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聰聰的眼前出現了一個移動的燈泡，油亮的腦袋折射出夜色的璀璨，長袍大褂纏身，一個面如玄奘，氣宇軒昂的大師向他走了過來。

走出車站，他環視四周，塵土瀰漫，他想找個網吧聯繫熟人，卻發現口袋裡一分錢都沒有，身份證也隨著錢包一起丟了。想找警察叔叔借一下電話，卻一時間背不出家裡人的電話號碼。

聰聰嬌羞答道：「……我脫臼了」

聰聰一臉糾結地回答：「我怎麼知道，我小時候也不玩這些東西。」

聰聰：「Hola……好辣？四川產的？」

老爺爺顯然是被氣到了，顫顫巍巍地拿著手機打算離開，聰聰這才看出來老爺爺是真心賣手機，不是想騙他，於是強行將大爺攔了下來，最終以七千元港幣的價格，買下了這台瘋六。

「為了開車不求人。」

第二天，好心的攤主大哥給聰聰買了一張瀋陽到長春的車票，又塞給他五十塊錢，告訴他好好養身體，千萬別再出什麼幺蛾子了。

開機，瞬間出現了hola的字樣，大爺瞪大了雙眼問：「看，Hola，多麼清晰的屏幕哇。」

聰聰為了方便回憶，重複了一遍大爺的字眼：「富士康？」

大師一邊走一邊罵：「不算就不算，你幹嗎拿石子砸我，哎，哎，還砸？你煩不煩人，討厭……」

……

追著追著，路過一個燒烤攤，烤肉的香味從爐子里傳出來，熏得聰聰神魂顛倒，口水奔流，他看著爐子上的烤肉走了神，一不小心踩進了土坑，整個人摔了出去。聽見聲音的大師一回頭，哈哈大笑起來。

聰聰像壓在山下的猴子遇到救星一樣，激動得熱淚盈眶，近乎哭腔一般說：「大師，你幫幫我吧，我……」

……

朋友們都勸，差不多得了吧，聰聰把工資卡都上繳了，每個月在你這討零花錢，哪還來閑錢求婚啊。

在不斷徘徊了許久之後，聰聰將洽談目標鎖定在了一位鬍子花白的老爺爺身上，因為他看上去就有一種非常質樸的慈祥。

菁菁一邊讀，一邊笑，不知不覺眼淚打濕了字跡，她心心念念的愛人啊，你到底在哪，你何時回家。

後來他們又在車裡差點打起來。

……

回家的車上，菁菁一邊擦眼淚一邊問聰聰：「對了九九藏書，親愛的，你買玫瑰和鑽戒的錢從哪來的？」

聰聰字正腔圓地答道：「腎。」

因為整整一天聯繫不上聰聰，菁菁開始詢問他的朋友，小代以為是聰聰故意設計的驚喜局，所以自己也說不知道聰聰去了哪，沒見過他。直到菁菁問到了聰聰的同事，才知道他根本沒有出差，而是請了假說是家裡有事。

聰聰想都沒想就說：「為了給我老婆頂分。」教練當場就氣昏厥了。

小代追問：「那你小時候玩啥？」

聰聰放下舔乾淨的碗，把自己「南下買驚喜」發生的前前後後一起告訴了攤主，攤主聽后似乎是想起了什麼，一個人獃獃地望著桌上的空酒瓶，出了神。隨後他轉身對著服務員說：「開一打冰鎮雪花，來五十個肉串。」

回到燒烤攤，攤主又端來了兩碗嘎達湯（東北麵湯），還有一些烤饅頭，聰聰風捲殘雲般吞咽著，發出小狗護食般嘖嘖的聲音，攤主一邊看他吃，一邊笑著問道：「小老弟，看你乾乾淨淨的，也不像要飯的，咋給自己整成這德行啊。」

一圈人圍著聰聰問：「那菁菁姐說什麼了？」

好心的攤主大哥扶著他去附近的醫院接上了胳膊，聰聰氣若遊絲般回他道：「謝謝大哥，醫藥費我先欠著……」話還沒說完，肚子就咕嚕咕嚕地抗議起來。

老爺爺普通話不是很好，聊了許久才知道他祖籍福建，十幾歲時跟隨父母搬到香港，他拿著剛從店裡新鮮出爐的瘋六，向聰聰進行著各種誘惑性展示。

這一年Iphone6習慣性伴隨著謾罵和嘲諷，在汪洋一般樣圖的擁護中誕生。於是女士們頻繁和男友吵架，摔手機事件頻頻發生。

當晚，聰聰被當做是倒賣器官的罪犯，留在了車站警務室，盤查了個近半個小時，差點沒趕上火車。

聰聰聽后瞪大了眼睛看著攤主，試探性地問：「那啥，大哥，你燒烤是兼職吧？」

老爺爺顯然不是很高興，開始了中英文結合來展示瘋六的高端：「Made in Shenzhen，富士康。You know？」

聰聰抓起一把石頭子追著大師一邊砸一邊罵：「我讓你算卦，我讓你算卦，還特么收五十？有團購嗎你？」大師一邊跑一邊喊救命，兩個人奔了幾條街。

菁菁當然沒有摔自己的手機，但是她摔了聰聰的手機。無奈的聰聰只能撿起自己躺在地上的Iphone4s去默默地維修了一番，堅持著能打電話能發信息就是好手機的艱苦樸素原則。

菁菁又補充說：「我最近還發現了他另外一件事，前幾天他從小代那裡借走三百塊錢，他讓小代告訴我說是借了五百，然後在我這領了五百塊錢走的，你說他這九-九-藏-書不是拿小代洗黑錢呢么？」

聰聰躺在地上哀嚎著求救，燒烤攤的攤主跑出來問聰聰：「兄弟你這是咋了？」

小夥子一臉佩服：「哥，你是好男人，真羡慕你們，感情那麼好。」

Iphone6開始發售時，香港自然而然的第一時間上了新貨，聰聰一路打聽得知，想要在網上預訂Iphone，必須留一個香港居民的住址，所以許多代購即使是到了香港也只能守在蘋果店的門口，從一些黃牛黨的手中砍價收貨。為了展示自己給老婆驚喜的誠意，聰聰決定南下香港。

小代眉毛擰到了一塊，更加琢磨不透聰聰到底在想什麼。

他強忍著疼痛對攤主說：「大哥，你替我朝跑了的那個和尚做個鄙視的手勢。」

那歌手好像很快樂，他不停地唱著聰聰聽不懂的歌，表情投入，不受外界的打擾，彷彿享受著與世隔絕般的生活。那一刻，聰聰似乎被什麼東西感染了，他打算給他一些港幣，直到歌手睜開眼看見他，用不太流利的普通話問：「老闆，要瘋六咩？」

全世界都在等這個不浪漫男人的情話，他努力吞了幾口口水，略帶顫抖地說：「玫瑰不夠九十九朵，鑽戒也是最小的那一顆，我不知道買這些東西是對是錯，但我不想只討你一時的歡心，我想給你一輩子的驚喜，一輩子為你試錯，我嫁給你吧。」

聰聰氣得站起來對著大師喊：「你們都特么是騙子……」

兩個人在午夜的街邊聊了起來，酒勁上涌，聰聰問攤主：「大哥，你說我是不是特別笨，是不是啥事都做不好，不會討女朋友開心，好不容易想出個法子，還老是出錯。」

攤主大哥點燃一根煙，講起自己年輕時戀愛的事，說他那時候也有過攢錢給老婆買驚喜的事，那時的我們用自己所有的錢去給女孩買禮物，還不好意思問姑娘喜歡啥，只能憑運氣往上撞，買衣服，化妝品，比自己個頭還大的娃娃，送錯口味了，就買別的，送對口味了，就一直送。都是在不斷地試錯，不停地犯錯。犯錯並不可怕，我們都犯過，可怕的是後來，我們連試錯的勇氣都沒有了，因為一點點的錯誤都可能導致整局的失敗，沒了錯，沒了勇氣，還哪有什麼衝動和愛呢，哎……

從羅湖過關到火車站，因為要節省開支，所以回去的路只能坐火車。檢票時，他把背包放在滾帶上安檢，胸前抱著被包了很多層紙殼的瘋六。

聰聰叩謝了大哥，說如果以後來瀋陽，還吃大哥的腰子，大哥嚇得一激靈，伸手捂住自己的腎。

和尚一鞠躬，言道：「齋主真誠，看您這等傷心，淪落至此，想必定是遇ｒｅａd.９９cｓw•ｃom上難事了。」

小代打了一個激靈，戰戰兢兢地看著菁菁。

看得出他也沒有來得及打扮自己，手裡抱著一束玫瑰，臉上還有一些疲憊的痕迹。他走上前去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從懷裡掏出鑽戒，舉到胸前。忽然覺得氣氛不對，又說不出哪不對。

小夥子問：「哥你出來也是打工嗎？」

聰聰是女人眼中最適合當老公的那種男人，踏實上班，掙錢不少，任勞任怨，低眉順眼。按道理來講菁菁不應該拒絕聰聰的求婚，可是她氣沖沖地坐在朋友們中間說：「就那也叫求婚？自己在家炒兩個菜，然後通知我一聲，不行，不能算。」

聰聰尷尬地抬起了一條腿，小聲嘀咕著：「在家習慣了。」

菁菁接到小代的電話以後，幾乎是奔著跑出了門，沒來得及化妝，也沒有特意打扮，她聽小代說聰聰的手機壞了，他在紅旗街萬達門口等你，讓你快去。

把事先接私活賺的錢，和日常開銷節省下來的積蓄通通拿出來裝在背包里，向公司請了假，向菁菁撒謊說出差，聰聰踏上了南下的路，他要在手機公開發售的第一時間買到它，他要讓愛人拿起手機定位，愉快地看見新手機型號出現在朋友圈和微博的下方。

一下子全家都炸開了，說報警的要報警，說貼告示的開始列印，四處聯絡著尋找聰聰的消息，可是都一無所獲。

聰聰拍著胸脯自豪地說：「不是，出來特意給媳婦買禮物。」

安檢人員略帶疑惑地指著他胸前的盒子問：「這裏面裝的什麼？」

攤主師傅心領神會，滿臉堅毅，朝著跑遠了的大師豎起標準的中指。

聰聰再一次字正腔圓地答道：「腎。」

聰聰掏出懷裡包裝密不透風的瘋六說：「問問圈子裡的有錢哥們，誰要瘋六，我要賣了它。」

考官問，你們考駕照是為了什麼？

一夜醒來，火車已經駛入了瀋陽，馬上就要進站，聰聰收拾行李物品準備下車，卻發現褲子里自己的手機和錢包都不見了，只剩下翻出來的白白口袋，轉身一看坐在對面的「老鄉」也不見了蹤影，聰聰將懷裡的瘋六抱得更緊，一時間不知道怎麼辦才好。

「為了可以經常帶女朋友兜風。」

小代在一旁不解地問道：「哎，你說為啥女孩現在都喜歡玩這個，小時候也沒見她們對電子產品多感興趣啊。」

儘管如此，他還是要堅持送女友一部新的Iphone6，他想送她一個大大的驚喜。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喝了酒的緣故，那一夜他比read.99csw.com前一夜睡得還要香，懷裡抱著手機，嘴角掛著甜蜜，馬上就要看見菁菁了，馬上就能看見她驚喜的表情了，馬上又能找回剛開始戀愛的那種感覺了，想想還有點小激動呢。

同學們紛紛答道：「為了圓自己的駕駛夢。」

小代從角落裡拿著DV溜出來，附在聰聰耳邊說：「求婚時只跪一條腿……」

攤主大哥看著聰聰懷裡的盒子問：「老弟，你為啥一直抱著那個盒子啊，裏面裝的啥？」

聰聰心不在焉地答道：「我把腎賣了。」

誰都知道他說反了，可是又沒有人願意糾正，菁菁在眾人的歡笑和起鬨中接過鮮花，伴著眼淚緩緩開口問道：「你請假這麼多天死哪去了？」

她說：「傻逼關燈……」

聰聰說：「她老是嫌棄我不浪漫，我想給她一個驚喜，送她一部新的Iphone6。」

聰聰答：「變形鋼筋。」

一路風風火火殺到了地方，卻不見聰聰人影，這時候不斷人上來送她氣球，一個，兩個，五顏六色。直到氣球積攢成空中大大的一坨，一個滿臉胡茬衣冠不整的民工般男主角出現了。

此時的菁菁心裏不斷閃現出自己曾經看過的那些韓劇狗血劇情，她逼迫自己做點什麼轉移注意力，整理著房間，翻看著聰聰的舊物，一個筆記本從聰聰的電腦包里掉了出來，懷著好奇，一人在家的菁菁還是做賊一般小心翼翼地翻開，偷偷摸摸地窺視裏面寫著怎樣的秘密。

小伙問：「為什麼不讓看啊！」

最後菁菁還是答應了，那一句「我願意」說不定淹沒在了哪次起鬨中，也可能她早已在心裏說了無數次。所以聽沒聽見都已經不重要了。只是後來聽她說在來的路上，她一直在糾結，怎麼這麼大人了還玩失蹤，這麼不成熟。可是見到聰聰這一跪可倒好，不僅跪軟了菁菁的心，也跪斷了現實冷漠的紛紛擾擾，跪出了對過往不堪的一筆勾銷。

好不容易連滾帶爬地上了車，已經是晚上六七點了，躺在卧鋪上，聰聰五味雜陳，心想這次也算是有驚無險，想著菁菁驚訝的表情和高興的樣子，他抱著新手機甜蜜地進入了夢鄉。

還沒等聰聰說完，大師一伸手說：「算卦五十，解難一百。」

老爺爺聲情並茂解釋道：「那個跳樓很多的，You jump,I jump.」

事後小代問聰聰：「你為啥騙你媳婦啊？」

菁菁說：「他的卡我就放在抽屜里沒動過，哎，想起這事我就後悔，以前他還偶爾買點小禮物啥的，現在什麼都沒有了，一點也不浪漫……」

守舊男派系拍案而起，浪漫有什麼用，能當錢花？一小圈女人按著他們開始捶打，女人是感性reａd.９９ｃｓw.cｏm動物，在最終變成潑婦之前，都想要一次奮不顧身的浪漫，每個女人的愛情都是寶，都是獨一無二的傾城之戀，試問求婚這樣重要的事情怎麼能草草了事。

攤主一臉迷惑問：「你為啥不自己做？」

揮別以後，他又欣欣向榮地踏上了回家的旅途。火車上，聰聰一直想著攤主大哥和他說過的話，想著試錯，也想了犯錯，最後他做了一個決……

回到長春的聰聰沒有第一時間回家，而是先去找了小代。已經快被逼瘋了的小代拽著聰聰說：「大哥你總算回來了，你再不回來我都要兜不住了，誰知道你是真驚喜還是真失蹤啊？你家人找你都找瘋了，菁菁姐估計在家以淚洗面都說不定呢。」

聰聰心想這老頭神經病吧，買手機跳什麼樓？嘴賤地回道：「You jump,I push.」

攤主大哥面如土灰，五雷轟頂一般震愕，淚水充盈了眼眶，只見他大手一揮吩咐後面的小弟說：「再烤五十串腰子。」

舉個例子，聰聰說，有一次他特意把自己洗得特別乾淨，噴了不少香水，爬上床，用金城武般性感的聲線情意綿綿地說：「老婆，晚安。」

後來的後來他們就結婚了，從那以後我再也沒聽過菁菁抱怨聰聰不浪漫，反倒是聰聰說菁菁越來越死板。

聰聰放下燒雞嘆息道：「哎，有什麼可羡慕的，世界盃都不讓看，還羡慕嗎？」

儘管之前他腦補了許多購買瘋六的壯觀景象，當他真正過關來到香港，站在九龍塘的蘋果旗艦店門口時，他還是小小地震驚了一下。人山人海的隊伍里嘈雜的叫賣聲淹沒了車鳴，各種各樣的黃牛黨席地而坐，不斷地朝他揮手，喊靚仔的本地人，喊哥們的大陸同胞，他抱緊了胸前的背包，警覺地移動著目光，艱難地穿梭在人群里，最終坐在了一個流浪歌手的旁邊伺機而動。

聰聰左看看，右看看，小聲嘀咕：「以後你結婚了就會漸漸領悟，跟老婆相處，一定要少問為什麼……」

不浪漫日記：

他背著空空的行囊，抱著瘋六，沿著街邊一直走，就這樣漫無目的在城市裡遊盪了一天。晚上走累了就坐在路邊歇著，立交橋上燈光斑駁分明，秋天的瀋陽有一些蕭瑟，聰聰就著分明的夜色，一個人失落得不行。

深圳到長春沒有直達的火車，需要躺三十個小時先到瀋陽，再轉車到長春，路上聰聰還結識了一個吉林的老鄉，小夥子說自己是出來打工的，這次回家探親，兩個爺們聊得投緣，坐在下鋪一起喝上了二鍋頭。

她沒說願意，也沒說不願意，只是一邊問一邊打，兩人互相扯著滾在了一次，好好的都市言情劇，變成了愛情動作片。沒有事前的精心策劃，沒有浪漫的漫天煙花，一個衣衫不整的御姐和一個破衣爛衫的民工。兩人你推我擋，互相對掐，這種求婚還真環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