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裝在玻璃瓶里的愛心

裝在玻璃瓶里的愛心

作者:周德東
小喬說:「腳崴了。」
他說:「我愛你,相信我,我的心永遠是你的。」
他挽了幾次都沒有成功。
———第一次和小喬接吻,甄吉利感覺並不好,至少沒有想象中那樣好。
喬大夫說起他家門口的菜市場,土豆價竟然在半年內翻了一倍,很是氣憤。後來他們又談到了電影票價。
這一天的天氣似乎和平時沒什麼兩樣。甄吉利被帶出死囚牢。這一刻到了,他要被送進行刑房了。其實刑場就在監獄大院里,離他的牢房只有幾百米遠。那行刑房裡空空蕩蕩,挺乾淨。有一個特別的鐵架,犯人躺上去,甚至還有點舒服,只是四肢和腦袋要固定住,然後穿白大褂的人就過來溫柔地打針。
丟下電話,他衝到廚房,大口大口吞冷水。
這天,他一個人吃完夜市回家,路過小喬家,看見一個男人走進了她的家門。沒下雨,那個男人卻穿著一雙棕色的雨靴。當晚,甄吉利撥通了小喬的電話,證實了他懷疑的一切。
甄吉利(多麼不吉利的名字)一直在想,子彈射進後腦勺會是什麼感覺。一想到這個問題,他的腹內就空落落的。他呆在死囚牢里,戴著死重死重的手銬和腳鐐,寸步難行,等待那一顆將和他一起火化的金屬彈頭。而現在,那一顆冰冷的彈頭還在彈殼上,還在某一個年輕警察的槍套上。那個年輕的警察此時也許正和漂亮的女友約會,在擁吻時那女孩纖細的手還撫摸到了它。她的小手溫暖又綿軟,極其性感……
她忽然意識到:這是另一個人的心臟!
喬大夫一邊用他那散發著來蘇爾味兒的細長手指輕輕撫刮著甄吉利的胳臂,尋找血管,一邊用醫生特有的溫柔口吻像對孩子一樣說:「沒事,不疼的,真的不疼的,就像平時打針一樣……」
可是,她的心跳得更加劇烈,好像很激動,好像很憤怒,幾乎要躥出她的胸膛!
之後,甄吉利又看見她的嘴唇很紅很潤,眼裡淚光點點,這次她反而沒有問「會不會懷孕」,而是顫顫地說:「我總預感到我們之間要遇到什麼巨大的不幸……」
最後,是喬大夫幫他挽的。
可四周是牆,連坦克都撞不開……
從那以後,小喬和他一起與父親開始了漫長的抗爭。
喬大夫在黑暗中說:「這車沒有門。」
黑夜,一條空曠的馬路。
他把目光收回來,看著她的眼睛說:「我愛你,小喬,相信我,我的心永遠是你的。」
小喬的父親是法醫,她家到處都有一股來蘇爾的味兒,讓甄吉利覺得很潔凈,很安全。不一會兒,小喬的父親回來了。他的臉白白凈凈。甄吉利一下從他的眼神里感到了徹骨的冰冷。這時候,滿房子的來蘇爾的味兒突然變成了消滅一切的殺氣。甄吉利在殺氣里坐著,如坐針氈。小喬父親並不冷漠,他笑著,微微地笑著,吩咐保姆給他倒茶水,削水果。他沒有多說什麼,微微笑著進自己的房間去了,再也沒出來。
「丁零丁零丁零……」鈴鐺聲又響起來。
小喬明顯老了,她的臉上有了細微的皺九*九*藏*書紋。
她的心狂跳起來。
後來想起來,他有點後悔,這個動作更像是女人的動作,更像是弱者被逼得走投無路的動作。特別是他和小喬戀愛之後,他越想越沒面子,一直後悔當時自己沒有一拳搗過去,挨打也悲壯。
中學畢業,小喬考上了一所中專學校。甄吉利什麼都沒考上,到一家保險公司做了業務員。
那一刻他分不清自己是為了愛情還是圖財害命,手一揚就把磚頭朝卡黑的頭上拍下去了。
喬大夫就溫和地笑了:「那你自己把左袖子挽上去吧。」
小喬相信了他。她喜歡男人這樣蓬勃的心跳。
他輕輕抱住她,說:「怎麼會呢?」
他陷入了無邊的黑暗中。
第二天,卡黑回來后,發現小喬已經死在家裡。
這一天是周末。
他嚇得轉身就跑!
小喬聽了他的話,使勁兒搖腦袋:「你是不想要我了……」
第二天,小喬就來找甄吉利了,一進門就哭成了淚人。
它停下來,腳尖轉向他,並且慢慢朝他走過來。
這時候小喬已經把處|女身獻給了甄吉利。
他就停下來,對她說:「你怎麼了?」
他說:「不,不害怕。」
小喬就過來輕輕扶住他的腰,坐上了他的車。
於是,她更加恐懼了,越恐懼那顆心跳得越厲害!她張大嘴巴艱難地呼吸,眼睛里閃出驚駭的光……
回想當年,他感到很甜蜜。他和小喬都在鐵路學校讀書。一天放學,甄吉利騎著一輛舊自行車回家,看見小喬步行走在馬路邊,腳好像受傷了。
「你為什麼不把門打開呢?」甄吉利一邊摸索一邊問。
死囚車裡,坐著兩個醫生,法醫。
小喬說:「你不會變心吧?」
和尚念經的聲音遠遠傳來,很整齊,很急促。接著,他又看見了那雙棕色的雨靴!沒有人穿它,它卻在地上挪動著。
第一次是在郊外的麥地里,那天的太陽無比明媚。
從那以後,甄吉利再也沒去過小喬家。
兩個醫生都是男的,都有50多歲,都很慈祥,都穿著不算很乾凈的白大褂。甄吉利認識其中一個,他當然認識,他是小喬的父親。如果不是他百般阻撓,他現在已經成了甄吉利的另一個爸爸。
甄吉利又補了幾下,直到砸出腦漿。
他含淚說:「小喬,你相信我,無論怎樣,我的這顆心永遠是你的。」
當針管刺進他肌膚的那一剎那,他突然從牙縫裡弱弱地擠出兩個字:「爸爸……」
她對自己說,他已經死了半年了,不要怕……
他自從被判死刑之後,就一直心如死灰,像一具行屍走肉,每時每刻假想子彈飛來。可是當他得知將被注射死亡的消息,突然失重了,像發瘋了一樣想逃。
剛剛跑出幾步,他忽然覺得有點不對頭。他四下看看,沒有一個行人,就轉身返回來,趴在那個人的臉上仔細看了看,頓時就傻了———這個人不是卡黑。
甄吉利讀中學的時候,經常做一個怪夢:
他意識到了什麼,突然問:「你……幸福嗎?」
「你是誰!」他顫顫地問。
兩個人在一起九_九_藏_書的時間太長了,他感覺她不是自己的戀人,而是妻子。他對她的感情里羼雜進了親情成分,時刻牽挂她,怕她受欺負,怕她出車禍。一天不見她,或者一天不打電話,他就坐立不安。
卡黑和小喬一直很恩愛。家常日子不再贅述。巧的是,甄吉利被執行死刑后不久,小喬突然生了一場大病,經診斷,是病毒性畸形心肌炎,造成心肌壞死。她被送到醫院時,呼吸都困難了,心臟甚至出現了停跳。醫生急忙為她啟動體外心臟循環器,暫時維持生命……
……在這個寂靜的深夜裡,小喬想著想著,忽然有些害怕了,彷彿看到了冰冷的鐵窗,後面黑糊糊的,隱現著甄吉利那蒼白的臉……
十分鐘后,甄吉利躺在冷清的馬路邊,滿身是傷,小喬半跪在他的身邊哇哇地哭。她把甄吉利扶回了家。甄吉利第一次挨她的身子,感到她很瘦。
接著,他把小喬的手拿過來,輕輕按在他的胸口上。他的心「怦怦怦怦怦怦」地跳得很有力。
它越來越遠……
它比成人雨靴小一點,比兒童雨靴大一點。
小喬把頭埋在他的肩窩裡,幽幽地說:「可是,我恨他,也恨你……」
他害怕極了,舉起一塊磚頭,猛地朝它砸過去……
他只是殺死了一雙棕色的雨靴。
甄吉利突然萌生了一個強烈的念頭:一頭朝卡黑的胸部撞去!很快,他就更正了自己的想法:一拳搗過去!
跑出了一段路,他回頭看,馬路上空蕩蕩,什麼都沒有。可是,他沒有停下來,繼續奔跑!
他深深愛著小喬,她也深深愛著他。
心就是經常出現在情詩里的愛心,海枯石爛那種。瓶子就是醫院里常見的那種瓶子,玻璃的。
他低低地說:「我不會放過這個無賴。」
甄吉利第一次見小喬哭得這麼厲害,他的眼圈也紅了,說:「小喬,實在不行就算了,我們不一定非要結婚,不一定非要朝朝暮暮相守啊。」
卡黑急得如同熱鍋里的螞蟻,他揚言:花多少錢都要把小喬救活。
甄吉利實在不想再這樣僵持下去了,他覺得自己在犯罪,就對小喬說:「放棄吧,你再找一個吧。」
此時,甄吉利眼睛一眨一眨地看著這兩個大夫的嘴,像一隻動物。他已經不會悲傷,不會抱怨,不會害怕。他的眼神木木的,他的軀體似乎提前變成了一堆與他毫無關係的屍首。
鈴鐺聲越來越遠,世界恢復了寂靜。
他把她的手拿過來,輕輕按在自己的胸口上,小喬就幸福地笑了。
小喬就幸福地笑了。
他爬了上去。馬車繼續走。
喬大夫慈祥地問:「小夥子,害怕嗎?」
他所有的薪水都用來給小喬買時裝和化妝品了。
小喬幸福他就幸福。
心臟和眼角膜都是甄吉利主動提出捐獻的。
一年又一年。
喬大夫好像不認識甄吉利一樣,和另一個穿白大褂的人悠閑地聊天。他們談到了物價問題。
從此,甄吉利和小喬徹底斷了。他變得消沉,很快,又失業了。他用最後一個月的薪水,買了一大堆鮮花,在房間https://read.99csw.com里擺成小喬的名字,獃獃地看。小喬叫喬艷。
那一刻甄吉利覺得他是為了小喬,是光榮的。不然的話,他砸昏對方拿走他的包就行了,犯不著殺他。接著,甄吉利拿起那個包,轉身就跑。他又恐懼又激動———這一刻他又覺得自己就是一個可恥的搶劫犯。
甄吉利的心跳得越來越厲害,從路邊撿起一塊磚頭,緊緊抓在手裡。
「你恨我爸爸嗎?」
小喬嘆口氣,久久看著他,說:「那樣的話……你恨我嗎?」
回頭看,一輛馬車跑過來。馬車上,有一個方方正正的黑色車廂,車廂上有個門,擋著黑色帘子。奇怪的是,沒有人趕車。他想,也許車主坐在車廂里吧。果然,那輛馬車經過他身旁時,停下來,那個門掀開了一角,露出一張臉,那臉很白很白,他說:「上車走吧?」他警惕地搖了搖頭。那黑色帘子就放下了,馬車繼續朝前走了。
甄吉利被押進行刑房。
卡黑的臉當時就黑了,氣氛一下緊張了。
「他對我挺好的。」
後來,小喬把他領回了家。
甄吉利實在跑不動了,就爬了上去。馬車搖搖晃晃地朝前走了。車裡黑糊糊的,什麼都看不見。
一雙雨靴怎麼可能在地上走呢?甄吉利害怕極了,決定追上它,整個明白。他錯就錯在這一點上。其實有很多事情是永遠也整不明白的。他奔跑起來,一點點接近了那雙奔走的雨靴。它好像不是成人雨靴,也不是兒童雨靴,比成|人|小一點,比兒童大一點。它走著走著,似乎感覺到有人跟隨,轉過來,兩隻腳尖朝著他,停下來。
這一天終於臨近了。
這小子當年竟然考上了一所大學!這是所有人都沒想到的事情。畢業后,他開了個公司。據說還幹得紅紅火火。後來,不知為什麼,他老婆跟他離婚了……
小喬躺在床上,腦海里像放電影一樣,閃現出少女時代的光景……
蹬著蹬著,甄吉利說:「你怎麼越來越重啊?」
那個人在黑暗中說:「這車沒有門。」
甄吉利坐不起來,癱仰在車裡。
黑夜,他迷迷瞪瞪地走在一條空曠的馬路上,後面響著清脆的鈴鐺聲:「丁零丁零丁零……」
它經過他的時候,又停下來,那個黑色帘子掀開了一角,露出一張白白的臉,他說:「上車走吧?」
他回頭看,又是那輛馬車。
「你為什麼不把門打開呢?」他問。
小喬不了解男人之間的強弱,她大聲對卡黑說:「你這人怎麼這樣討厭!」
接著,他的腦袋就飄起來,眼睛定在了喬大夫的臉上。
另一個說:「我取他的眼角膜吧。」
他的褲子有點熱,很快又特別涼。
他堅定地搖搖頭。
轉眼他們就接近了而立之年,卻都不結婚,逼迫小喬的父親讓步。小喬的父親覺得這一切都是甄吉利害的,對他更加痛恨,發誓只要他還有一口氣,就不會讓女兒嫁給這個平庸的男人。
那段日子,出現了一個意外的人物———卡黑。
小喬在電話那邊久久沒說話。
他一直木木地看著喬大夫的眼睛九九藏書,嘴唇抖起來。
甄吉利第一個反應是逃跑。但是他沒有跑,他咬了咬牙,說:「卡黑,你別欺負女生!」
喬大夫伸手輕輕按了按甄吉利的胸部,說:「一會兒我摘他的心臟。」
日子到了。
她死於心臟功能衰竭。時間是最恐怖的。
卡黑搖搖晃晃地走過來,端詳甄吉利一陣,猛地把半個冰淇淋摔到他的臉上。甄吉利怔了怔,丟下自行車,發瘋地用頭朝卡黑的胸部撞去……
它停在他旁邊,那個黑色帘子掀開了一角,一張白白凈凈的臉露出來,說:「上車走吧?」
他已經看不到他了。殺人的藥物把他帶回了多年前的那個夢,畫面更加清晰……
另一個說:「看過,他除了胃有點毛病,其它都沒什麼問題。」
終於,喬大夫指著甄吉利問另一個穿白大褂的人:「你看過這個死囚的體檢報告嗎?」
小喬說她父親好像被卡黑買通了一樣,他對卡黑極其滿意。接著,小喬嘆口氣說:「反正都這個樣子了,我也就聽天由命了……」
那天的月亮很白,小喬冷了,偎在他身上。他順勢抱住她,兩個人顫顫地把嘴唇貼在一起。
小喬有一個禮拜沒來找甄吉利了,他的生活突然變得空空蕩蕩。
他又拉過小喬的手,按在自己的胸口上,「不信,我現在就扒出來給你!」
小喬望著他的眼睛,說:「你會不會變心?」
之後,小喬默默地看著甄吉利,嘴唇很紅很潤,眼裡淚光點點,她不安地問:「……會不會懷孕?」
一個弱弱的聲音彷彿從她的身體里傳出來:你…自…己…的…心…呢…
甄吉利抬起頭看她,眼眸里流淌著稠黏的愛意:「我愛你,小喬,相信我,我的心永遠是你的。」
天很藍,她和甄吉利一起坐在草地上。甄吉利沉默地揪著地上的草。他的頭髮長長的,被風撩起來。
一個著名的心臟外科教授主刀,為她做了心臟移植手術。手術做了6個小時。她的心臟被摘除了,扔掉了。另一顆心臟裝進了她的身體里。可喜的是,沒有出現排異反應。她出院這一天,和卡黑抱頭痛哭。
接著,喬大夫很麻利地把他固定在鐵架上,把藥物抽進針管,走近他。
接著,他又聽見遙遠的地方傳來和尚念經的聲音,很整齊,很急促。走著走著,他又聽見身後有腳步聲。他回頭一看,那是一雙棕色的雨靴。沒有人穿它,它卻在地上走著。他猛地停下來,死死盯住這雙雨靴。它經過甄吉利身旁時,似乎停了停,就像它上面有個看不見的人,那個人想跟他說點什麼,終於沒有說,加快了腳步,朝前走了。
但是死囚車要拉開警笛去大街上轉一個大大的圈,再回來行刑,也許是為了讓他再看一眼這繁華的人世,也許是為了造一造正義之勢,鎮一鎮那些有犯罪傾向的人。
小喬來了,她蹦蹦跳跳跑進父親的工作室,叫他回家吃飯。她看見一隻有培養液的玻璃瓶子里,裝著一顆心臟,紅紅的,她一下嘔吐起來。
於是,他們都下來了,推車找打氣的地方。路過一個冷飲攤,甄吉利看見九-九-藏-書一個叫卡黑的壞小子和幾個社會上的青年蹲在地上吃冰淇淋。卡黑就在鐵路學校上學,雖然不在一個班,但是甄吉利聽說過,他挺狠,沒人敢惹他。甄吉利尷尬極了,繼續朝前走,想繞過去。
甄吉利覺得這是小說里寫過多少遍的情節,很不可信。他沒有順著她的話配合她說下去,而是抬眼看遠天。儘管他知道小喬是個純情女孩,但是他仍然覺得她的話有點矯情,有點做作。
那時候,甄吉利就跟小喬好上了,算是早戀。
他的雙腿抖得厲害,實在跑不動了。這時候,他聽到空寂的馬路上傳來一陣清脆的鈴鐺聲:「丁零丁零丁零……」
接著,他開始奔跑。
當時,甄吉利聽見小喬驚叫一聲,接著他就被拳腳覆蓋了。他印象最深的是,那天沒下雨,卡黑卻穿著一雙棕色的雨靴。
甄吉利被噎住了,喉管很堵,他澀澀地說:「……啊,挺好的。」
轉眼就逛完了街。
他沒有親人,都死了。直到他被處死前,都沒有一個人來。連小喬都沒有來。他總覺得,他應該算是為小喬犯下死罪的。
這天,下著濛濛細雨,甄吉利在酒館吃了一碗面,喝了兩瓶啤酒,晃晃蕩盪走在一條無燈的馬路上。偶爾抬起頭,他看見前面走著一個人,那雙棕色雨靴一下就讓甄吉利認出他是誰了。新仇舊恨湧上甄吉利的心頭,像熊熊的火。他看出,卡黑也喝醉了,並且醉得比自己更厲害,走路歪歪斜斜。甄吉利彎腰撿起一塊磚頭,追了上去。卡黑腋下夾的包,很鼓。甄吉利想,那一定是錢,夠自己活半輩子了。他猛地抓緊了兇器。
他驚恐至極,舉起磚頭,猛地朝它砸過去。他聽到一聲人的尖叫,接著,那雙雨靴踉蹌了一下,終於腳尖朝上,一動不動了。
「其實,我和他抗爭這麼多年,是因為我們都太愛你了。我不恨他。」
他說:「上車吧,我帶你。」
對方軟軟地倒了下去。
好像是調戲甄吉利一樣,處死他不是用槍,而是改成了藥物注射。他為了適應那種恐怖,在幻覺中被槍殺了無數次,每一次假想都是極其痛苦的。可是,現在人家隨便就改變了主意。據說他是第一例接受注射死亡的囚犯,不知這是幸運還是倒霉。他似乎更願意接受彈頭。他對槍啊彈啊有點常識,有點準備,有點想象。對於注射死亡他卻毫無所知,心一下沒了底,墜入恐懼的深淵。他覺得,子彈帶給他的死亡感覺應該是瞬間的,是一個精緻的深邃的點。而藥物帶給他的死亡感覺極有可能是綿長的,像黃昏的血色雲海一樣,是一個古怪而飄渺的面。
後來甄吉利聽說,卡黑真的對小喬不錯,他為她花掉大部分資產買了一幢別墅式的房子。每天開車接送小喬上下班,風雨不誤。一蹶不振的甄吉利一直沒有工作。他的日子一天比一天窘迫,最後,他連吃飯都困難了。
小喬改了口:「你不會變心吧?」
雨靴移動了,它慢慢朝他走過來。
這天晚上,卡黑到外地談生意,沒在家。
她探頭朝下看了看,說:「你的車胎沒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