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亞當與夏娃的日記

亞當與夏娃的日記

作者:馬克·吐溫
我給自己搭建了一個遮風擋雨的草棚,可是卻無法安靜地享用,新來的那個傢伙總是拚命地擠進來。當我嘗試著將它弄出去的時候,它站在棚子外面,眼巴巴地望著棚子,讓雨水從它頭頂上身上流淌著,它用手爬的背面將水擦拭去,發出有些動物傷心時迸發出的那種聲音。我希望它緘口莫言,可它總是愛說這說那。我的話聽上去總是像對那個可憐的傢伙卑鄙似的謾罵,簡直就是詆毀,然而這些並非出自我的本意。我以前從沒有聽過人的聲音,所以任何闖入這片夢境般幽靜世界的新奇之聲都將讓我的耳根感到不舒服,聽上去也不和諧。而且這個新奇的聲音離我們又是這麼近,就在我的肩膀跟前,就在我的耳旁之前,先在這一面,接著又是在另一面,而我只習慣那些遠離我較遠一點的聲音。
我將一根干樹枝放在地上,試圖用另一根棍子在它上面鑽一個孔,以實現我原來的一項計劃,不久我就驚愕不已。從那個孔里冒出一股細細的、透明的淡藍色煙霧,我丟棄手上的每一件物品躲開!我認為那是個妖怪,嚇得要命!但我回頭一看,它並沒有過來。於是我便靠在一塊岩石上休息,喘著氣,我的手足繼續顫抖著,直到它們重新穩定下來。然後我就小心翼翼地往回爬,警惕著,防守著,一有情況就準備逃離。當我走近那地方時,我藏在一堆玫瑰叢面,用手撥開玫瑰的枝條,透過它們窺看……內心希望那個男人就在附近,我那麼巧妙而機警地觀察……可是那妖怪卻走了。我走過去,只見那孔內有一些精美的粉紅色的塵埃。我將一根指頭伸了進去,我觸到了它,口裡直喊哎喲!然後,趕忙把指手抽出來,痛得好厲害啊。我將手指伸進口裡,輪換著用一隻腳站立,嘴裏一邊嘟囔,一會兒痛苦就減輕了。接著,我就滿懷欣喜地開始觀察。
我愛他不是因為他聰明……不,不是因為這一點。他雖然那樣聰明,但那不能歸功於他自己,聰明不是他自己造就的,他自己也是上帝創造的,這就足夠了。這裏面有一種智慧的目的。那我知道。經過一段時間以後它會發展的,雖然我認為它不會突然發展。而且,也並沒有倉促地發展,他現在這樣就挺不錯的。
我愛他,並不是因為他的寬厚,對人的照顧與體貼。不是,他還缺少這方面的考慮,但他像現在這樣就已經足夠了,而且他也正在改進。
在夏娃墓旁
開始我並不理解我被製造出來究竟是幹什麼的,但現在我認為是為了探索這個奇妙世界的秘密,為此而快樂,並感謝它的施予者設計了那麼多的秘密。我認為,還有許多事情要去學……我希望這樣。為了經濟地使用時間又做到不過於匆忙,我認為這學習時間將要持續好幾個星期。我希望這樣。當你拋出一根羽毛時,它在空中飄舞,直到飛入你眼睛看不見的地方;然後你又拋出一片土塊,它飛不上去。每次它都跌下來。我曾經試了又試,它總是這樣。我不知道這是為什麼?當然它不跌下來,但為什麼又似乎跌下來了呢?我猜這是一種視力的幻覺。我的意思是,其中的一種應該是如此。我不知道是哪一種。也許是羽毛,也許是土塊,我無法證明是哪一種,我只能說明一種或另一種是假象,讓人們去抉擇。
星期六。上個星期二夜晚我逃跑了,走了有兩天,在一個幽僻的地方我又搭建了一個遮風擋雨的草棚。我儘可能剔除我的足印,可是在一隻她馴服的、她叫做狼的野獸的幫助下,她還是找到了我。她來的時候又發出那種令人憂傷的音律,她看東西的那兩個地方又流淌出那種水,於是我不得不尾隨著她回去,不過我一有機會還是要竭力逃脫掉的。她幹了一件件的蠢事,其中一件事情就是研究為什麼那些稱為獅子與老虎的動物要食草與食花的生活。在她看來,它們的牙齒印證它們應該吃彼此之間的肉為生。簡直就是太愚蠢了,如果是那樣的話,它們之間就得相互廝殺。根據我的理解,那就意味著「死亡」。據我而言,這個公園還沒有過死亡。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這是一件十分令人遺憾的事情。
的確,他對我的名字一點也不感興趣。我試圖匿藏我的失望,但我想,我卻沒有能夠做到這一點。我離去了,坐在長滿苔蘚的水池岸上,雙腳伸進水中。當我渴望交往,渴望能與某個人會面、閑談的時候,我就去那個地方。單單隻是看到池子里映出的那個可愛的白色胴體顯然是不夠的,但那樣總能見到一點東西,有一點東西總比完完全全的形單影隻要好些。我談話時它也談論,我憂愁時它也悲愁。它用它的同情來慰藉我,它說:「別這麼垂頭喪氣,你這可憐的沒有親友的姑娘,我願做你的朋友。」它的確成為了我的一個摯友,而且是我唯一的好朋友,它是我的姐妹。
那麼,倘若我是一個實驗品,難道我就是那個實驗品的全部嗎?不,至少我認為不是。我認為自己是實驗品殘餘下的一部分。我是它的主要部分,但我認為餘下的在事情中也佔有份量。我的地位有保證嗎?或者我要對它進行密切關注,謹慎小心嗎?或許是後者。某種本能告訴我,沒完沒了的警戒將會是最高的代價。(我認為對一個如此年輕的人來說,這是一句很好的勸誡之語。)
對的,我認為我愛他,僅僅因為他是我的,以及他那種男子漢的氣魄。我猜想沒有其他原因。所以,我認為這正如我當初所說的,這種愛不是一種推理或統計的結果。它就是那樣飄然而來的東西……無人知道來自何處……它本身都無法詮釋,也無需詮釋。
鳥類和獸類彼此都很友好,沒有任何糾紛。它們都說話,它們都跟我說話,但那興許是一種異體的語言,因為它們講的話我一個字也聽不懂。可是,當我向它們回話時,它們卻經常能聽懂,尤其是那隻狗和那頭大象。這使我感到很難為情。這表明它們比我聰明,它們是優勝者。這件事使我感到為難,因為這麼一來我自己就是主要的實驗對象了……而我也有意這樣做。
星期五
所以我嘆了口氣,沒有去。因為去了也毫無用處,既不能幫他蓋起一間草棚,又不能促使甜瓜生長,也不能使果子提前收穫,一點用處也沒有。那是一種愚蠢與虛榮,會被他瞧不起,而且他還會說上一些尖酸刻薄的話。但與我而言,這卻並非是卑劣之事。我說:「啊,火呀,我愛你,你這優美的粉紅色的東西,因為你漂亮……這就足夠了!」我還打算將它聚攏來,放在我胸口上,但我抑制住了這個想法。然後,我腦子裡又顯現出另外一條格言,雖然它與第一條格言是如此相似,我還害怕它是一種抄襲呢:「受過燒傷的人,見火就躲避開。」
昨夜,它們將月亮還回來了,我是多麼高興呀!我認為它們是很誠實的。月亮在往下滑落,它又墜落下去了,但我並不苦惱,有那麼好的鄰居就不用操心,它們會將它送回來的。我希望,我能夠做點什麼,以表示我的感激。我很想送它們一些星星,因為我們除了必需的星星之外,還有多餘的星星。我是說「我」,而不是「我們」,因為,我知道那個爬行動物,對於這類事情毫不關心。
四個月之後。我已經有一個月沒有打獵與捕魚了,來到了一個她叫做布法羅的地區,我也不知道為什麼叫這個名字,除非因為那裡根本就不存在水牛。過了一段時間之後,那個小熊已經學會了用自己的兩條後腿步履蹣跚地到處亂跑,並且學會了說「爸爸」、「媽媽」了。它肯定是個新的物種。當然它發出那種跟說話相似的聲音純屬偶然,可能是毫無目的或意義的。但即便是這樣,也還是很特殊的,是其他的熊類所無法做到的事情。這種對言辭的模仿,加上不會長毛與毫無尾巴,充分表明了這是一種新的種類的熊。進一步研究它將是一件非常有趣的事情。這時候,我要到北方的森林里去進行一次遠距離的探險,並做一次詳盡的搜尋。在那裡的某個地方肯定能夠找到另外一個這樣的熊,而當這一個有了它的同類伴侶之後,就不會有那麼危險了。我將要馬上動身前往那裡去,但動身之前,我首先得給這一個戴上口罩。
他很少閑談。興許是因為他不太精明了,而他對此卻又很敏感,想遮掩它。他要是這麼想就太令人深感遺憾了。因為精明算不上什麼,真正有價值的東西是蘊藉在內心中的。我希望我能使他明白,一顆忠實、善良的心是富有的,而且是十分富有的,沒有它,智力顯得愈加蒼白而貧乏。

第三章 亞當日記摘抄

要去風洞走這條路
註釋:

然而,誰也沒有指責它墜落到哪裡去了。而且,不管誰得到它都會將它藏匿起來,這我是明白的,因為我自己也會這麼做。我相信,我對其他所有事情都能做到真心誠意,但我已經逐漸意識到,我最大的個性就是喜歡美麗的東西,愛戀美的東西,並且意識到,一個屬於別人的月亮遺落到我手中,而又在那個人不知道的情況下,我就不是那麼值得可靠與信賴了。在白天找尋到了月亮,我可以放棄,因為我害怕我拿它時會被人瞧見,倘若要是我在夜晚發現了它,我肯定會因為我一聲不響地將它藏匿起來而備感歉意。因為我的確喜愛那些月亮,它們是那麼艷麗,那麼浪漫。我希望我們能得到五六個,那我將永不入睡。置身躺在蘚苔遍生的堤岸上望著月亮,我永遠不會感到疲倦。
星期日。終於熬過來了。這一天越來越難熬了。去年十一月選定這一天為休息日。以前我每周有六天這樣的日子。今天清晨,我發現新來的傢伙試圖用土塊打那棵「禁樹」read•99csw•com上的蘋果。
然而,她還是決心要得到這頭怪物,不放棄這個念頭。她認為我們可以對它撰寫馴養日誌。她要我幫她給它喂牛奶,但我不願意,那太危險了。是雌,還是雄?都沒弄清楚,而且我們畢竟連一張梯子也沒有。她要騎上它,去看風景。那傢伙三四十英尺長的尾巴在地上搖擺,像倒下的一棵樹。她認為她可以從那裡爬上去,可是她錯了。當她爬到它尾巴上那陡峭的地方時,由於太光滑,她滑下來了。要不是有我在那,她興許就受了傷。
雖然他很少閑談,但他卻有十分豐富的詞彙。今天上午,他用了一個好得出奇的詞語。他自己顯然也意識到,那是一個好詞彙。因為隨即他又脫口而出地使用了兩次。那並非是一種即興的技巧,但也表明他具有相當的,概念方面的能力。可以確信無疑,這顆種子如能得到培育,就一定能發芽生長。
想到她第一次丟棄我的時候!啊,我永遠不會忘卻那次……永遠不會,永遠不會。我的心在我的體內猶如鉛塊一般沉重!我說,「她是我所有的一切,而現在她離去了!」我在失望中說:「破碎吧,我的心,我再也無法容忍我的生活!」於是我用雙手蒙住臉孔,即便那樣也不能為我帶來安慰。不久,當我鬆開雙手時,她卻又在那裡,雪白、閃光、漂亮,我一下躍入了她的懷抱中!
星期四。我第一次感到悲傷。昨天他避開了我,似乎不希望我與他閑談。我無法確信這一點,認為其中必定有某種誤會,因為我喜歡與他在一起,喜歡聽他閑扯。所以,當我沒有做任何對不起他的事情之時,他怎麼能對我不備感親切呢?而這似乎又好像是真的,於是我便離開了,單獨坐在那個地方,那地方就是我們被創造出來的地點。記得那天上午,我第一次瞧見他,不知道他究竟是什麼,對他也毫不在意。可是,現在這裏卻成了一個令人憂傷的地方,每一件小事,特別是談到他時,都使我心裏感到十分悲痛。我的確不知道這是為什麼,因為這是一種全新的感情,我之前從沒有經歷過,這完全是一個我無法懂得的奧秘。
又是一個直截了當的問題,我同樣做了直截了當的回答。
②猶太教稱星期六為安息日,這一天是聖日和休息日,時間是從星期五日落時起,到星期六日落時止。

第四章 墮落之後

①英文中的「水牛」與「布法羅」的發音很相似。
星期三。現在我們確實相處得很不錯,而且彼此越來越了解。他再也不打算躲避我,這是一個很好的徵兆,表明他喜歡我與他在一起。這使我很高興,我盡量使自己在各個方面都對他能派上用場,以增強他對我的關注。在過去的一兩天里,我談論了給所有並非他照看的東西取名字的事情,這使他得到了很大的慰藉,因為他還沒有那方面的天賦,所以很明顯他對此感到很愉悅。他無法想出一個合理的名稱來解救自己的尷尬處境,而我也不讓他發覺出,我知道他的短處。無論什麼時候出現一個新的生物,當他還在陷入沉默,思考著不知如何取名時,我就搶先給它取了個名字。用這種辦法,我有許多次將他從困惑中解脫出來。我沒有像他那樣失敗過。我只要一看見一個動物,我就知道它是什麼。我用不著仔細思考,立刻就能想出正確的名稱,就像我有靈感一樣。毋庸質疑,我是有靈感的。因為我可以確定在半分鐘之前,我腦子裡還沒有那個名字。我似乎只需要根據動物的模樣與它的動作方式,就知道它究竟是什麼。
他是從哪裡得來那個詞彙的呢?我認為我從前並沒有使用過它。
星星也很好。我希望能摘到一些,點綴在我頭髮之中。可是我猜想我是永遠得不到它們的。當你發現它們離我們有多遠時,你會感到驚愕無比,因為它們看起來並不會像想象中的那麼遙遠。昨天夜晚,當它們第一次在天空中顯現時,我試著用一根竹竿將它們敲下來一些,可是竹竿夠不著,這使我感到很奇怪。接著我又擲土塊朝它們扔去,直到累得我精疲力竭,還是沒有能弄到一顆。這是因為我是左撇子,不能擲得很準確。甚至我對著不是我心目中想要的那顆星星投擲過去,也無法來個歪打正著,擲下我所想要的那顆星星,雖然有好幾次,土塊緊挨著擦邊過去,我看到土塊的黑點有四十至五十次,直朝那堆金黃色的星群飛去,幾乎一點也沒歪,倘若我能堅持如同這樣再投擲一會兒,興許能弄下一顆。
也許我應該記住她的年齡還很小,還僅僅是個女孩,應該體諒她。她滿懷興趣,滿腹熱忱,活潑愉快,這世界對她來說充滿了一種魔力,一種奇迹,一種神秘,一種歡樂,當她找到一種新的花朵時,她高興得連話都說不出,她一定會寵愛它,撫慰它,嗅聞它,與它交談,給它取一連串可愛的名字。她是一個色彩的風靡狂:褐色的石頭,黃色的沙子,灰色的蘚苔,綠色的樹葉,藍色的天空,清晨的露珠,群山的黛影,日落時緋色海流中的金色島嶼,在殘碎的浮雲中穿行蒼白的月亮,在茫茫太空中閃爍的寶石般的星星……據我所知,除了因為它們有色彩和壯麗的氣勢之外,沒有什麼東西有實用價值,而這對他而言就已經足夠了,她對它們愛得發狂。假若她能連續兩分鐘安靜下來,保持緘默,那倒是一種平靜的景象。在那種情形下,我認為我就能望著她仔細欣賞。我相信我能這麼做,因為我終於認識到她是一個非常好看的傢伙……柔嫩,苗條,整潔,豐|滿,勻稱,靈敏,雅緻。有一次,當她像大理石一般潔白,全身沐浴在陽光中,站在一塊圓石上,帶著稚氣的腦袋向後仰望,手搭著草棚望著天上飛過的一隻鳥時,我看得出她是美艷的。
當渡渡鳥出現時,他認為這是只野貓……我是從他眼睛里發現這一點的。但是,我幫助他解了圍。然而我這麼做時卻又小心翼翼,決不讓他的自尊心受到一點點的傷害。我只是用一種愉悅而又驚愕的十分自然的方式,而不表現出似乎我想要給他傳遞什麼信息。我這樣說:「噢,我真想說,它究竟是不是只渡渡鳥!」我解釋……但又似乎並非是解釋……我怎麼知道它是渡渡鳥。雖然我認為他可能會因為我知道這生物,他卻不知曉而有點感到不愉快,但他很讚賞我,這是很明顯的。這使我感到很愉悅。入睡之前,我帶著滿足的心情,將這件事反反覆復地想了好幾遍。這麼小的一件事,也能讓我們高興,尤其在我們感到已經戰勝它的時候!
星期二
關於距離的問題,今天我有了一個比較好的想法。我急切渴望得到各種美好的東西,想得到它都想得頭腦發暈。有時它在很遠的地方,有時卻又似乎近在咫尺……嗨,就是中間還隔著一叢荊棘嘛!我接受了一次訓誨,也想出了一句名言警句,全是用我自己的腦袋想出來的……真正的第一次:「受過刺傷者,見刺就躲避開。」我認為,這對年輕人來說,將會是一條很好的格言。
但這沒有關係。不會發生什麼事,因為他對花絲毫都不關心。他將它們稱作垃圾,他分辨不出某一種花與另一種花之間的差別,認為這種感覺非常好。他不關心我,不關心花,不關心黃昏時的斑斕天空……除了建造他那避雨的草棚,敲敲甜瓜,取下一串葡萄看看,摸摸樹上的果子,看這些財產今年的長勢如何之外,他還關心別的任何東西嗎?
星期日。煎熬過來了。
這就是我的看法。但我還是個姑娘,第一次檢驗這種事情,結果證明我的無知與缺乏經驗,我沒有將事情弄好。
我曾奇迹般地創造出了某種以前從未存在過的東西,我曾在數以萬計的世界財富中增加了新的東西,我認識到了這一點,我以我的成就感到自豪,並打算去追尋他,將這件事告訴他,以提高他對我的尊重……但是經過深思熟慮之後,我卻沒有那樣做。不!……他不會關心這件事。他會詢問它有何用處!那時我能回答什麼呢?倘若它認為某種東西毫無用處,只是漂亮,僅僅是漂亮……
這時火越燒越遠。他走到火燒過地方的邊緣,站在那裡朝下面張望,說:「這是些什麼?」
「它是怎麼來的?」
但是當夜晚臨近之時,我無法忍受這種孤寂,便去他蓋起的那個新棚子內,問他我究竟做錯了什麼事,我怎麼才能來彌補它,以重新得到他的親昵。但他卻要讓我在棚子外面淋雨,這是我的第一次悲嘆。
這條路去山羊島
星期日。它還在那棵樹上面。顯然是在休憩。但這隻是在耍詭計而已,因為星期日並不是休息的日子,星期六才是指定的休息日。依我看來,它好像是一個對休憩比對什麼都要感興趣的傢伙。那樣也會使我要休憩很長時間,逼迫我坐在這附近,守候著那顆大樹,坐得很累。我真不知道他究竟要幹什麼,我從沒看見他干過什麼事情。
翌年。我們給那個小傢伙取名為該隱。那是我在伊利湖北岸一帶圍捕野獸時,她在離我們居住的岩洞兩英里遠,或許是四英里遠,這並不是很準確,大概這麼遠的一個林地里找到它的。它在某些方面卻很像我們,或許與我們有關係,這是她的想法。但我卻斷定她的這種想法是不對的。大小不同就證明了一下這個結論:它是一種完全與我們迥別不同的新動物……或許是條魚吧,可是當我將它放入水中看一看時,它開始往下沉,她是躍入水中的,一把就將它抓住,在有機會決定它是什麼東西的實驗之前,將它撈出水面。我仍舊認為它就是一https://read.99csw.com條魚,但是她對於它是什麼的問題似乎卻毫不關心,她只是不想讓我拿它去作一番嘗試。我並不理解這一點。這個傢伙的到來似乎已經改變了她的整個性格,使得她進行各種逾越常理的實驗。她想它的時候比想其他動物的時候要多得多,她無法說明這到底是什麼緣由。她的心事已經泄露出來,在每一件事情上都顯現出來。有時在半夜時分,當那條魚兒哀號著要躍入水中去的時候,她卻將它摟抱在懷中,一抱就是半個晚上。每當這個時候,她的臉上看東西的地方就會冒出水來。她拍著魚的脊背,嘴裏發出輕柔的聲音撫慰著它,舉手投足之間流露出傷心與焦慮的神情。我從沒有見過她這樣對待別的魚兒,這讓我的內心感到非常不安。在我們失去我們家園之前,她常常這樣抱著小老虎來回徜徉,與它們一起嬉戲玩耍,不過那只是玩玩而已。當它們吃的東西不合符它們口味的時候,她再也不與它們嬉戲了。
有些事情你無法尋找到原因,但你將永遠不知道你不能用猜想、推測的辦法去找。不行,你得有耐心繼續實驗,直到找出了你無法找出的原因。用這種方法找出來是極其愉快的,它使得這個世界如此有趣。倘若什麼東西也發現不了,那這世界就要變得很沉悶呆板了。甚至試圖發現而結果卻沒有發現,也正如試圖發現而結果發現了一樣充滿著趣味,我不能肯定是否還會更有趣一些。那水的秘密是一種珍藏,直到我得到了它。然後激動的情緒也完全沒有了,我體味到了一種失落感。
這是實實在在的幸福。以前我也知道過幸福,但卻不如這次,這是一種銷魂似的狂喜。此後,我就不再對她有所質疑。有時她離去了……也許一個鐘頭,也許幾乎一整天,但我卻等待著,從不心生疑竇。我說,「她正忙著,或者她旅行去了,但她會回來的。」果然如此,她經常都是這麼做的。夜晚,倘若是黑夜,她就不來,因為她是個膽小鬼。可是如果有月亮,她就會回來。我不畏懼黑夜,可是她比我小,她比我遲生出來。我訪問過她無數次,每當我的生活出現難以對付的情況時,她就是我的安慰,我的安全島……大抵都是這樣。
他強壯又英俊,我因此愛他,崇拜他,因他而感到自豪。可是,他即便沒有這些優點,我也會愛他。倘若他長得醜陋,我也會愛他。倘若他是個殘廢,我也會愛他。我會為他操勞,做他的奴隸,為他祈禱,守候在他身旁,直到我死去。
很快,明亮的黃色與紅色的閃爍光芒從煙裏面冒出來,馬上我又給它取名……火焰……我又取對了,雖然這是世間第一次剛剛出現的火焰。火焰爬上樹木,閃閃發光,在廣袤的空間泯滅,翻滾著的濃煙也徒然增多。這使我狂喜得拍起手來,又笑又跳,這情景是那麼新奇,那麼令人驚異,那麼漂亮!
星期三
星期六。她經常在一窪池塘邊往那裡瞧自己。昨天,她這麼做時,一個跟頭就栽到池塘里去了。她差點就淹死了,說那很不是滋味。這就使得她為生活在水裡面的那些生物感到很難受。她將那些生物稱作魚類。她繼續堅持給一些東西起名字,儘管那些東西並不需要名稱,她用給它們取的名字稱呼它們的時候,它們也不會到她的跟前來。這樣,她給一些東西取名字就成為了一種毫無意義的工作。總而言之,她是這樣一個傻瓜。所以,她將許多東西從棚子里弄出去,而昨天夜晚又將它們弄進來,放在我床上,讓它們感到溫暖舒適。可是我整天都時不時注意看著它們,我並沒有見到它們比從前有什麼感到高興一些的地方,只不過是安靜祥和了一些而已。當夜幕垂臨的時候,我就要將它們丟到棚子外面去,我將再也不與它們同床而睡了,因為我光著身體睡在它們中間時,感覺到冷冰冰、黏糊糊的,一點也不舒適。
那位滿頭長發的新來的傢伙一路上十分愜意。它總是跟隨在我的前後左右,形影不離。我不喜歡這個樣子,我不習慣有同伴相陪。我倒是挺希望它能與別的動物待在一起。……今日多雲,東風。我以為我們會碰上下雨的季節。……我們?我是從那裡來的這個詞彙?……現在我記起來了……這個詞彙新來的那個傢伙使用過它。
可是我感興趣。那些灰燼,灰白、灰白的,又柔軟,又精緻,又漂亮……我立刻就知道它是什麼。還有那余火,我也知道余火。我發現了我的蘋果,將它們扒出來,感到很愉悅。因為我雖然很年輕,可我的食慾卻很活躍。但我很失望,因為它們全部被燒得裂開而且燒糊了。但是,它們只是表面上燒糊了,裏面並沒燒糊,比生的還要好吃。火是很好的東西,我認為有一天它將會有用處。
下周星期日。整個這一周我都尾隨在他身後,試圖與他混熟。我不得不開口談話,因為他很害羞,我倒不在乎這一點。他似乎高興我在他四周,我則多次使用討人歡喜的「我們」這個詞彙,這似乎使他感到滿意,因為這將他也包涵在裏面了。
三個月以後。這次獵捕令人十分睏乏,卻又美譽捕獲到任何東西。在這段時間內,她總是足不出戶,又捕捉到了另外一個!我從沒有見到過這麼好的運氣。可能我在這些森林里捕獵上一百年興許也遇不到那東西。
於是我哭泣了一會兒,我想以我這樣的年紀,這是很自然的事。休息一段時間之後,我拿來了一個籃子,開始向天邊的一個地方走去,那裡的星星接近地面,我可以用雙手去摘取,無論怎麼樣,那樣做要好辦一些,那時我就可以輕輕摘取它們,不至於將它們敲碎。但到天邊去的路程比我想象的要遙遠,我終於不得不放棄這個計劃。我疲憊不堪,雙腳再也無法挪動一步了,而且兩腿也酸痛得很。
兩個星期後。我檢查了它的口腔。現在還沒有這麼危險,它還只有一顆牙齒。它還沒有長出尾巴。它現在比從前更加吵鬧了……尤其是在夜晚時分。我搬到外面去睡,但早上我要過去吃早餐,並且看看它是否長出了更多的牙齒。要是它長出了滿口利齒,那就是要它離開的時候了。至於長不長尾巴,對於一隻熊而言,它的危險性並不在尾巴上。
這是我的祈禱,我的渴望。我們能白頭偕老,共度此生……這是一種永遠都不能從地球上凋謝的渴望,它將在每個有真心誠意的妻子的內心裡取得地位,直至時間結束。而且,人們將用我的名字來稱呼它。
星期六。現在我來到世間幾乎有一整天了。我是昨天來到世間的,我覺得似乎是這樣,也必須是這樣,因為倘若有個前天,那事情發生時我不在場,不然的話,我是應該能夠回憶起來。當然,事情是發生過的,只是我沒有看見而已。很好,現在我將要十分小心了,要是有任何前天出現,我就要將它記錄下來。最好是剛開始就弄正確,不要使記錄發生誤差,因為有某種本能告訴我,這些瑣事有一天對於歷史將會是很重要的材料。因為我感覺自己像一個實驗品,我準確地感到像一個實驗品,不可能有人比我更加感到像一個實驗品,所以我終於確信我就是那個……就是那個實驗品。只不過是一個實驗品而已,再也不會是別的什麼。
星期五。她開始哀求我不要在瀑布上漂流。這又有什麼妨礙的呢?說我漂流時她總是直發抖。我不知道這是為什麼,我一直都是這樣……喜歡跳水與那種涼爽的感覺。我總是想要知道這瀑布的用途,我再也看不出來瀑布還有什麼其他別的用途,是瀑布總歸總是有它的用途。她說瀑布只是一種風景……猶如犀牛與柱牙象一樣。
我好奇地想弄清那粉紅色的塵埃究竟是什麼。突然我想到了它的名字,雖然我以前從未聽聞過。它是火!我似乎能確定世間任何一件東西,確定它就是那個東西。於是我毫不猶豫地給它取了個名字……火。
今天的一切事情看起來都比昨天的要完美。在昨天倉促完成任務中,山峰留下了凹凸不平的狀態,一些平原上也堆滿了廢物和殘屑,那情景真令人十分苦惱。高尚優美的藝術作品是不該倉促完工的,而這莊嚴、堂皇的新世界確實是一件最為高尚與優美的作品。它肯定奇妙得近乎于完美,儘管現在還存在著瑕疵。在有些天空里,星星散布得太稠密,而另外一些地方,則太稀。毋庸置疑,這即刻就可以補救。昨晚,月亮鬆鬆垮垮地,後來就墜落下來了,並沒有按既定進行……這是個巨大的損失,它使我很傷心地懷念它。在美麗與優雅方面,所有裝飾品中沒有一樣能夠與它堪比的。它本該釘得牢固一些的。要是我們能夠將它再擺回原形……
我又開始工作。當我弄出好些火,燒成的炭屑后,我將它倒在一堆褐色的乾草上,打算帶回家去長久保存起來,隨時拿出來把玩。但是風在它上面一吹,它便向四周彌散開,猛烈地濺射到我身上,我丟下它跑開。我驀然回頭一看,只見那藍色的妖怪正緩緩上升,一面滾滾向四面伸展開去,像一朵雲彩。頃刻間,我就想出了它的名字……煙!……雖然,我發誓,我以前根本沒有聽到過「煙」這個名詞。
通過觀察,我知道星星不是長久停留在天空中的。我曾見到一些最好的星星熔化了,從天空掉下來。既然一顆星星能熔化,那麼所有的星星也就都能熔化;既然都能熔化,那它們也可以在同一個晚上通通熔化掉。這種傷心的事情是會註定要來的……我知道。我的意思是,只要我能保持不睡,我就每晚坐著,望著那些星星,那樣我的記憶中對那繁星閃爍的夜空就能有深刻的印記。這樣,不久以後當它們消失掉后,我就能憑我的幻想,在漆黑的夜空里恢復那些可愛的滿天星斗,使它們重新閃亮,並且用模糊的淚眼來看,它們顯得加倍的明亮。
星期日。她星期日不做事,就那read.99csw.com樣沒精打采地躺在那裡。她喜歡讓那條魚在她的身上翻滾,還發出一些傻乎乎的聲音使它感到高興,假裝咬它的爪子引逗它發笑。從前我沒有見過一條魚還會發笑。這件事使我產生了懷疑。……我自己也終於喜歡上星期天來了。在一個星期的工作日里管理著那麼多事情的確讓人感到很勞累。應該有更多的星期日才會好些。以往一些事情很難辦,現在幹什麼都感覺很順手。
我無法返回家中,路程太遙遠,加上天氣又開始轉涼了。我發現幾隻老虎,我便睡在它們中間,簡直是舒服極了。它們的氣息又香甜又舒適,原來它們是沉睡在草莓上的。以前我沒見過老虎,但觀察它們身上的條紋,我當即就辨認出來了。要是我能弄到一張那樣的皮,我將會做一件很美麗的睡衣。
我愛他,並不是因為他的俠義……不,不是因為這一點。他對我發生了效力,我也不責怪他,我想,這是性|欲的特點,而他還沒有產生性|欲。當然我就還沒對他發生效力,那我就得首先墮落。這也是性|欲的特點。但我也不會立下功勞,因為我也還沒產生性|欲。
他本質上是好的,我為此而愛他,但沒有這點我也會愛他。就是他打我、罵我,我也會繼續愛他。這點我知道,並認為這是性|欲問題。
開始我很畏懼它,每次都只是圍著它轉圜。因為我原以為它會要追趕我,但不久我發覺他只不過是離我遠些而已。所以,從那之後我再也不膽怯了。只是緊隨其後,在它後面約20碼,一跟就是幾個小時,這使得它感到局促不安,很不高興。最後他感到很惱怒,便爬上了一棵樹。我等了許久,然後放棄了再緊隨它走的念頭,返回到了我住的地方。
十年以後。他們都是男孩,我們早就發覺到了這一點。他們以那種細小的、未成熟的形態降臨到這個世界上,使我們大惑不解,我們對那種樣子很不習慣。現在我們又多了幾個女孩子。亞伯是一個好孩子。但如果該隱,還僅僅是停留在一隻熊的階段,那就要對他加以改善。經過這麼多年,我知道了我對夏娃的看法從一開始就有誤會。與她一起住在園子外面,比沒有她住在園子裏面要好得多。開始時我認為她善於健談了,可是現在她那聲音沉寂了許多,從我的生活中一晃而過,我著實感到很難過。令人愉悅的是那顆栗子,它將我們帶到了一起,教導我知道她內心的善良與心靈的溫柔可愛!
他跑來,停在那裡凝望著,許久沒有說出一句話。然後他問這是什麼東西。啊,真糟糕,不想他會要提出這麼直截了當的問題。當然我得回答他。我答覆了。我說這是火。如果我這樣回答惹惱了他,那我知道他定會要詢問的,但這並非我的過錯,我無意惹惱他。停了一會兒,他問:
昨天下午,我在附近一帶緊隨著另一個實驗品,與他保持了一段距離,看它在那裡都幹些什麼,倘若我能察覺得出的話。可是我沒能察覺出來。我認為,它是一個男人。我從未見過男人,但它看上去確實像一個男人,而且我確實覺得他就是。我感覺,我對它比對其他任何爬行動物有更多的好奇心……如果它是一個爬行動物,但我猜想它是的,因為它有邋遢的頭髮與藍色的眼睛,而且看上去像一個爬行動物。它沒有突出的臂部,而是逐漸纖細下去,像一個胡蘿蔔。當它站在那裡時,它舒展伸腰,宛如一座高塔。所以,我認為它是爬行動物,雖然它也可能是另一種生物。

第二章 夏娃日記

「火燒成的木炭。」
十天之後。她將我們所遭遇到的災禍的緣由歸咎於我!她帶著明顯的誠摯與真心實意地說,大蛇撒旦曾向其保證說,禁果並非是蘋果,而是栗子。於是我說到,我是清白無辜的,因為我什麼栗子都沒有嘗過。她說,撒旦告訴她,「栗子」只是個比喻性的名次,它的意思僅僅說的只是一種老得發了霉的笑話。我一聽這話臉頓時嚇得慘白,因為我曾說過許多笑話來度過那些煩惱的時刻,其中有一些很可能就是屬於那一類笑話,雖然我誠懇地推測我說都只是一些新笑話。她問我正當災禍發生之時,我是否說過笑話。我不得不承認我曾經對我自己說過一個,雖然我並不是大聲說出來的。那個笑話是這樣的,當時我正在思索著那大瀑布,我便對自己說,「看到那麼一大片水沖滾下來,簡直就是妙不可言啊!」緊接著,在一瞬間,一個奇思妙想閃進我的腦海中,我讓這個想法在我的腦子裡飛旋,說「要是看到那瀑布朝上沖滾,那還會妙不可言?」當萬物都迸發出戰爭與死亡,我不得不奔命,想到這裏,我就差不多要笑死了。「對啦,」她得意洋洋地說,「問題的癥結就在這裏。」撒旦用調侃地口吻說著,「蛇提到的正是這個笑話,它將這個笑話稱作為一個陳腐的笑話,並且說這個笑話早在上帝造物的時候就已經有了。」天哪,真是我的過錯。要不是我聰明智慧的話,噢,要是我沒有那個奇妙的念頭該多麼好啊!
她說倘若有某種風俗的話,這個公園可以成為一處理想的避暑勝地。避暑勝地……她的又一種發明……不過只是些單詞,但卻毫無意義。什麼是避暑勝地?不過最好不要詢問她,她最喜歡喋喋不休地拚命解釋。
我學到了很多東西,現在我是受過教育的人,但開始時卻並非這樣。開始我是無知的。起初我經常感到苦惱,因為我一直留心觀察,可還是因智力不夠而弄不清,水是在什麼時候往山上流的。可是,我現在卻不挂念這件事了。我曾實驗又實驗,直到現在我才弄清,除了在黑暗的情形下,水是不會往山上流動。我知道,它在黑暗中是往山上流的,因為山上池子里的水從來沒有乾涸過,當然,如果不是水在黑夜裡流回山上來,那是什麼呢?用實際的實驗來證明事情是最好的,那樣你就能知道事情。相反,如果你憑藉猜想、推測、設想,你就永遠不能成為受過教育的人。
三個月以後。混亂無序的局面非但沒有減少,反而是增加了。我只有很少的睡眠時間。現在它再也不躺在那裡,而是用四條腿四處爬行。但它又不同於其他四條腿的動物,它的兩條前腿顯得異乎尋常地短促,這就使得它身體的主要部分不能自由地挺立在空中,這種樣子可能會不怎麼好看。它的構造很多地方都與我們相同,可是它行動的方式則又表明它並不屬於我們這一類。短短的前肢與長長的後肢表示它屬於袋鼠家系一類,但它是個明顯的變種。因為真正的袋鼠是蹦蹦跳跳行走的,而這一個卻從來也不會跳躍。還有一個奇怪而且有趣的區別是以前沒有列舉出來的,那就是當我發現它的時候,我感到為了保證這一個發現的榮譽,將我自己的名諱與它的聯繫在一起時很有理由的,因此我曾經喚作其名為袋鼠·亞當……它來的時候還只是一個小矮個,從那以後它長得飛快。現在它的個頭應該有當時的五倍大了,而它發出的嘈雜之聲則還不止當初的二十二倍到三十八倍。壓制並不能使事情緩和下來,只能是適得其反的效果。由於這個緣由,我沒有繼續採取這個辦法。她用哄勸並給予東西給它,她以前曾經對我說過,她是不會給它東西的,這些辦法都使事情得以緩解下來。如前所述,它開始時我並不在家,她對我說她是在樹林里才找到它的。這似乎很奇怪,因為她只能找到這其中惟一的一個,也許真是這個樣子。在這幾個星期以來,我花費了很多的力氣試圖還尋找出一個,將它與我們那個置放在一起,讓它有個伴一起玩耍。這樣,它一定就會安靜一些,我們也很容易制服它。但是我並沒有找到,任何蹤跡都沒有尋找到,而且最為奇怪的是,連足跡都沒有尋覓到。它總得生活在土地上,總不能離開土地而生存呀。所以,它到處往來怎麼會不遺留下一點足跡呢?我曾經設置了十多個陷阱,可是卻一無是處。我捕捉到了各種小動物,就是沒有捉到那一種。我認為動物進入到陷阱裏面去是出於好奇,它們要看那裡面放著牛奶幹什麼。它們從來沒有吸允。
中午,我停下了今天的工作,隨著蜜蜂與蝴蝶上躥下跳,沉湎在百花叢中,以消遣時光。那些漂亮的傢伙抓住上帝從天空發出的微笑,將它留存起來!我將它們採集聚攏,編成花環與花冠,當我一面享用午餐……當然是吃的蘋果時,一面將它們穿戴在身,然後我坐在樹陰下,憧憬著,翹首以盼。可是他沒有來。
「我製造的。」
星期五。星期二……星期三……星期四……和今天,都沒遇見到他。這是很漫長的一段孤寂的時間。但是孤寂比不受歡迎總歸還是要好一些。
我們一起作過長途旅行,我看到了這世界的許多地方,我以為幾乎是全部。所以,我是第一個旅行家,也是唯一的旅行家。當我們在行進中時,所見到的是一幅使人印記深刻的景象……無論哪裡,都找不出像這樣的景象。為了舒服,我騎上一隻虎,或是一隻豹,因為那上面柔軟,而且背上豐|滿,適於我騎,還因為它們是那麼漂亮的動物。但是在長距離的旅行時,或是為了要觀賞景緻時,我便騎大象。它用它的長鼻將我捲起送到它身上,但下來時我自己可以滑落下來。當我們要宿營時,它便坐下來,我就從後面滑下。
星期二。她現在與一條蛇很親近。其他的動物也感到很高興,因為她經常糾纏著它們,與它們一起做著實驗。我也感到很高興,因為蛇能與她閑扯,這樣就使得我有足夠的休息時間了。
我的生活並不像從前那麼快樂了。
星期六
不管我怎麼反對,命名總是一直在持續。我曾經給這個莊園取過一個很好聽的名字,既好聽又雅緻……伊甸花園。我私下還堅持這麼稱呼它,可是在公開場合read.99csw.com卻不再這麼稱呼了。新來的傢伙說到處都是樹木、岩石、風景,一點也不像花園,看上去倒像個公園,什麼都不像,就像個公園。結果,它問都沒有向我詢問一聲,就重新給它命名了……尼亞加拉瀑布公園。我看這已經夠獨斷獨行的了,而且還樹立了這麼一塊牌子:
新來的那個傢伙太能吃水果了,我們即刻就要吃光了,這是很有可能的。又是「我們」……這是它說的話,現在也成為了我說的話,因為我聽得太多了。今天清晨大霧瀰漫,有霧的時候我就不會外出的。新來的傢伙偏偏要出去,無論是什麼天氣它都要出去,一雙泥濘的腳掌直接踩進來,還一個勁的說著沒完沒了。曾經這裡是多麼的寬大,多麼的嫻靜呀。
星期五。她說那條蛇勸告她嘗一嘗那棵樹上的果實,說那樣做結果會受到很大、很高尚的教育。我告訴她,也可能有另外的結果……會將死亡帶到這個世界上來。那將是個錯誤……這話我銘記於心,只給她一個這樣的念頭……她能幹掉那些令人討厭的紅頭禿鷲,而將其鮮美的肉提供給灰心喪氣的獅子與老虎。我忠告她不要走進那棵樹。她說她不會的。我預感到了麻煩。將會搬出這棚子。
今天又與昨天一樣,我又將它逼得攀爬上了一棵大樹。

第一章 亞當日記的摘錄

星期一。新來的傢伙說它的名字叫做夏娃。其實稱呼什麼都可以,我絲毫沒有什麼意見。當我想起讓它過來的時候,就可以這麼稱呼它。我當時就說這完全是多此一舉。這個詞顯然激起了它對我的敬佩之情,這的確是個很好很不錯的詞彙,經得起反覆使用。它說它並不是「它」,而是「她」。這興許值得有些懷疑,不過與我而言都是一樣的。只要她自己管好自己,緘口莫言,她是什麼都與我毫不相干。
星期二。整個上午,我都在忙碌著改進種植園的工作,我有意離他遠一些,好讓他感到孤寂而到我這邊來。可是他沒有來。

第五章 四十年以後

隨後的一天。我將這個新的與原來那個做了一個比較,完全清楚地表明它們是同一個種類。我打算將其中一個剝下皮來製作成我的收藏品,可是她卻因為這樣或那樣的理由,深懷偏見之感極力反對我這麼做,於是我這個打算也只能作罷,雖然我認為這是一個錯誤。它們要是逃脫,對科學將是一個永遠無法彌補的損失。原來的那個比以前更加馴善了一些,能夠發笑並且與鸚鵡一樣說話了。無疑它的這些都是學來的,它與鸚鵡一起待了很長的時間,取得了高度發展的模仿技能。如果能夠弄清楚它是鸚鵡的一個新種類,我將會備感驚愕。可我也不用感到驚愕,因為自從當初它被認為是一條魚以來,它已經被當作成了好幾種東西了。新的這個模樣與原來那個起初的一樣醜陋,黃里還透著綠的生肉膚色,同樣異常的腦袋上沒有長出一點兒毛髮。她叫它做亞伯。
星期二。她說她是我身體上一根肋骨做成的。這至少很令人懷疑,我又沒有缺少一根肋骨……那隻鷲鳥就讓她花費了不少心思,說草並不合符它的口味,怕養活不了它,認為它天生就是咀嚼腐肉的。它只能湊合著吃點,有什麼吃就吃什麼。我們總不可能改變所有的計劃來適應它吧。
請勿踐踏草坪
伊甸園失去了,但我找到了他,我也就滿足了。他傾其所能地愛我,我以我所有被情慾支配的自然力深愛著他,我認為這是我的青春使用性|欲所特有的現象。倘若我問自己為什麼要愛他,我發現我不知道,而且真的也不太想要知道。所以,我推測這種愛不是一種推理或統計的結果,像一個人對於別的爬行動物和其他動物的愛那樣。我認為完全是這樣。我喜愛某種鳥兒,是因為愛聽它們的吟唱,但我卻不愛聽亞當唱歌……不,不是愛他這一點。他越唱,越不能使我滿足。而我還是要他唱,因為我希望,學會喜歡他所感興趣的每一樣事情。我相信我能學會,因為開始時我無法忍受這一點,而現在我能。這就要逼迫自己喝酸奶了,但那沒關係,我能使自己習慣於喝這種奶。
五個月以後。它不是袋鼠。根本就不是,因為在她用手指支持著它的情況之下,它用後面兩條腿向前邁出了好幾步,然後跌倒了下來。它也許是熊類的一種,而它卻沒有尾巴……現在還沒有長大……而且身上沒有毛,除了頭頂上的毛之外。它還在成長……這是一種很奇怪的情況,因為熊的生長時間比這個還要早得多。熊是十分危險的……自從我們的災禍發生以來……我不會同意讓這樣一個東西在我們這裏長期的遊盪來去而不戴上口罩。我曾經向她表示,如果她願意讓這個傢伙走開的話,我願意給她一隻袋鼠,但這似乎卻並沒有什麼用處……我認為她決心要使我們陷入各種愚蠢的危險之中。她倘若不是真正愛上這個傢伙,是決不會這麼喜歡它的。
如果這個爬行動物是個男人,那它就不會是「它」,對不對?那樣就會不合語法,對不對?我認為它應該是他。我認為是這樣的。在那種境況之下,人們就要這樣來從語法上分析:主格的他是he,賓格的他是him所有格則是his。唔,我要考慮它是個男人,而且叫喚它做「他」,直到它結果被證明是個別的什麼為止,這比用那些不準確的稱呼要方便些。
觀賞大瀑布。我認為它是這個園子里最好的東西。新來的那個傢伙稱其為尼亞加拉大瀑布……嗨,我肯定是不知道的。說它看上去好像是尼亞加拉大瀑布,這並非什麼理由,這隻不過是剛愎自用與低能的表現。我自己還沒有任何機會給這些東西取名字呢。新來的傢伙在我還沒有開口之前就給我發現的每一樣東西都取了一個名字,而且還往往能提出同樣的借口……那個名字聽起來好像就是那樣。譬如說有一種渡渡鳥吧,當人們一瞧見他的時候,一眼望去便感覺它「就像一隻渡渡鳥」。毋庸置疑,這東西就一直沿用這個名字了。為這樣的事情使我感到厭煩,不管怎麼說,都沒有什麼好處。渡渡鳥!它看起來與我一樣,都不都像一隻渡渡鳥。
星期一
星期一。今天清晨,我將我的名字告訴了他,希望這件事會使他感興趣。但他對此絲毫沒有在意。這很奇怪。倘若他將他的名字告訴我,那麼我一定會很關心。我認為,我聽到他的名字,會比聽到其他任何聲音都更加感到愉快。
星期三。我有了一個變化無常的時期。我在昨天夜裡逃掉了,騎上一匹馬,讓它通宵達旦盡情地馳騁,希望完全遠離這個公園,在麻煩事情還沒有開始之前隱匿在某個另外的鄉村裡。但是事情並非如我所願。太陽升起來以後大約一個小時的光景,我騎著馬經過一個開滿鮮花的曠野之中,那裡有許許多多的動物,有的在咀嚼著草根,有的在打著小盹,有的在按照它們的習慣相互嬉戲。驀然間,它們發出了一陣暴風驟雨般可怕的吼叫聲,曠野里賓士的駿馬出現了一片狂暴的騷亂,每隻野獸都在無緣無故地摧殘著別的野獸。我明白這些都意味著什麼……這是夏娃已經吞噬下了那種果實,死亡降臨到這個世界了。……幾隻老虎跑過來吃掉了我的馬,我們喝令它們不允許這樣,但是它們並不聽從,而且,要是我還待在那裡的話,它們會將我也吃掉的……幸好我飛奔離開了。……我在公園之外尋找到了這處地方,而且十分舒適地度過了幾天,可是,她又找到了我。找尋到了我,並給這個地方取名叫做唐納萬達小平地……說它看上去就像那個樣子。實際上,她來到這裏,我並不感到有所不便,因為這裏可采作食物的東西十分貧乏,而且她還帶了一些那棵樹上的蘋果來。我肚皮餓的夠戧之時,不得以拾起來就吃。這將違背我的原則,但是我發現除非我的肚子吃得飽飽的,不然的話,那種原則就沒有什麼真正的力量了。……她來的時候,身體用樹枝與紮成串的樹葉遮擋住,而我問她擺弄這些毫無意義的東西有什麼意思的時候,並且動起手來將它扯掉了,丟棄在地上,她痴痴地偷笑,滿臉羞愧得通紅。我以前從沒有見過有人這麼竊聲嬉笑與害羞過,這與我而言似乎並不相稱,簡直就是愚蠢。她說很快我自己也會明白這些都是怎麼一回事情了。她這樣的話是對的。儘管我肚子感到很飢餓,但是我將那隻蘋果噎下去了一半就放下了……當然那是我所遇見過的最好的一隻蘋果,認為那簡直就熟透了……我用先前被丟棄下的那些樹枝與樹葉將自己的下身遮蔽起來,然後略加帶著幾分嚴肅對她說,讓她再去弄一些樹枝樹葉來,千萬別讓她自己保持這樣一副模樣。她依照我的話去做了。之後,我們便悄悄地去那些野獸們曾經爭鬥過的地方,搜集一些獸皮,將獸皮連綴成兩套衣服,以適合在公共場合穿著。它們穿起來感到很不舒服,那是很實實在在的,但卻很時髦,而且主要的地方還是在它們的衣服上。……我發覺她是一個極好的伴侶。我看出沒有她會感到很孤獨與抑鬱,現在我已經失去了我的財產。還有一件事情,她說今後我們得為生存而勞作,這是命令。她將會很有用處。我將來要管理這些。
當我回顧以往之時,那伊甸園對我而言是一場夢。它是美麗的,相當地美麗,令人著迷地美麗,而現在它逝去了,我再也見不到它。
星期二。她用令人憎恨的名字與招惹人討厭的標記將整個莊園弄得混亂不堪:
通過實驗,我知道木頭是浮起的,干樹葉、羽毛和許多其他的東西都是如此。所以,用所有這些搜集來的證據,你就知道,卷線桿也會飄浮起來,可是你得先停留于那簡單read.99csw.com的「知道它能浮起」的想法,因為你還沒有任何方法證明它是……直到現在。但是,我將找出一種辦法……然後那種激動的心情就隨之而去。這樣的事情使得我感到很悲傷,因為不久以後,當我發現每一件事情時,都將不再會有任何激動,而我又是那麼喜愛激動!有一晚,我因為思考這件事而夜不能寐。
星期三。它不是一條魚。我還無法完全搞明白它到底是什麼。它不滿意的時候就發出奇怪的、可怕的「咕……咕」聲響。它不是我們中間的一員,因為它不能行走。它也不屬於鳥類,因為它不會飛翔。它也不是青蛙,因為它不會跳躍。它不是蛇,因為它不會溜。我確實覺得它不是條魚,雖然我無法得到機會弄明白它會不會游泳。它只是躺在那裡,絕大部分時間都是仰面朝天的躺著,兩隻腳翹起來。從前我沒有見過任何動物這樣做過。我說我相信它永遠都是一個謎。她很讚賞這個詞語,她搞不懂它的涵義。我判斷它要麼是個謎,要麼就是一隻昆蟲。要是它已近死了,我就要將它破開,看看它裏面都是一些什麼東西。
現在她滿足了么?沒有。除了她親自參加示範表演之外,什麼也無法使她感到滿足。不經過試驗的理論與她不沾任何邊,她不會去干那種事。我承認,她這種精神是正確的,我也受到了這種情緒的影響。如果我有更多的時間與她在一起,我自己也會接受它的。唔,關於這頭巨獸她還有一種理論,她認為倘若我們能馴養它,使它對我們友好,我們就能將它放在河中,當作橋來使用。這表明她對它已馴服得很充分了……至少就她個人而言……於是她便嘗試她的理論,然而失敗了。每次,當她將它恰當地帶到河中,走回岸上,打算從它身上邁過河去時,它也走出水來,尾隨在她身旁,像一座對她表示親昵的大山一樣。它像其他的動物一樣。它們也都是這麼做的。
三個月以後。那隻袋鼠還在繼續生長,這是非常奇怪但卻令人無法弄清楚的事情。我從來沒有見過一種東西是這樣沒完沒了的生長。它頭上現在長出了許多毛髮來,不像是袋鼠的毛,倒像是與我們一樣的毛,只是比我們的漂亮許多,柔軟許多,而且不是黑黝黝的,而是紅色的。我的腦海被這個不知如何分類的畸形動物的變幻莫測、令人生厭的發展弄得稀里糊塗。要是我能抓到另外一隻……但那卻是毫無希望的。它是一個新的變種,一隻唯一的樣品,這是很清楚的事情。可是我捉到了一隻真正的袋鼠,將它帶了回來,心裏想著,我們的這一隻會感到很孤單的,可以將它拿來作伴,總比完全沒有親族要好一些吧。或者,弄來任何一種動物,可是使它感到一種親近;或者它見過這隻動物,此時已完全陷入不懂其生活方式與習慣的陌生人中間,這種可憐的情景會引起它的同情,或是用實際行動來使其感到自己是處在朋友之中。但是我錯了……當它看到袋鼠的時候,嚇得差點暈厥過去,這使我愈發相信它從前是沒有見過袋鼠的。我很同情這嘈雜不停地小傢伙,可是我無法使它快活起來。要是我能馴服它……但這根本就是不能得事情,我越是試圖這麼做,似乎將事情弄得愈發糟糕。看到它那場小小的風暴驟雨似的悲哀與倔強的情景,我感到十分痛心。我要是讓它到外面去,但好像根本不聽從我的命令,樣子似乎很絕情,簡直就不像她了。也許她這樣做才是對的。因為那樣一來的話它就會比以往更加孤寂。我找到了那麼久都未能給它尋找到一個同伴,它自己又怎麼能夠找到它呢?
星期一。我很想知道一個星期的意義了,難道是為了有時間從星期日的疲勞中將精力恢復過來。這個主意似乎很不錯……她又在攀爬那棵樹,我用土塊將她從樹上打下來,她說又沒有人看見,好像這樣她就有充分的恰當理由去冒險。我就是這麼對她說的。「恰當理由」這個詞好像就激發了她的敬佩之情……我想也是嫉妒之心。這是個好的詞彙。
星期五。上個星期的一個傍晚我又見到他,只有一會兒時間,僅僅只有一會兒。我希望,他會因我試圖改進種植園而讚譽我,因為我的用意很不錯,而且進行了艱苦卓絕的勞作。可是他卻不高興,他轉身離我而去。他不高興還有另外一層原因:我勸他不要到瀑布那裡去。因為那裡傳給了我一種新的感情……十分新穎,顯然不同於愛慕、傷心以及我已經發現過的其他感情……它是恐懼。這是令人討厭的!我真希望我不曾發現這種情感,它帶給了我鬱鬱寡歡的時刻,它破壞了我的幸福,它使是我發抖,顫顫巍巍,戰慄。但我無法說服他,因為他還沒有發現恐懼,所以他無法理解我。
我愛他不是因為他勤勞……不,不是因為這一點。我認為他身上是有這種品質,但不知為什麼,他向我隱藏了這一點。這是我唯一的痛苦。不然的話,他現在與我就是坦誠率直地相處了。我可以肯定除了這一點以外,他沒有向我遺留任何事情。他竟然會向我遺留一件秘密,這使我感到很傷心,有時它還損害了我的睡眠,總是想著這件事,但是我不把它放在心上,不讓它攪亂我的幸福,這幸福本是充滿在我的周圍。
亞當:她無論在哪裡,哪裡就有伊甸園。
星期日。本日平安度過。
那麼,我何以要愛他呢?我認為僅僅是因為他的男子漢氣魄。
星期一中午。這個行星上,她不感興趣的東西我的名單上還沒有。我對有些動物是不感興趣的,但她卻不以為然。她對它們沒有區別,統統喜歡。她認為它們都是寶貝,每出現一種新的動物,她都喜歡。
當我發現它善於健談時,我對它感到了新的興趣,因為我喜歡談話。我談話,整天都談,睡下去了也還在談。我對談話感到很有趣。但是,倘若有另一個人與我談話時,我就會感到加倍的有趣,而且要是我想談,我將會永不停嘴。
一八九三年至一九零五年
我坐在桶子里順著瀑布漂下去……她並不滿意。我坐在木盆里漂下去……還是有些不滿意。我穿著無花果葉子製成的衣服在漩渦與湍流的水中遊憩,衣服嚴重損壞了,因此招來了無休止的抱怨,嫌棄我太奢靡了。我在這裏總是受到掣肘,我需要改善一下環境。
我必須要有伴侶……我認為我是天生如此……於是我便與動物交朋友。它們真是可愛,有最可親的性情,又最懂得禮貌;它們看起來從不令人生厭,它們從不讓你覺得你遭受了打攪,它們對你搖尾微笑;是要它們得到了一樣東西,它們就會亂蹦亂跳,或者跑一段路程又跑回來,或者做你提出要它們做的所有事情。我認為,它們是完完全全的正人君子。所有這些天來我們都玩得很高興,從不曾讓我們感到寂寞過。寂寞!不,不寂寞。我時常都有它們一大群圍繞在我身旁……有時有四、五個之多……你無法數清楚它們。當你站在一塊岩石中間,望著那一大片皮毛世界,它是那樣色彩斑斕,五花八門,那色彩使你愉悅,有著閃動的光澤,像陽光一樣閃爍,有的條紋還在波動,你會認為那是湖水在波動呢,當然你知道那並非湖水。還有那令人歡喜的鳥兒們的暴風驟雨般的呼呼鼓翅聲,當太陽照射在這一片展翅的羽毛上,你就能看到你所能想象到的各種色彩,比翼生輝,足以使你望得目瞪口呆。
當巨大的雷龍踏步地走進我們營地時,她認為它是我們的獵取物,我則認為是一種災難。這是一個很好的實例,說明我們對事情的看法不協調的時候居多。她要馴養它,我則要將它作為我們家園的一份禮物送走。她相信,只要親切對待它,它就能夠被馴服,成為一頭寵愛的野獸。我說,一頭寵愛的野獸,二十一英尺高,八十四英尺長,恐怕不適合留在我們居住區內,因為就算我們做了最好的預想,它不會傷人,那它也會坐在我們的房子上,將它壓碎。任何人都能從它的眼睛里看出,它是一種毫無意志的動物。
他撿起一塊來觀察,他的心境發生變化,又將它放下,然後離去。沒有什麼東西能引起他的興趣。
我試圖將那種蘋果扔給他一些,可是我並沒有投中。我投擲偏了,但我卻認為,我的一片好心使他感到高興。那是禁果,他說我會慘遭不幸的。但我遭到不幸,卻能使他感到愉快,那我又何必顧忌那個不幸呢?
這條路去漩渦
它的趣味低級,而且也絲毫沒有仁慈。當我昨晚薄暮時分,到它那裡去的時候,它已經從樹上爬下來,並且試圖從水塘里捕捉各種有斑點的小魚,我不得不朝它投擲土塊,讓它能夠重新爬上樹去,使那些魚兒可以自由自在。我不知道,是否它要做的事情就是那個?難道它沒有善心?難道它對於那些小小的生物沒有一絲憐憫之心?難道它是被造就、被指定來做這種不文雅的工作嗎?看來事情確實是這樣。我投擲去的一團土塊,使它恢復了聽覺,它說起話來。這使我吃驚不已。因為,我除了聽到我自己說話以外,這是我第一次聽見別人說話。我不懂它說的是什麼話,但它的話是極富表現力的。
我愛他,並不是因為他有良好的教育……不,不是因為這一點。他受的是自我教育,卻真的知道許許多多事情,可是別的人卻不是這樣。
星期日。現在心情又愉悅了一些,我很高興。但那幾天的時光,卻又令人深感沉重,我儘可能不去特意想它。
但是,如果我們兩人中必須有一個得先走,那我就祈禱將會是我,因為他強壯,我瘦弱,我對於他不像他對於我那樣必須不可……沒有他,生活就將不是一種生活,那我怎麼能忍受得了?這個祈禱同樣也是不朽的,只要我的種族綿延不斷,它就不會停止奉獻。我是第一個妻子,我相信在人類最後一位妻子的口中,仍將重複我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