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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摸了我一下

誰摸了我一下

作者:周德東
藍村嚇得哆嗦了一下。
又過了一會兒,那聲音再次響起來,好像清晰了許多:「唰——唰——唰——」
難道剛才是她突然把手伸出來了嗎?
這次他有了十分的警惕,想猛地一下就把它脫下來。
藍村狠狠地把毛衣拉下來,驚恐地回過頭,盯住那幅畫——在這深深的夜裡,蒙娜麗莎看著他,還在神秘地微笑著,似乎對什麼都一清二楚。
接下來,他就不知道該怎麼寫了。他的想象力像鴨子一樣,離地不過三尺高。他只有等待恐怖事件再次發生,才能把這篇小說繼續下去。
最近,藍村想寫一篇關於人類貪慾的小說,可是怎麼都寫不出來。他一天抽兩包煙,每次都是抽幾口就撳滅;一晚上跑數趟廁所,每次都是擠一擠就回來;他還在檯燈下撓掉了數不清的頭髮。
他竟然藉著酒勁兒問了一句:「大娘,這麼晚了,你怎麼還不睡覺?」
藍村陡然感到了憤怒。
朝下看,人像布娃娃一樣走來走去。
他慢慢朝十三樓上爬,又想起了那個曾經和他在樓梯上擦肩而過的老太太,不由害怕起來。
現在,她在十三樓的一個房間里,正對著藍村神秘莫測地微笑著。
大家都在忙碌,而每個人都不知道其他人為什麼忙碌。假如這個世界還有十二小時就毀滅了,那麼,這奔忙的景象就顯得極其荒唐和滑稽……
「我聽說,有人半夜時在這個樓道里見過她……」
他一下就坐了起來。
然後……
電話一下就從藍村的手上掉下來。
那個人終於慢慢走下來。
這深更半夜,樓道里又這麼暗,換了誰聽見另一個人的腳步聲都會感到發瘮。
藍村越來越消沉,越來越緘默。
政治家演講時不停揮舞的手。
他顫顫地伸出手,摸了摸畫中人的手。它是布的。
藍村斷定,它就是那個死掉的老太太被軋斷的胳膊!
對物質的態度,藍村是那種比較容易知足的人,這一點很少有人像他。一日有三餐,沒有奪命之疾病,再能夠找到一個長久點的老婆,他基本上就今生足矣。

存錢罐

小偷伸進別人口袋的顫抖的手。
那是列奧納多·達·芬奇的油畫《蒙娜麗莎的微笑》,一米高,木框厚厚的,看上去很笨重,它鑲嵌在牆壁上。
藍村一下變得不自然了,說:「你誤會了,我沒想搬走。我兩隻手還怕它一隻手嗎?」
他獃獃地坐下來,陡然感到這個房子里潛藏著很多雙眼睛,都在靜靜地注視他。
藍村又打了個冷戰。
話雖這麼說,可是,到了夜裡,他躺在床上,卻翻來覆去不敢睡。想來想去,最後他還是決定:再租一套房子,搬出這棟陰森可怖的老樓!
打個電話吧?藍村想。
藍村在阿菜家住了一夜。
樓道里的燈都壞了,漆黑一片。
跑出去?滿大街亂喊——有人摸了我一下!那不是有病嗎?
是的,莫名其妙冒出來的這幾行文字,真的跟藍村的筆體一模一樣!
「幾樓?」
電腦那「吱吱啦啦」的電流聲使藍村總是無法進入寫作狀態,他總覺得那聲音是一種催促:快點快點快點快點……
第一塊石頭沒有試探出水深水淺,他索性捅破窗紙:「你知不知道,三個月前這樓里死過一個老太太?」
當你覺得平安無事的時候,請回一下頭。
老太太冷笑了一下,問:「你見過嗎?」
說完,她繼續朝下走了,轉眼就消失在黑暗中。
大家正喝得高興,突然發現藍村消失了。四處尋找,終於在桌子下發現了他——桌子下散落著滿地的瓜子和瓜子皮,他正撅著屁股,專心致志地挑瓜子皮吃。
難道那個亡靈仍然對這枚硬幣念念不忘,不抓到手不罷休?
這是怎麼了?他在心裏暗暗問自己。
在明晃晃的燈光下,蒙娜麗莎恢復了原來的樣子,她靜靜地看著藍村,似笑非笑。
你永遠鬥不過它。
坐在黑暗中的她,是全世界最神秘的女子,沒有人知道她是誰。
兩個人擦肩而過時,藍村隱約看出對方是個六十歲左右的老太太,她的臉似乎很白。
關於她的真實身份,藝術史研究人員、文物學家、作家、畫家……提出了幾十種可能性,然而,卻和她的微笑一樣沒有最後的答案。
回到家中,他反覆回想這個老太太的話,覺得自己的猜疑很可能是個誤會,於是一點點解除了恐https://read.99csw.com懼,打算脫衣睡覺了。
藍村陡然想起,前幾天他搬進來的時候,借了一個專門在磚牆上打洞的電鑽,還沒有還回去。於是,他跳下地,把它找出來,插上電,對準她的手惡狠狠地鑽起來。
大家散去后,房間里又剩下藍村一個人了。
房間里出奇的靜,靜得有點不正常,好像一切都處於等待狀態,有一個驚天動地的聲音正要響起。
實在沒感覺,他索性寫起這隻手來。
有人說,她是一個富商的第三個妻子。
那個人從黑暗中慢慢走下來。
D:藍村,一定是被角碰了你一下。你太希望那是一隻溫柔的小手了,於是它就變成溫柔的小手了。
他又注視了她一會兒,終於轉過身,退出了卧室,到各個房間看了看,都沒有什麼異常。
朋友,我覺得你也有必要仔細想一想——你現在住的房子使用面積和實際面積相等嗎?
這個房子位於市中心。每次藍村從窗子望出去,都感到頭昏目眩。
半夜,藍村回來脫衣服的時候,他把「門」推開一條縫兒,無聲地伸出一隻手,突然摸藍村一下,然後迅速縮回去,同時在裏面把「門」鎖上……
「八樓。」
毛衣朝上翻,蒙住了藍村的腦袋,他什麼都看不見了。他的耳朵也被擋住,那種和毛衣相互摩擦的雜亂聲音,堵滿了他的耳朵,致使他的聽覺嚴重被|干擾。
不過,馮大爺對藍村說:「我租房有個條件,一次收一年的房租,若是中途搬走,不退錢。」
C:你們扯得太遠了。我覺得,那是一個小品演員的手,他在胳肢藍村。只要藍村不笑,那隻手就會永遠來騷擾他。
馮大爺是個老實人,他猶猶豫豫最後竟然說了實話:「三個月前,這樓里有個老太太死了。後來就有人說,半夜在樓道里見到她了……你要是住進來,也會聽到這個傳聞。」
朝近看,是易碎的玻璃。
他到家的時候,已經過了半夜。
他定定神,發覺那隻手是指他的背後。
藍村躺下來,關了燈。
他爬到第七層的時候,突然又聽見樓梯上有人輕手輕腳地走下來。
可是,中國有句很哲理的話,叫「事與願違」,此言極是,藍村越想脫得快反而越脫得慢。他的手竟然哆嗦起來,不好使了。
他小說的主人公叫紅村,他寫的最後一行字是——那個馮大爺在紅村背後猛然喝道:「小子,你賠我的畫!」紅村打了個冷戰,一下就醒了……
電梯停了,他只好爬樓。
四,一心想出名。
他立即給一個叫阿菜的朋友打電話,阿菜剛才也參加了那場婚禮,估計他同樣到家沒多長時間。他也喝醉了。
這天白天,他撥通了馮大爺的電話。
藍村的小說一直沒有動筆。
藍村跟著大家說笑,不過他笑得很勉強,很不自然。
綜上所述,藍村這輩子不可能開公司,做老闆。於是,他就當了作家。
就在這時候,他聽到馮大爺在背後大喝一聲:「小子,你賠我的畫!」
也許,每天他睡熟之後,那隻手都會從黑暗中慢慢伸出來,在他的頭上無聲地擺來擺去,甚至用五指輕輕為他梳理頭髮……
在黑暗中,藍村感覺到那個畫中的蒙娜麗莎依然在看著他。
藍村使勁搖了搖腦袋,然後把燈關了,慢慢躺了下去。
藍村一下明白了——那幅畫的下面放著一個小櫃,柜上是一隻存錢罐!(他之所以買這隻存錢罐,就是把它當成座右銘,告戒自己不要忘記節儉。)這隻手抓的正是它!
他彷彿看見一條蒼白的胳膊不知從什麼地方伸出來,長長的,一直伸到了寫字檯上,拾起筆,慢騰騰地在紙上寫起來……
「阿菜,我問你一個問題——我剛才回到家,脫毛衣的時候,有人摸了我肋骨一下,你說這是怎麼回事?」
「六十多歲吧。」
藍村又開始脫毛衣了。
談判桌上不停叩動桌子的手。
那條胳膊卻突然扭轉方向,抱住了藍村的脖子,他感到它冰冷徹骨。接著,他聽到一個嘶啞的老太太的聲音:「誰持有這枚硬幣誰就得倒霉!」
他慢慢轉過身,盯住了身後的一幅畫。
他回頭順著它指的方向望去,又是蒙娜麗莎,她還在黑糊糊地微笑著!
藍村關了燈,脫毛衣。
藍村多希望是有人在跟他開玩笑啊!
那幅《蒙娜麗莎的微笑》實際上是一個出入口,可以通過一個read.99csw.com人。這個「門」嚴絲合縫,毫無破綻。
「昨天夜裡,那隻手又摸我了一下!我回頭一看,畫上那個蒙娜麗莎的手,竟然變成了老太太的手……」
沒想到,如此恐怖是經歷被大家當成了笑談。
他像被施了定身術一樣,所有動作都停止了,包括眼珠都一動不動,他一邊靜靜地聽,一邊急速地在思考——
「那就不要跟著散布這些捕風捉影的傳聞。」
賭徒猶豫不決的手……
在這個房子里,在夜深人靜的時候,有一隻手曾經摸過他兩次。
這時候,他醒了,滿身冷汗。
這次聚會藍村沒喝一口酒。
「吱~~~~~~~~~~~~~~~~」
弄虛作假的手。
「靠!這個問題太簡單了——那是你老婆!」說完,他「叭」地把電話掛了。
朝上看,雲朵依然高遠。
然後你幹什麼?
有人續寫了他的小說!
他把殘席收拾了,站到窗前朝遠方眺望。
他走進書房,從書架上抽出一本《中醫理論》,心不在焉地看了看,很快就放下了。接著,他又拿起那篇沒寫完的小說稿子,閑閑地翻了翻,眼睛突然瞪大了:
「我?我沒有。」
真靜,樓的高度使他遠離都市的吵鬧。過去,他一直夢想擁有這樣的環境,可是現在他卻渴望聽到喧嘩聲,哪怕是菜市場的討價還價。
畫中的蒙娜麗莎靜靜地看著藍村,神秘地笑著。她的兩隻手極其放鬆地抱在胸前。
我也在等。
藍村的頭髮一點點豎起來了。
衣櫃毫無表情,靜靜地關閉著;窗帘靜靜地垂掛,一條條皺褶藏著陰影……這些物品事不關己,高高掛起。
「和我家在同一個單元。」
這次,他先把兩隻胳膊抽出來,再把毛衣堆在脖子上,雙眼一直警覺地觀察著四周,最後,猛地把腦袋從毛衣里掏出來。
他把目光移開,四下看了看。
他四下看了半天,終於又盯住了牆上的那個蒙娜麗莎。
五,永遠不會去殺人。
他伸手晃了晃畫框,紋絲不動。
天黑之後,只要藍村不在,姓馮的老頭就會溜進這個房子,鑽進那個夾層。
他又大意了。
藍村這個人有幾個特性:
如果再得到什麼,那就是神格外的恩賜了。
還有一種說法,認為蒙娜麗莎根本不存在,只是一個幻想中的女人……
如果藍村的生活中不再有恐怖事件發生,我寫什麼呢?恐怖不會不發生的,而且還會驟然升級,你們一定也預感到了。
「馮大爺,你不是說三個月前這棟樓死過一個老太太嗎?她多大歲數?」
為了出名翹著蘭花指的捏著麥克風的男歌星和女歌星的手。
他打了個冷戰,一下從夢中驚醒了。

牆體內的聲音

藍村又一次轉過頭去,看到蒙娜麗莎又開始梳頭了,一下,一下……
繼續睡?他怕。
醫生拿著手術刀散發著死亡氣息的手。
他的肋部直到如今還保留著那一瞬間的真切感覺——硬撅撅的,涼森森的。
妓|女招引嫖客的黃色的手。
藍村想了想,說:「沒關係,我不信這些。」
「一天半夜我脫衣服的時候,突然有人摸了我的肋骨一下,回頭看,卻什麼都沒有。還有一天,我發現我的小說稿莫名其妙地多了幾行文字,那筆體跟我一模一樣,我自己都難以辨別。另外,自從搬進這棟樓,我接二連三做一些可怕的怪夢……」
老太太突然停住了,轉過身,啞啞地說:「我練功。」
這一天,藍村去參加一個朋友的婚禮,有點喝醉了。
他慢慢退到床上,再次脫毛衣。
第二天,他給馮大爺打了個電話:「馮大爺,你那個房子我不住了,你願意租給誰就租給誰吧。」
手。
他的大腦里出現了這樣一個字:手。
今夜,藍村不想朝外看,他擔心自己頭重腳輕,不留神掉下去。他把窗帘拉嚴,想脫衣服睡了。
謝天謝地,那隻手沒有出現。
在酒桌上,他吞吞吐吐地講了昨夜發生的事。
正是那個老太太,她的臉很白。
一,天生對數字不敏感。
可是,四周根本沒有人,不可能有人。此時,樓里的人都睡了。而且,他進門之後就把門鎖上了,誰都進不來。
漸漸地,那五根手指開始變形了,越來越柔軟,越來越不像手,最後,它們像五根藤條一樣,互相撕扯,互相纏繞,互相抓撓,像是很痛苦,又像九九藏書是很悲傷,又像是很憤慨,又像是很委屈,又像是很幸福……
藍村認為,昨夜那個恐怖的幻覺(現在他把它定義為幻覺),給了他創作的一個靈感。
電鑽停了之後,房間里變得無比寂靜,只有那陰森的血在流淌:「滴答,滴答,滴答,滴答……」
這是一個很關鍵的字。
他感到陰森之氣從房間各個角落慢慢滲出來,慢慢把整個房間的空間都充滿了。
蒙娜麗莎又恢復了原來的樣子,靜靜地看著藍村,似笑非笑。
殺人的青筋縱橫的手。
有這樣一句話——恐怖產生暴力,太對了。他猛地拉開衣櫃,撩開窗帘——什麼都沒有。他又近乎歇斯底里地掀開了床上的被子,踹翻了椅子——還是什麼都沒有。
朝遠看,高高矮矮的房頂。
一隻看不見的手,一隻不懷善意的手,一隻莫名其妙的手……
藍村猛地坐起來,打開燈,死死盯住那幅畫。
這種感嘆古往今來無數人都發過,都有唾沫味了。沒什麼了不得,只要站得高一點,誰都能想到。
接著,你又探索,想把它弄清楚,事實上你永遠不可能弄清楚,它依然不動聲色,靜靜觀察你,看著你滑稽的一舉一動。
抽大煙的病態的手。

哪來的蒙娜麗莎?

藍村在床上坐了一夜。
他的內衣被毛衣帶了起來,露出了肚子。
他就靠這個房子發了財。
它有一個暗鎖,外面的開關在蒙娜麗莎的雙乳間,用力按一下,它就開了。暗鎖處於關閉狀態時,不管怎麼推拉,這幅畫都紋絲不動。
「她家在幾單元?」
古往今來,沒有人能說清蒙娜麗莎微笑的含義,此時,藍村突然意識到:這個女人的微笑是最恐怖的……
酒席散后,幾個朋友要送他回家,他逞強,堅決不用,最後就一個人搖搖晃晃地回家了。
他臨摹了兩幅《蒙娜麗莎的微笑》。畫第二幅的時候,他參照自己的手畫出了蒙娜麗莎的手。這一天,他趁藍村不在,偷偷把第一幅換了下來……
A說:我認為,你這個房子以前住的一定是一個寂寞的寡婦,她後來自殺了。昨天夜裡,她本來想伸手偷你身體上的某個器官,結果摸的位置高了……
馮大爺嘆了口氣,繼續說:「出事那天早上,她和這樓里的另一個老太太一起去公園晨煉,看見馬路上散落了很多鈔票——當時天剛蒙蒙亮,還沒有人發現。兩個人立即跑過去,手忙腳亂地把那些錢撿起來。要離開的時候,她卻看見馬路中央還有一枚硬幣閃著光,就又一次跑回去,想把它也撿起來。就在這時候,一輛清潔車開過來,把她撞個正著……」
藍村大驚。
前面說了,藍村寫作從不用電腦。
藍村的眼光突然射到了她的手上,雙眼一下就瞪圓了。
「怎麼了?」
不知過了多久,外面起風了,很大,肆無忌憚地呼嘯著,這座大樓都好像都搖晃起來。
外面的風更大了,從窗縫擠進來,窗帘一下下地飄動著。
本來,他想寫人類的貪慾,最後卻寫成了恐怖小說,這說明人類的貪慾跟恐怖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我正好相反。本來,我是寫恐怖小說,寫著寫著卻寫到了人類的貪慾,這更加說明兩者之間密不可分。
有一種人越害怕越開燈,有一種人越害怕越關燈,藍村屬於後者。
藍村停下來,一邊靠在樓梯扶手上喘息,一邊聽動靜。
那決不是幻覺。
他猛地把毛衣拉下來,麻利地打開燈,敏銳地四處看了看,卧室里只有他一個人啊。這套房子里只有他一個人啊。
也許,這個女人在數百年前真有其人,也許她壓根就不存在,不管怎麼說,她藉助畫家的筆在這個世上活了這麼久,也該成精怪了。
每天,都有一個人跟藍村在同一個房子里過夜,只是他們一個在明處,一個在暗處,就像蜷縮在牆縫裡的蟲子。
十幾年來,這個房子接納過無數個房客,他們在夜裡脫衣時都被那隻恐怖的手摸過,一個個相繼跑掉了。
藍村一直聽著她走出樓門,才繼續朝上爬。
接著,他又問:「她是怎麼死的?」
他真是喝多了,脫毛衣的時候,幾次都脫不下來。
別以為你屈服了它就傲慢地顯形了,不,它依然在暗處,連冷笑都不冷笑,繼續靜默地看著你……
續寫的內容是這樣寫的:
這隻手要幹什麼?
站了一會九-九-藏-書兒,他猛地轉過身來。
他一下就停下了,驚惶地朝上看了看。這裡有個窗子,外面的光流進來一點點,他勉強可以看見狹長的樓梯,朝上伸進黑暗中。
藍村回頭再看,它已經穿過完好的玻璃,直直地伸進來,一下下朝前抓著,似乎要把什麼抓到手……
伸向食物的飢餓的手。
老太太似乎一下惱怒了:「你說這個幹什麼?」
三,同一天有可能被同一個騙子(必須是女性)騙三次。
還有一種更大胆的說法,認為畫中的蒙娜麗莎和列奧納多的面貌很相似,這就導致了一種奇異的設想:列奧納多和畫中的人物實際上是同一個人!畫家搞了一個惡作劇,而蒙娜麗莎的微笑正是列奧納多所應該有的表情:一個開玩笑的人正在悄悄地微笑,那裡面帶著淡淡的嘲諷。

是誰摸了我一下?

藍村僵直地站著,一動不敢動。
其實只是一個很輕的聲音而已:「唰——唰——唰——」好像就來自那個蒙娜麗莎。
「不是!……」
人類的一切貪慾都體現在手上。手是一種象徵。
有人說,他是公爵夫人,46歲就死了。
這一天,藍村回到家,又是半夜了。
寫總結的誇大其辭的手。
藍村一步步退到門口,撒腿就跑。
那隻手乘機又摸了他一下。動作很快,碰了一下,馬上就縮回去,就像大人逗小孩玩,坐在小孩左邊,手卻從後面繞到小孩右邊摸了他一下,然後笑眯眯地問:「誰?」

有人摸了他一下

數鈔票的急切的手。

小說

就在這時,藍村突然感到有隻手碰了他肋骨一下,碰得很輕,迅速地縮了回去。
這個樓層讓他離黑暗的夜空更近了,他感到無比孤獨。
最後,沒法子,他還得睡覺。
藍村卻真真切切地感覺到有人摸了他一下,他甚至都感覺到了那隻手略微粗糙的指紋,而且有點涼。
阿菜口齒不清地問:「腦筋急急急轉彎呀?」
所謂恐怖就是這樣,它在永恆的暗處靜靜與你對峙,你怎麼都抓不到它的把柄。
為什麼每次走到第七層都能遇到這個老太太走下來呢?他怎麼都想不明白。這時候,那個老太太已經走到了他面前,轉個彎,朝下面走去了。
一陣寒意掠過他全身的汗毛。
他寫了幾頁紙之後,就把稿子扔到了寫字檯上。
那是一棟舊樓,牆皮已經掉了顏色,看上去灰頭土臉,十分難看。白天的時候,家家戶戶的陽台上掛滿各種衣物。
他喝醉之後不饒舌,不鬧事,不哭不笑不唱歌,就是愛睡覺。而且每次醉酒之後都做美夢。
他只把房子租給單身男人或者女人。如果對方是夫妻,他會想方設法推脫掉。
由此,我們可以斷定,很多人都可能遇到過類似的奇怪事,不過是由於不好啟齒,不好廣而告之,而偷偷埋在心裏了,時間一長,也就腐爛掉了。
藍村的家在外省,在這個城市,他孤身一人。
那是一條蒼老的胳膊,五根乾瘦的手指微微地佝僂著,伸不展。骨節很大。指甲長長的,看樣子很久都沒有剪了。縱橫交錯的血管高高凸起來,好像手腕被勒住了一樣。
他想欺騙自己,說那是幻覺,可是這種欺騙太勉強。
二,多愁善感,面對半片落葉能產生一片森林的感想。
藍村陡然想起了他在黑糊糊的樓梯里遇到的那個白臉老太太,不由打了個冷戰。
藍村說:「我感覺這棟樓就是不太對頭。」
天亮了,藍村的膽子大了一些。
順便交代,藍村寫作不用電腦,一直用紙筆。保留這種古老書寫方式的人估計不多了。
為了生存干下等活的粗糙的手。
難道那枚害死老太太的硬幣就在他的存錢罐里?
是誰?

笑話

E:那是一個小偷的第三隻手……
她那雙豐腴的手,變得乾瘦、嶙峋、蒼白、衰老,看上去硬撅撅,涼森森!而她依然對藍村笑著!
它沒有機會。
裏面有大約四平方米的狹長空間,是一個夾層。也就是說,這個房子其實只有八十四平方米。
馮大爺靜默了一會兒,直率地問:「你是不是想退房租?」
再接著,你又憤怒,這一切都在它預料之中,它依九九藏書然靜默,毫無表情。
這天,藍村在外面和幾個同道一起喝酒,回到家的時候,又是半夜了。
他猶豫起來。
他慢慢坐起來,盯著那個存錢罐,一直坐了一夜。
馮大爺說:「被清潔車軋死的。她當時沒死,只是一條胳膊被活活軋斷了,送到醫院的時候,她咽了氣。」
「什麼蒙娜麗莎?」馮大爺不解地問。
他再次坐起來,顫巍巍地打開燈。
他傻眼了,獃獃坐在了床上。
突然,蒙娜麗莎的手流出鮮紅的血來,可是,她依然在笑著!
電鑽鑽透了油畫的木板,鑽進了牆壁中,由於急速磨擦,溫度迅速升高,藍村的手感覺到了那種可怕的熱度。電鑽的聲音也迅速提升,變得尖利無比,彷彿鑽進了人的耳朵……
他之所以一下就發現了,是因為他用的是藍墨水,而後面的字跡是紅墨水——那紅色觸目驚心,有點像血。
一日三餐有保障,絕症目前尚無徵兆,那個註定會成為他老婆的女人在一年半后把他等待……
有一次,藍村夢見在海岸沙灘上,他看見一個絕色女子,她皮膚黝黑,具有典型的東南亞風情,穿著艷麗的三點,大眼睛一閃一閃勾人魂……這個夢與本故事無關,不講它了。
房東馮大爺原來在一個文化館工作,擅長書畫,現在退休了。去年,馮大爺的老伴去世了,他就搬到了郊區,和女兒生活在一起。他的房子在最高層,十三樓,八十八平方米,很寬敞,房租卻不貴,而且,裏面的東西都沒有搬走,藍村住進來就可以生活。
「你家牆上鑲的那幅油畫啊。」
世人永遠不可能知道這個畫中的女人是誰……
有人說,她是畫家的一個贊助人的太太或者情人。
他堅信那隻手的存在,他擔心它在背後突然推他一下,那樣,他就會像石頭一樣重重地摔落下去……
藉著月光,藍村看見牆上有個陰影,那陰影在動,在不停地慢慢變化,他一直沒看出那到底是什麼東西。
你先是恐懼,哆哆嗦嗦,它不理睬。
次日,藍村把一群朋友叫來聚會。
「發生什麼事了?你慢慢說。」
藍村敏感地問:「您為什麼要強調這一點呢?」
那個畫中的女人靜靜地看了他一夜。
這時候,他猛地想到,明天要調查調查這個房子以前住過什麼人?出沒出過什麼橫事?
終於,它恢復了手的形態,直直地指向藍村。
「我從來就沒有過什麼蒙娜麗莎!」馮大爺嚴肅地說:「那是一幅宋代畫家馬遠南的山水畫!」
藍村剛剛租了一個房子。
是誰摸了我一下?
他猛地轉過頭,看見窗帘不知道什麼時候被拉開了,一條沒有來頭的胳膊貼在玻璃外,慢慢地做著什麼手勢。
藍村的心狂跳起來,輕輕轉過頭,朝她望過去。他隱約看見,那個蒙娜麗莎在動,她的手上好像拿著一把梳子,正在一下下梳頭。
囚犯抓著鐵欄杆的手。
他多疑地回過頭,只看見了一個模模糊糊的背影。
它微微顫抖著,在風中做著各種奇怪的手形,不知道什麼含義。
藍村站在電話旁想了想:老婆?我有一個看不見的老婆?
警察給人上刑的殘暴的手。
樓道的燈依然不亮。家家戶戶房門緊閉,一片死寂。

夾層

他到各個房間看了看,沒有什麼異常,就把所有的窗帘都拉嚴了。
他像我一樣寫下了上面這些情節。他不知不覺地成了我的同行。
B:那是一個外星人的手,那手能夠探測到地球人心裏裝的都是什麼,藉以推斷人類的道德水準,結果它們大失所望,它們發現你一肚子壞水!你差點引發了一場外星人對地球人的滅絕性進攻!
紅村回到家,發現他沒寫完的小說被續寫了!最可怕的是,那筆體跟紅村的一模一樣……
當他的毛衣蒙住腦袋的時候,又有人在背後摸了他一下,然後迅速地縮了回去。他猛地脫下毛衣,回身尋找,還是什麼都沒有。
當他爬到第七層的時候,突然聽見空蕩蕩的樓梯上又傳來一個人孤單的腳步聲,很輕,像貓一樣,越來越近,聽得出來,那個人正朝下走。
儘管在目前看來,那隻手還不至於要他的命,可是,他知道,時間還長著呢,說不準哪一天,在他脫衣服的時候,那隻手又會冷不丁摸他一下。
藍村鬆開電鑽,傻了。
他回到卧室,又打量了那幅畫幾眼,蒙娜麗莎依然深邃地笑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