間諜鬥智
傑弗里笑了：「我正是和你同機去天狼星，這就是我的座位啊，你看，還有我小小的行李。」他解釋著，「其實我剛才已經說過了，我說，我很快要去那裡度假。」
「是的，我當然會去做的。」他喊來一個工作人員，命令他把兩段笛管去掉黃銅接合套后做精密的稱量，精確到原子級別，並計算出兩者之間的比值。「要絕對準確，用二進位數字表示的話，要精確到小數點后30億位，因為我不想破壞信息的精確性。」他似乎很隨意地說。
地球有一個人人覬覦的寶物，那就是智力提高術的技術秘密。在科學高度昌明、智力爆炸的29世紀，人的自然智力已經不足以應付日益複雜的世界了。所有星球（包括地球和56個移民星球）都投入巨資研究智力提高術，但只有地球取得了成功。它就像偶然一現的閃電，劃破了智力的冥濛，但此後沒有一個星球能復現地球的成功。智力提高術可以把智力提高15％。不要小看這15％，由於人類的本底智力已經非常強大，這15％的額外智力相當於人類30000年的進化。
傑弗里笑道：「不過，據我所知，你已經讓幾十個地球小夥子為你神魂顛倒了，對吧。」
片刻的沉默后，中年人率先說：「我叫小泉二郎，我發誓沒有夾帶有關智力提高術的秘密，如果違誓，願意接受地球政府最嚴厲的懲處，包括死刑。」
地球人並不想把這個財富完全據為己有，他們熱心地為各星球人做這個手術——當然，收費是高了一點：每個治療者收一億宇宙迪納爾，約合2.8億地球幣。這一點情有可願嘛。地球人為開發這項技術耗費了巨額資金，高額的付出總得有相應的回報。再說，各個移民星球都有極其充裕的自然資源，而地球在經過所費昂貴的太空開發時代后，自然資源已經基本耗盡了。太空開發造就了這56個移民星球，但地球就像送出56份嫁妝的老媽媽，錢包已經被榨乾了。公平地說，智力增強術是上帝特意恩賜的禮物，他憐憫可憐的地球老住戶。
傑弗里今年34歲，身材頎長，劍眉星目，英氣逼人——剛才索菲婭小姐的高級馬屁並不是肆意誇張。他是地球海關（按說應該叫「空關」的）中最有名的檢查官，機智過人，是海關的最後一道鐵屏障。從沒人能騙過他，把那個技術秘密帶走。這一點是不用懷疑的，如果這個秘密已經泄露，就不會有越來越多的求醫者啦。
陸逸飛的臉色變白了，身上的女人味一掃而光，高傲地說：「不知道，你當然可以去稱量的。」
最後這句話讓索菲婭突然瞪大眼睛——傑弗里無疑是在說，小泉先生是用硅原子來攜帶智力增強術的秘密嘛。小泉儘力保持著高貴的平靜，不過目光中已經透露出絕望。傑弗里說：「這樣吧，如果你不反對，我來替你完成這個工作，好嗎？」
工作人員朝三位客人點點頭，出去了。傑弗里默默地把紙卷遞給索菲婭，數字序列的頭幾十位數字是：200805 091420051212090705140305 19201805140720080514 200503081409172105
小泉勉強地說：「我不反對。」
姑娘興高采烈地說：「地球人非常可愛，尤其是男人們，可惜我沒能帶走一個如意郎君。」
「真的？」索菲婭幾乎要哭出來，「你不能瞞我啊，不能讓我終生懊悔。」
除了這個女人，四個男人都是超級笨蛋，加上作者就是五個了。還有——務必請你原諒，我沒有得到你的允許已經把你拉到這場智力測驗中——如果你在讀這本小說的過程中沒有覺察到其中的邏輯謬誤，那麼你就是第六個笨蛋。如果你已經覺察到了，懷疑了，那麼恭喜你。我相信，依你所具有的水平，如果回頭去考小學算術，再不濟也能拿個60來分吧。
這還只是對100位數字的試除，我們的數字可是30億位！！！
「對。」小泉微笑著，「我剛才已經說過，地球是我的祖庭。記得地球上的航海民族——波利尼西亞人——有一種習俗，在離開故土前，會把故鄉的泥土帶一捧，灑到他們落腳的海島上。地球的華夏民族也是這樣，遠行的人要帶一包『老娘土』，終生不離。我也想帶走我對地球的眷戀，不過我覺得泥土不容易保存，就帶了一塊普通的岩石。」他對「普通」這兩個字加重了讀音。
「祝賀你們都完成了智力提高術的治療。希望這次地球之行給你們留下美好的印象。」海關檢查官傑弗里中校笑容可掬地說。在他面前是四個天狼星的遊客。一個是年青小夥子，身材單薄，眉清目秀，多少帶點女人味，一看就是個多愁善感的多情種子；一個是中年男子，眉肅目正，肩闊背圓；一個是老年男子，鬚髮已經全白了。第四個是女遊客，傑弗里不由對她多看幾眼。即使以地球的標準來看，這也是一個絕色女子，金髮如瀑布，明眸皓齒，性感的嘴唇，腰肢纖細，乳胸高聳，只是鼻孔大了一些，胸脯也過高了一點，這是她身上唯有的缺陷。不過這是無法求全的，天狼星的地球移民已繁衍了12代，在那個空氣稀薄的天狼星系的行星上，進化論選擇了大鼻孔和大的肺部。那三個男子也是同樣的特徵。
「我知道這些皮箱都經過最嚴格的檢查，沒有發現任何高密度晶元、縮微膠捲等間諜常用的工具。不過……」他用極富穿透力的目光看著三人，「你們都是高智商者，肯定不屑於使用那些常用方法。我想，也許你們會使用最出人意料的手段？」
中年男子說：「謝謝。這次地球之行確實給我留下了美好的印象，這是我們的祖庭呀，我會把這些印象永遠保留在心中。」
索菲婭饒有興趣地聽他說話，其它三人面無表情。
她的四個保護者不聲不響地逼近。穿白衣的為首者用一個輕輕的手勢止住四人，平和地說：「請大家保持鎮靜，請務必鎮靜。索菲婭小姐，你說得對，這兒不是地球的領空，地球的法律在這兒已經失效。不過，你大概不知道在間諜行當中有一種慣例，或者說是職業道德，各個星球都認可的：如果一方的重要人員採取自殺性行動，這一方就有權得到比這輕一點的補償。漂亮的索菲婭小姐，你讓傑弗里中校第一次遭遇失敗，他高貴地選擇了死亡，地球的海關保衛遭受了不可挽回的損失，因此，我們有權對造成這一後果的間諜來一個小小的懲罰。不過你不用擔心，我們不會殺死你的，只會對你做一個小小的記憶剔除術。」
傑弗里笑著說：「我很抱歉，非常抱歉，但你們也知道，我們是不得已而為之，想盜取那個秘密的外星間諜實在多如九*九*藏*書過江之鯽——不不，我絕非暗示你們是間諜，我只是說明一個事實，希望你們能諒解這一點。」
「謝謝，謝謝。」傑弗里笑著，「你的恭維也非常到位。」
小泉的臉突然變白了，不過他的語調還儘力保持著平靜：「不知道，我沒有測量過，也沒這個必要。我對地球的感情份量與原子的個數沒有關係吧。而且——測量原子的個數，那一定是個非常繁瑣的工作。」
「不，不，你一定知道，用小夸克顯微鏡來數出原子個數，是非常輕易的工作，而這種顯微鏡在地球上已是隨處可得。這塊石頭大概有……」他目測了一下，「60多克重，也就是說，它裏面含有1023個硅原子，2乘1023個氧原子。如果用原子來做信息的最小載體，它能容納十萬億億的信息，遠遠超過智力增強術所包含的信息量了。」
「噢，我似乎碰見了一個出色的男人，我對他很有好感，但他似乎死了。」她黯然說，「我想這一定是個夢，不會是真的。」
「當然這隻是理論上的可能。」傑弗里笑道，「宇宙所包含的信息太龐大了，如果我們用原子做基本的信息載體，那麼要想容納這個宇宙的所有細節，你的筆記本的重量恐怕要趕上宇宙本身。獻醜了，我說的都是最起碼的常識，你們都知道的。」
幾百名旅客平靜地看著緊關的房門。
兩隻手輕輕相扣，他們不再說話。飛船轟鳴著離開了地球，脫離了地球的重力，並迅速加速。現在，飛船繞軸向旋轉著，產生1g的模擬重力。很奇怪，在此後半個小時里傑弗里一直沒有說話，只是瞑目仰靠在座椅上，輕輕撫摸著索菲婭的小手。到越過月球后，他突然回過頭，目光炯炯地看著同伴：
「那是調音高用的。這管笛子由上下兩段組成，在用於合奏時，可以抽拉這兒，對音高做微量的調整，適應那些音高固定的樂器……」
三個男人仍不說話，索菲婭努力想打破屋內的尷尬，輕咳一聲說：「不，你說的很有趣，我就從沒聽說過……」
傑弗里挽著姑娘的胳臂，回到剛才的辦公室。「不說他們了，把我的例行程序做完吧。按照規定的程序，我將最後一次通知你：如果你夾帶了有關智力提高術的技術資料……」他匆匆重複了剛才對三人的話，但索菲婭根本沒聽到心裏，仍沉津在悲傷中。傑弗里再次提醒后，索菲婭才機械地說：
先從陸逸飛的「兩段笛管法」著手。我們可以先假定那根較長笛管的重量是一個很大的數，是10的整數次方，這樣，兩段笛管的重量比值就只取決於較短那段的重量。讀者可以看到，這實際就把陸逸飛「兩段比值法」化為小泉先生的「石頭法」了。
即使用今天運算速度最快的電腦，所需時間也需1036億年！
「索菲婭小姐，現在飛船已經離開地球的領空，到了『公空』了。你當然知道有關的太空法律，在公共空間中，地球的法律已經失效，沒人能奈何你。何況，我已經注意到，有幾位先生還在虎視耽耽地守護著你呢。」他回頭向周圍的幾個旅客打一個招唿，那幾位都是中年男子，身材剽悍，訓練有素。大鼻孔，稍顯凸出的胸脯，這當然是天狼星人的特徵。此時他們向傑弗里回以職業性的微笑。
索菲婭嘴唇抖顫著：「你們……真的是間諜？真的要被處死？」三個男人嘆口氣，沒有做任何解釋。傑弗里嘆口氣，喚來工作人員，低聲交待幾句。然後，他為四個人續上咖啡，默默地看他們喝完。海關的工作效率非常高，一艘很小的飛船此刻已停在登機口。傑弗里把三人送過去，同三人緊緊握手。當不可避免的結局真的到來時，三位間諜反倒真的放鬆了。他們微笑著同索菲婭擁抱，說，回程中我們不能陪伴你了，請多保重。中年男人回過頭，以男人的方式拍拍傑弗里的肩頭，笑著說：「很遺憾，不能在天狼星為你做東道主了，請索菲婭小姐代勞吧。」他們同傑弗里殷殷道別，在甬道中消失。
實際上這取決於物質的可分性，以下的分析基於「原子是機械可分的最小單位」這個假設。其實，即使把物質的可分性再往下推延有限幾個層次，對分析的結果並沒有質的影響，除非物質無限可分，那樣分析起來稍微麻煩一些，本文不擬涉及。還有一點要注意：本文只涉及「有確定性」的經典物理世界，沒有考慮量子多態疊加的信息存儲辦法。寫科幻小說就像是解數理方程，總得要設出一定的邊界條件，以下的答案就是在這些邊界條件之內才有效的。
姑娘接受了他的高級恭維，羞澀地抿嘴一笑：「我只有一點遺憾，為什麼不早點見到你呢。」
他們肯定是用「夾帶」的方法，這是最古老也是最可靠的間諜伎倆。想想吧，即使在29世紀，各星球政府最高級的秘密情報依舊是靠外交信使來傳遞。
寫作後記
「唷，這可不行，我得為你的健康負責。萬一不是普通的感冒而是變異的感冒病毒呢。老人家，你不介意我們取一口你的唾液做病毒DNA檢測吧。」
很奇怪，傑弗里這時有一個突然的變化，他坐直身體，瞬間又恢復了原來的從容自信。他向空中小姐招招手，那姑娘馬上送來兩杯法國葡萄酒。傑弗里自已端起一杯，另一杯敬給索菲婭：「我輸了，我沒想到你是這樣一個天才。你所用的最不取巧的間諜手段，恰恰是最難破解的。作為一個同行——反間諜人員和間諜可以說是同行吧——我非常敬佩你。來，幹了這一杯。」
「嘿！你好，我相信你也是天狼星的遊客吧，你一定是個靠得住的人，我的感覺不會欺騙我的。現在，我迫要地需要你的幫忙，可以嗎？」
傑弗里點點頭：「對，這是一個新穎的見解，我也知道你是四個人中唯一沒有做智力增強手術的人。好啦，咱們書歸正傳吧。祝賀你們已經通過了第一輪出關檢查。現在是第二輪，也是最後一輪，你們……」
那人很長時間沒有回答，只是側臉看著舷窗外黑暗的太空。他終於回過頭，語調平板地說：「沒有這樣的事，那只是你的妄想。」
但地球牢牢地守護著它，就像是中世紀威尼斯的工匠們長期地牢牢把守著制鏡的秘密。而且，這比保守制鏡術的秘密容易多了。制鏡術的秘密非常簡單——在玻璃上鍍銀之前用鹼水把玻璃洗凈，僅此而已，所以它註定是守不住的。但智力提高術的秘密非常複雜，用最簡潔的技術語言描述出來，也需要30億比特的信息容量。它的複雜性加大了盜竊的難度。
三個人平靜如常。傑弗里在小泉先生的皮箱中仔細搜視著，最後把目光定在一塊小小的石頭上。
九九藏書一個標準的「空葬」程序。每個在宇航途中意外死亡的旅客都將得到同樣的處理。這是星際航行的常識，但索菲婭還是第一次目睹。她臉色慘白，心房似乎要跳出胸腔。她這個間諜畢竟是業餘的，對這樣慘烈的場面缺乏心理準備。
小說寫完了，現在以技術的角度看看，這個構想能否實現。
做智力提高術的人紛至沓來，當然全是富人，是富可敵國的富人。金錢如洪流般滾滾而來，多得足以勾起任何星球的貪慾。成千上萬的商業間諜如蜂逐蝶，其中一些是兼職間諜——在來地球做智力提高術的同時，順便來盜竊它的技術秘密。這真是一舉兩得的事，既可以拿這次間諜鬥智來檢驗智力提高術的醫效，一旦成功又能賺回幾倍的手術費用。
傑弗里插了一句：「你已經在地球逗留了三年，你們四位都是。」
「很好，很好。」傑弗里非常突兀地問，「能不能告訴我它有多重？或者更精確地說，它有多少硅原子組成？」
傑弗里苦笑道：「我知道你是個間諜，你和他們三位是一夥的。你在地球逗留期間，地球情報局一直在監視你，早已認定你的身份。但我用盡了才思，也沒找到你所夾帶的情報。好，我認輸了，但我非常想知道我是怎麼輸的。」他補充說，「你不必再把我看成是地球海關的檢查官。在你成功后，我的職業已經毫無用處，我現在是失業者，正前往天狼星去尋找新的人生，因為我不想留在地球上看人們責難的目光。其實，在你走進海關檢查室之前，我就事先料定了我會在你這兒失敗，也做好了相應的準備。」他懇求道：「我非常想知道我到底是怎麼輸的，不知道這一點，我會發瘋的。請你告訴我，好嗎？」
姑娘警覺地盯著他：「你們一直在監視我？」
「我叫索菲婭，我發誓沒有夾帶有關智力提高術的秘密，如果違誓，願意接受地球政府最嚴厲的懲處，包括死刑。」
我們宇宙迄今的歷史才有1011億年呢。
陸逸飛點點頭，深情地說：「對，我非常喜歡。這種帶笛膜的橫笛是地球上的中國人所特有的樂器，是從西域胡人那兒傳到漢族的，在一代一代的漢族音樂家手中得到淋漓盡致的發揮。它的音質微帶嘶啞，但卻有更高的音樂感染力。歷史上傳下來不少有名的笛曲，如鷓鴣飛、秋湖月夜、琅琊神韻、牧笛等。在天狼星上聽到它們，我就像見到了地球上的清涼月夜，聽到了琮琮泉流……」
「宇宙萬物無非是信息的集合。」傑弗里突兀地說。「宇宙大爆炸時粒子的聚合，星雲的演化，DNA的結構，人類的音樂、繪畫、體育活動，甚至人類的感情、信仰和智力，一切的一切，就其本質而言，無非是信息而已。而所有信息都能數字化。自從20世紀人類發明電腦後，這個道理已經變得非常明曉了，因為，電腦能實現的所有令人眼花繚亂的魔術，其實只是0和1的長長的序列。所以，從理論上說完全能做到這一點：在這個宇宙滅亡時，帶著一個寫滿數字序列的筆記本逃到另一個宇宙，就能重建老宇宙的所有細節。」
索菲婭小姐這會兒正氣惱地嘟著嘴，不過她的情緒變得很快，嫣然一笑說：「對，我們不怪你，職責所系嘛，請開始吧。」
「對，我儘力把它拋光了，我想讓這塊普通的石頭變得像寶石一樣光彩照人。」
索菲婭一直驚懼地看著這個過程，小飛船唿嘯著升空后，她轉回頭疑問地看著傑弗里：「他們三個……」
「當然。」
「中校先生，你的估計完全正確。這塊石頭情報是用硅原子的數量表示的，精確數字是一個30億位的序列，我現在拿來的是前邊1000位。」他遞過一張卷著的長長的列印紙。「至於那塊笛子情報，則是用兩段笛管的重量比來表達的，是一個無窮循環小數，循環節大約為30億位，並與剛才的序列相同。而這位老先生身上的『感冒病毒』果然是一種獨特的病毒，它的鹼基序列換算成10進位數字表達，也是同樣的序列。」
老年男子用一個輕輕的手勢止住她，對傑弗里說：「往下進行吧。」
索菲婭的眼睛里涌滿淚水：「我真的很難過，我們四人是坐同一艘飛船從天狼星來的，他們都是很好的人……不過我不怪你，我知道你心底仁慈，他們是自作自受。」
「沒有，我沒有夾帶。」
「時空監獄？什麼地方？那兒……人類能生存嗎？」
索菲婭平靜地說：「你說的不錯。你想幹什麼？」
老者勉強地笑道：「對，真不幸，回航機票買好之後，我卻不小心catch了cold，但行程已經不能改變了。但願我回到天狼星時，海關檢疫人員不會把我拒之門外。」
「小泉二郎先生，你從地球上帶走一塊石頭？」
先複習一點小學數學知識，純循環小數可化為這樣的分數，其分子是一個循環節內的數字；分母是若干個9，9的個數與循環節位數相同（混循環小數化分數的辦法略）。比如：
醫護們走了，很長時間，索菲婭一直低頭沉思著。等她抬起頭時，看見鄰座的四個男子在憐憫地看著她。這四個人的面容和表情勾起她的某些回憶，似乎是她的熟人，至少是四個可靠的人，但具體的細節無論如何也想不起來。這種絕望的回憶真折磨人啊。很長時間后，她終於忍不住，輕輕招手，喚四人中的一個過來。那人稍稍猶豫一下，過來了，坐到索菲婭身邊的空位上。她低聲說：
老年男人說：「對，我們真捨不得走。特別是我，這恐怕是我最後一次返回故土了。」他的聲調中透著蒼涼。
「不過我得糾正一點，」姑娘說，「我可沒做什麼智力提高術的治療。那玩意是男人們的愛好，思考，絞腦汁——多沒勁！至於我，只要能活得快快活活就夠了。你說對不對？」
5分鐘。傑弗里平靜地說：「那麼你們不願坦白了？那就請重複一遍那篇誓言吧。」
名叫布萊什的老者也依此重複了誓言。傑弗里憐憫地看著他們，下意識地輕輕搖頭。三個男遊客的心都在向無限深處沉落，因為他的憐憫比威脅更令人心悸。良久，他輕嘆一聲：「我真不願你們輕拋生命，可是……咱們往下進行吧。」
看來，先甭說它們能不能化簡，以及能化簡到什麼程度，單說化簡的時間就耗不起呀。但是若不化簡，就又回到剛才的情形了，分子分母都是30億位的數字，若要表示它，原子個數就要達到2的30億次方，遠遠超過一段玉笛中所包含的原子個數。所以此法也走不通。
這麼說來，原來這位叫王晉康的作者是個江湖騙子，慣會信口雌黃，虛張聲勢，他文中描寫的「才智過人」的鬥智者實際都是些弱智，連這九九藏書麼簡單的邏輯錯誤都看不出來！只有那位似乎最弱智的索菲婭才是——雖然她也失敗了，但她至少算是個智力正常的人吧，她的方法至少不會成為笑柄。
傑弗里寬容地笑笑，並沒對她的低智商表示不耐煩。他耐心地說：「理解這一點並不需要增強過的智力。我用最簡化的語言講一下吧，如果用01、02、03、04、05……24、25、26這26個代碼來分別代替26個英文字母，那麼『智力增強技術』（The intelligence strengthen technique）這個標題變成數字后就是：200805 091420051212090705140305 19201805140720080514 200503081409172105。」他解釋道，「其實僅用0、1兩個數字表示就行了，不過那樣的數字序列更長一些，為了便於索菲婭小姐理解，我在這兒用的是十進位數字。」
他的解釋突然中斷了，因為傑弗里已突然抽出上半截笛管。介面處是黃銅做的過渡套，他舉起來仔細查看著，那兒沒有任何可疑的東西。傑弗里又用手掂了掂兩段笛管的重量：「當然，下邊的笛管要重一些。陸先生，我有一個很無聊的想法：如果用下半截笛管的重量做分母，用上半截的重量做分子，結果將是一個真分數，也可以化做一個位數未知的純小數。陸先生，你知道這個小數是多少嗎？」
屋裡的氣氛非常放鬆，但這种放松是假的，在平靜的下面能摸到三個男人的焦灼。終於結果出來了，一名工作人員走進來，手裡拿著列印出來的檢測報告。他對三人掃了一眼，不動聲色地說：
索菲婭瞪大眼睛，目光複雜地看著他，很久才低聲說：「真是個好消息。看來我的祝願感動了上帝。」
這兩種方法被pass了，現在看看「鹼基法」。這倒是沒問題的，前面已經說過，30億位由四個字母表達的數列可以容納60億比特的信息。只是，按這個「既定數列」定做的DNA很可能就不是生物，或者這樣說吧，它恰好是感冒病毒的可能性是30億個鹼基的組合數的倒數。讀者會不會做排列組合的計算？它是這個30億位數字的階乘。具體值就不用計算了吧，反正是一個嚇死人的天文數字。所以，非常遺憾，這種方法也得被pass了。
傑弗里聲音低沉地說：「他們將被流放到時空監獄，永遠不能回來。」
姑娘搶斷他的話頭：「剛才的檢查太嚴格啦！所有的行李、身上的衣物都折騰一遍，連我們的身體也做了最嚴格的透視檢查。我簡直以為是回到了納粹時代，而我們都是孤苦無靠的猶太人……」
此路不通，再另闢蹊徑。有人說，我幹嘛要把重的那段選成10的整倍數呢，可以把兩段的原子個數都選成非常非常大的素數，使兩段的比值是一個循環節為30億位的循環小數就可以了（循環節必須不能少於這麼多位數，否則它就不能表示特定的數列）。好，我們看看這個方法是否行得通。
那人平靜地說：「我不瞞你，真的什麼事情也沒有。請你保重，我過去了。」他拍拍索菲婭的手背，返回自己的座位。船艙中非常安靜，幾分鐘后，空姐們推著餐車出來了。
三個男人都點點頭：「我們知道，我們都能諒解。索菲婭小姐，讓傑弗里先生工作吧，飛船快要起飛了。」
醫護們微笑著說：「不要緊張，沒關係的，你剛才摔了一下，造成短時的失憶。現在，請你盡量回憶你個人的情況。」
傑弗里輕咳一聲，不過並沒有說話，他站起來，沖了四杯熱咖啡，一杯杯端過來，放在四個被檢查者面前。三個男人都低聲說：「謝謝。」他們實際是在進行一個儀式：操生殺大權的傑弗里在向他的犧牲者表示歉意，而幾個間諜——如果他們真是商業間諜的話——則心照不宣地接受了他的好意：檢查官先生，我們明白你是不得已而為之，你我都是在盡自己的本份。所以，往下進行吧。三個男人一動也不動地坐著，就像是歷經滄桑的石像，只有索菲婭在不安地扭動著身子。
索菲婭驚奇地看到，老人的臉色也一下子變白了。他高傲地說：「當然可以，謝謝。」停停他又補充道：「你是個非常稱職的海關檢查官，這是我的由衷之言。」
「請你宣誓。」
「不要緊張，請再回憶。」
「不知道，沒人知道。間諜的流放地都是在飛船升空后隨機選取的，那兒也許是地獄，也許是天堂。他們能有二分之一的幸運，這是我唯一能為他們做的事了。但有一點是肯定的，不管是天堂還是地獄，他們永遠不可能回到今天這個時空了。」
傑弗里打斷了他感情激越的敘述：「很好，很好，如果這兒不是海關，如果是在晚會上與你會面，我會懇請你高奏一曲的。能讓我仔細看看嗎？」
索菲婭的記憶力非常好，可以在幾秒鐘的掃視中記著上千位的數字。這會兒她清楚地記得，剛才傑弗里給出了同樣的序列，其含意是：智力增強技術（The intelligence strengthen technique）——當時他還暗示，這是一份技術檔案的標題呢。他果然沒有說錯。那麼，一塊石頭，兩段笛管，一種特異的感冒病毒，它們都包含著智力增強術的技術秘密。
非常簡單，對不對？唯一的麻煩是：循環節為30億位的循環小數化成分數后，分子和分母都是30億位的大數。當然分子分母可能被化簡（先不管它到底能化簡到什麼程度），即約去兩者的公約數，這實際是一個數的素性檢驗問題，沒什麼複雜的，用試除法就行了，小學生都會算，何況還有運算速度為每秒數萬億次的電腦呢，只是時間稍微長了一些，而且這個時間隨著被除數的位數的增加而急劇增加。到底需多長時間？對於一個10位的數字，電腦可以在1秒鐘內就得出結果，如果是100位數字呢？那就需要……請你聽好，我以下說的時間值得之於職業數學家的推算，絕對沒有錯誤：
只剩下一種：記憶法。唯獨在這兒我們挑不出什麼毛病。背誦長達30億位的數列的確是一個非常累人的活，是一場酷刑，但沒人能用有力的理由證明它是不可能的。人的大腦有140億個神經細胞，從物理層面上分析，它也能容納30億比特的信息。
曾在一本書上看到這樣的構思：一個離開地球的外星間諜可以用一根有一條划痕的金屬棒帶走所有情報。因為這些情報都能數字化，而聰明的間諜只需恰當選取刻痕位置，使兩段棒長的比值恰好等於情報的數字序列就行了，如：0.27492https://read.99csw.com84729458937897395069940……
時間一分一分地過去，航船就要升空了，傑弗里還沒有離去的意思。索菲婭輕聲提醒他：「你該下船了。」她戚然說，「真不想同你說再見，真希望你能同機去天狼星。但是……起飛時間快到了。」
陸逸飛把玉笛遞過去，傑弗里把玩著，指著笛子上部的一道接縫說：「這道接縫……」
傑弗里不動聲色地盯著眼前這幾位間諜——他們中間至少三位是間諜，這一點毫無疑問。三年來，地球情報局對他們實施著最嚴格的監控，已經斷定了他們的身份，而且也基本斷定他們已把秘密竊到手，只等離開地球時偷運出去。間諜們都不使用無線電，因為地球上有卓有成效的電子屏蔽，電波很難穿透它；這樣做還有一個更大的原因——凡來盜竊這個秘密的星球都是看中它所伴隨的巨額財富，沒人願意把秘密與別的星球共享，而使用電波就太危險了，難保不被破譯。
根據中學化學所學過的克原子量，可以知道64克玉笛含有1023個硅原子。如果用所有這些原子的狀態來表達信息（比如用一個原子的「有」和「無」來表示0和1），則這些原子可以表達十萬億億比特的信息，足足夠攜帶我們的那份情報了。但文中兩個間諜沒有用這種方法，他們設計的方法是用「原子總數」的序列來暗藏情報，這個1023的原子總數，若用十進位數字表示，其位數是23位；若用二進位數字表示，其位數是23除以0.3010（2的對數），也就是76位左右……僅僅是76位！而30億比特的信息需要30億位的數字序列，76位，連零頭的零頭的零頭都不夠哩！
傑弗里還請工作人員在進行DNA測定后順便做一個換算。因為那塊石頭的原子個數、兩段笛管的重量之比，都將是十進位的數字序列，而鹼基序列則是四字母序列，需要換算成同樣的十進位數列，以便「三位先生的結果有可比性」。「現在請大家安心喝咖啡吧，這三個結果很快就會出來的。」
那人沒有回答，只是點點頭。索菲婭悲傷地說：「請對我講講我失憶前發生的事情，講講你所知道的有關我的情況，好嗎？」她顯得既困惑又焦灼，「我有一個感覺——也許只是我的妄想，但我不能排除它——似乎有一個很可愛的男人遭受了某種失敗，他要為此自殺，只有我才能救他。這事情非常緊急，也許耽誤幾秒鐘就來不及了。請你一定告訴我，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好嗎？求求你了。」
「好，請你趕緊登機吧，開往天狼星的航班馬上就要升空了。」
索菲婭格格地笑著：「別忘了我是一位專業演員嘛，再說，」她向傑弗里拋一個媚眼，「我本來就是一個低智商的女人，我只是在做本色表演。」
事情發生得太突然，沒有一點先兆，索菲婭下意識地從座位上蹦起來，捂著嘴，膽戰心驚地看著腳下的死屍。她的幾個保護人員已經站起來，迅速向她圍攏，但眼前的現實並不是索菲婭受到什麼威脅，而是地球海關檢查官的意外死亡。他們懷疑傑弗里是假死，其中一人伸手試試他的鼻息，鼻息已經停止，連體溫也正在緩緩地下降。幾個保衛人員根本未料到這樣的變化，顯然亂了方寸。其它乘客中也掀起一波騷亂，開始向這邊湊攏。
三位商業間諜——現在可以確定地說他們是間諜了——心緒繁亂。死神已經近在眼前了，但他們仍令人敬佩地保持著紳士風度。只是，在與索菲婭探詢的目光相碰時，會不自主地綻出一絲苦笑。在等待的時間里，傑弗里一直親切地和他們聊著天，打聽著天狼星的風情，還說最近他就要度假，打算到天狼星上去旅遊觀光。三個男人則熱情地允諾做他的東道主——「當然，如果你沒有把我們當作間諜處死的話。」三個人苦笑著說。索菲婭則含情脈脈地說，真盼望傑弗里能和他們同機去天狼星，「像你這樣風度迷人的男人太難遇見了。」
無限純循環小數0.428571428571……循環節是6位，則化為分數是428571/999999，化簡後為3/7。
三個男人的臉色都有點發白，不過他們仍保持著優雅的沉默。這會兒，連沒有心機的漂亮的索菲婭也終於看到了嚴重性，用驚懼的目光挨個睃三個同伴，就像是一隻受驚的小鹿。
傑弗里微笑道：「我不怪你，但那一杯酒中確實沒毒。」他著重念出「那一杯」這三個字，讓索菲婭覺得有點奇怪。這會兒傑弗里的表情也十分特別，雙眸閃閃發亮，優雅的笑容中透著蒼涼。他把那杯酒遞給空姐，那位空姐面無表情地一仰而盡。「至於這一杯……」他傷感地笑笑，仰起臉一口喝乾。把酒杯遞給空姐后，他站起來吻吻索菲婭的額頭：「好姑娘，永別了。我真想能娶你為妻，可惜……」
收拾好行李箱，走過甬道，空中小姐在門口笑容可掬地迎候。在這段時間內，索菲婭一直默默無言，淚水盈盈。傑弗里體貼地摟著她的肩膀，一直把她送到座位上。鄰座沒有人，傑弗里坐在那個位置上，輕輕握著索菲婭的小手。
「謝謝你的誇獎。」他又喊來一個工作人員，讓他取一口老人的唾液。傑弗里詳細交待說：DNA中有30億個鹼基，它的序列是由四字母組成，換算成二進位數字的話，有60億比特的信息容量。所以檢測一定要精確，「沒準這種病毒的鹼基序列正好含著智力增強技術的內容呢。」他半開玩笑地說。
傑弗里已經不用多說話，那三位遊客對望一眼，甚至沒有去接那個紙卷。老人代表他們說：「你贏了，傑弗里先生。你真能幹，目光如電，專業精湛。作為間諜，我們對你表示由衷地敬佩。請你按地球法律處置我們吧，我們沒怨言。」
索菲婭渾身顫抖，啜泣著，哀求地看著她的四個保護者。但四人猶豫片刻后無奈地退回，看來他們也承認這種「間諜職業道德」的約束。飛船中的乘客（有地球人，天狼星人和少量另外星球的人）都無動於衷地看著這邊的動靜。白衣人把掙扎的索菲婭推進一個房間，那裡面醫生們已經穿好罩衫，戴著手術手套。門關上了，索菲婭的哭泣聲也被截斷，四個保衛人員向為首的白衣人點點頭，不大情願地回到自己的座位。
索菲婭盯著酒杯，盯了好一會兒。她突然莞爾一笑，乖巧地說：「謝謝。傑弗里，我絕對相信你，相信你不會在酒中下毒。不過為了萬全起見，我不能喝它，而且直到返回天狼星、並把我腦中的那個30億比特的數列賣給政府前，我都不會喝你的任何東西。這是不得已而為之，你不會怪我的，對嗎？」
穿白衣的工作人九_九_藏_書員向外邊立正敬禮，表情肅穆莊重，顯然他們都是傑弗里的同行，對傑弗里（尤其是對傑弗里從容不迫的自殺）充滿敬意。然後兩個白衣人回過身，熟練地架起索菲婭的胳臂。索菲婭驚慌地喊：「你們要幹什麼？幹什麼？這兒可不是地球的領空！」
傑弗里點點頭，回頭喊來一名工作人員，讓他把這塊石頭拿到化驗室，迅速測出其中所包括的原子（硅原子和氧原子）個數，一定要非常精確，誤差在個位。「因為我不想破壞信息的精確性。」他隨便地說，之後就把小泉拋到一邊，不再理睬。陸逸飛和布萊什盡量不同小泉有目光接觸，但他們分明知道小泉的命運已經決定，連索菲婭也看出這最後一段啞劇的含意。
傑弗里中校微微一笑：「我不想欺騙你，小姐。為了妥妥地管好我們的地球之寶，每個外星遊客都受到持續的監視。不過，對你的監視應該是最不枯燥的工作，我真羡慕那個負責監視你的反間諜人員，他24小時都能把一個倩影裝在眼眶裡。」
小夥子熱情地說：「地球太美了，地球人太熱情了！我真想在這兒再多待幾年……」
確實是個非常機智的構思，正是它讓我寫了這篇小說。
傑弗里搖搖頭，走到三人身後。三人的皮箱都在各自身後放著，箱蓋大開。他走到中年男人的皮箱前，用目光掃描著，一邊平靜地說：
當然，誰都知道他並不是開玩笑。
看來，她只能一個人回天狼星去了。
他用犀利的目光盯著眼前四人：「按照規定的程序，我將最後一次通知你們：如果有誰私自夾帶著智力提高術的技術秘密，這是最後的坦白機會。坦白了可以從輕治罪，沒有坦白而被查出者，就要自願接受最嚴厲的懲處，包括死刑。請你們三位——」他用目光把索菲婭小姐剔除出去，「認真考慮5分鐘，再答覆我。」
傑弗里說：「但有關『智力提高術』的技術秘密就不同了，它雖然相當繁雜，也不過30億比特的信息量，經過某種技術處理，它完全可以塞到你們的行李箱中。這也是最起碼的常識，我想你們都知道的。」
「我很感謝你對老地球的感情。我也知道這是塊最普通的岩石，成份是二氧化硅。不過，你似乎對它進行過拋光？」
他一頭栽到地上，死了。
索菲婭窘迫地說：「傑弗里先生，你說的我聽不大懂。你知道，我可沒做過智力增強術……」
小夥子也說：「我叫陸逸飛，我發誓……」
醫護們把她護送到自己的坐位，安慰她：「你的精神受到一點刺|激，除了失憶外可能還有輕微的妄想表現，你說的那些情景都是夢中的錯亂，不是真的。不過你已經基本恢復了，很快就能徹底痊癒。不要緊張。再見，祝你旅途愉快。」
這時，幾個穿白衣的工作人員跑來，以機器人般的精確，迅速把死者抬起來，走向飛船舷側的一個小門，並示意索菲婭一塊兒來。索菲婭不知道他們要幹什麼，不由自主地來了，她的幾名保護者緊緊跟在後邊。工作人員打開小門，把傑弗里塞進去。這個小隔間是雙層門，外門通向太空。他們把內門關好，然後按下門邊一個按鈕，外門打開，死屍被離心力甩出去，晃晃蕩盪地飄離飛船。透過舷窗可以清楚地看到，在艙外的絕對真空中，屍體的肚腹立即爆裂，身體也在瞬間失水，變成一具猙獰的乾屍。飛船已達半光速，傑弗里的身體當然也是同樣的速度，所以，宇宙中的靜止粒子都變成高能幅射，在乾屍上激起密密麻麻的光點。
確實是一個小小的手術，僅僅30分鐘后，幾個微笑的醫護就把索菲婭送出來。她的頭上沒有任何傷口，一頭金髮依然如瀑布般垂瀉，面色仍是那樣嬌艷，不過目光顯得有些茫然。她皺著眉頭艱難地回想著，又環視著四周，低聲問：「我怎麼啦？你們幹什麼圍著我？」
索菲婭猶豫著。她想傑弗里說得沒錯，這兒已經不屬於地球的領空，在銀河系文明社會裡，沒人敢在公空中採取海盜行為。她嫣然一笑：「把你的失敗徹底忘掉吧，到天狼星去開始新的生活。告訴你，我剛才曾表達了對你的傾慕，那可不是間諜行為。我真的很喜歡你，也許咱們能在天狼星上共結連理呢。」
現在，傑弗里轉向陸逸飛的皮箱，他的掃視持續了很長時間，屋內的氣氛快要凝固了，在絕對的安靜中，似乎有定時炸彈在琮琮地響著。最後傑弗里把目光鎖定在一管精緻的玉笛上：「陸先生，你喜歡吹笛子？」
說話時他仍然滿面笑容，但語調中透出森人的寒意。三個男人都面色平靜，也許他們的目光深處有一絲顫抖，但他們把恐懼很好地隱藏了。只有索菲婭似乎沒意識到自己已經被剔出「可疑者」的圈子，她受不了屋裡沉重的氣氛，輕輕咳一聲，想要說話，被傑弗里用眼色止住了。
這之後他把陸逸飛也撂到一邊了，其實他已經明白地說：陸逸飛的結局也已經敲定。陸逸飛和小泉心照不宣地對視，目光中潛藏著悲涼，他們兩位已經是同病相憐了。現在，三個男人中只剩下那位老人，這回傑弗里沒有去察看他的皮箱，他走到老者身邊，注意地觀察他。「布萊什先生，你似乎不大舒服吧。」
傑弗里喊道：「但那是30億比特的信息量啊！」
「至於我的身份……」她遲疑片刻后，坦率地說：「你猜得不錯。我的本職是電影演員，但這次被天狼星政府徵召做一個業餘間諜。我沒有做技術間諜的智力，這是真的，一點都不騙你，我幾乎可以說是弱智者，上學時數學和物理學得一塌煳塗。但我有一個過人之處，就是對數字有超凡的記憶力，可以輕易記住十萬個互不關聯的數字。」
索菲婭得意地笑了：「30億，不就是三萬個十萬嘛。要知道，我在地球待了三年呢，足以把它背下來了。要不，我給你背一次？反正我在旅途中得複習幾遍哩。」她挑逗地說。
傑弗里感激地說：「非常感謝你的安慰，我也希望有你這麼可愛的妻子。但是……」他固執地盯著她。
三個男人當然能聽出他步步緊逼的敲打，但他們都是訓練有素的高級間諜，始終保持著面色的平靜——或者他們是清白的，根本不需要驚慌。他們不動聲色的對峙在屋內造成一種寒意，索菲婭受不了屋內的氣氛，不安地扭動著，為三人辯解：「我們的行李和身體都已經經過最嚴格的檢查……」
索菲婭皺著眉頭思索半天，難為情地說：「我知道我叫索菲婭，在地球上旅遊觀光后，正坐著這艘飛船返回天狼星，這將是8.7年的漫長旅程。別的……一時回憶不起來了。我的失憶能治好嗎？」
傑弗里搖搖頭，聲音低沉地說：「你把我騙得好苦啊，你成功地扮演著一個沒有心機的低智商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