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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周德東
李群山比較喜歡俄羅斯人。
其中有這樣一個話題——兩個人一起到飯店喝酒,應該AA制,還是應該其中一個人買單?
而李群山和那個日本人無法交流。他要想和他說話,必須通過俄羅斯人翻譯。
李群山拎著短刀奔走在沙漠上。
也就是說,李群山和俄羅斯人勉強可以對話。
染了瘟疫被隔絕的一群人?
俄羅斯人和那個日本人也大致可以交談。
無邊無際的沙漠就像汪洋大海,他就像一個溺水的人,奔走著,掙扎著,越來越絕望。他不管朝哪個方向走,都覺得和駝縣南轅北轍,在沙漠里越走越深……
他低頭看了看——肚子上有一個血淋淋的十字,腸子流出來,兩三米長。而那把短刀還插在裏面!
肯定是那匹孤獨的黑馬。
為此,他差點和他們絕交。
奇怪的是,不知什麼時候,他已經換上了一身土黃色的二戰軍服,肩章血紅,大頭皮鞋亮錚錚,背上多了一個軍用大牛皮背包。
是木牌上的字應驗了?
太陽已經西沉,天很快就要黑了。
死神漸漸逼近了,李群山嗅到了它的氣息,淡淡帶一點香甜,像家庭用的某種噴霧式殺蟲劑。
完了。
李群山的俄語水平很一般,他費了好大的勁,才把這些意思表達清楚。
烏·揚達爾比耶夫用俄語對李群山說:「他請你多關照。」
李群山用一捧捧的沙子,把烏·揚達爾比耶夫埋了。
兩個沒有共同語言的人一起朝前走了。
終於,他選擇了一個地方,停下來,挖了一個深深的沙坑,躺進去,自己把自己埋葬了。
他一邊把自己心愛的腸子收回肚子,一邊不甘心地問:「你為什麼殺我呢?」
他沒想到,堂本光一竟然沒有追趕他。
還有兩個神話,講的是一寸法師和五分次郎,如何兇狠好戰,以小勝大……
記得有個朋友得了喉癌,在嗓子那裡把氣管切開了,朋友說,呼吸一下就開闊了,驚人地順暢……三十年來,李群山的生命之門似乎第一次被打開了,他一下就和那個朋友有了某種同感。
李群山朝木牌方向指了指,問烏·揚達爾比耶夫:「你們看見木牌上的字了嗎?」
黑暗的遠處傳來馬的噴鼻聲。
「你想幹什麼!」李群山驚怵了,一邊退步一邊大聲叫道。
一個黑影蹲在他面前,直瞪瞪地望著他。
他們尚武好鬥。
他高估了日本人的戰鬥力。實際上,他殺他,只用了很短的時間。
他的刀藏在哪裡?
這是日本武士道的剖腹!
同樣,他們在自殺時,眼睛也是不read.99csw.com眨的。
三個嘉賓,一個中國人,一個俄羅斯人,一個日本人。
第二個來歷不明的人消失了。
李群山有幾個朋友「哈日」,滿嘴都是日本偶像的名字:木村拓哉,倉木麻衣,濱崎步,大野智,松隆子……
李群山不喜歡日本人。
日本人一直沒有閉眼。
好了,三個來歷不明的人已經全部消失,大家不用怕了。
忽然,李群山看見前面沙子里插著一個木牌,像樹一樣高,上面好像還有字。旁邊有一個活物,黑色的,好像是一匹馬。
他把手伸進去,掏出了一把銹跡斑斑的短刀——他的身體是一個刀鞘!
他已經被剖腹,可是他在搜尋那個日本人。
不知跑出了多遠,他實在走不動了,坐在一個沙丘下歇息。
那個日本人一直沒說話。
李群山始終走在他的後面,保持著三米遠的距離。
李群山四下看了看,除了那個木牌,只有那匹來歷不明的黑馬了,它一邊甩著尾巴一邊低頭啃著芨芨草。
李群山的腦袋「轟隆」一聲炸了!
反正活命的希望已經很小了,李群山決定跨過去,看看到底會發生什麼。說不準還會獲得轉機。
李群山對這兩個異國人保持著警惕。
李群山走近它,試探地拍了拍它,它沒有尥蹶子,很乖順。
他們嗜酒,爛醉如泥。
日本人還是不說話,繼續朝李群山走過來。
他不想深入,只想給自己拍一些照片就出來。
李群山逃脫了。
其中一個是留著大鬍子的俄羅斯人。他穿著黑夾克,燈心絨褲子,白白的大手上長著茂密的汗毛。
已經跨過去了,一切都不可能挽回。
它突然朝前一躥,狂奔起來。這時,李群山斷定它是一匹野馬!
他不知道自己死沒死。
濃厚的困意襲來,很快,他就沉沉地睡著了……
他們最傳統的東西,單一,詭異,古怪;他們最現代的東西,無非金屬,電子,晶元,程序,編碼,機器人之類。
「你……殺他幹什麼?」李群山顫巍巍地問。
烏·揚達爾比耶夫死了,在這片空曠的沙漠上,只剩下了他們兩個人,現在,他們互相都聽不懂對方的語言,就像兩種動物。
第三個來歷不明的人在沙漠上迷茫地奔走。整個沙漠只剩下他一個人了。
他聽不懂俄語,只是仰著頭,觀看烏·揚達爾比耶夫和李群山的表情。李群山比烏·揚達爾比耶夫稍微矮一些。
李群山爬起來,緊緊盯住他們。
李群山低頭用俄語對日本人說:「你好。」
那上面寫著:
九*九*藏*書這個死亡區域里,在這個木牌附近,任何人出現都是可疑的。也許,木牌上的話就要應驗了!
這個從靖國神社爬出來的鬼魂,猛地把短刀插|進了李群山的肚子里……
和浩瀚的沙漠比起來,這些固沙植物太渺小了。沙漠吞吃著土壤,像魔鬼一樣朝前蔓延……
天亮之後,李群山終於望見了那身暗格子西服。
他不知道這個恐怖的日本人要把他領到什麼地方。目前,他只有假裝跟他走,等天黑下來,再藉著夜色逃離……
那個堂本光一站在屍體旁邊,滿臉不安。
那個日本人不懂俄語,也不懂漢語。
日本人不說話,朝他走過來。
他徒步旅遊,來到西北,在沙漠邊緣的駝縣休息一夜,天剛亮,就闖進了沙漠中。
日本人突然用純正的中國話說了一句:「你去問馬吧!」
那匹黑馬跑出一段路,停下來,回過頭,一邊甩馬鬃一邊看他。
烏·揚達爾比耶夫說:「他覺得應該是那邊。」
只是……只是那個木牌還高高地立在沙漠上。
另一個不是小孩,而是一個日本人。他長得比一般的日本人還要矮小,和俄羅斯人的肚臍一樣高。他穿著一身暗格子西服,戴一副精緻的眼鏡。
李群山撒下最後一捧沙子時,低低地對他說:「你去問馬吧!」
照相機沒用了,他已經不可能在膠捲上顯影。
記得一家電視台做過這樣一期節目:表現中國、俄羅斯、日本三個國家文化的不同。
天色越來越暗淡,沙漠上終於看不清了。
「看見了,那上面寫的是什麼?」烏·揚達爾比耶夫用俄語問。
中國嘉賓:「我選擇買單。如果各付各的,那酒就喝得毫無滋味,不如不喝。」
跨過木牌的時候,李群山的心「咯噔」一下。
一個美國人,一個阿拉伯人,一個猶太人。
日本人叫堂本光一。
日本人掏出西北地圖,鋪在李群山面前。
終於翻天覆地了,李群山被摔了個仰八叉。
李群山和它對視著,更加恐懼了——這片死氣沉沉的沙漠上,怎麼突然出現了一匹馬?它跟那木牌有沒有關係?
善良、憂傷、厚道的俄羅斯人用純正的中國話回答了他:「你去問馬吧!」
這時,李群山突然感到肚子涼涼的,夜風好像正朝里灌著。
不幸的是,他迷路了。
李群山不會日語,但是懂一點俄語。他曾經在俄羅斯做過三年生意。
如今,他們出產的卡通片,全部充斥著暴力和殘殺。
就像找到了救命的稻草一樣,他快步跑過去。
可是,它沒有韁九*九*藏*書繩,更像一匹野馬,惟一的辦法是騎上它。
他像個無頭蒼蠅一樣在沙漠中左衝右突,心中惶惶,感覺黑暗中到處都是堂本光一!
他長得跟小孩一樣,怎麼可能殺死高大的烏·揚達爾比耶夫?
半年後,又有三個人差不多同一天在這片沙漠上迷了路。
為什麼大家都在這裏迷了路?
日本的新民族主義者宣稱,大和民族的大腦結構特殊,是全世界最優秀的。李群山則懷疑這些人是異類,他們的腦袋裡,裝著某種冷硬的金屬,流淌著綠色的血……
他們一點點走近了。
烏·揚達爾比耶夫翻譯給了日本人。
可是,黑馬根本不理睬,速度越來越快!沙漠在李群山的眼裡劇烈地搖晃起來。黑馬的乖順是一個陰謀。
於是,三個人就分頭出發了。
李群山笨拙地爬上了它的背,雙腿一夾:「駕!駕!」
礦泉水沒用了,他的肚子是漏的,水會流出來。
李群山想了想,說:「我們三個人以這個木牌為基點,分別朝三個方向走,去探路。下午,我們再回到這裏。三個方向如果有一個是對的,那我們三個就得救了。假如三個方向都不對,毫無疑問,我們就應該一起朝最後一個方向走。」
李群山根本不相信駝縣在前方,他要跑了!
李群山後退一步,驚恐地看著這個戴眼鏡的日本人。
接著,他摸遍了全身,似乎在告訴李群山,他沒有兇器。
日本嘉賓說:「我們日本人都是AA制,這樣更正確。如果一頓飯十元錢,三個人就每人三元,剩下一元拋硬幣。」
他想幹什麼?
此時,他已經沒有希望跑出沙漠了,只想擺脫那個矮小的身影。
是的,很多的事情,只有它知道。國外一個資料顯示:有的馬相當於人的十五歲的智商。
日本人立即欠了欠身,很禮貌地笑了笑,說了一句日語。
他忽然感到自己的舉動很壯烈。(他的家族有一個污點,他從來沒有對任何人說過——他祖父是日本關東軍的漢奸,後來被槍斃了。)
不是日本人,日本人沒這麼龐大!
李群山想到,應該牽走這匹馬,它可以代替腳力,到了山窮水盡的時候,還可以把它吃掉。
三個人交流的情況是這樣的:
李群山又用俄語問日本人:「你認為駝縣在哪個方向?」
那個俄羅斯人不懂漢語,懂一點日語。他說他是搞日本市場研究的。
被慘殺的俄羅斯人從沙丘里爬了出來!
他站在那裡,越琢磨越糊塗,越糊塗越害怕。
終於,一個來歷不明的人在沙漠上消失了。現九-九-藏-書在,只剩下李群山和另一個來歷不明的人。
沙漠上一片死寂。
當他來到那個木牌跟前時,驚呆了:烏·揚達爾比耶夫死了——他躺在沙漠上,雙眼定定地望著黃昏的天空!他從左腹到右腹被切了一刀,從胸口到下腹被切了一刀,成一個完整的十字。血染紅了他身下的沙子。
兩個人遠遠地出現了,一個大人,一個小孩。
李群山看清,他穿的好像是沙俄士兵的軍服,他一定死在中國清朝哪個士兵的刀下!
鬼?
烏·揚達爾比耶夫翻譯給日本人之後,他朝木牌方向指了指,嘰里呱啦說了幾句日語。
當他的眼睛落在木牌上之後,陡然感到了恐怖!
他們善良,憂傷,厚道。
最後,他用沙子埋了他。
他忍著痛爬起來,又一次看見了那個高高的木牌。他馬上意識到:自己走了一個大圓圈!
走近之後,李群山看清,木牌旁邊果然是一匹黑馬,它一邊無所事事地甩著長長的馬鬃,一邊啃著芨芨草。也許,它曾經屬於哪個橫穿沙漠的馬幫,結果掉了隊……
四周沒什麼異常。
他看了看那匹黑馬,黑馬依然在啃著芨芨草,頭也不抬。
他用手指在駝縣的位置上畫了一個圈,又朝他剛才探路的方向指了指,好像在告訴李群山,駝縣就是那邊。
他木木地看著李群山,解開軍服上的黃銅扣,露出瘦小的肚皮,上面被切了一個黑糊糊的十字,觸目驚心!
李群山一下驚醒了。
沙漠上的天,黑得很慢。
正琢磨著,有兩個人遠遠地出現了,一個大人,一個小孩……
前面是什麼?
李群山打了個冷戰,下意識地問:「怎麼了?」
「不管朝哪個方向,只要經過這個木牌,就得死。」李群山用俄語告訴他。
僅僅一個南京大屠殺,他們就殺死了三十萬中國人。
李群山不相信。
在夢中,那個日本人又出現了。
李群山也走得很慢。他盯著日本人矮小的背影,仇恨又一次萌芽。
俄羅斯嘉賓用大手摟了摟中國嘉賓的肩頭說:「在這一點上,我跟中國的兄弟意見是一致的。」
烏·揚達爾比耶夫的眼睛里閃過一絲恐懼。
那是一把斯坦利刀子,正是「9·11」撞向紐約世貿大樓的劫機犯使用的那種刀子。
李群山小心地為他開膛剖腹,掏空了內臟,把短刀放了進去。
他們是古俄羅斯人的後裔,他們屬於世界上面積最大的國家。
接著,他又費了好大的勁,才翻譯給堂本光一。
日本人開始打手勢。他好像在說:他回來時,這個俄羅斯人已經死了。
https://read.99csw.com日本人躺在沙漠上,像一頭瘦小的豬。
日本人走得很快,但是,李群山還是接近了他。
他們為了正義去打仗……
李群山走出了大約十幾公里,一直沒看見樓房或者樹木的影子。於是,他依照約定原路返回。
他朝前走出幾步,想起了什麼,又回頭看了看木牌的背面,沒想到,木牌的這面也寫著字:
他剛剛打定這個主意,日本人就站住了。他慢慢回過身,直瞪瞪地看李群山。
那是一個來歷不明的民族。
他們坐在靜靜的河邊,拉著手風琴,一個人低低地唱歌。
跨過這個木牌一步,你必死無疑。
它跑得太快了,李群山在馬背上東倒西歪,連連驚叫:「馭!——馭!——」
烏·揚達爾比耶夫也是費了好大的勁,才把李群山的意思聽懂。
他想那木牌應該是一個路標。
他把背包扔了,那裡面有照相機,有礦泉水,還有身份證。
據他們說,他們兩個人也是剛剛遇到。他們都是來沙漠的旅遊者,都住在駝縣,都是闖進沙漠之後就迷了路。
三個人都死了后,那匹詭異的黑馬走到了木牌前,它靜靜地看著上面的字,陰陰地笑了一下。
身份證沒用了,這個號碼很快就會被註銷……
三個人探路,偏巧日本人的方向是對的?
烏·揚達爾比耶夫和堂本光一都同意李群山的建議。
沙漠強盜的老巢?
日本人嘰里呱啦地說了一堆日語,好像在辯解。
李群山警覺地看著他。
他們殺人時,眼睛是不眨的。
他們不是殺人,就是自殺。
他們最著名的神話《桃太朗》,講的就是一個在從桃子里出生的人,如何打敗鬼島首領,把金銀財寶佔為己有的故事。
如果那樣的話,李群山和這個日本人都逃不脫。
儘管是八月,但是沙漠表面的溫度至少達到了零上70攝式℃。偶爾可以看見一兩棵紅柳。此時正是紅柳開花的季節,那花太鮮艷了,令人感到某種不吉祥。有的地方稀稀拉拉生長著芨芨草和羅布黃之類的植物,看上去很難看。
李群山驚恐地左右看了看,藉著昏暗的月光,他又看見了那個高高的木牌,還有那匹幽靈一樣的黑馬!它依然在沙漠上慢悠悠地啃著草……天哪,李群山發現自己依靠的沙丘,正是那個埋著俄羅斯人的沙丘!
狼?
「你怎麼了?」李群山又問。
像多數東北人那樣,李群山長得很高大。
俄羅斯人叫烏·揚達爾比耶夫。(李群山記得,剛剛被俄聯邦軍隊擊斃的一個車臣匪徒首領就叫這個名字。)
跨過這個木牌一步,你必死無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