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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情呵 你別開花

愛情呵 你別開花

作者:周德東
快三十的時候,我回家過大年。那個供銷社總共有兩個人,另一個是經理,姓霍,他管理我。霍經理家就是白龍村人。平時,總是我在供銷社看櫃檯,他守著孩子老婆熱炕頭,很少來。
他是個聾子,我只有靜靜地聽。
香米十七,屬豬。
老頭吃藥簡直就像吃飯一樣,每次要吞服兩到三倍藥量的鎮痛片。他身上已經有了嚴重的抗藥性。我把葯給他買回來,他像吸毒者一樣,迫不及待地吃了一大把。
桂青半睡半醒著,見老太太醒了,一下就坐起來,問:「大娘,你有事?」
屋子裡陰虛虛的。我不敢睡,驚惶不安地聽著黃阿龍的動靜。
在長白山腳下的一個村子里,有一個叫香米的姑娘。她偷偷跟一個小夥子相愛了,那個小夥子叫黃阿龍。
我在他家住了一段時間,我漸漸發覺老頭和老太太之間有些敵對。老太太總是叨叨絮絮地小聲咒罵,因為老頭從來不幹活,而且長年累月離不開藥物,花了很多錢……老頭聾,兩耳不聞身外事。不過,他時不時也嘀咕一句,似乎是自言自語,其實鋒芒都是針對老太太剛才的話,我懷疑他偶爾聽得見。他們偶爾也正面交鋒,吵得很兇。
他說,國民黨都逃跑了,沒人給他發餉了,他就扔了槍回家了。他說,這十來年,他一直在尋找香米。
半夜的時候,黃阿龍扶著牆出去解手,他家的狗瘋狂地叫起來。那是一條黑色的狗,眼睛上有兩撮白毛,俗稱「四眼」。自家的狗竟然咬自家人,這是我一直不理解的事。也許是因為他長年累月足不出戶的緣故?
戀愛的人都以為自己的愛是無條件的。
「我夢見一群要飯花子追我,截我,要把我趕到一間黑房子去……」
2.老太太從小到大,曾經有一次聽過這樣一個故事———有一個人在臨死之前說,他做了一個夢,夢見一群要飯花子要把他趕進一間黑房子……於是,老太太在感覺到自己快不行的時候,這個記憶深處的夢就顯現出來……
於是我就回去了。
我不信這件事。
我從她那有含義的眼神里看出,她說這句話半真半假。
「啥夢?」
她的心臟病犯了。
愛情啊你別開花,
現在,我先講一講那個愛情故事。
後來,我真的給她買回了很多包糕點,都是我用工資買的。那是黑龍鎮食品廠製造的糕點,跟石膏一樣硬,我看一眼就沒胃口。那個老頭一直沒說話。他坐在炕頭面壁,像個植物人。我就在這一家住下來。
花開之前,緣于愛,男人女人互相奉獻一切。
她雙手叉腰,站在他面前,破口大罵:「那是我家祖傳的東西,你想賣?白日做夢!」
「大爺,是我……」
而花一開,就要謝了。
「我做了一個夢……」他說。
半夜的時候,老頭突然翻過身來,說:「小周……」
結果凌晨天沒亮,她就死在了桂青的身邊。桂青九_九_藏_書跑回家,告訴丈夫黃家老太太死了,丈夫立即起床去報信,把村裡的壯勞力都叫了來……
那裡,天黑得特別慢。那裡的夜靜極了,正適合睡眠或者回憶。我很想聽一兩聲狗叫,卻沒有。村頭第二家,只有一個老頭和一個老太太,都60歲左右。老頭很瘦,老太太很胖。我到白龍村報到的當天下午,就在村長的陪同下走進了這戶人家。村長早就打過招呼了。屋子裡很乾凈。
「快點滾出去!」
我接過那對銀手鐲,感到很沉。心中不由湧出一絲悲涼。
村長想了想,說:「尊重死人的遺願。」然後揮揮手,對幾個壯勞力說:「去黑龍鎮買口棺材!」
他們的幻想往往彼此矛盾,比如男人想要的溫柔與女人想要的寬厚,於是男人女人化玉帛為干戈,由一雙鴛侶變成一對怨偶……
其實,每個人都想在愛情身上得到很多很多很多。
在半睡半醒的月光里,老太太對桂青說:「桂青啊,我剛才做了一個夢。」
那次,他對我說:「你回家多呆些日子吧,我在這裏頂著。」
「那些人你都認識嗎?」
「你回來幹啥!」他厲聲問。
我說:「你放心吧,這個不會少。」
那天晚上,老太太又跟老頭吵了一架,她的情緒壞極了。我幫她把豬餵了。那是一隻很高大的母豬,長得丑極了,一排排乳|頭幾乎垂到了地上。它的兩隻大耳朵擋住了它的眼睛,它聽見有人的時候,肯定猛地停下來,一動不動,看人的腳。
老太太火化之後,骨灰裝進棺材,棺材準備埋在村東三里遠的墳地里。村裡八個壯勞力抬棺材。奇怪的是,那棺材怎麼都不動。又加了兩個膽子大的小夥子,那棺材還是不動。大家都很納悶。這時候,太陽已經升起很高了,桂青看見有個人遠遠地走過來。是於二貴。
老太太就睡了。
花開之後,緣于愛,男人女人互相索要一切……
終於,他摸索著把那一瓶新買的鎮痛片抓在手裡,猛地朝我砸過來,歇斯底里地叫道:「還你!你這個母夜叉!」
她父親咽氣前的一句話是:「香米,爹耽誤了你一輩子啊。」
「不認識。」她想了想,又說:「有一個認識。」
在嫂子家學徒的那個女孩正是白龍村的,她講的就是他們的故事……
我趕緊把他扶起來,又跑到外間給他倒了一杯熱水,他喝了之後,還是爹一聲媽一聲地叫。我立即想到他是吃什麼變質的食物了。可是,晚飯是我做的呀,苞米粥,蒜茄子,我也吃了,我的肚子沒疼啊。我不知道該怎麼辦,跑到村西頭找到屯子里的土大夫冼長江。冼長江來了,給他摸了摸脈,沒看出什麼來。這時候,他似乎好一些了。冼長江走了后,我和他又躺下來。他不叫了。
我離開他家之前,我還給老太太買了一包糕點,給老頭買了100片鎮痛片。
有那麼幾天,老頭沒錢買葯了九*九*藏*書。他天天都在吃藥。他趁老太太不在屋子裡,把我叫到面前,要我幫著他把一對銀手鐲拿到供銷社賣掉。沒想到,老太太早察覺了他的鬼祟,一直埋伏在外屋,全聽見了。
這時候,香米的眼角都有細微的魚尾紋了……
我從臘八到正月十六,在家裡過了一個長長的大年。
工作清閑極了,往來皆白丁。我有大塊大塊的時間寫作。那期間,我正寫一部愛情小說。我寫的是個真事,是一個女孩講給我的。她在我嫂子的髮廊學徒(那時候我哥嫂還沒有離婚)。
這事情分析起來很複雜。
我在那部愛情小說的結尾寫道:
老頭終於平靜了些,把眼睛轉開了,但是口氣依然憤憤的:「你死不死的跟我沒關係!你找冼三去!」
她還想說什麼,老頭已經回來了。他進門有個習慣———乾咳一聲。老太太聽見咳聲,不再說話,立即轉過身去。她似乎看都不願意看他一眼。
那是八人抬的棺材。
在我迷迷糊糊要睡著的時候,我突然聽見外面的狗狂叫起來,很多狗都在叫,好像村裡進來了隊伍一樣。我聽著聽著,越來越覺得不對頭。爬起來,朝窗外看,村道上黑糊糊的,沒有一個人。狗叫什麼?又過了好半天,狗叫聲才漸漸消失。狗們剛剛安靜下來,黃阿龍忽地一下坐起來。他平時起身很艱難,這一次卻迴光返照,像一個充足了電的機器。我看見他的手裡握著一把剪刀,那剪刀直直地對著我。幸好我離他很遠,我躺在炕梢,老太太死前睡覺的地方。
老太太熱情地倒了兩碗水,遞給我和村長,大著嗓門說:「小周,我以後就認你做乾兒子吧。」
「大爺對你好,他一直都在找你。」
他加入到抬棺材的行列之後,那棺材飄飄悠悠就離了地……
那時候,香米的母親已經去世了。父親沒辦法,扯著她,挑著行李卷,離開那個村子,千里迢迢來到更遠的一個村子,紮下根,開始新生活。香米還是不嫁人。不久,她父親老了,干不動農活了,香米就侍奉他。她很孝順,一直到父親離開人世。
他氣喘吁吁地說:「我在戰場上都死過幾次了,我不怕你!」
他突然又拿出了那對銀手鐲,對我說:「小周,你幫我把這對銀手鐲賣掉,然後再幫我買100片鎮痛片來,啊?」
我明白,在人家裡住著,不可能那麼小氣。
我不知道他說的冼三是誰。是村裡那個土大夫冼長江?後來,他木木地躺下了。我懷疑他是在說夢話。但是我不敢睡,靜靜地觀察他。他的臉朝著我,似乎閉上了眼,睡去了,但是他沒有哮喘聲。
他似乎睡過去了。
桂青當時看著我說了一句話,我至今難忘。她說:「小周,這個夢嚴絲合縫,你為啥非要找那麼多牽強的解釋替換它呢?」
這一天的月亮很暗淡,外面有風。
從身體狀況看,老頭肯定活不過老太太。
老太太去世之後幾個月里,老read.99csw.com頭經常在半夜突然坐起來,像夢魘一樣說一些詭怪的話。時間長了,我也就不怕了。我一直睡在老太太生前睡的地方。夜裡,我經常聽見那老頭的喘息聲越來越艱難,好像要不行了,就十分害怕,我還沒有經歷過一個活人在我的身邊死去。如果,這個黑糊糊的房子里,再有一個人也好一些。可是現在卻只有我和他。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多少次想爬起來,跑出去,找大夫……可是,多少次黃阿龍都見到了第二天的太陽。時間長了,我又不太怕了。
他還是聽不見,眼睛直直地逼視著我。好像我的身旁,或者說我的身上,真的附著一個人。
4.桂青當時是在做夢。她太累了,自己都不知道是夢境還是現實。
我爬起來,驚慌地問他:「大爺,你怎麼了?」
她馬上又跟上一句:「你可得供乾媽吃糕點啊!」
我猛地清醒了。外面的狗又驚惶地叫起來,叫成了一片。
村裡的人你一磚我一瓦為他們蓋起了一間新房,並且為他們舉行了最隆重的婚禮。全村的人都是香米的娘家人。他們幾乎動用了全屯子的馬車,拉著新娘,拉著幾百口娘家人,圍著村子轉了三圈,然後送進了新房……從那以後,香米和黃阿龍就像童話里講的那樣過上了幸福的生活。
「狗叫怎麼了?」
香米的父母好像不同意這門婚事,主要是她媽。香米卻執拗,非要嫁給黃阿龍。她父親怒了,用擀麵杖把她打出了家門。香米家跟黃阿龍住在兩個村。香米連夜跑了十幾里路,撲進了心上人的懷裡,哭哇哭哇。她把她手腕上的一對銀鐲子摘下一隻,戴在黃阿龍的手腕上,當作信物。黃阿龍也哭了。不久,黃阿龍當兵走了。他在國民黨新編第六軍當兵,那是在抗日戰爭中很有名的部隊。
老頭也不示弱:「你不要像驢一樣叫嚷!我也活夠了,拿條命換個鬼總換得來吧?」
他走進老太太家的院子,似笑非笑地說:「來來,我湊個手。」
「你想想,他都十年沒有音信了,而且我又離開吉林來到了黑龍江,突然他就笑吟吟地出現了,哪有這麼巧的事呀?」
我慌了,不知道該怎麼辦,只知道這時候不能動她。那老頭轉過臉來,看著老太太,竟然毫不在意,甚至流露出幸災樂禍的笑意……
「有些不幹凈的東西,人看不見,狗卻看得見!……」
那藥瓶砸到了牆上,摔到地下,碎了。藥片應該散了滿地。
「肚子疼,疼死啦!……」
我說:「好哇。」
桂青就給老太太端來一個便盆。老太太尿完了尿,重新躺下。那個老頭好像永遠不睡覺,他還在面壁枯坐。他聽不見這些聲音,就是聽見了他也不會管。
我寄宿的這一家老兩口,一輩子沒有孩子。老頭很瘦,別說幹活,就是走路都艱難。他整日面壁而坐,一言不發。呼吸對於他已經不再是一件自然而然的事,如同井裡的水桶,一上一九九藏書下,成了附加在生命之外的一項艱難勞動。老太太一個人忙裡忙外。只是,她的心臟有毛病,不過不常犯。
「還有,那狗一見了他就叫,你沒聽見?」
這一夜特別黑。
於是,我就跟村長請求,住在這戶人家了。
這天夜裡,他平靜多了,呼吸似乎變得很順暢。我的心裏很安然,很快就迷糊了。
那天夜裡,就發生了一些怪事。
那天半夜,桂青發現老太太在被窩裡拱動。
「我懷疑他打仗的時候就挨了槍子……」她的聲音壓得更低:「可能是個鬼跟我過了一輩子!」
這一次,七個男人就把棺材抬起來了。
6.於二貴來了,棺材就抬起來了,那是因為正好少一個人的力量。
我退伍之後,被分配到黑龍鎮白龍村的供銷社。當時我已經發表很多文章了,走南闖北,見過些世面,因此,每天都鬱郁的,一副懷才不遇的樣子。不過,我喜歡白龍村的寧靜。村后是一大片土豆花,雪白雪白,凝重而肅穆。我經常吃完晚飯後,坐在那片土豆花前,估計我的未來。
你們猜出來了,這個老頭就是黃阿龍。
1.這個夢就是一個夢,這種解釋完全是牽強附會。
愛情啊你別開花……
黃阿龍十八,屬狗。
「大娘,啥夢不能做呢?睡覺吧。」
晚上,老頭睡炕頭,老太太睡炕梢。這老倆口在這鋪炕上熱熱騰騰地翻滾幾十年,現在,他們冷卻下來,一個睡炕頭,一個睡炕梢,中間空蕩蕩的,灑著無聲的月光。我就睡在空蕩蕩的中間。
可是,桂青說了一句話,大家都傻住了。她說:「老太太死前只留了一句遺言,她死後不和老頭併骨。」
愛情啊你別開花,
今夜,他要死了?
愛到極點,情到深處,愛情的花就要綻開……
當時,他們一個17歲,一個18歲。
那是下午。
我困了,閉上眼睛說:「大娘,你跟大爺風風雨雨這麼多年,千萬不要這樣說,大爺聽到了,一定會傷心的。」
我打了個冷戰:「您消消氣吧。」
那天,我起得很晚。做了點早飯,我和老頭都吃了些,然後我上班去了。老頭死於那天上午10點多鍾。是一個鄰居發現的。他像一隻小雞一樣瘦仃仃地躺在炕上,很凄惶。屍體當天就燒了。本來他和香米應該合葬。只要把香米的棺材打開,把他的骨灰放進去就行了。
後來,桂青對村裡一個年長的人說起老太太死前幾小時做的夢,那個年長者告訴她:那要飯花子就是抬棺材的人,那黑房子就是棺材。
這對銀手鐲是當年老太太被父親用擀麵杖打出家門,連夜跑到老頭家痛哭的那天夜裡,她送給他的定情物。
首先,老頭剛剛躺下,就突然厲聲叫起來。
老頭惡狠狠地說:「死,死,大家都得死……」
那是多麼驚心動魄的一幕啊。
5.老太太臨死的時候,有一種巨大的力量把她推向九_九_藏_書一個狹窄、黑暗、潮濕的地方,她肯定做相關的夢。
我有些反感了。我覺得老太太這種懷疑太惡毒了。
「大娘,您怎麼說這種話呢?」
我終於看見黃阿龍慢騰騰地坐了起來。我心中一塊石頭落了地,轉眼就睡著了。
生命就是這樣脆弱,就像一個機器,你離開之前它還好好地運轉著,等你十分鐘之後回來,它已經停了。
我知道他說的死鬼就是指老太太。
天一點點亮了。
我鬆了一口氣。
他是個聾子,他聽不見老太太死前曾經說過的那些話。可是,他現在說的話,竟然和老太太死前說的話一模一樣!
老太太去世的前兩天,同村的一個好心大嫂在她家看護。那個女人叫桂青。那兩天,老太太一直頭昏,一直躺在炕上起不來。桂青對我講了老太太死前死後的情形。
趁老頭不在,老太太突然轉過身,低聲對我說:「小周,我懷疑這老東西不是人。」
抬棺材的時候,我密切關注著事態的發展,想看看到底會發生什麼蹊蹺事。
「我夢見有一群要飯花子,他們在後面追我,還從四面八方攔截我,他們要把我趕進一間黑房子……」
突然,我的眼睛盯住了那個空位,心猛地抖了一下……
突然,他猛地睜開眼,大吼一聲:「你找冼三去!」
厚情薄命的我跪下來祈禱:
「於二貴。」
辦喪事,我真像老太太的乾兒子一樣忙前忙后。老頭冷眼看著這一切,一個眼淚疙瘩都沒有掉。老太太入土之後,這個家突然安靜下來。只剩下我和黃阿龍了。
他走了之後就沒了音信。有人說他死了,有人說他升了官,有人說他在大城市娶了妻生了子。
我驚怵了!
我對桂青實話實說。
他又說:「我看見,那群要飯花子里,就有那個死鬼,她也在追我……」
我說:「好的。」
我想起來,他聽不見,就大聲說:「大爺,是我,小周!」
老太太就是香米。
老太太當時氣得兩眼一翻,重重摔在地上!
「我想尿尿。」
一個天氣晴朗的日子,黃阿龍笑吟吟地出現了。
這些話香米都不信。她一直在等。每一年在黃阿龍離家遠行的日子,香米都要精心梳洗打扮一番,坐在村口,朝遠方張望。她一直說黃阿龍會回來。一年又一年,她死活不嫁人。
老頭說,他夢見了老太太也追他,把他朝一間黑房子里趕……我總不相信今天她會出現,來抬老頭的棺材。
3.桂青在添枝加葉。老太太死前確實做過一個夢,只有桂青聽了她的講述,但是那個夢只是一個雛形,桂青不知不覺把它添枝加葉了。你在給別人講述你經歷的一件挺玄的事,講過多少遍之後,肯定跟真實有了些出入,多少加進了一些誇張。你可以反省一下。
老太太繼續尖叫:「像你這樣的廢物,早該死啦!……」
香米還在一心一意地等待黃阿龍。
「誰呀?」
我回來之後,老太太死了。
我不再說話了,看他到底要幹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