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死我活
這時候，賈小亮恨不能一頭撞過去，把汪東那個酒杯撞翻，摔碎。汪東肯定已經知道他們兩個人的陰謀了，不然，他怎麼會說這些話？
「可能是我緊張過度了。」
樹林里充滿了詭異之氣。
那兩個人一邊小口抿一邊在酒杯的掩護下偷看他。
到了樹林前，兩個人跳下車，把死沉的汪東拖下來，抬著他朝樹林里走了一段，都累得上氣不接下氣。
唐景山草草埋了汪東和賈小亮，開車回小鎮。這時候，天都快亮了。
「哎，你說，人的腦袋有多重？」他問唐景山。
「……」
他跌跌撞撞地走近那檯面包車。
在子彈射穿他大腦的一瞬間，他還聽見了槍響。「噗」的一聲，一點都不大。
他轉頭看了看唐景山，唐景山也轉頭看了看他。
唐景山急忙說：「汪東，你吃點菜。」他的聲音顫顫的，有激動也有緊張。
接著，兩個人都緘默了。
白天，他和賈小亮挖完了土坑之後，他把賈小亮支回去，然後，他在那個土坑裡又挖出了一條地洞，洞口離土坑大約十幾米遠。離開時，他把那個地洞口用土虛掩住了。
賈小亮裝做沒事一樣看著他。
而汪東死死抓著賈小亮，一下把他也拽了進去！他是面朝下摔下去的，眼前「轟隆」一黑，睜開眼時已經在深深的土坑裡了，嘴裏摔得都是血。潮濕的土腥氣從四面滲出來，那是墳墓的味道。
說完，他縱身一躍，雙臂搭住土坑的邊沿，要爬上去了。賈小亮嚎叫一聲，抱住汪東的腿，張開血盆大口，惡狠狠咬上去。
不過他還留下了第二棵救命草——
唐景山說：「是嗎？」
「你說什麼？」
他也是腦袋朝下掉下來的，「轟隆」一聲，重重砸在了賈小亮的身上。賈小亮被壓倒在土坑裡，唐景山摞在他身上。
賈小亮在前，唐景山在後，把汪東弄上了車。
賈小亮一下不知道該怎麼辦了。他猜測，只要自己一坐下去，背對唐景山，他就可能舉刀子扎進自己的后心。
實際上這個地方離他們挖好的土坑已經不遠了，麵包車大約又走了十幾分鐘。但是這一段沒有路，長滿荒草，坑坑窪窪，走得很費勁。
那隻毛瑟瑟的活物「呼啦啦」地追上來，不過它沒有追上汪東。汪東奔跑的速度太快了，像一頭豹子。
接著，唐景山開車在荒草亂石中繞到了汪的前面。白天，他在山上轉了好幾圈，比汪熟悉這裏的地形……
唐景山一個人駕車，心裏恐懼極了。他時不時朝後面的座位看一看，有幾次麵包車差點衝下山路旁的溝壑。
賈小亮意識到唐景山一直沒說話，就問：「你怎麼了？」
昨夜，他們三個人駕著麵包車逃離了家鄉，租個房子，藏匿在了這裏。
唐景山極其不自然地說：「汪東，看你說的，我們怎麼能殺你呢！」
汪東說這句話時，眼睛里閃過一絲冰冷的光。
「……」
麵包車是賈小亮的。
他知道唐景山的懷裡藏著一把刀子，那本來是一個工藝品，但是被唐景山打磨得特別快。萬一拼了命，他希望唐景山用那把刀子一下就扎進汪東的心臟。
風停了，樹林里一點聲音也沒有，靜得令人不安。
賈小亮的手「突突突」地抖，那是嚴重體力透支的結果。
汪東淡淡笑了笑，又意味深長地看牆角那兩把鐵鍬：「你為什麼不買三把，只買兩把？」
唐景山停住了，他沒事一樣說：「完了？」
他總想到，他和汪東給賈小亮下套時，汪臉朝下趴在車上的樣子。
唐景山找了一些舊報紙，跑到草叢裡去解手了。兩旁的草木黑糊糊的，顯得很陰森……
停了車一檢查，一隻前輪果然癟了。
賈小亮一下站起來，說：「好了。」
「多此一舉吧？」
他怎麼都想不到，當他蹬著柜子，把那些錢從天花板上取下來時，一個警察正在他腳下仰著臉看他。
賈小亮急忙避開他的眼睛，轉頭看唐景山。
唐景山開車進了小鎮之後，心開始激動地「怦怦」亂蹦。
當汪東發瘋地挖開那個土坑，沒有找到唐景山，又快步走出樹林的時候，唐景山靈機一動，跳進土坑，把賈的屍體從那條地洞里拖出來……
「你是說他？」
「也是，肯定沒人量過。」
「你誤會了，沒有，真的沒有。」
他愣住了。
「噗！噗！」賈小亮聽見撬杠砸在腦袋上的聲音。然後，唐景山氣喘吁吁地爬了回來。
麵包車開出了院子，朝山裡開去。
汪東把視線收回來，看著酒杯說：「小亮，你的臉色很不好。」
他說完，就站在了那裡，好像在等著。
那天晚上，唐景山又帶著賈小亮找到他。喝了一瓶白酒之後，汪東陰著臉，吐出了一個字：「干。」
唐景山摸了摸他的心口，大聲說：「來，抬他上車！」
一年後，汪東兩手https://read.99csw.com空空地回來了。
迎面開來一輛車。
賈小亮突然說：「把他分解了吧？」
這時候，賈小亮都想站起來逃了！他覺得，汪東好像什麼都知道了。假如露一餡，他馬上就會跪倒在地，告訴汪東，殺他是唐景山的主意。
第二天，他們就找到汪東，把這個想法對他說了。
風一陣陣吹過來，樹葉「呼啦啦」響。唐景山警惕地四下看了看。
他輕輕走出屋子之後，唐景山就把門鎖上了，然後兩個人氣喘吁吁地來到院子外，蹲在黑暗中，都不說話，一支接一支地抽煙。
只剩下賈小亮和那具屍體了。
為了事情暴露晚一些，三個人把作案時間定在了周五，就是昨天。銀行至少要在周一才能發現錢不對，而這兩天，他們早逃到了外省。
他一邊說一邊掏出一支煙，點著，猛抽了幾口。他的手抖得厲害。
汪東舉了舉酒杯又說：「這個夢還沒有完。最後我夢見被我拽進土坑裡的那兩個人不是你倆。」
唐景山說：「再擴大一點。」
唐景山的腦袋插|進了幽邃的夜空中，看不清表情。
風停了，樹林里很靜，只有一種鳥在叫，叫聲極其古怪：「啊！…啊！…啊！…」他懷疑就是剛才那種毛瑟瑟的活物。
賈小亮整個腦袋上的青筋都暴出來了，充血的雙眼圓睜，像兩個鮮紅的棗。
出了鎮子，突然車軋在一塊石頭上，猛地顛了一下。
唐景山說：「這傢伙的腳脖子和柱子一樣粗，你抓不住。你去抬手。」——後來賈小亮才知道這都是唐景山有意安排的細節。
說了一會兒話，汪東的眼睛越來越朦朧。終於他說：「我困了，先睡一會兒啊。」
他麻利地攀上了地面。
汪東把土坑填平之後，在光禿禿的地面上扔了一些荒草，然後，坐在上面，撕下褲腿，摸了摸那塊缺失的傷口，用撕下的褲腿把它緊緊包紮了。
「那就把他的腦袋切下來。」
唐景山看著前方的路笑了一下，說：「你開始防備我了。」
這次，他們歇了好長時間，終於把汪東的屍體抬了起來，趔趔趄趄地抬到了剛剛挖好的墳墓前。唐景山說：「我喊一二，我們一起扔。」
唐景山問：「這車怎麼了？」
「好……」
這是賈小亮的車！
「還沒擰緊。」
唐景山說：「那你躺下吧。」
賈小亮受驚地抖了一下，說：「汪哥，求求你，不要活埋我！」他的聲音像風中顫抖的蛛絲。
汪東眼裡的光好像一點點散了，他迷迷濛蒙地看著唐景山和賈小亮，含糊不清地說了一句：「……我們還會再見面嗎？」
突然，高大威猛的汪東把酒杯放下了。
他有點害怕了：「要不然就算了……」
「扔！」唐景山一邊喊一邊用力一甩，把汪東的腿扔了下去。
唐景山也朝後看了看，有些猶豫地說：「不用了吧？」
「你的耳朵真靈啊，我趴在車上實在不舒服，翻了個身，就被你聽見了。」
他低聲說：「那有個警察一直在看我們。」
透過風擋玻璃，汪東看見那個人直直地坐在駕駛的座位上，滿腦袋的青筋鼓暴，血紅的雙眼瞪得圓圓的，定定地看著前方。
「這酒味不對。」他說。
他慢騰騰又回到樹林里，回到土坑前，拿起鐵鍬，填土。
是賈小亮。
過了一會兒，唐景山緩過來一點，站了起來：「等我一下，我去把鐵鍬拿過來。」說完，他搖搖晃晃地朝遠處的車走去。
而沒有他倆，汪東的錢也不能從銀行拿出來。
窗外的那條狗又叫了起來。唐景山警覺地聽了聽，說：「不會是警察吧？」
「……」
唐景山說：「白天買鐵鍬的時候，有個警察一直在盯我。」
應該說，唐景山是三個人中最狡猾的一個。
他們了解汪東，他不但長得壯，膽子也大。他在漠河好像有命案。
唐景山跑過來時，發現了賈小亮和汪東的距離發生了變化，他笑了，他的笑在黑夜的風中令人不寒而慄：「你膽子挺小啊。」
這時候最黑暗。
賈小亮說：「肯定是車胎爆了。」
接著，他站起來，撿起剛才從唐景山身上奪下的旅行包，準備離開。
汪東端起了那個有安眠藥的酒杯……
「你想知道我的腦袋有多重，是嗎？是十四斤半。你的呢？」
「汪東這個人不行，太狠毒，殺他算是除了一害。」
他們想在這裏躲一段日子，避避風頭，再想下一步……
如果不用安眠藥，賈小亮和唐景山根本殺不死汪東。他們兩個都很瘦弱，而汪東卻高大威猛，令人生畏。
賈小亮萬分擔心汪東發現這杯酒有問題，那樣的話，他和唐景山今天誰都活不了。
賈小亮想了想說：「不知道，反正我感覺不對勁兒。」
賈小亮一步就跨過去，抱起汪東的上身。唐景山抓起汪read.99csw.com東的腳，兩個人歪歪斜斜地走出了房子。
「為什麼？」
實際上，那100萬就藏在租來的那個房子的天花板里。
車裡總共三個人，其中一個死了。賈小亮自己沒咳嗽，唐景山說他也沒咳嗽，那是誰？
「對對對，碰一下。」
銀行很快就會發現，他們的職員汪東攜巨款潛逃了。警方會四處抓捕他。
賈小亮走到屍體前，伸手抓腳脖子。
賈小亮又哆嗦了一下。
這時候，賈小亮忽然多了一份恐懼。
賈小亮和唐景山經常一起賭錢，一起嫖娼，關係不斷加深。前些天，他倆從一個髮廊出來，一起吃夜市時，唐景山想出了一個發財之道：和汪東聯手，利用他的職務之便，裡應外合，從銀行里搞出100萬元，然後，三個人逃之夭夭。
「砸。萬一他沒死，緩過來，咱倆都得死在他手裡。」
汪東夾了一口菜，吃進去，一邊嚼一邊還是看牆角那兩把鐵鍬。
有人咳嗽了一下。
唐景山和賈小亮之所以要除掉汪東，主要是擔心被警察抓獲。
他話音未落，唐景山就從天而降。
他是什麼時間乾的？他把錢藏在哪兒了？
賈小亮一下就站起來。
早晨，趁汪東睡覺，唐景山和賈小亮開車出去，到山上找好了棄屍的地點，挖好了坑。
賈小亮和唐景山都愣愣看汪東。
汪東身高1.9米，體重200斤，身手偏偏十分敏捷。
畢業后，他們都沒有考上大學，賈小亮開麵包車拉活掙點錢，唐景山一直閑著，成了小混子。而汪東到漠河去了，聽說是去淘金。
汪東也眯著眼定定地看他倆。
他扔下鐵鍬，起身就追。等他跑過去，那黑影已經不見了。
一個毛瑟瑟的活物，突然從兩旁的一棵茂密的樹上飛下來，撞在了麵包車的風擋玻璃上，又倉皇地飛走了。在明晃晃的車燈中，賈小亮看見了它沒有嘴。
他能不能從土下再爬出來？
他們互相看了看，唐景山說話了：「那是我上午出去買的。」
唐景山迴避著汪東的眼睛，低低地說：「我總擔心警察突然闖進來，或者有人來搶錢……」
他一直跑到山路上，終於跑不動了，放慢腳步，朝小鎮方向走去。
唐景山爬起來，舉起手，愣愣地看對方。
「汪東。」唐景山聲音不大不小地叫了一聲。
車燈晃眼，汪東用胳膊嚴嚴實實地擋住了臉——今晚，他至少殺了一個人，這時候，他不想撞見任何人。假如樹林里的屍體被發現，那麼，任何一個在這裏看見他的人都可能成為人證。
賈小亮吃力地掉轉過身子來，一張黑糊糊的臉已經近近地貼在他眼前。賈小亮定定地看著這張臉，眼淚「嘩嘩」地流下來，那是恐懼、絕望、委屈、悔恨、憤怒、悲傷、求饒……
他急忙掏出打火機打著，看清包里竟然是一沓沓的冥錢！他忽然想起，他從坑裡爬上來，抓住唐景山朝坑裡扔的時候，唐景山曾大聲叫喊，好像在說：「殺了我你會後悔的！……」當時，他沒多想，就把他扔了下去……
汪東又把酒杯送到了嘴邊。
他繞到屍體的頭上，抓起屍體的兩隻手腕子。這惡人的手腕子跟平常人的腳腕子一般粗。
唐景山把手伸向懷裡的動作，使他想起唐景山的那把刀子——埋汪東的時候，唐景山會不會殺了自己，和汪東一塊埋了呢？那樣，這100萬就是他一個人的了……
賈小亮全神貫注地開車，唐景山賊眉鼠眼地朝四周張望。
有個毛瑟瑟的活物突然從樹上飛下來，撞到了他的額角上。他一驚，抬頭看了看，遠處好像有個奇形怪狀的黑影，正踉踉蹌蹌地朝前行走……
正當賈小亮坐在地上擰螺絲的時候，有人悄悄地接近了他。
他打個冷戰，警覺地停在了離屍體很遠的地方，不敢走過去了。
「咱三個現在是一條線上的螞蚱，跳不了你，也蹦不了我，我們怎麼會有什麼事瞞你呢？」唐景山說。
路況很糟糕，車不停地顛簸。
「我把他倆約到我的住處喝酒，喝得差不多了，我慢騰騰地撥出刀子說，我得送你們哥倆上路了。他倆一看事不好，起身就跑——可是，很遺憾，他倆一個都沒跑了，我像殺雞一樣一個接一個地殺掉了。」
這是一個陌生的小鎮。
車停了。
「……」
「不是，剛才他的頭髮在動……」
汪東大笑起來：「我白天睡覺做了個夢，我夢見……」
汪東聽了后，沒表態。看得出來，他有些猶豫。
賈小亮低著眼，緊張得全身都好像失去了知覺。
又往下挖了幾尺，賈小亮說：「現在夠深了。」
「朝腦袋上砸。」賈小亮叮囑他。
唐景山嚇得一激靈，一下摔下來。
他在銀行工作，經驗十足，他一下就摸出，包里裝的不是人民幣！
賈小亮心虛地蹲下身，一htｔｐｓ://ｒｅａｄ•９9csｗ•ｃom邊擰螺絲一邊回頭跟唐景山說話。
不知道坐了多久，他終於站起來，快步來到樹林外，鑽進了麵包車——他要看看那100萬在沒在車裡。
假如讓汪東消失，警察永遠找不到他，那麼就死無對證了。大家會認為，這傢伙可能逃到了國外……
車開到汪東近前的時候，汪東忽然感到不對頭，因為它突然加大了油門！
他們疲憊不堪地坐在地上。
賈小亮和唐景山都低下頭，不看汪東的臉，一口接一口地抿酒。他們都在用眼角觀察著他的反應。
「沒有哇。」
賈小亮又緊張起來——唐景山挖這麼大的坑幹什麼？
唐景山想了想，說：「這樣，你先回去，他要是問我，你就說我在街上買點東西。」
「兩個男人只要一起嫖過娼，就沒有什麼可以遮掩的了；再一起殺過人，那肯定就能成生死之交。」
「還有你，你的臉色也難看。你倆有事瞞著我。」
唐景山看了看賈小亮，也跟著傻笑起來：「嘿嘿嘿嘿嘿嘿……」
小鎮的人都睡了，一片死寂。
汪東咽進最後一口啤酒，突然盯住了賈小亮，眼睛射出了咄咄逼人的光。
此時，他的每一個細微動作都牽扯著賈小亮的全身神經。
他是不是在表演？
他背著那個裝著100萬人民幣的旅行包。
「想幹什麼幹什麼。」唐景山的語調平淡如水。
「你不是有刀子嗎？」
可是，汪東喪心病狂，連聽都不聽，就把他扔進坑裡，埋了。
成功其實很容易。現在，他們共同擁有了100萬。
「我聽見有人咳嗽。」
賈小亮覺得唐景山是不敢。
「你別嚇我啊。」
他們幹了一個多鐘頭，一直挖了一人半深。
他們在農具商店買鐵鍬的時候，唐景山好像發現了什麼可疑情況，他拉著賈小亮急匆匆地走了出去。
他們選的棄屍地點是一片很大的樹林，遠離盤山公路，荒草叢生，怪石嶙峋，四周不見一個人影兒。
賈小亮驚恐地轉頭看了看唐景山：「是你嗎？」
這個人在汪東的屍體前蹲下來，輕輕擦了擦汪東鼻孔流出的黑血……
車突然不走直線了，像一頭髮瘋的公牛，左右搖擺起來，賈小亮使勁把握著方向盤。
他把車裡翻了個遍，還是沒找到一張鈔票。
賈小亮說：「咱們得趕快回去了，不然一會兒汪東醒過來，會懷疑。」
很快，他就挖到了一個人。他像拔蘿蔔一樣把這個人從土裡拔|出|來，一隻手打開打火機，另一隻手扑打掉這個人臉上的土——是賈小亮。
「一二——」
唐景山搖搖頭，躡手躡腳地走到門口，朝他勾手。賈小亮這才明白，他是在叫自己出去。
賈小亮驀地後悔了，他不該一路上都在說汪東的壞話。雖然這個惡人死了，可是他的耳朵一定還聽得見！
唐景山說：「汪東，你快喝吧。」
他沒有逃跑，再一次走回來繼續填坑。最後，他把鐵鍬也埋在了土裡……
很快汪東就不笑了，他說：「什麼夢都可能做啊。最後，我還夢見，你們把我的屍體推進那個土坑的時候，我把你倆都拽了進去。」
賈小亮就把煙放進了口袋。
唐景山朝賈小亮使了個眼色，指了指屋外。賈小亮以為他想動手了，使勁皺著眉朝他擺手，意思是——現在肯定不行。
離那個土坑還有幾十米。
唐景山說：「假如真的被跟蹤了，你不殺人也跑不了。」
警察舉著槍對準他的腦門，低聲說：「別動！我是警察！」
唐景山把手伸向懷裡，回頭看了看臉朝下的汪東：「怎麼了？」
「……」
他極具深意地打量著兩個人的眼睛：「我夢見，你倆把我殺了。」
現在，他只剩下了這台車了。
汪東警覺地說：「哎？好像有一股怪味？」
賈小亮感到這傢伙的屍體簡直比一頭熊還重。
汪東把他扔到一旁，繼續挖掘，而且加了速。他又朝下挖了很深，複原了剛才那個坑，竟然沒見到唐景山的屍體！
「那東西除了挖坑，什麼用都沒有！」汪東冷冷地說。
他忽然想起汪的話：警察要是真跟上了我們，十有八九是穿便衣……
他們把汪東抬上車時，汪東的腦袋磕在了堅硬的車門角上，「哐當」一聲，血就流出來了。
唐景山也鑽進來，坐在了他旁邊。
這時候，唐景山在上面喊：「汪東，快上來吧，我們趕緊埋了他。」
汪東猛地放下胳膊——眼前正是賈小亮的麵包車！就在他愣怔的一瞬間，麵包車一下撞過來！他在半空中轉了一圈，然後「撲通」一聲摔在亂石上。
地面下似乎在微微地拱動，也許他們還在土裡掙扎……
是那種憋不住噴出一點點的咳嗽，很壓抑。
唐景山笑了笑，有點戲弄地說：「不，一人一半。」他說著，慢慢朝前湊了一步。
過了好長時間，黑糊糊九*九*藏*書的駕駛室里才走下一個人。
汪東還保持著剛才的姿勢。
兩個人又把汪東翻了過去，讓他臉朝下趴著了。
就在這時，賈小亮明顯感到汪東的兩隻手慢慢用了力，反過來抓住了他的手腕子！他驚駭地低頭看了看汪東的臉，頭髮「刷」一下就豎了起來——夜色昏暗，他隱隱約約看見了一雙陰冷的眼珠子！
唐景山隔著汪東高大的屍體看過來：「嗯？」
賈小亮問他：「怎麼了？」
汪東站起來，搖搖晃晃走到床前，一下就躺了上去。
他恨不能嚇死汪東。
月亮晦澀，唐景山黑著臉，看不清表情。
賈小亮的心一哆嗦，但是他馬上想到，汪東已經是一具屍體，再也不知道疼了。
賈小亮一邊往起爬一邊號啕大哭：「景山啊，他要殺你呀！……」
兩個人拚命往起拽，屍體剛剛離開地面，「撲通」一聲又滑落下去。剛才，兩個人把汪東從樹林外抬到樹林內，力氣都使完了。
大約過了半年，汪東的老爸通過關係，把他安排到了銀行工作，他就很少找賈小亮和唐景山了。
昨夜，三個人逃出來之後，這個旅行包一直由唐景山背著。汪東萬萬沒想到，唐景山竟然偷梁換柱了！
賈小亮就一個人開車下山了，留下唐景山繼續挖那個坑。
汪東瘋了一樣抓起鐵鍬飛快地挖土，他要挖出唐景山！儘管唐景山肯定已經憋死了，他還是要挖出來看一看，這是他惟一的辦法了！
他沒有反應。
「是不是你咳嗽？」
汪東靜靜地躺在雪亮的車燈前。
汪東後退幾步，撒腿就跑。
他藏在一棵樹后死死地盯著汪。
賈小亮和唐景山都沒有回頭，好像誰回頭看誰就得做出解釋似的。
他順手拿起車上的一個撬杠，說：「小亮，你……再砸他幾下。」
「景山，其實我一直覺得你這個人挺講義氣的。」
唐景山接過沉甸甸的撬杠，從兩個座位中間爬了過去。
他一邊說一邊端起自己的杯子喝了一口，吧嗒吧嗒嘴，說：「可能是過期了。汪東，你吃點菜。」
這時，賈小亮已經崩潰，他驚駭地大叫著，手亂抓亂撓，腳亂踢亂踹。
賈小亮抖了一下。
唐景山為兩個人解了圍，賈小亮也不能幹瞪眼，他舉了舉酒杯說：「汪東，咱們喝！」
這個人額頭上的青筋鼓暴，雙眼通紅，全身粘滿了土。
另外兩個人定定地看著他。
現在，他真死了嗎？
汪東也哈哈大笑。
汪東連叫都沒叫，只是用力一蹬腿，就把賈小亮踹倒了。
唐景山跑進房子去拿鐵鍬。
兩個人同時回過頭，看前面。
「汪東，你，你別多想啊。」賈小亮說話都結巴了。
他慢騰騰地走向汪東。
汪東說話了，他的聲音像鬼一樣：「聽說，這個地點是你選的？」
「我不怕，是他的頭髮……」
汪東變得像木頭一樣僵硬。
土坑還沒有填平，他想汪應該不會走開。當汪再次返回來，沮喪地填土坑的時候，他背起賈小亮的屍體，放進了麵包車，讓他端端正正地坐在駕駛員的座位上……
但是，賈小亮總不能讓他走開。如果打草驚蛇，那麼他可能就連遮掩都不遮掩了。
兩個人死死盯著汪東的臉，過了好半天，還是一動不敢動。
風大了起來。
賈小亮和唐景山互相看了一眼。
賈小亮驚恐地看了看唐景山。
「來，把他翻過去。」賈小亮說。
一百捆百元鈔票，都是嶄新的。
正是那個和汪一樣高大的警察。
「警察要是真跟上了我們，十有八九是穿便衣。」
汪東朝上看看，又低下頭，小聲說：「別怕，唐景山會和你在一起的……」
「嗯。」
而剛才，賈的屍體就坐在這個駕駛座位上。他滿腦袋青筋鼓暴，圓圓的眼睛血紅血紅，定定地看著前方……
賈小亮急忙說：「是汽油味吧？剛才我修了修車。」
「我感覺有點不對勁兒。」賈小亮突然說。
這一夜，唐景山經歷了多少次生生死死，腦子亂極了。
汪東的眼睛從賈小亮和唐景山的中間穿過，朝後面看去：「那裡怎麼出現了兩把鐵鍬？」
「那你擰啊。」
汪東繼續說：「你們還用車把我拉進一個樹林里，把我埋了。」
「……」
「我想，沒人量過。」
老實說，他沒想獨吞那100萬。他之所以全部換成冥錢，是為自己留下一棵救命草。他擔心，夜裡滅掉賈之後，汪東突然翻臉，把自己也殺了。如果真是那樣，他就可以亮出這個底牌。
「真是怪事……」賈小亮一邊自言自語，一邊手忙腳亂地開始換胎。他用千斤頂支起車身，卸下癟了的輪胎，又滾來備用輪胎……
唐景山看了賈小亮一眼，說：「埋得越深越好。最好等他變成一堆骨頭的時候，都沒有人發現。」
麵包車離開了公路，開向那片樹林。麵包車不停地顛簸，塵土飛揚。
他read•９9ｃsw•cｏｍ猛地回過頭，看見唐景山已經離他只有幾步遠了。
過了大約一個多鐘頭，他們才返回了屋裡。
汪東沒有答應。
他倆渾身就像散了架，坐在地上喘息。中間隔著高大的汪東。
沒有汪東，賈小亮和唐景山不可能從銀行拿到錢。
汪東說：「來呀，我們成功了，碰一下。」
他們再看汪東時，他的雙眼已經沉沉地閉上了。
他沒想到，汪東說完這些話，一揚脖子，把那杯啤酒一飲而盡。
找不到汪東，任何人都懷疑不到唐景山和賈小亮，他倆可以大搖大擺地回家。
停了停，他低聲說：「——是我在漠河殺掉的那兩個人。」
他要崩潰了。此時，他的精神支柱是唐景山懷裡的刀子。
汪東看了看唐景山，又看了看賈小亮，突然說：「你倆敢殺人嗎？」
他恨死了汪東，恨不能爬出去一刀扎死他。但是，他不敢輕舉妄動，他知道他拿刀子也不是汪這個龐然大物的對手。
賈小亮說：「行了吧。」
賈小亮一個人在車裡，十分恐懼，他踩著汪東厚實的後背，一步就跳下來，把車門「啪」地關死。等唐景山出來后，他才從前面鑽進駕駛室，把車發動著。
汪東說：「車得修好，萬一有突發|情況，千萬別開不走。」
賈小亮也站起來，心虛地離開那具屍體，走到了那個埋屍的土坑前。黑洞洞的土坑，又深又大，像地獄的入口……
房子很破舊，燈也很暗。外面偶爾傳來一兩聲狗叫。
——他人既地獄。
賈小亮顫顫地把酒杯端起來，唐景山也跟著端起來……
汪東搖搖頭：「我是種了你，就像是種蘿蔔。明年，說不準這裏又長出一個賈小亮，那多好玩啊。」
土塊已經鋪天蓋地地落下來……
好像是那種無聲手槍。
一塊肉被生生咬了下來，隔著布，那塊肉掉在了褲子里。
這惡人的體力超人。
唐景山一下卡了殼。
返回來的時候，他看見黑暗中有什麼東西在飄動。彎下腰，眯起眼睛仔細看，是汪東的頭髮。他的頭髮挺長，被風吹得舞動起來。
「骨頭弄不斷。」
這個人的影子很長很長。
唐景山把鐵鍬插在土坑旁，走回來，說：「抬吧。」
汪東像狗一樣伸出鼻子四處嗅。
汪東開始活埋他和賈小亮，土塊「噼里啪啦」落下來的時候，賈小亮已經神經錯亂。而他雖然驚恐萬分，卻保持著清醒，伸手在四周摸了摸，很快就摸到了那個地洞口，一邊扒土一邊朝里鑽……
汪東說：「不可能。」
終於，唐景山試探地叫了一聲：「汪東……」
汪東自己又倒了一杯啤酒，喝了下去。
賈小亮掏出煙，要點，唐景山制止了他：「煙頭太顯眼了。」
正當他要鑽進去的時候，卻猛地停住了——裏面有人。
100萬。
剛才，趁汪東出去上廁所，唐景山把安眠藥碾成的粉末倒進了他的啤酒里。那藥量足以讓一頭公牛沉沉地睡去，萬劫不復。
突然，他想起了什麼，停下來，拉開旅行包的拉鎖，伸手朝里摸了摸。
汪東笑了笑，他端詳著唐景山的眼睛，問：「你這麼急幹什麼？」
「我們手上有兩個硬實的傢伙，心裏有點底。」
汪東用蒲扇一樣的大手替賈小亮擦了擦眼淚，站了起來。
這個惡人第一次感覺到了恐怖——難道唐景山遁土走了？
「他臉朝上，我看著害怕。」
賈小亮聽見後面的屍體響了一下，他下意識地回頭看了看——那個龐然大物竟然翻過身，臉朝上了。
汪東又把眼睛射向了唐景山。
唐景山抬起腿朝汪東的腦袋狠狠踢了一下，好像踢在了一塊石頭上：「死人有什麼好怕的。」
「你買它幹什麼？」
賈小亮回頭看了看，果然有個警察，在農具商店的門裡一閃就不見了。那警察和汪東一樣高大。
現在，賈小亮明白了，汪東和唐景山在合夥玩他。
這個龐然大物演得太像了，像得令人感到恐怖。
可是，汪東沒有被嚇死，也沒有被嚇昏，他只是跑了。
過去，這三個人是中學同學。
中午的時候，唐景山才回來，他扛著那兩把嶄新的鐵鍬……
……突然，汪東又把酒杯放下了。
「殺……誰？」唐景山問。
他總覺得，汪東還在這個車裡，他臉朝下趴著，一動不動……
「你聽錯了，是排氣管放炮。」
那段時間，三個人來往最密切。
唐景山走上前，像摸電一樣伸手推了一下他，迅速縮回來。
他停下手，愣了一會兒，爬出來，獃獃地坐在了草地上，凝視這個黑洞洞的深坑。
「其實我要那麼多錢沒用，你給我換個新麵包車就行了。」
「哎，你說，我們拿這錢幹什麼？」賈小亮假裝很憧憬的樣子。
車已經遠遠離開了小鎮，開到了山上。
不知道因為是恐懼過度，還是別的原因，賈小亮看著汪東傻笑起來：「嘿嘿嘿嘿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