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作者:周德東
親愛的,打扮得這麼帥氣,想去哪兒呀?
房山是個散打運動員,身體特別棒。他老婆弱不禁風。可是,他怕她。
現在,房山面臨的也是這樣的問題——不知道該從哪個門走出去(或者說走進去)。
男人瘋狂地愛|女|人的肉體,女人像男人愛|女|人一樣瘋狂地愛男人的肉體……
這世界變得完美無缺……
他清楚,這裏雖然很像是一個房子,但決不是一個房子。因為他剛才是從地面上掉下來的,這裏應該是地下。
外面的世界遍地都是風花雪月,你說他要出去幹什麼?
天還沒亮,房山就要離開。
窗外打雷閃電,下雨了。雨不大不小,相對那雨來說,雷電顯得很誇張。一個接一個閃電把這個黑暗的世界變成一個又一個轉瞬即逝的白晝,一個接一個的驚雷好像要把烏雲撕開。
他一下就成了泄氣的皮球。
一個男人的老婆出差了。
房山怔怔忡忡地回想著夢中的情景,恐懼起來——假如,她真有愛滋病,那自己不是也完蛋了嗎?
(五行山上如來佛祖的那道咒符:俺嘛呢叭咪哞,其實就是當年小兩口樂顛顛從政府領回的結婚證。)
他要出去幹什麼?
「肺炎?」
房山突然問:「你是怎麼死的?」
「有了臉,靈魂就顯示不出來了。」
「這畫是誰掛上的?」房山問。
畫上的人還是沒有臉,只穿著一身白色西服。
房山已經不管那外面(或者說那裡面)是什麼地方了,他現在身處絕境,必須闖一闖。
口袋裡有一張卡片。
平時,他老婆對他的管理極嚴,而且她從來不出差。現在,這個男人像五行山下的孫猴子,終於解放了,甭提多高興了!
6月23號這天夜裡,房山睡著睡著突然瞪大了眼睛。
一道閃電亮起來,房山看見那個女子硬撅撅地躺在床上,臉上沒有一絲血色……閃電過後,一片漆黑。
房山在雷雨聲中慢慢坐了起來。
結婚前,房山一直覺得老婆溫柔得像一隻貓咪。
很快,房山的鞋子就罐滿了水,身上也被澆透了,成了落湯雞。他一直朝前走,終於來到一座樓房前。所有的窗戶都黑著。

叄 在這裏,在那裡

他停在了一扇門前,慢慢地敲了幾下。
他和她就這樣九_九_藏_書靜靜地對視著。
閃電照亮他的臉,蒼白得像個紙人,沒有任何表情。
他眯著眼四下查看,終於看清,這個房子四面都有門!
突然,房山感覺墳墓里好像多了一個人,猛地轉了一圈,眼睛停在了北牆上——隱隱約約有個女子,她靠著牆,一動不動,看著他。
人與人無比親昵……
「為什麼……不畫臉?」
突然,那個女子的胳膊抬起來,朝他勾了勾。
他要好好放縱一下了!
她很像剛剛跟房山做|愛的女子。房山喊了她一聲:「HI!——」
他退不回去了。
女人走了出去。
他的頭皮一炸。
房山正愣著,她已經轉過身,把那個畫的門拉開了,四周一下亮了些。不過不是那種陽光燦爛的亮,而是一種陰天的亮。
房山緊緊盯著她的臉——她的臉上是空的!房山看著那一臉蒼白的肉,差點昏過去!
房山渴望一|夜|情。他夢想今夜能遇到一個放浪的女子,她穿著暴露,長相性感,雙眼發電……
「今年。」
他還躺在那迷人的香氣里,躺在那張華貴的娜塔麗床上。他睡著了。
「因為所有的臉都不真實。」
「……」
「我,這是我的自畫像——噢,你還不知道,我是個畫家。你看,這個房間只有北面的牆太空,正好缺一幅畫……」
「醒了。」這時候,他徹底清醒過來了。
他掏出來,看見那卡片上只有一行字:請來地宮。下面是地址和電話。
她又指了指天:「這天其實是一塊巨大的布,同樣是我畫的。」
他忽然相信,昨夜他確確實實見到了那個女子,準確地說,是見到了她的屍身!
花草開得極其鮮艷,鮮艷得都不正常了。房山懷疑這遍地的花草都是彩紙紮成的!
忽然,他感到這棟樓房很熟悉,想著想著,他驚怵了——這正是那個畫畫的女子的家!他竟然在夢裡把它找到了!
房山發現身下的娜塔麗床是個陷阱的時候,什麼都晚了——黑暗中,他的身子陡然失重,「撲通」一聲摔了下去!
果然,頭上的天是假的!這個錯誤太大了,無法更正!
房山要了一杯酒,眼睛溜來溜去,都不夠用了。
房山趴在窗台上朝外看了看,到處是積雨,溝滿壕平,看來昨晚下了一夜「關門雨」。
那個女子在花草https://read•99csw•com上朝前行走,穿一件寬大的T恤,一條緊繃繃的短褲。她的身影在花草上粼粼地浮動。
他對自己說:這不是你的家,你不能走進去。可是,他的雙腿還是把他送進了樓門。
房山覺得這件事十分蹊蹺。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上次,他背著老婆,跟兩個朋友到地宮玩,就是穿這身西裝去的。他們進門時,服務生畢恭畢敬地給他們每個人發了一張聯繫卡,房山看了看,順手裝進口袋,早忘了。幸虧老婆沒發現這個重要的物證!
有這樣一個段子:
他不明白,畫上的女子為什麼和夢中的女子一模一樣?惟一的解釋是——在他半夢半醒間,這幅畫映入了自己的眼帘,於是,他就夢見了她。可是,他清清楚楚地記著,他走進來的時候,這牆上什麼都沒有,怎麼突然冒出來了一幅畫?
房山身上的汗毛「刷刷刷」地立起來——那個病毒世界開始向現實生活滲透了!
他知道自己在做夢。他告戒自己:不能再走了,不能再走了,不能再走了……可是,他管不住自己的雙腿,如同一具行屍走肉。
他們連安全套都沒戴。
有這樣一個故事:
「這是誰畫的?」
歌廳里很暗,放著瘋狂的HI歌:「還是原始社會好,妹妹光著屁股跑……」很多人隨著瘋狂的音樂在手舞足蹈。那些女人都敞露著脖頸、胳膊和豐|滿的大腿,像一個個鮮嫩的桃子。
那女子嘆了口氣,說:「不僅你想回去,我也想回去,但那是不可能的。我天天都在想念那個世界,天天都在描繪那個世界,想把這裏裝扮成那裡的樣子……」接著,她轉動腦袋,看了看那藍得古怪的天,又看了看那鮮艷得異常的紙花紙草,不好意思地說:「不太像吧?」
「醒了?」夢中的女子在夢外問。
「你和我的靈魂在超時間狀態進行對話。」
「6月23號夜裡。」
然後,他打開門,僵直地走了出去。
房山猛然想到——這是個病毒世界,把真實的世界覆蓋了!他急切地需要一個搜索引擎,找到關於他家的資料!
那女子一邊端詳她的大作一邊說:「你以為人與人不一樣嗎?」

肆 畫

她說:「不用怕。現在,九九藏書我們的身體還在地面上,你看到的我僅僅是一幅畫像,而我看到的你也是一幅畫像。」
這天晚上,他從衣櫃里取出一身平時不|穿的白色西裝,穿上。對著鏡子,抻抻衣領,拉拉兜蓋……
濕衣服緊緊貼在房山的身上,不停地滴著水。他抖得越來越厲害,忽然想到:今天是2002年6月23號,她的死期!可憐的女人,身邊竟然沒有一個親友,就這樣孤苦地死在了床上……
「可是你的臉……」

壹 請來地宮

不知道過了多久,房山全身疲軟,趴在床上,再也爬不起來了,不一會兒他就進入了夢鄉。
突然,他在口袋裡摸到了一張紙條,掏出來一看,竟是老婆的字:
半夜了,大街上當然沒有一個人,到處奔淌著雨水。
房山沒看到太陽的影子。
「哥哥,High了嗎?」她問。
她是真人!
房山搖了搖頭。
「是啊,現在我還沒死。」
「為什麼?」
接著,她從口袋裡掏出一支畫筆,一步步走向房山,一雙看不見的眼睛不知道在哪裡死死盯著房山,瓮聲瓮氣地說:「來,咱倆互相把對方的臉畫上,好不好?」
四下望了一下,他沒看見城市的樓房和煙囪,不由惶恐起來。
雨聲被隔在了樓外,樓道里顯得安靜多了。房山被凍得哆哆嗦嗦,朝樓上走……
那女子從挎包里掏出一粒搖|頭|丸,遞過來。房山猶豫了一下,還是把它接了過來,放在了嘴裏。
跑出了幾條街之後,他才回頭看了看,街道上黑糊糊的,沒有一個人影。那棟可怕的樓房消失在高樓大廈的叢林中。
房山出門去了地宮。
房山一驚:「今天是4月14號啊。」
腳下的小路不知道從哪裡伸來,也不知道朝哪裡伸去。四周一片死寂無聲。
他換上了一身只有在重要場合才穿的高檔西裝,換上了一雙錚亮的皮鞋,對著鏡子,左看看,順眼;右看看,也順眼……
他們就那樣沒有任何隔閡沒有任何阻礙地交會在一起……
「……」
有一種類似機械的動力推動著他們,情不自禁地搖擺,抖動,顛晃……
那次,他們要了三個小姐。陪房山的那個小姐極其豐|滿,讓他神魂顛倒……
沒錯,結婚後,她仍然像一隻https://read.99csw.com貓咪。不過,他變成了她手中的小老鼠。
爬起來之後,他發現自己站在一個房子里,房子里一片幽暗。
房山一下就驚醒了。
HI歌繼續:「服了搖|頭|丸,我就跟你玩……」
他朝其它三面牆看了看,再沒有人了。
老婆固然好,但是在一起時間久了,肯定膩味。相看兩不厭,只有敬庭山。
終於,兩個人像急著上廁所一樣離開了酒吧——那女子開著三菱車,帶房山到了她的家。
房山摸了摸,手像觸電一樣抖了一下——他的臉上也同樣光禿禿的,什麼都沒有!
在一個充滿香氣的房間里,在一張娜塔麗床上,兩個人都像開閘的洪水,洶湧澎湃地融合了。
「我家牆上的門都是我畫的。」
「肺炎。」
「畫完了。我從來不畫臉的。」
想了好久,他決定走北門。
「是我啊。」
他忽然想到了那張卡片:請來地宮……
這幾天,貓咪也回娘家了,得三天才能回來。他一下被鬆了綁,興奮得在床上翻了三個跟頭。
她停下腳,慢慢轉過身來……
他慢慢走過去,伸手去拉門,手卻碰到了牆壁上——這扇門是畫的!接著,他急匆匆地走到另外三扇門前看了看,都是畫的門!
突然,他聽見頭上有動靜。
他一輩子都不可能再找到那個女人的家了。昨天夜裡,是那個女子開車把他拉來的,他根本不記得路。而且,當時他服了搖|頭|丸,一直處於亢奮和癲狂狀態……
早上,房山醒來。
抬頭看看,上面竟然是嚴實的屋頂。
她那張空白的臉咧了咧,似乎笑了笑:「你摸摸你自己的。」

貳 High

天已經亮了,但是還陰著。
沒有人答應。
外面還黑著,路上沒有行人。房山出了門就開始奔跑。
四周幽暗的座位上閃爍著一雙雙貪婪的眼珠,也許其中還有你有我——咳,都沒好到哪兒去,與君共勉吧。
「你是什麼時候死的?」
停了停,她又從桌子上拿起了一張畫像,說:「剛才你睡著時,我給你畫了一張畫像。」
一個女子走過來,坐在房山身旁。她的眼神火辣辣的。身上穿著一件寬大的T恤,緊繃繃的短褲,大腿渾圓。兩個「缽」顫巍巍,呼之欲出。
他抬起頭,倒吸一口涼氣——那個沒有臉read.99csw.com的女子出現在了他的眼前!
他愣了愣,勉強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問:「你是不是還沒有畫完?」
燈微微地亮著,很靜,不知道幾點了。
他沉沉地想起昨夜的夢歷,突然,伸手去摸了摸他睡前放在床頭的衣服——都被雨澆得濕透了!
「愛滋病引起PCP肺炎。」
北面的牆……
「哪一年?」
地宮是一個歌廳。
——這裏沒有門,這裡是墳墓!
他輕輕推了推,那門「吱呀」一聲開了,似乎一直虛掩著,在等他。
房山一骨碌坐了起來,這才發現他看到的原來是牆上的一幅畫。他聽錯了,不是畫中人在問,而是那個剛剛跟他做完愛的女子在問——她從另一個房間里走出來。
她指了指連天的花草:「這些花草都是我用彩紙紮成的,漂亮嗎?」
一隻羊被狼追趕,跑到了一個十字路口,狼回去了。羊轉了轉身子,突然找不到回家的路了。它分別朝四個方向走了走,好像都不對。它只好跟一個個路人打聽,可是沒有一個人知道羊家莊在哪。羊無家可歸了。它越想越不明白:它走遍原野都不迷路,一個小小的十字路口卻把它弄丟了!
如此說來,他很快就要到那個沒有太陽的世界跟她會面了。
他慢慢地下了床,走到門口,木木地照了照鏡子。他看見自己的臉很白,嘴很紅。
很快,他們兩個人的藥性都發作了。
他不能斷定這個悄然出現的女子是真實的,還是畫在牆上的。他想走過去,摸摸她,卻不敢。
房山訕訕地笑了笑,說:「不畫臉的話,還有什麼意義呢?所有人都是一樣的。」
她說話了,聲音好像從她的背後傳出來,瓮聲瓮氣的:「……我是個畫畫的,我生前是個畫畫的。」
天好像是一塊巨大的布,懸挂在頭頂,也是藍色,不過好像是模仿天的顏色畫上去的,是凝固的顏料,沒有一絲一毫通透感。
走出了那扇門,他沒看見什麼可怕的場景,呈現在他面前的是一條夾在花草間的蹊徑,很熟悉,似乎在哪一個輪迴里走過似的。
在門口,那女子吻了吻他強健的胳膊,約他下周再來。他嘴裏答應著,心裏卻想:我永遠也不想再見到你了!

伍 6月23號

「……」
人就是一種經常在十字路口迷失方向的動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