飛機里所有乘客的姓名,包括他們的職業、年齡、愛好、生辰八字。」
飛機飛在一萬英尺的高空。半路上,突然有個人笑嘻嘻地上來了。
我說不出話來。
「有什麼話你就一次說完吧。」
「你抖什麼?」
我才不喝它們呢。
有工程師,正在研究人怎麼飛到更遠的星球的。
那麼我呢?
我不知道頭頂多高才是地面,不知道上面是蘋果園還是王府井,甚至還可能是北五環之外的荒地。
接著,我看見車廂里滿登登的坐滿了人。他們果真每個人都拿著一本我的書,有的在認真地看,有的握在手裡在打瞌睡,有的抱在胸前在想心事……
難道傳說中那個誤機的人正是他?不可能這麼巧吧!
終於,他笑著排到了我面前。
「機長!請你核查一下人數,這飛機上多了一個人!」我說。
「你……是誰?」
有戀人,正準備結婚的……
在近處看,他臉上那淡淡的顏色幾乎沒有了,和正常的臉色差不多。可是他騙不過我,我剛才明明看見他的臉發綠。
「這個傢伙是後來冒出來的!請你相信我,再核查一下,這關係到幾百條生命!」
他話音未落,地鐵猛地動了一下,開動了!風扇慢慢轉起來,越來越快。車廂里的燈也「嘩啦啦」亮起來……
我返回北京的時候,報社執意要我坐飛機。
也許,大家都想來看看我這個恐怖小說家長得什麼樣——當然,我必須說實話,那看起來很多的讀者里有兩個是我的親戚。
「周老師,您這次回去還有什麼打算?」他搭話。
「其實,我在騙你——假如上次我真的誤機了,那架飛機就不會爆炸。那天,我一登上飛機就知道,儘管這些乘客年齡不同,愛好不同,工作不同九*九*藏*書,但是,他們的死期都是一樣的……實際上,我用一隻打火機就毀掉了一架飛機,壯觀吧!我活夠了,又想死後給父母造點福,就想出了一個絕妙的辦法——登機前,買了20份航空保險。」
他的聲音很像電話里那個奇怪的聲音!我緊緊盯住他,說:「你的眼皮有點橘黃色,你的眉毛有點灰白色——不可能沒化妝。」
「周老師,是我。」
我離開座位,直接跑向了機尾的工作間。
走啊走啊,終於它慢慢停下了。
可是,我走進「天尚」賓館之後才想到——不知道房間號,不知道姓名,我到哪裡去找他呢?
我又找到那個機長,對他說:「那個多出來的人不見了!」
他無聲。
「那天我出門了,我買的正是那架出事飛機的票。」
這個人不是我的親戚啊!
他們沒有徵得我的同意,就給我訂了機票,並且讓航空售票處的人把機票送到了我的賓館。
有德高望重的老人。
「如果飛機能像汽車那樣停下來多好,我們都可以到外面活動活動筋骨,到雲彩里跑一圈。」
有工程師,正在研究人怎麼飛到更遠的星球的。
一聲巨響,我們像冰雹一樣從那麼高的天空中摔下來:「噼里啪啦噼里啪啦!」……
顛簸好不容易停止了,我高懸的心放下了一半。我暗暗發誓——下次誰讓我坐飛機我就跟誰拼了,哪怕他是郝社長!
有司機下車鎖門的聲音,但是很遙遠。我之所以聽得見,是因為靜。
「跑一圈……」
「我繞到後面又買了一本您的書。」
我看見在隊伍中探出一個腦袋。他離我還隔著十幾個人呢,朝我笑了笑。那是一個三十左右的男人,他好像認識我一樣朝我笑了笑。
車廂里的人不多,大家的臉在白白的燈光下都顯得很憔悴,都昏昏地睡著。我聽著風扇「嗡嗡嗡」的響聲,一點點迷糊過去。
這時候,陸克和那些乘客的影像一點點模糊,一點點消消隱……最後,他們都縮進了書中。
這個傢伙可能在逗我玩。
我必須到「天尚」賓館去看看!
「你看外面,天上多安靜!」
他知道我在哪裡住,不然他就不會選擇在「天尚」賓館等我了。我真怕他潛伏在我的房間里。
那些日子,A市幾乎所有的媒體都在報道我要去簽售的消息,他們提到更多的是兩件事:
放下電話后,我忽然想到一個問題:這個人是郝社長嗎?
我有點喝多了,坐地鐵回家。
在此我感謝北京有容文化有限公司的花青女士和中國電影出版社,是他們共同的努力,才使得我前三部恐怖小說問世。
我一驚。
「過去我在商業局。」
大約十分鐘之後,他風度翩翩地微笑著回來了,對我說:「人數一個不多一個不少。您多慮了,請回座位吧!」
誰都沒有過這樣的經歷,我有過。誰都沒有用拳腳擊打過地鐵的玻璃,我告訴你——那是打不碎的。至少我沒打碎,我用了全身的力氣。
報社的郝社長給我打來電話,談簽售的事。
剛才我上了飛機之後,四處看了看,沒看到他啊!
他壓低了聲音,又說:「——我說過,我在天上等你。」
然後,他就出去了。
還有一隻斷裂的保險箱,鈔票漫天飛舞。農夫只是判斷那是鈔票,因為和他平時花的錢不一樣,上面的圖像是捲髮的外國人。
西南A市一家報社連載我的恐怖小說。
「那樣我們過意不去啊。」他笑哈哈地說。「一會兒報社的車接你去機場,我還有個應酬,就不去了。」
我不能笑,因為我塗著鬼臉。
我不同意。
他依然笑著,小聲說:「——我在天尚等你。」
是個男人的咳嗽聲,就在這個車廂里,但是離我很遠,應該在車廂的另一頭!他的咳嗽不是向我提示他的存在,而是那種實在憋不住而咳嗽出來的聲音。
我正要把耳機摘下,突然聽到了陸克低低的聲音:「周老師,我在地下等你啊……」
聽說,飛機出事那天,有個人命特大——他已經買了那次班機的機票,而且是不打折的,可是,他太倒霉了,他太幸運了,他在奔赴機場的路上發生嚴重塞車,當他趕到機場的時候,已經停止了檢票,他沒有登上飛機!
「每次起飛之前,我們都要經過嚴格的核查,人數不會錯的。」機長很有風度地笑著。
機長收斂了他那職業的笑容,說:「我有那麼笨嗎?」
我抬頭望著他。
——從這個角度看,他更高超,他剛好畫到我這樣敏感的人才能看出來而其他人都看不出來的程度上……
我一邊說,一邊回頭朝後看。有人在睡覺,有人在看報紙,有人在喝飲料,甚至還有人去廁所……沒有一個人意識到大難已經來臨。九_九_藏_書
有不廣世事的孩子。
這一次,他臉上的顏色重了一些,一眼就能看出來。
「不,我是不敢坐。」
我愣愣地看他,他就是剛才的那個人。
「……現在,他們都在這車廂里坐著呢。」
「我……恐怕騰不出時間來。」
我像困獸一樣,情緒立即焦躁起來。
第二天我簽售的時候,人很多,把那家書店都涌滿了。這出乎我的預料。
有達官,可以叫飛機提前或推遲起飛的。
我把簽完字的書遞給面前的讀者時,總會自然地看對方一眼。
我的腦袋一下就大了。
那架飛機摔在了農村的田地里。麥子剛剛生髮,田地一片遼闊。風吹過來,麥浪綠油油地涌動,十分好看。陽光下還有蜻蜓飛過來。面色黝黑的農夫在田地里勞作,汗水濕透了他的衣衫……
眾所周知,最早我打算創辦第一本恐怖雜誌,結果流產。後來我又和幾家出版社合作這個恐怖事業,均告失敗。
悶熱,窒息。
拒絕這種類型小說的人,觀點一致,他們認為恐怖小說對人的精神是一種折磨和損害,差點就把我和拉登划等號。
「前幾天,他就坐在那趟出事的航班上!」
我沒有動。
我愣愣地看著他。
他們從高空掉下來,他們體驗到了從人間任何一座樓頂跳下來都無法體驗到的墜落感。他們體驗到了一個人永遠無法實現的速度……
……我慢騰騰地回到座位。
我的位置靠著舷窗。
我斷定那不是自然色。
終於我看見了他,他正神秘地跟旁邊的幾個同伴說著什麼。
我也和大家一起談論這件事。
地鐵「轟隆隆」繼續朝前行進,我不知道自己將被拉到了哪裡。在我的想象中,它一定離開了地鐵的正常運行路線,從岔道駛進了另一個地洞,這個地洞很深,前面沒有出路,是死的……
「噢……我隨便問問。」
我是一個靠恐怖吃飯的人,一般的恐怖對於我不叫恐怖。我需要大恐怖。
好一幅鄉野圖!
我的腳像抽筋了一樣難受,我承受不了腳下懸空的感覺。我兩隻耳朵的骨頭挂鉤開始劇烈地疼起來。
「4月4日?」他愣了愣,立即笑得更甜了:「你怎麼問這個?」
他沒有登上飛機,於是他撿了一條命。
次日,我到了A市,見到了郝社長之後,又一次震悚了。
我換了幾個頻道,把音量扭到最大,還是沒有聲音。
「誰?」我驚恐地問。
有一家三口出來度假的。
我的心裏一直在想這個跟我一樣畫著鬼臉的人,我認為他是在報紙上看到我鬼臉簽售的消息,故意這樣弄,幫我湊熱鬧,添氣氛。
不老實的人永遠不老實。
我夢見我站在一座摩天大樓的頂端,朝下看,人跟黃豆一樣大,我的心「忽悠」一下就翻了,陡然驚醒……
「是的,真高……」
突然,它劇烈地顛簸起來,整個飛機像個拖拉機。
我陡然想起一個傳聞:多年前,一對青年男女談戀愛,同樣被地鐵不小心拉進了地下的庫房,結果兩個人死在了裏面……
地鐵車廂里的燈總是那樣蒼白,像夢。這是在深深的地下,這是一條長長的人的洞穴,這裏永遠沒有陽光……
這都是聽說的。
有外國人,一直熱愛中國的。
我在座位上下反覆查看,沒有他的影子。最後,我拿起了座位上的耳機,塞在耳朵上。
聽到這個消息,我震驚了!
哐當哐當哐當哐當哐當哐當哐當哐當哐當哐當哐當哐當……
「你別懷疑我,我是一個恐怖小說家!我懷疑他趴在飛機翅膀上,或者鑽進了油料箱里!」
哐當哐當哐當哐當哐當哐當哐當哐當哐當哐當哐當哐當……
似乎每次空難之後都會有這樣的故事,不太可信。
「你叫我陸克吧。」
飛機起飛幾分鐘就爆炸了,摔了下來。當時的天很藍。
分歧比較大。
我想起我經常做的一個夢:
地鐵到了終點站的時候,我沒醒,也沒有乘客叫醒我!
「這飛機飛得可真高啊。」他說。
接著,遠處又有東西落下來,他再一看,是一顆腦袋。
他不笑了,說:「你讓大夥看看,我的臉上有顏色嗎?我現在就可以用清水洗給你看。」
慢慢的,城市,田野,樹林,道路……都消失了。飛機爬上雲端下面是一望無際的雲海。
我之所以有這種預感,是因為一件怪事:
「……是不是弄錯了?」
「你是記者?」
我半信半疑地回到了座位,發現那個陸克不見了!
我朝後面走過去。我的眼睛一直在乘客中掃視,尋找剛才那個表情異常的人。
這一天,天很陰,我和一個人吃喝玩樂,很晚才回來。
我是中國最早寫恐怖小說的人之一,實際上,這個破土的過程,就是跟無數的人辯駁和抗爭的過程。九-九-藏-書
簽售活動結束后,我跟報社的人一起吃飯,很晚才回到賓館。
廣播說:「各位乘客,現在飛機遇到氣流,產生顛簸,請您系好安全帶……」
「陸克……」
郝社長不可能跟我開玩笑。那是怎麼回事呢?
他想了想,竟然很友好地點了點頭:「哦,你去你去。」
我直覺,這次簽售不僅僅是簽售,還會有一種收穫,一種正常人不想要的收穫。
這是飛往北京的班機,他不去北京去哪裡?我有點傻了,沒有勇氣再深問下去,只能這樣想:他也許是在北京轉機……
一個塗著鬼臉的人在畫上定定地看著我。
哐當哐當哐當哐當哐當哐當哐當哐當哐當哐當哐當哐當……
我不知道他們是餓死的還是憋死的,反正死了,都這麼說。
陸克一直沒出現。
我抖抖地朝後退。黑暗包住了他,卻藏不住我!
為什麼作家簽售的時候就非要正襟危坐,不苟言笑?
「就是。你做什麼工作?」
「您怎麼了?」站在我面前的人不解地問我。
而此時,我看見那些摩天大樓已經變成了黃豆!
「謝謝啊。」
「你說你來的。我們都在報上把消息發出去了!」
假如我死了,誰給你們寫恐怖小說啊?
「就是剛才跟您說話的那個人啊。」
我斷定,這個人的臉色不對頭,那上面絕對塗了顏色,只是不像我的臉這樣濃。在遠處,可以看出來,在近處就有點看不出來了。
哐當哐當哐當哐當哐當哐當哐當哐當哐當哐當哐當哐當……
有漂亮的女人。
北京快到了,飛機已經開始降低高度。
整個城市都在議論這件事,幾乎都把我給冷落了。
「你幹什麼去?」他敏感地問道。
我的心亂起來。
最不應該的是,地鐵工作人員應該檢查各個車廂,確定沒有人的時候,才能入庫。可是他們疏漏了我!
有一家三口出來度假的。
「簽售啊,上次我們不是在電話里說好的嗎?」
我驀地想起,我簽售那天,好多讀者的表情都好像不正常!
我的寒毛一下就豎起來了!
他十分緊張地說:「你是誰?」
燈忽地滅了,四周漆黑一片。接著,風扇也一點點停了。
有達官,可以叫飛機提前或推遲起飛的。
那麼,我到底會遇到什麼事呢?
我低頭為後面的人簽名。
他笑著拿起我的書,突然彎下腰,說:「周老師,我想和您聊聊。」
我摸索著在座位上坐下來。
那個司機似乎已經離開了,四周一片死寂。
他說的是天上,不是天尚!
「我要見機長!」
我進了門之後,先打開衣櫃看了看,什麼都沒有。接著,我打開了衛生間,裏面也沒人。最後我又看了看床下,以及落地窗帘的後面……
我更信任在地面上跑的交通工具。萬一有個三長兩短,總不至於那麼絕望,總會有一線生機。在飛機上,你朝哪裡跑?
我朝後面看了看——不是因為累,希望隊伍短點,早點結束,而是希望隊伍長點,越長越好。
我聽著黑暗中自己的心跳。
我站起來,前前後後地找了半天,還是不見他的蹤影。
巨大招貼畫上的我,臉是綠的,眼睛是橘黃色,眉毛是淺白色,挺嚇人。我簽售的時候要化妝,要跟招貼畫上的鬼臉一模一樣。
沒有人幸災樂禍,大家都很沉痛。因為那些人死得太突然,太可惜。
飛機飛在天上,我無處可逃。這個怪人就近近地坐在我身邊,我甚至感到有些擁擠……
我簽售的前一天,A市的一架飛機就出事了。那天是4月4號。
他笑著讓開路。
「我不認識他,他突然就出現在我旁邊了。」
我住的賓館旁邊還有一家賓館,叫天尚賓館。我馬上想到他也不是本地人。
這不是說我這個人不正常。認識我的人都知道,雖然我寫恐怖小說,但是我的內心明朗,並不變態。我之所以喜歡「正常人不想要的東西」,完全是因為職業的需要。
窗外是洞穴一般的黑。
有富甲一方的男人。
沒想到的是,我偶爾又朝長隊的後面看了看,竟然又看到了一張淡綠色的鬼臉,跟前面走過去的那個人一模一樣!
他就笑:「哈,你膽子那麼小啊!」
我是一個玩恐怖的人,我想今後我一定會遇到很多類似的事情,必須要做好心理準備。
你聽懂了,我的預感是——這次簽售我將遇到恐怖的事情。
我越看他越不對頭,我覺得他的臉好像有點淡綠色,而他的眼皮好像有點橘黃色,他的眉毛則有點灰白色……
哐當哐當哐當哐當哐當哐當哐當哐當哐當哐當哐當哐當……
「對,陸克。」
以前,每次飛行在10000尺高空的時候,對於我都是一種煎熬。時間過得慢極了,比坐火車還要長。
一般人對地鐵的了解都少https://read.99csw.com之甚少,誰都不知道它出現了故障在哪裡修理,如何調度,車庫在哪兒……
我不敢正眼看他了,而他一直都在看著我。
后一個讀者是個小女孩,她不停地朝前湊,他就走開了。
我打開房門的時候,心猛烈地跳起來。
「現在呢?」
我面無表情地在我的書上寫著字。我的字寫得全世界第一獨特。
「我們都是你造出來的。」
飛機的引擎聲很響,響徹雲霄,好像飛得很費力。
幾百個冤魂生前的驚叫聲!
陸克的最後一句話在我耳邊回蕩:恐怖是一種享受嗎?
機長觀察著我的眼睛說:「先生,您是不是身體不舒服?」
接著,就是開拓市場,應付幾乎所有文人的排擠……
我把眼睛閉上,希望自己睡著,一直睡到飛機平穩落地再醒過來……
那個上廁所的人已經回來了,他走到我們跟前時,無意中看了我身邊的這個男人一眼,一下就停下來,瞪大了眼睛!而這個陸克並沒有看見他,陸克一直面對著我。我感覺,那個人似乎認識陸克,呆了半晌,終於他驚惶失措地走開了。
有醫生,可以把一條掉下來的腿重新接到身體上的。
可是,我為什麼聽不見他的腳步聲?他咳嗽第三聲的時候,已經在我對面了!
飛機上的人不多,我身邊的幾個座位都空著。
「4月4號那天你出門了嗎?」
我這個人很隨和,對什麼事都能寬容和理解,就是那種沒什麼毛病的人——但是,我對簽售這種事很反感。
我膽子不小。但是我不敢坐飛機。
我馬上意識到,這趟車不再循環,它到了終點,要歇息了。現在它要開進地下的車庫,至於下一次什麼時候開出來,鬼才知道!
過了一會兒,我迷迷糊糊覺得身邊坐下了一個人。我睜開眼一看,竟然是那個也塗著鬼臉的男人!他笑吟吟地看著我。
我登上了一堆可以飛上天的金屬中。
「他們都在看你的書呢!」陸克說。
我依然在寫我的恐怖小說,依然在天氣好的日子里偶爾接受採訪,依然在天氣不好的日子里偶爾邀來陌生的異性吃喝玩樂……
有明星,做一次廣告就能買下飛機一個翅膀的。
首先出版是一個最大的難關。
可是,這個農夫的身邊突然一聲巨響,他轉頭一看,就看見了一條血淋淋的大腿。
我知道他不會就這樣消失的——恐怖剛剛開始,他一定還留下了什麼伏筆!
我猛地想到:也許上次我和郝社長通電話的時候,我和他的聲音都被攔截了,傳到對方的耳朵里變成了另外的樣子。我和他用的都是手機。我懷疑有一種莫名其妙的東西在空中篡改了信號。
「郝社長,我是想坐火車走的。」
「……陸克?」
陸克眼睛奇亮,正等著我回來。
整個世界天翻地覆!
「4月4日?」他愣了愣,立即笑得更甜了:「你怎麼問這個?」
時間可以消磨一切,包括山崩地坼的情感,包括瀕臨崩潰的恐怖。幾個月之後,我終於把這件莫名其妙的鬼事情忘得差不多了。
二是恐怖小說家不敢坐飛機。
黑匣子吞進每個人最後的留言!
「我不是記者。我什麼都不是。」他有點不好意思地說。
他笑哈哈地說:「周德東,你不是說你太忙,不來了嗎?怎麼突然又來了?來了就好!我立即派人聯繫書店,明天就在報上發消息。」
他說過,他在地下等著我!
「你的臉塗了綠色。」我說。
我忽然產生了一個極為恐怖的設想:每次發生空難,地面的人都不會看到飛機上的真實情況。是不是每次空難之前,飛機上都曾出現過這樣一個莫名其妙的人?比方說,登機時是300人,到了天上,就變成了301人。而這個多出來的人,正是前一次空難的一個乘客。飛機墜毀之後,屍骨又變成了300具……
我走過去,彎下身低低地問他:「請問,你認識坐在我身邊的那個人嗎?」
那麼大的鐵東西,真的就能飄飛在天上?飛機發明這麼久了,但我依然對這件事持懷疑態度。
「沒有。」他說。
一個正在調製咖啡的空姐攔住了我:「先生,您需要什麼?」
「——我相信,您一定會來的!」
最後,我的眼光落在了那張招貼畫上——我的招貼畫在賓館里懸挂了一張。
有醫生,可以把一條掉下來的腿重新接到身體上的。
他排到我面前的時候,我發現他臉上的顏色又淡得像正常人了。
「被除名了……」
可是,這一次,我去了。
陸克站在我面前,臉依然是綠的,眼皮依然是黃的,眉毛依然是灰白的。
他在天上出現,又在天上消失。
可是,為什麼別人看不出來?
我坐的竟然又是和上次空難同一型號的飛機。
地鐵還在朝前走,朝更深的九*九*藏*書地方開,朝更黑的地方開。
飛機緩緩滑行。它拐來拐去,尋找起飛的時機。終於,它加速了,越來越快,猛地騰空而起。
我三心二意地離開了。
這時候,在我四周,咳嗽聲此起彼伏地響了起來!我伸手一摸,座位上坐滿了人!
多高超的化妝啊!
這是一個好辦法,教給你們。
我盼著閉路電視打開,轉移注意力,可是那電視教完緊急自救的一些簡單操作方法之後,就不再播放了。
可是,三天後,郝社長又打電話來,他說:「周德東,你怎麼還沒到?」
我突然問:「你叫什麼?」
「沒錯!我和他是中學同學,他在商業局工作。我們同學都知道他坐飛機遇了難!」停了停,他又說:「你千萬別問他這件事!」
當晚,我就坐火車向A市進發了。
「我等著你。」他重複了一句。這句話我聽過的。
我借口太忙,謝絕了他們的邀請。
這些不正常的顏色並不誇張,都很淡很淡,甚至很難看出來,甚至可以說是正常的,但是越仔細看越能感覺出那不是自然色。
好像線斷了一般,耳機里沒有任何聲音。
這些完整的人都在瞬間變成了零件,額頭,臉,大腦,手,肺,生殖器……
過了很長時間,對方又咳嗽了一聲——這次竟然離我近了許多!他朝我這裏走過來了!
「我……可以再去一趟廁所嗎?」我的聲音開始顫抖了。
「你,你也去北京?」我結結巴巴地問。
「……好的,您稍等一下。」
「啊,我一坐飛機就有這種反應。」
「我去幹什麼?」
我對陸克說:「你讓一下,我去解個手。」
有戀人,正準備結婚的……
轉眼兩三年過去了,我一直沒有停止努力。
他好像沒明白我的意思,仍然笑著看我。
那個人剛離開,郝社長就打電話過來了,問我拿沒拿到機票。
他冷不丁又說:「這趟航班上,還有一個我過去的老同學呢。」
不可能是一對雙胞胎吧?
機長想了想,笑著說:「好吧,您在這裏等一下。」
我想了想,說:「那好吧,我去。」
「我有重要的事,請立即幫我找機長!」
每個座位上都擺著一本我寫的恐怖小說。
「對不起……」我急忙把目光收回來,繼續為他簽字。
完了,我已經離開了我貪戀的地面,懸空了。
若有若無。草色遙看近卻無。
我如果我不去見他,萬一他深更半夜到我的房間來找我怎麼辦?
機長對身邊的一個空姐說:「你把這位先生扶到座位上去,要照看他一下……」
陸克指了指那些乘客說:「實際上,我,還有他們,都是一些影像而已。」
有明星,做一次廣告就能買下飛機一個翅膀的。
我又一驚。
「還是寫作唄。」
車廂里轉眼變得一片空蕩。
「還有這個機組的所有人,我都一清二楚。剛才那個空姐叫姜虹,也是彩虹的虹,她19歲,酉時生。她的男朋友在機場工作,是個技|師。她男朋友不知道,她同時跟一個有錢人同居,那個有錢人給她買了一輛跑車……我說這些你肯定不信,我說你吧。你是陰曆一九六七年八月初九寅時出生。你屬羊,你的命不好。」
我愣了一下,說:「我沒說我去呀!」
我卻覺得閱讀恐怖小說能得到一種另類的快|感和享受。
哐當哐當哐當哐當哐當哐當哐當哐當哐當哐當哐當哐當……
「你買那麼多書幹什麼?」
報社好像是為了補償似的,把我安排在了A市最好的賓館,就是那種冰箱里的飲料一瓶幾十塊錢的。
我感到手腳發冷了。
從另一個角度講,我這是對喜歡我的讀者負責。
「為了跟您再說一句話呀!」
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我突然聽見黑暗中傳來一聲咳嗽!
我輕聲問:「你也化妝了?」
「對呀,你怎麼知道?」
大家都排著隊。
我惟一的指望就是等待這趟地鐵開出車庫了。我告誡自己,不能暴跳如雷,不能崩潰,不能再拳打腳踢,不能消耗體力,要平靜,坐下來,不動,等待轉機……
「當個作家也挺辛苦的啊。」
好像為了證實給我看,他指了指前面的一個人說:「那個女人,穿紅衣服的那個,她叫張麗虹,彩虹的虹,她是一個公司的財務總管。她是陰曆一九六二年三月初四子時出生。不信你去核對一下。」
「真安靜……」
「4月4號那天你出門了嗎?」我問。
我瞠目結舌地望著他。
有外國人,一直熱愛中國的。
我驚愕了。
當我醒來的時候,我突然發現地鐵里已經一個人都沒有了,只剩下了我自己!
「你是不是……經常出差?」
當然,那是我自己。
那些乘客中有富甲一方的男人,有漂亮的女人,有德高望重的老人,有不諳世事的孩子……
飛機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