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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野

春野

作者:陸蠡
也許我們遇見竟不會相識。
只有我一人踏過這熟識的春野。
畦間的菜花正開。
本來,我們不是並肩立在一起,遙數著不知名的冢上的紙幡?
豌豆的花正開。
我仍是齎負著這板滯的朦朧的眼睛。紅絲籠上了它們的鞏膜。不久,我會失去這朦朧的眼睛,隨著我的所有。
臉上撲過不知名的帶著絨毛的花的種子。
你懊怒了。
江風吹過寂寞的春野。
江風九_九_藏_書吹著蒼鬱的春野。
江風吹過蔥蘢的春野。
是余寒未消的孟春之月。
我不過偶然來這郊原罷了。
江風吹過寥落的春野。
是微燠的仲春之月。
走到這古廢的江台前面,我們回來,互相握緊著雙手。
薄公英的白漿,在你的指上變黑了。
你也在望著我的眼睛,但它們是魯鈍、板滯、朦朧。
雨後潤濕的地土,留下我的腳印。九*九*藏*書印在這地土上的,只有我的孤單的腳印。
本來,
「我便愛你這板滯和朦朧啊!」
高的天和深的湖水令我想起你的眼睛來呢。
陸蠡(1908~1942),浙江天台人。作家。著有散文集《海星》、《竹刀》、《囚綠記》等。
本來,
現在,
沿著沒有路徑的江邊走去,目送著足畔的浪花,小蟹從石縫中出來九-九-藏-書,見人復迅速逃避。
過了一年,兩年,十年,我們都分散了。
在林中的一角,我們說過相愛的話。
我知道這郊野的每一個方角。且喜這山間沒有伸進都市的觸角來呢。那邊是石橋,一塊石板已塌到水裡去了。那邊有一株樹,表皮上刻著我不歡喜的而你也不歡喜的字,隨著樹皮拉長開來,怪難看的——因此我恨削鉛筆的小刀,到現在我都沒有買過一把——九*九*藏*書目前也許拉得更長了。還有被我們燒野火時燔毀了的石條,縫中長出了荊棘罷。
你的平潔的額際的明眸,令人想起高的天和深的湖水。我在你的瞳睛中照見我自己的臉,我愛你的眸子啊!
不,我們只不過說過互相喜悅的話罷了。
當我看見了白花的地丁而驚異的算是一種空前的發現時,你笑我,因為你隨手便抓來幾朵了。這並不是稀珍的品種。
將竊衣的果實散在你的頭九九藏書髮上,像吸血的牛繩粘住拉不松去。
感謝你給我的幸福。
我們不是靠坐在一起,在這傾斜的坡前?
我們是無言,我們拈撥著地上的花草:紫花地丁,蒲公英,莎草,車前。
紙錢的灰在風中飛舞。過了清明了。
用莎草的細梗在地面的小圓洞洞里釣出一條大的肥白的蟲來,會使你嚇一大跳。我原是野孩子出身啊!
我們不是牽上雙手么?
我會憂鬱么?不,既然你是幸福。
春已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