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庫格麥斯插曲

庫格麥斯插曲

作者:伍迪·艾倫
「忍一下吧。」庫格麥斯說。他臉色蒼白,滿頭大汗。他再次吻了她,然後衝出去坐電梯下樓。在廣場酒店的大堂,他在投幣電話里向帕斯基哇哇叫,剛好在午夜前才趕回家。
「我又能怎麼辦呢?這是魔法的世界,」帕斯基說,「微妙得很。」
庫格麥斯伸手掏錢包。「看到我才相信。」他說。
庫格麥斯又一次鑽進了櫥櫃,馬上就到了永鎮上的包法利家。「你好嗎,小乖乖?」他對愛瑪說。
庫格麥斯把愛瑪塞進一輛的士,又把她帶回廣場酒店,自己差點兒沒來得及去上課。他整天都在打電話,給帕斯基打,也給他的情人打。魔術師告訴他可能還需要幾天,才能找到毛病的根子在哪兒。
第二天下午三點十五分,帕斯基再次施展魔法。庫格麥斯出現在愛瑪面前,滿臉微笑和渴望。他倆和永鎮的稅務官比內在一起待了幾小時,然後就坐上包法利家的馬車。他們遵從帕斯基的指示,緊緊抱在一起並閉上眼睛數了十下。他們再次睜開眼睛時,馬車正駛到廣場酒店的側門並停了下來,庫格麥斯當天已經樂觀地在那兒訂了個套間。
電話鈴響了,庫格麥斯機械地把話筒拿到耳朵邊。
「可是不喝茶,是嗎?真奇怪。那也好,你坐吧。」
「沒錯,那對雙胞胎。」庫格麥斯說著關上了浴室門,也把他妻子的聲音關在了門外。他靠在門上深吸一口氣。他告訴自己,再過幾個小時,他會又到了永鎮,去跟他所愛的人在一起。如果一切順利,這次他會把愛瑪帶回來。
「帕斯基,你是不是得了什麼病?」
「我在跟你實打實地說。」帕斯基說。
「我怎麼也想不通,」斯坦福大學的一位教授說,「先是冒出來一個叫庫格麥斯的角色,現在她又從書里失蹤了。嗯,我想名著的特點就是你可以把它讀上一千遍,仍然次次能夠讀到新東西吧。」
帕斯基把鈔票裝進褲子口袋,轉身向書櫃走去。
「怎麼了?你緊張得像只貓似的。」
床上放著幾個哈斯頓和聖羅蘭服裝的包裝盒,愛瑪打開其中一個,拿起一條黑絲絨褲子往她線條完美的身上比。
「勝他一籌,說得容易。他是個有地產的貴族,那些傢伙除了調情和騎馬,就沒別的事情可干。照我看,他無非是《婦女每日穿著》上刊登的那種人,梳著赫爾穆特·布朗熱式髮型。可是在愛瑪看來,他魅力無窮。」
「這叫休閑裝,」他語氣浪漫地說,「是削價貨。」突然,他吻了她。接下來的一個鐘頭里,他們一起躺在樹下低聲交談,並用眼睛進行意蘊深長的對話。後來庫格麥斯站起身,他剛剛想起要和達芙妮在布魯明代爾商店碰頭。「我得走了,」他告訴她,「可是別擔心,我還會回來。」
整整一周就這樣過去了。
「再說吧,回頭再說吧,我會跟帕斯基講的。」
「庫格麥斯先生——」
「庫格麥斯嗎?」一個聲音說,「庫格麥斯,我是帕斯基。」
「我?哈,真好笑,我平靜得像是夏天的夜晚呢。我出去散散步。」他溜出家門,叫了輛的士,急忙趕到廣場酒店。
「路上堵車。」庫格麥斯說。
庫格麥斯頭頂已禿,身上的汗毛茂盛得像頭熊,可他壯心未已。
「那麼也許我需要一個魔術師。」庫格麥斯說著從椅子上站起來,就這樣終止了對自己的心理治療。
「幫幫我吧。昨天晚上我做了個夢,夢到我提著野餐籃蹦跳著穿過一塊草地,籃子上面寫著『選擇』,接著我發現籃子上有個洞。」
帕斯基又敲了幾次——這次重了點兒。
一點兒沒錯,愛瑪和庫格麥斯一樣快樂。她一直渴望刺|激,他向她講述的關於百老匯生活、開快車、好萊塢九-九-藏-書及電視明星等等,也讓這位法國美人嚮往不已。
「娜娜怎麼樣?」
「你是個好人。」庫格麥斯說。他一邊往櫥櫃里鑽,一邊梳理著僅存的幾根頭髮。「這東西還好用吧?」
「據波普金說,從一九七一年以來,克拉科夫的大麥價格從來不像現在這樣穩定。」他對達芙妮說。鑽進被窩時,他臉上還擠出一點笑容。
「那你最近可是太不正常了,」達芙妮說,「神不守舍。別忘了我爸爸的生日,星期六,記住了?」
「沒關係,親愛的,我在這兒。」庫格麥斯擁抱著她說。他聞著愛瑪的法國香水味,把鼻子埋進了她的秀髮。我得到了,他想,我已經受苦受夠了,我看精神分析醫生花的錢已經夠多。我一直尋找,直到精疲力竭。她年輕而性感,而我出現在這兒,在萊昂之後的幾頁,剛好在羅多爾夫出現之前。通過出現在恰當的章節,我真是如魚得水啊。
「好,那我們就有錢花了。」庫格麥斯說,「你花在送餐服務上的錢是你體重的兩倍。」
「他不是個小丑,他感覺敏銳,心腸好,還招人喜歡。叫傑夫,忘了姓什麼。他快得托妮獎了。」
「別急,」帕斯基說,「要不你會得上冠心病。」
「二十塊錢。」
喝完酒,他們去風景優美的法國鄉間散步。「我一直夢想一個神秘的陌生人會現身,把我從這種單調乏味的粗俗鄉村生活中拯救出去。」愛瑪說著抓緊了他的手。他倆經過一個小教堂。「我喜歡你的穿著,」她低聲說,「我在這兒從來沒見到過,很……很時髦。」
「他根本沒能力懷疑。他是個死氣沉沉的小醫生,熱情勁兒早過去幾十年了。到了十點鐘他就準備睡覺,而她才剛開始活出味道呢。噢,那就……回頭見吧。」
「安全,這個破世界上還有什麼是安全的?」帕斯基在櫥柜上敲了三聲,然後猛地打開櫃門。
「對。」
「希望吧,不過自從發生上次那件不愉快的事情以來,我就沒怎麼試過。」
那天下午晚些時候,庫格麥斯醉醺醺地去了帕斯基家。
可他一籌莫展。「我需要一小段時間,」他對庫格麥斯說,「要把它拆開看看。回頭我給你打電話。」
「注意了,」帕斯基說,「這可是件好東西,是我去年為皮西厄斯騎士會預訂的一次演出研製的,可是後來又取消了。鑽進去吧。」
庫格麥斯打了輛的士,向著市內疾馳而去。他感到心花怒放。我在戀愛,他想,我有了個了不起的秘密。他沒意識到就在此時,在全國各地許多間教室,學生正跟他們的老師說:「第一百頁上出現的是誰?一個禿頂的猶太人親包法利夫人?」南達科他州塞諾克斯福斯市的一個老師嘆了口氣,心想,天哪,這些小孩兒,真是稀奇古怪,他們的腦袋瓜里都在想什麼呀!
「我太喜歡了!跟我想像的完全一樣!」愛瑪說著在卧室里快樂地打著旋,從窗戶檢視著這座城市。「那是FAO施瓦茨玩具商店,那是中央公園。雪莉畫廊在哪兒?噢,那兒——我看見了,太神聖了。」
她真漂亮,庫格麥斯心想,跟和我同床共寢的老沒勁兒比起來,真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他突然感到一陣衝動,想把這個美人攬入懷內,並告訴她他一輩子夢寐以求的,就是她那種女人。
「庫格麥斯先生,你要是付諸行動,那就最糟糕不過了。你一定得只是在這兒把感情表達出來,我們一起進行分析。你已經治療了這麼長時間,應該曉得沒有一夜之間治好病這種事兒。我畢竟是個精神分析醫生,不是魔術師。」
「挺不錯的玩笑呢。喂,關鍵是這樣,你在櫥櫃里,我隨便把什麼小九九藏書說扔裏面,關上櫥櫃門,然後敲三次,你就會發現自己一下子進到那本書里。」
「帕斯基,你開玩笑!」庫格麥斯叫了起來,「怎麼會不靈了呢?」
「這樣太不好了,」愛瑪說,「夏爾會想我的。」
「寶石的作用,」帕斯基說,「那是我伸向上帝的手。還不單單是小說,一個短篇,一部戲劇,一首詩,都可以。你可以見到由全世界最傑出的作家創造出來的任何一個女人,想見誰都可以。你可以一直看下去,直到找到最稱心的。覺得差不多的時候你就喊一聲,我會讓你一眨眼就回來。」
「就這一次,」庫格麥斯,「天氣這麼好,我的青春一去不復返了。哎,你有沒有看過《波特諾的怨訴》,還記得裏面那個『猴子』嗎?」
「價錢現在是二十五塊,因為生活費用在上漲,不過鑒於我給你帶來過麻煩,第一次給你免費。」
「你就是『偉人帕斯基』嗎?」
「毛病出在傳輸上,具體也說不清。」
帕斯基到了裡屋,庫格麥斯聽到搬動箱子和傢具的聲音。帕斯基出來時,他面前推了個大物件,下面安有吱吱嘎嘎作響的滾輪。他把頂上放著的幾塊綢制大手帕取下,吹走一些灰塵。那是個看上去不值什麼錢的中式櫥櫃,油漆得很差。
星期五晚上,庫格麥斯告訴達芙妮他要去參加另外一個研討會,這次是在西羅古斯。他急忙又趕去廣場酒店,但是第二個周末跟第一個完全不一樣了。「把我送回小說里,要麼跟我結婚。」愛瑪告訴庫格麥斯,「另外,我想找個工作,或者去上學,天天看電視煩透了。」
庫格麥斯仍有懷疑。「你是在跟我說,你這個自己做的破箱子能像你說的那樣,帶我去一趟?」
「研討會開得怎麼樣?」那天晚上達芙妮問他。
「是『了不起的帕斯基』。你要喝杯茶嗎?」
「帕斯基,」庫格麥斯問道,「這是什麼騙人的玩意兒?」
「我來接。」庫格麥斯說,「喂?」
「我的全家人都會在那兒,能見到那對雙胞胎,還有海米什堂弟。你應該對海米什堂弟更客氣一點——他喜歡你。」
庫格麥斯不見了,同時,他出現在包法利夫婦的卧室里。在他面前,是個漂亮的女人,背對著他一個人站在那兒,正在疊幾樣床上用品。不敢相信啊,庫格麥斯盯著包法利醫生這位迷人的妻子心裏想,不可思議,我到了這兒,那就是她。
「對,沒錯,我就是那種人。」庫格麥斯無精打彩地說,「我跟萊奧那多·波普金在一起,我們討論了波蘭的社會主義農業。你也知道波普金,他在這方面是怪才一個。」
「這條家常褲是拉爾夫·勞倫設計的。」庫格麥斯說,「你看上去容光煥發。過來,親愛的,來親一下。」
「可不是嗎,我還要去給魯帕特·默多克打個電話呢。」
「昨天我在中央公園裡認識了一個外百老匯的製作人,他說我可能適合在他製作的一部戲里演出。」
「不錯,不錯。」他說著想點一根煙,卻點著了有過濾嘴的那頭。
「哪來的小丑?」庫格麥斯問道。
「讓我想想看,」帕斯基說,「也許我能辦到,比這更奇怪的都發生過呢。」當然,他們都想不出還有什麼比這更奇怪。
愛瑪·包法利輕浮地笑了,她說:「您想喝點兒什麼?要麼,來杯葡萄酒好嗎?」
「我聽說你為了能給自己的生活帶來點兒新鮮感,正在市裡到處找一位魔術師?是嗎?」
又過了兩周,當庫格麥斯和達芙妮像兩件舊傢具一樣百無聊賴地待在公寓里時,電話響了。
庫格麥斯不相信地扮了個鬼臉。
曼德爾醫生在椅子上換了個坐姿說:「外遇解決不了任何問題,你太九_九_藏_書不現實了,你的問題要深得多。」
「我原先就知道事情會變得這麼糟糕嗎?」有一天,庫格麥斯向他的精神分析醫生哀嘆道,「達芙妮以前還是有希望的,誰能想到她會放任自流,像個浮水氣球一樣膨脹起來?另外,她以前還有點兒錢,圖這點不能算是個跟她結婚的好理由,可是就憑我這樣的謀生頭腦,那也沒什麼壞處。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別急,別急。愛瑪,你還在裏面嗎?」
市立大學人文學教授庫格麥斯已經是第二次結婚了,跟頭一次一樣,目前的婚姻生活也不如意。他的妻子達芙妮·庫格麥斯是個笨頭笨腦的人,另外還有和前妻弗蘿所生的兩個呆兒子。因為要支付贍養費和兒子的撫養費,他已是焦頭爛額。
庫格麥斯氣喘吁吁地趕到布魯明代爾商店時,達芙妮正在衛浴用品部。「你去哪兒了?」她不耐煩地問道,「已經四點半了。」
「微妙個屁,我可是把香檳酒啊什麼的好東西全往微妙這個小耗子的嘴裏倒,她還要買衣服,還被社區劇院錄取了,突然又需要拍專業攝影照片。還有呢,帕斯基,費維什·科普凱恩德教授,就是教比較文學的,他一直嫉妒我,認出來在福樓拜的小說里偶爾出現的人物是我,威脅要去跟達芙妮說。我想像到不可收拾和付贍養費,還有坐監。因為我和包法利夫人私通,我老婆會把我搞成個叫花子。」
「見鬼,你一天到晚去哪兒了?」那天晚上回到家裡的時間很晚,達芙妮·庫格麥斯向丈夫咆哮道,「你是不是在哪兒養了個騷|貨?」
「我很樂意幫你,帶二十塊錢就行了。還有,別告訴任何人。」
「好了,好了,我知道有麻煩。」帕斯基鑽到櫥櫃下面,開始用一個大扳手砸不知什麼東西。
「《戰爭與和平》里的娜塔莎呢?」
「我不明白,」帕斯基嘀咕道,「這個小把戲可是夠靈的呀。」
「怎麼著,然後你就可以滿滿地插上劍什麼的?」
「我不想非得花錢不可。」
這對情人過了個愉快之極的周末。庫格麥斯告訴達芙妮他要去波士頓參加一個研討會,星期一才回來。他和愛瑪盡情享受每一刻,一起看電影,在唐人街吃飯,在迪斯科舞廳里玩兩個鐘頭,在床上看電視劇。星期天,他們一直睡到中午才起來,然後去了曼哈頓的蘇豪區,盯著看出入伊琳餐廳的名流。星期天晚上,他們在酒店的套間里品嘗魚子醬,喝香檳酒,一直聊到黎明。到了早晨,他們打的去帕斯基的公寓。在的士上,庫格麥斯心想,這真是夠忙碌的,但是值得。我不能太頻繁帶她來這兒,但是偶爾一次是對永鎮生活的調劑,令人嚮往。
「別急,你還跟我說別急。我在酒店房間里藏了個虛構人物,還有,我覺得我老婆在請私人偵探跟蹤我。」
「帕斯基,我們必須把她送回去。」庫格麥斯悄聲說,「我是有婦之夫,再過三個鐘頭我還要去上課。除了謹慎地來一次外遇,別的我可什麼也沒想過啊。」
「哎,帕斯基,我和我那位冤家說好要在列剋星頓大道上見面,現在已經晚了。什麼時候我能再去那兒?明天可以嗎?」
「唔。」帕斯基抓著頭。他又敲了幾次,魔法還是不靈。「一定是哪兒出毛病了。」他咕噥著說。
「希望你會。」愛瑪說。
「再跟我說說O·J·辛普森的事吧。」那天晚上,他們散步經過布尼齊安神甫主持的教堂時,她懇求道。
過了幾秒鐘,開門迎接他的是個矮而瘦削、臉色蒼白的男人。
「性和浪漫,」庫格麥斯在柜子裏面說,「我們之所以追求漂亮臉蛋,為的就是這兩樣啊。」
「我還在這兒,帕斯基。」
他熱情地和read.99csw.com她擁抱,然後兩人走回包法利家。他用雙手捧著愛瑪的臉,再次親吻了她,接著喊道:「好了,帕斯基!我必須在三點半趕到布魯明代爾商店。」
「她丈夫一點兒也沒懷疑?」
「好吧,來點兒葡萄酒,」他聲音沙啞地說,「白的,不,紅的,不,白的,喝白葡萄酒吧。」
「沒問題,庫格麥斯,你覺得差不多的時候就喊一聲。」帕斯基把福樓拜那本小說的平裝本扔了進去。
「你看到劍了嗎?」
「噓——」庫格麥斯悄聲說,「別掛電話,帕斯基,你從哪兒打的電話?」
庫格麥斯心頭一陣狂喜。「你是說真的?」他說,「你把它修好了?」
帕斯基扔進一本《波特諾的怨訴》,然後在柜子上敲了三下。但這次沒聽到砰的一聲,而是傳來一聲沉悶的爆炸聲,接著是噼里啪拉的聲音,然後火花四濺。帕斯基往後跳了一步,由於心臟病發作,他馬上倒地身亡。櫥櫃熊熊燃燒起來,到最後,整幢樓都被燒掉了。
「說吧,庫格麥斯,」魔術師說道,「這次想去哪兒?」
第二天下午很早的時候,庫格麥斯到了位於布魯克林布希威克區的一幢破破爛爛的公寓樓前。爬上三段樓梯后,在昏暗的走廊里,他眯著眼睛找到要找的那戶並按響了門鈴。我會後悔的,他心裏想。
「法國的,我想跟個法國情人有外遇。」
那天晚上,在安全回到帕斯基的公寓后,庫格麥斯提出想讓愛瑪來紐約這個大城市看看。
「但不是跟市立大學的任何人,因為達芙妮也在那兒工作。裏面的教工沒一個有什麼刺|激勁兒,倒是有些學生……」
庫格麥斯扮了個鬼臉,嘴裏咕噥著鑽進櫥櫃。就在他面前,有塊沒油漆過的夾板,上面用膠水粘了兩顆醜陋的仿寶石,沒法不看到。「簡直是開玩笑。」他說。
「你首先要得到提名。」
「把她領來吧,」帕斯基說,「我想我已經把它搞好了。」
一個月又一個月過去了,庫格麥斯去找了帕斯基很多次,和愛瑪·包法利的關係發展到了如膠似漆的程度。「你要確保我每次都出現在書里第一百二十頁之前的地方,」有一天,庫格麥斯對魔術師說,「我必須在她跟那個叫羅多爾夫的角色勾搭上之前和她見面。」
「我需要再找個女人,」他又說,「我需要外遇。可能我看上去不是那種人,可我是個需要浪漫的人。我需要溫柔,需要調情。我的青春一去不復返了,所以要趁還沒變得太晚之前,我想在威尼斯談戀愛,想在『二十一』餐廳里互相說些俏皮話,想喝著紅葡萄酒在燭光下羞答答地對視。你明白我在說什麼嗎?」
「而且這次外遇一定得謹慎進行。」庫格麥斯接著說,「我負擔不起再離次婚,達芙妮會把我整得很慘。」
真是太棒了,他心想,接著就意識到她在跟他說話,就說:「對不起,我是西德尼·庫格麥斯,市立大學的,人文學教授,CCNY,知道嗎?在曼哈頓上城。我——哦,我的天!」
愛瑪吃驚地轉過身來。「天哪,您嚇了我一跳。」她說,「您是誰?」她用的是平裝書上那種翻譯過來的標準英語。
「帕斯基,你是個天才。我們一分鐘內就到你那兒,要不了一分鐘。」
又過了三周,在一個十分宜人的春日傍晚將盡時分,帕斯基聽到有人按門鈴,就去開了門。是庫格麥斯,他的臉上有種羞怯的表情。
「你想讓我怎麼說?我現在白天黑夜都在修理它。至於你個人的焦慮,我是幫不上忙了。我是個魔術師,不是個精神分析醫生。」
「我知道,親愛的,你坐好。」
「我像一頭野獸,」庫格麥斯又說,「偷偷摸摸地在市裡跑來跑去。愛瑪跟我互相很看不順九-九-藏-書眼,還不說酒店費用像國防預算那樣嚇人。」
「我說過要法國的。我想到了!愛瑪·包法利怎麼樣?聽起來最理想了。」
「我知道,你解釋過了,但是我相信我會演戲。當然,我得上一兩節課,也許跟斯特拉斯特伯格學。然後如果找對了經紀人——」
庫格麥斯對這場大禍茫然不知,他自己也遇到了麻煩。他沒有一下子進入《波特諾的怨訴》,而是進入了一本名為《西班牙語補習》的舊課本。他正在一片荒涼而多岩的地方奔跑著逃命,「tener」(意為「擁有」)——一個巨大而多毛的不規則動詞——正甩開細長的雙腿,將他緊緊追趕。
第二天,庫格麥斯又去找帕斯基,幾分鐘后就通過魔法到了永鎮。見到他,愛瑪的興奮之情溢於言表。他倆在一起度過了幾小時,一邊歡笑,一邊聊他們的不同經歷。庫格麥斯走之前,他們做了愛。「天哪,我在跟包法利夫人做|愛!」庫格麥斯低聲對自己說,「就是我,大一的時候英語還不及格呢。」
「還有奧斯卡獎呢?」愛瑪充滿憧憬地說,「我要能得到一座,死也值了。」
「結束了,」他說,「我吃一塹,長一智,再也不會對我老婆不忠了,我發誓。」他再次抓住帕斯基的手一陣猛握,在心裏記著要送給他一條領帶。
「夏爾今天出去了。」愛瑪說,話裡帶著挑逗性的暗示。
「你肯定這東西安全嗎?」帕斯基關櫥櫃門時,庫格麥斯問道。
這對情人又急急忙忙趕到魔術師的公寓,愛瑪·包法利再次帶著她的一盒盒服裝鑽進櫥櫃。這一次,他們沒有吻別。帕斯基關上櫃門,深吸一口氣,在柜子上敲了三下,只聽到令人放心的砰的一聲。帕斯基往裡看,已經人去櫃空,包法利夫人又回到了小說里。庫格麥斯如釋重負地長出一口氣,抓著魔術師的手一陣猛握。
只聽得砰的一聲,庫格麥斯又回到了布魯克林。
「帕斯基,或者說叫『了不起的帕斯基』,聽說過嗎?」
到了星期天下午,愛瑪把自己反鎖在浴室裏面,對庫格麥斯的懇求充耳不聞。庫格麥斯看著窗戶外面的沃爾曼溜冰場,他想到了自殺。真糟糕這層樓不高,他心想,要不然現在我就那麼幹了。也許,我跑到歐洲重新開始生活……也許我可以把這個故事賣給《國際先驅論壇報》,就像那些年輕女孩子經常會幹的那樣。
「怎麼樣?我騙你了嗎?」
「你想見到誰?嘉莉妹妹?海斯特·白蘭?奧菲莉婭?也許是索爾·貝婁筆下的誰?嗨,坦波爾·德里克怎麼樣?不過對你這樣年紀的男人來說,她可不好對付。」
「對不起,你說什麼?」
「誰?」
「庫格麥斯先生——」
「噢,庫格麥斯,」愛瑪嘆了口氣說,「我忍得真是太多了。昨天晚餐時,那位活寶先生吃著甜點就睡著了。我正跟他熱情萬分地說起巴黎的馬克西姆餐廳和芭蕾舞,突然聽到他打起了呼嚕。」
「我從來沒這樣快活過!」愛瑪站在鏡子前尖叫著,「我們上街去吧,我想看《龍套一族》和古根海姆博物館,還有你掛在嘴邊的傑克·尼科爾森,有沒有他演的電影正在放?」
在帕斯基家,愛瑪鑽進了櫥櫃,把裝著新衣服的盒子整齊地堆在她周圍。她情意綿綿地吻著庫格麥斯。「下次去我家。」她眨了一下眼睛說。帕斯基在櫥柜上敲了三次,但是沒動靜。
「為什麼?」帕斯基問,「你不能勝他一籌嗎?」
「不喝,我想要浪漫,想要音樂,想要愛情和美貌。」
「噢,當然,當然。」庫格麥斯一邊走向浴室一邊說。
「還能怎麼說呢?他可真是了不起,創造了所有跑動帶球的記錄,那動作就甭提了,別人根本碰不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