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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鎖鏈

金鎖鏈

作者:周德東
那天晚上,孟常出現在大街上,他眼神獃滯,面色鐵青,一路走一路手舞足蹈。那樣子很像張古。
那麼,他收到了信應該很高興,卻不是這樣。
他的臉在黑暗中,很模糊。他的雙手和紙暴露在燈光下,手很白,紙也很白。
「沒問題,我們現在就去吧。」
「不急。」新梅並不看孟常的眼睛,只是直直地看著他的雙手,很堅決地說:「你第一次來我家,要多呆一會兒。」
那些信寄出之後的第三天,孟常接到一個電話,是一個朋友打來的,他告訴孟常一個驚怵的消息——
完了,信變成了灰,如果冥冥中真有一種不可抗拒的力量,已經無法挽回了……
「這正房一直空著?」
「你家可真遠啊。」
整個單位只有他一個姓孟的。
是誰寄來的呢?
最後,他走向了相連的第三個房間。從正門走進來就是這個房間。
某年某月某日,哪哪哪有一個劉姓女子接到了這封信,不屑一顧,沒有照著做,結果不出一個星期,她兒子吃豆豆,卡死了;哪哪哪還有一個李姓男子,接到這封信,嗤之以鼻,也沒有照著做,7天後,出門讓車撞死了,腦袋都碎了;哪哪哪有一張姓……
「哎,前面就是了。」
他出了門,看到了一個鄰家女人騎車走過來。她叫新梅,還沒有結婚,一個人生活。她在一家網路公司工作,那家網路公司離孟常的單位不遠。孟常早晨上班出門,經常在家門口遇見她。
你不敢說,在你的隔壁或者你的床下,肯定沒有竊聽器,把你的夢話都傳送給暗處一個人的耳朵。
過了好半天,那輛卡車才漸漸遠去。他的心像蜷縮的蟲子一樣慢慢伸展開來,突然電話又響了,他的心立即又縮成了一團。
有一天,她又接到了一封「金鎖鏈」,於是就給天天見的孟常寄去了。她偶爾從孟常嘴裏得知,那封信被燒掉了,她就模仿信上的情節演示了一遍……
「誰知道。前一段時間他女朋友跟他分手了,可能是受了刺|激……」
「這種信就是我的魂兒。只有大家廣泛傳播它,我才會活得越來越旺。假如大家見了這種信就撕掉,那我就完蛋了……」說到這裏,她慢慢抬起眼睛,盯住孟常的眼睛,突然說:「可是,我的一個魂兒被你燒掉了。」
既然這封信寄到你的手裡,說明上一個寄信人知道你。
我們偶爾會收到一種信,叫「金鎖鏈」。信封上沒有寄信人地址,只有「內詳」二字。可是,拆開之後,裏面也不詳。
「那我先走了。」
好了,你該倒霉了。
「怎麼回事?」他終於低聲問了一句。
他不急著把信拆開,而是把它裝進了口袋裡,然後,繼續工作。
「有點頭疼。」
他清清楚楚地記得,那封信有這樣一個內容:差一個字也不行。
還是沒有人出現。
孟常的心又一次縮緊了——這個人是不是昨夜那個人呢?他(她)為什麼總在這個時候打電話來?
它像一棵樹,分出很多枝節,有的中斷了,有的在延續。至少從根部到你這個末梢中間一直是連貫的。
孟常猶猶豫豫地伸出手去,拿起電話,裏面已經是忙音:「嘟嘟嘟嘟嘟……」
我是老佛爺:
第二天,孟常沒有吃早飯就去上班了。
只要把老太太的嘮叨聲擋在門外,這個房間十分安靜。
「不用,一會兒就好。你走吧,過一會兒就遲到了。」
現在,所有的聲音都讓他害怕。而且,在這特殊的時候,不管是誰來找他,他都感到恐懼。
「我得……上班了。」
孟常爬起來,把手伸過去,剛剛摸到話筒,它卻停了,房間里又恢復了死寂……
孟常想了想,問:「幾樓?」
孟常慢慢放下話筒,心中一下又充滿了陰影。這時候,窗外又傳來卡車驚心動魄的剎車聲……
「啊。」孟常想了想,又問:「你愛好寫作吧?」
這是他當投遞員的生涯中接到的第一封信,他在外地沒有朋友。
「沒有。」對方說。
「你!……」孟常驚恐地後退了一步。
「是平房,不過得從院牆跳進去。」
「沒有啊。」
他不敢違抗,鋪上紙,開始抄寫。他成了自己的受害者。
進了單位,他的臉上有掛上了謙和的微笑,跟幾個同事打招呼。
我們都是膽小的人。
孟常不敢堅持,只好僵坐著。
難道這封信傳著傳著,奇巧地寄到了一個認識孟常的人手裡,那個人思來想去,把孟常也列在了他(她)下一步的10個寄信對象里?
「常子,你現在可是紅了半邊天,日後准提升。你當了局長的時候,可別忘了咱們這些難兄難弟喲!」
「沒有,我撕了。我不信那種東西。」說到這裏,新梅似乎察覺到了什麼,問:「怎麼了?https://read.99csw.com
那字寫得很漂亮。孟常仔細分析那筆體,怎麼也想不起來他的熟人中哪個人寫這種字。
信上明確告訴你:
終於,他點著一根煙,開始寫起來。
天又很晚了。
你在明處,他(她)在暗處。
快到單位的時候,孟常聽見身後有人喊他:「孟常!」
孟常低頭看了看表,說:「我給單位打電話請個假。」
他把當日的信都投遞出去后,步行回家。
胖同事的笑僵在了臉上:「你怎麼了?」
「應該在瓷罐里,灰色的,上面畫著一個老翁和一個小孩,還有竹子。」
孟常不耐煩了,說:「好了好了,我吃,你別煩我了。」
半年後,孟常又聽到一個消息——
孟常勉強擠出一絲笑,說:「你要是早掏口袋就好了,省得我跳牆了。」
「吃飯啦!」老太太又喊。
「這就是……你家?」
孟常家離單位大約一站路,他每天都不騎車,當是鍛煉身體了。
孟常不理睬,一直朝前走。
「信也可以撕掉啊。」
陰乎乎的天光從房子的眼睛照進來,照著新梅的臉,半明半暗。
老太太還是像往常那樣,把飯菜做好了,等他。她退休了,提前病退,就是為了照顧這惟一的一個心肝寶貝。
他上班不遲到下班不早退,開會也不缺席。他的本職工作也十分出色,多次受到表彰。
這時候,孟常已經確定這個鄰家女人有問題了!
孟常愣愣地和她對視著,大腦像不轉了一樣。
這一天,孟常很少說話,發完信,就一個人坐在門口發獃。幾個同事都感到有點不對頭。
那個被車撞死的瘋子,他來找孟常了!
張古遇了車禍。
過了一會兒,他爬起來,又一次打開檯燈。
他看了第一眼,就打了個冷戰——
信封上沒有答案,因為寄信人地址一欄寫的是:內詳。
「你……照著做了?」
孟常一下就坐在了床上。
老太太還不甘心:「那我把飯放在鍋里熱著,你呆會兒再吃。」
新梅騎車走過來,朝他笑了一下。他也笑了一下,笑得很難看。
新梅說:「不會,大門鎖著。」
孟常想了想,說:「兩天前,我接到過一封『金鎖鏈』,被我媽燒了……」
這封信既然在流傳,說明它一直在蔓延。
他把這封信寄給了十個人,其中一個人是張古,張古死了。他不知道另外九個人怎麼樣,他想,如果他們不按照信上說的做,肯定也逃脫不了厄運。
他換上一張白紙,認認真真地謄寫一遍。明天早晨,他要把他的發言稿先交給領導過目的。
「有什麼不一樣?」
「八點。你們呢?」
「我知道了。」
他的身上開始一陣陣發冷了。
正房有三間。窗子很小,跟房子的比例,就像眼睛和臉的比例。門在最東面的一側。正房旁邊有兩個廂房,那應該是儲藏雜物的房子。
孟常就小心翼翼地坐在另一個椅子上,裝做沒事兒一樣問:「這房子……怎麼住啊?」
在謄寫的時候,好像寫錯了一個字,他用塗改液小心地把那個字覆蓋了,又用筆把正確的字補上去。
「金鎖鏈」給孟常帶去的,並不是具體的厄運。他是自己摧毀了自己。
接著,全場的掌聲被引發,響成熱烈的一片。
我是老佛爺:
不是重名,就是寄給孟常的,地址一點都不錯:x省x市x區郵電局投遞組孟常。
由於多數人對厄運都寧信其有不信其無,不想惹不必要的麻煩,於是,致使這種信像雪球一樣越滾越大。你如果照著做了,就成了雪球的一部分。更麻煩的是,你接到第一封信這樣做了,不久你又陸續接到了第二封,第三封,第四封……
晚上,孟常把門關得死死的,躺在床上,一雙眼睛在黑暗中閃動著。
他越想越害怕,不知道是怕那封「金鎖鏈」,還是怕被人發現是自己害瘋了張古,或者是怕別的什麼。
「不,信是不能撕的。E-mail刪掉之後就消失在虛擬的時空里,而信不同,撕掉了還有紙片,燒了還有灰。」新梅的眼睛越來越寒冷。
該睡了。
而在他快到單位的時候,這個鄰家的女人又一次追上來。那裡距離他家也就是999步的樣子。
他們一邊說話一邊走向那座房子。
十幾分鐘之後,那個胖同事到了,他見孟常來得這麼早,就笑著說:「大勞模,你太積極了吧?」
「車胎扎了。」
比如,我們下班之後,在門把手上看到一張像便條的東西,打開,卻是一張白紙……
只是筆體不一樣,內容卻一字不差——包括「我是老佛爺」後面的那個冒號,其實應該是個句號。
「剛才我修車的時候,我媽給我打了個電話,家裡遇到了一點小麻煩……你read.99csw.com能不能幫個忙?」
「又這麼晚!」老太太抱怨。
孟常半天沒有說出話。
她見了所有同事都像從前一樣,笑吟吟的。
「我不喜歡!」孟常顯得很暴躁。
他只好又走進相連的另一個房間,繼續找。這個房間也同樣空空蕩蕩,只有兩個椅子和一張桌子,不見那個瓷罐。
孟常抬頭看了看天上的太陽,臉色似乎明亮了一些。
兩個人終於走到了房子前。這座房子的院牆很高,鐵大門。
也就是說,有一個人正在電腦中窺視著你。他(她)看得見你所有的文字資料,他(她)看得見你所有的電子信件,他(她)看得見你與別人在網上聊天,他(她)看得見你去了哪些黃色網站……
他害怕了。
他一下轉過頭,把目光射向了身邊的這個女人。他現在才注意到,這個鄰家女人穿的正是一件綠色的連衣裙。
「我有鑰匙。」她平靜地說。
因為,這是「老佛爺」的旨意。
這些和「金鎖鏈」的預告一模一樣!
「沒關係。」
這一天,孟常的發言很成功。他根本沒有用稿子,完全是現場即興發揮,展示了他出眾的口才。他講完之後,局長帶頭鼓起掌來。
「媽!」他喊道。
在拐彎的地方,他看見有兩個女人吵架,她們的自行車撞到了一起,吵得很兇。有幾個民工在圍觀。兩個女人都是潑婦類型的,越吵越厲害,最後都撕扯在一起了。
他們走過一條又一條街道……
她又喊了一聲:「媽!——」
有這麼巧的事嗎?
他回頭一看,是新梅。她騎著修好的自行車笑吟吟地趕上來。
看著眼前這份沒有絲毫錯誤的文字,他那張模糊的臉終於露出了比較滿意的神色。
這正是他發出去的那封信。
他一下躺在床上,說:「我累了,歇一會兒再說。」
孟常一直沒有被提拔,他還是一個投遞員,每天騎著自行車,把一個個郵筒的信取回來,分好。然後,再把該送的信送到一個個單位,塞進一個個信箱。
那個房子里究竟發生了什麼,沒有人知道。
「你可以離開這個房子,但是,你必須把你的魂兒留下來。」說著,她慢慢站起了身……
孟常又抖了一下。
「也沒什麼大事——我媽早上去農貿市場買菜,回來才發現,她走的時候把鑰匙鎖在家裡了……」
「你怎麼了?」
請你把這封信認認真真謄抄10遍,然後裝進信封,貼上郵票,寄給10個人,讓他們按照這個規矩繼續做下去。記住:不能複印。差一個字也不行。
他沒有去單位,而是繞來繞去,走進了一條偏僻的衚衕,在一個郵筒前停下來。他四處看看,沒有一個人,就把那沓信塞了進去。
孟常終於回到了他的房間。
實際上,組成這種「金鎖鏈」的每一個人之間都是互不連接的,每一個人都只知道下一個人,而不知道上一個人。
我們不知道是誰炮製了它,也許就是你的同事,你和他(她)隔著一層隔擋,看不到他(她)的臉,整天只聽見他(她)慢騰騰翻紙張的聲音……
孟常抖了一下:「怎麼有那麼多信呀?」
他的信。
早晨,他一出門,就碰見了這個鄰家的女人。那距離差不多就是9步。
他忽然很想找個人說說話,哪怕是小區大門口修車的老頭。此時,他感到十分孤獨。
「怎麼了?」
一個好端端的女孩,天長日久地被這封信的陰影折磨著,竟然越來越病態。
如果你不這樣做,那麼,在你扔掉這封信的前兩天,你不會遇到任何可怕的事情,你的生活會和以前一樣平靜。
老太太氣咻咻的聲音追出來:「你天天不吃早飯,要得胃病的!」
這哪裡像是人住的地方啊?
「常子,餓了吧?」老太太一邊端菜一邊問。
那信在燈光下,很白。他的眼睛在檯燈之上的黑暗中。
檯燈的頭垂得很低,在寫字檯上照出一圈白白的光暈。
「我的那封信呢?」
他寫的東西是這樣的:
「孟常,我想求你一件事……」她不好意思地說。
新梅抱歉地朝孟常笑了笑,孟常也對她笑了笑,意思是沒關係,然後兩個人一起東張西望。
孟常路過院里的一家小賣部,買了一包煙,抽出一支,點著了。平時,他抽煙很少,大清早更沒有抽煙的習慣。
漸漸的,朋友說他說得少了,終於不再說。
「是青龍小區嗎?」
孟常不理會她,進了門就朝他自己的房間走去。
「快洗手,吃飯!」老太太說。
她依然盯著孟常的雙手,低聲說:「你明白我說的是什麼信。」
孟常猛地轉過頭,惱怒地說:「今後你少跟我開這種玩笑。」
背後響起一陣自行車鈴聲。他回頭看了看,是新梅。她笑了笑,從自read•99csw•com行車上下來了:「常子,你怎麼無精打採的?」
是大軍?是景山?是成子?……
——「金鎖鏈」上的災禍詛咒一一兌現了……
院子里很光潔,沒有種花也沒有種草。
第二天,孟常早早就去上班了。
孟常打開家門,他母親正在做飯。
你也不要高興。因為你再朝前走99步,還會遇到這個穿綠衣服的女人。
新梅說:「燒了就燒了唄,那有什麼!」
「我的朋友很多很多,數不清,所以要寫很多信。」
「你上班怎麼辦?」
「我和我媽住在廂房裡。」
你依然不要高興。因為你再走999步,還會遇到這個穿綠衣服的女人……
沒人知道,這個女子的精神深處有病。
第三天早晨,你離開家門,走出第9步,就會遇到一個穿綠衣服的人,一個女人。
新梅張望了一圈,喊了一聲:「媽!」
「大勞模,聽說你今天要給我們做報告?」一個胖同事笑著說。
門外傳來老太太的聲音:「常子,你怎麼不接電話?吵死了。」
房間里很暗。他把窗帘拉嚴,打開檯燈。
他沒有去看望張古。
「再見。」
「最好到醫院看看。」
寫信人的筆體各種各樣,有的龍飛鳳舞,很難辨認,這給投遞員增加了很大的麻煩。針對這種情況,孟常專門研究書法,研究筆體,下了很大苦功。因此,他參加工作3年來,幾乎沒有出現過投遞差錯。前不久,領導把他樹立為全體職工學習的楷模。
「對呀。這是我奶奶留下來的房子。」
他四下看了看,這個房間里只有兩個椅子和一張桌子,根本沒有什麼灰色的瓷罐。
孟常走近正房的窗子,試著推了推,只有最西面的窗子沒有閂,就推開它,跳了進去。
打過招呼,新梅騎車先走了。
我在為你消災。為了你不|穿上那身綠衣服,你必須按照我說的做,不得有誤。
明天,單位要開一個總結大會,孟常要代表年度勞模,在會上發言。剛才他離開單位時,領導專門囑咐他,今晚要把發言稿寫好。
難道,這是巧合?
兩個人一邊走一邊聊著閑話,漸漸走出了市區。
「剛才他給你家送信來了!」
到了單位,其他人還都沒有來。他獃獃地坐著,什麼都懶得干。
他沒有回答,把背包朝沙發上一扔,就走向了他的房間。
他又遇見了新梅。
「最近正流行感冒呢,千萬小心點。」她一邊說一邊要上車走了。
其實很簡單,新梅整整給他講了一天的故事,都是關於毀掉「金鎖鏈」的人所遭遇的不幸結果。這些故事,都是來源於她多年來病態的想象。
草草吃了飯,孟常又回到了他的房間,「啪」的一聲把門鎖上了。
人心深處那種總是有一種陰暗的東西,那就是對別人的平安和福運的一種莫名其妙的仇恨,這種東西就是一條金鎖鏈,一個傳一個,永遠不會滅絕。
「新梅,你們幾點鐘上班?」
「我在外面喝粥了,也有蓮子、大棗、百合。」
她沒有對任何人說起這件事,包括家長。從那以後,她的心裏就壓上了一塊沉重的石頭,天天想著這件事。夜裡,她在半夢半醒間,總看見黑暗中有一張巨大的金光閃閃的佛臉,還有一條金光閃閃的鎖鏈,飄來盪去要套住她的脖子……
「開著。」
「那怎麼行!天都黑了。以後,下班要準時回家,不能一工作把時間都忘了,慢慢胃會出毛病的……」
他(她)的嘴在黑暗中一聲不響,他(她)的眼睛在黑暗中一眨不眨……
在寄信人地址一欄,他寫的都是:內詳。
過了好半天,電話一直在響,聲音顯得很刺耳。
「這裏這麼偏僻,你們不害怕?」
他趴在寫字檯上,把那些信謄抄了很多份,然後拿出嶄新的信封,把信分別裝進去,一一用膠水封了口。
他把檯燈打開。
孟常走到路旁,用公用電話請了假,然後,他騎自行車,新梅坐在後面指路,兩個人就朝北郊去了。
現在,他是這封信的接收者,他如果不服從信上的指令,那麼他肯定也會倒霉。
新梅不再繼續這個話題,她說:「你坐吧。」
「就是,所以我才在城裡租房子。」
孟常想,真是閑的,假如她們接到「金鎖鏈」,就不會有心情吵架了。還有那些民工,看什麼呀?他們每個人都應該接到一封「金鎖鏈」。
他把檯燈關掉,無聲地爬到床上。房間陷入了幽暗。
孟常在幽暗中露出了一絲獰笑。
「不,我經常在這裏寫東西。」
時光荏苒,轉眼又是半年。
「在外面還能吃飽?那就是吃錢呢!再喝一點粥,裏面有蓮子、大棗、百合,很有營養的。」
草稿終於寫完了。
「怎麼了?」
遠處的路上,有一輛很重的卡車經https://read.99csw.com過,好像發生了什麼事,剎車聲驚心動魄。他的心驀地縮緊了。
這天夜裡,孟常躺下之後,電話驟然又響起來。
他無論如何也不可能一字不差地把那封信回憶出來。
這些信中,肯定有一封或者幾封已經繁殖起來,在無數人中間傳遞,經過一年之後,竟然有一封轉回了他的手中!
「什麼時候?」
你不敢說,在你的卧室或者衛生間里,肯定沒有針孔攝像機,把你的一舉一動都呈現給暗處一個人的眼裡。
他家住在青龍小區。喜歡他的房間,只有一個窗子,窗外就是很高的院牆。他家的樓是最裡面的一棟。
他又好像不放心什麼,把那些扔掉的紙撿出來,放在煙灰缸里點著了。轉眼那幾張紙就變成了灰。
新梅還在正常上班。
這天,他正在分信,突然看到一封信上寫著他的名字。
看得出來,他寫的進度很慢,寫得很投入,他不時停下來,用筆敲著桌面,思索。還不時回頭修改前面寫出來的內容。
「用我幫忙嗎?」
可是,他最後拿起這紙有修補痕迹的文字,反來複去地看,怎麼都覺得有缺憾,又換了一張白紙,重新謄寫了一遍。然後,把另外幾張揉成一團,扔進了廢紙簍。
孟常說完,試著跳了跳。想翻過這個高牆還真不容易。
「好的。」孟常說著,站到了高牆下,問新梅:「裏面的窗子開著嗎?」
當他慢慢邁進第三個房間時,眼睛一下就瞪大了——這個房間還是只有兩個椅子和一張桌子!而且,他看見穿著綠色連衣裙的新梅坐在一個椅子上,冷冷地看著他……
然後,他把口袋裡的那封信掏出來,又端詳了一陣子,用剪刀剪開,把信輕輕抽出來。
幾分鐘之後,他從廁所出來,回到寫字檯前,瞪大了眼睛,那封信不見了。
張古的下場告訴了他,他編造的這封信,一經寄出,就具有了某種魔力,具有了咒語一樣的可怕力量。
那個胖同事就不再說什麼了。
他有點疲憊。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她開始製造這種「金鎖鏈」,寄給認識和不認識的人。
她剛上初中的時候,撿到過一封信,那封信被5角錢包著,陰險地擺在馬路邊,她樂顛顛地跑過去撿起來,卻發現裏面是一封「金鎖鏈」。她不敢扔掉,就拿回了家,照著上面說的,抄寫了一封又一封。最後,她卻沒錢買郵票,只好把那些信都扔進了垃圾筒……
那張紙靜靜擺在寫字檯上,藉著一點夜色,顯現著一點暗暗的白。
「是不是那種一傳十的信?我接到過一次。」
清早的太陽依然很好。孟常出了家門,慢騰騰朝單位走。
「我原來不知道,你跳進來之後我才掏口袋。」
孟常突然問了一句:「新梅,你接到過『金鎖鏈』嗎?」
「你別騙我!常子可是個好孩子,他工作從沒有出現過差錯,還是個孝子,你可不要害他呀!……剛才我看見他拿著信走進了你家!我看得清清楚楚!」
然後,他整整衣襟,上班去了。
這種信大都是叫你把信中的文字內容複製10份,不管你是寄給親戚還是寄給朋友,反正你得寄出去。
老太太不管他煩不煩,繼續說:「你現在還年輕,不知道愛護自己的身體,很快病就會找到你……」
投遞組只有他一個叫孟常的。
是的,我們多數人都接到過「金鎖鏈」,現在,這種鬼東西又在手機簡訊上出現了。
於是,在源頭第一個製造這封信的人,顯得遙遠、深邃、詭秘,永遠不可能有人知道他(她)是誰。估計連特務、偵探、間諜都查不出來。
孟常使勁一跳,雙手摳住了牆頭,引體向上,一條腿跨上去……
「怕什麼?有事就打110唄。」
現在,孟常正下班回家。天已經很晚了。
你如果照著做,那是一項體力勞動,而且還要給10個認識不認識的人帶去這種麻煩。你如果不這樣做,心裏又不踏實,到底會怎麼樣呢?
不要不理這封信,不然你一定會倒霉。
我是老佛爺。我是好心人。
令人不寒而慄。
「太麻煩你了。」
沒有人出現。
太陽很好,可是,他的心卻一片灰暗——這個太陽只剩下三顆了。
「死半個月了。」
「是啊,其實沒有什麼。」他囁嚅道。
「鑰匙放在哪兒?」
你把這封信認認真真地謄抄10遍(不能複印)……
「什麼事?」
「等我當局長,你們都當局長的局長了。」
那房子的四周都是草,很高,顯得很荒涼,不像是人住的房子。
孟常抬頭看了看,大門果然鎖著。
電話在寂靜的夜晚孤獨地響著。
比如,我們打開私人電腦,偶然發現我們的電腦正與另一台電腦互連。
如果你不按照信上說的做,那你一定要倒霉。
遠處就是九_九_藏_書田野了。附近稀稀拉拉有幾座房子,都是獨門獨院,都沒有一點人氣。
那天到底發生了什麼?
「為什麼不發E-mail?」
「你小心啊。」
「你媽一個人在這兒住?」
孟常有點納悶。
有一個人,他叫孟常,在郵電局工作,是投遞員。
孟常終於騎到了牆上,然後,他跳進了院子。
想著想著,他的頭皮猛地一炸:是張古。
「是不是她找到鑰匙了?」孟常問。他希望這樣,他巴不得立即離開這個地方。
但是你不要高興。
「再見。」
「我每個周末回來。」
「沒……事……」
接下來的一天里,孟常一直心神不寧,他堅信,張古的厄運是那封「金鎖鏈」帶去的。
由於不辨吉凶,所以他遲疑了一下才把那封信拿起來,仔細地看。
孟常無法忍耐,他靜靜地看著她。
剛剛寫了個開頭,他忽然想上廁所,就放下筆去了。
明天就要開會了,他要發言。單位幾百名職工都坐在下面……
他離開了那兩個吵架的女人,繼續走他的路。
他把腦袋慢慢轉過來,繼續朝前走,心卻狂跳起來。他慌亂地回憶著今天早晨的每一個細節,越來越感到蹊蹺:
「你媽呢?」孟常問。如果見到她的母親,孟常的心情會輕鬆一些。
他的眼睛紅紅的,幾乎一夜沒有睡。
又是一天。
「那倒是。」
次日,孟常早早就出了家門。
「警察趕到這裏也需要一些時間的。」
孟常想了想,小聲說:「那你剛才……為什麼不拿出來啊?」
這一天,天不但陰,而且風也很硬。
天氣很明朗,孟常的神態很明朗。
孟常一個人慢騰騰走在路上。
一些朋友偶爾打電話來,送來一些關於張古的消息。張古的病情一直沒有好轉,反而越瘋越嚴重。
房子里採光不好,很暗。
他一直忘不掉張古手舞足蹈的樣子,心裏一直忐忑不安。
這一天過得很慢很慢,又好像太快太快。
走出家屬院的時候,他又看見了新梅,她在大門口的修車鋪修車。
孟常抬起頭,看見了一個獨門獨院,他一下警覺起來。
他坐寫字檯前,鋪好紙,準備動筆。
「E-mail輕易就可以刪掉。」
突然,新梅的手機響了,有簡訊。她低頭看了看,說:「我媽進不來屋子,又去菜市場了,我們先把鑰匙取出來吧。」
單位里的幾個熱心老大姐,都搶著要給孟常介紹女朋友。郵電局裡有幾個女孩子也暗中對孟常很愛慕。
也許是為了便於觀察這封信是否應驗,他把第十封信寄給了一個朋友,他叫張古,就住在本市。
不要不理這封信,不然你會倒霉的。
「是那封『金鎖鏈』吧?讓我燒了。這種信最討厭了,留它幹啥!」老太太一邊說一邊走了出去。
突然,他彷彿看到了電話那一端的人,他在黑暗中聽著電話,紋絲不動,他的臉黑糊糊的,好像有些熟悉,卻看不太清楚。
接著,他走出了家屬院的大門,又碰見了這個鄰家的女人,那距離差不多就是99步。
「我們也是八點。」
上班時間還早,他並不急著趕路,慢慢悠悠地在路上晃蕩,同時不停地左右張望,打量著每一個從他身旁經過的人。
孟常衝著她笑了笑。她也笑了笑,就過去了。
這一片的信件他不管,歸另一個郵電局,歸另一個投遞員。
最後,他拿出一本雜誌,那上面有很多徵友啟事,他在上面挑來選去,選了九個最遠的地址,工工整整地寫在了信封上。
「做什麼報告,是發言。領導交的任務,推不掉。」
我們的生活中充滿了秘密。
「不用。」
在離它還有幾十米的地方,孟常停住了腳步,他猛然想到:今天正是毀掉那封「金鎖鏈」的第三天!
「你蹬自行車上去。」新梅說。
……自從孟常精神崩潰之後,他母親也變得瘋瘋癲癲了,她像祥林嫂一樣,見了鄰居就問:「你看見我家常子了嗎?」
新梅騎上車走了。
「還沒到嗎?」
「我在外面的館子吃完了。」他今天實在不想跟他母親在吃飯這件事上再糾纏,乾脆這樣說。
孟常見過他一次,在大街上,他蓬頭垢面,一邊走一邊手舞足蹈。
「不,我經常在這裏寫信。」
她微微地朝他笑著,似乎對他的表情有些不解。
張古瘋了。
「是啊。」
孟常有點驚駭了。
「不是。青龍小區的房子是我租的,我家在北郊。」
「E-mail和信不一樣。」
比如,半夜的時候我們突然被電話驚醒,可是拿起話筒,裏面卻無聲,過了一會兒,對方又無聲地把電話掛斷了,寂靜的深夜裡只剩下忙音……
「咦,她到哪裡去了?」
老太太走進來:「怎麼了?」
「你把老太太都氣出胃病了。」是新梅,她正好騎車經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