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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埃及記

出埃及記

作者:恰克·帕拉尼克
塞德拉克所長說,「別傻了。」她一邊用手梳著那個小女孩的一頭金髮,一邊說道,「我不覺得這成問題,可以把它們利用起來。」
所長只是看著她,說,「你是什麼意思?」
這隻是一位想尋死的女人。
那個小男孩只穿著他的白色內褲,臀部上有黑黑的油污。女孩穿著白色絲質襯裙,上面也滿是污跡。一位警探把兩個人偶撈起來,把兩個小孩的重量用一隻手抱在胸前。帶著他們的乳環,紋身和陰虱。帶著他們身上毒品的臭味,和那種從呼吸貝蒂里滴出來的東西的臭味。
當然,柯拉盡自己的可能保持它們整潔乾淨。她一針一線把它們縫好。直到有一天她上網去搜索另外一對,一對新的娃娃。
她手裡有那個女孩,有那個男孩,還有槍。
不過,大多數來這裏的孩子都很平靜。帶著迅速成長的痕迹,像個中年人一樣,不苟言笑。
每個小無賴,每個穿吊帶褲,背後口袋插了個彈弓的調皮鬼,柯拉碰見他只是因為他被強迫口|交。每個小孩豁著牙的笑容,在這裏都是一副面具。每個膝蓋上沾的雜草,都是一條犯罪線索。每塊瘀青,都是對案情的一個提示。每一次眨眼,驚叫或傻笑,都對應受害人記錄表上一條空白待勾的選項。柯拉的工作就是跟進這些面談記錄,跟進這些孩子的情況,跟進每個案件檔案,和任何正在進行的調查。在那事發生之前,柯拉一直是最優秀的辦公室主任。
但是這些人偶太真實了,柯拉說。
這隻是人類會做的事情——把東西變成人,把人變成東西。來來回回。一報還一報。
任何妻子繼續放任不理,那麼下周她老公帶回家給她和孩子們的將會是皰疹,淋病,梅毒,艾滋。所以她過來找柯拉,質問:「我老公中午到底在跟誰亂搞?」
沒人能叫她回家獃著,做好最壞的打算。
如果願意的話,可以把柯拉·蕾諾看成一個120磅的保險套……最後這句話沒人說得出口,但也沒人非要說出口。
那個呼吸貝蒂的假人,柯拉把它帶了回家,這並不讓人意外。她不知用什麼方法,把它的肺沖洗乾淨。把它的性感紅髮也洗乾淨整理好。柯拉給這個無手無腳的軀幹買了件衣服。給它的脖子圍上一串假珍珠項鏈。柯拉不能容忍把任何無用無助的東西當垃圾丟棄。她給它藍色的嘴唇抹上口紅,給它長長的睫毛塗上睫毛膏,撲粉,噴香水——很多很多香水,來蓋住那股味道。找來幾對漂亮的夾式耳環。她每天晚上坐在自己公寓的沙發上,邊看電視邊對著它說話,沒人會對此感到驚奇。
也沒有人說柯拉·蕾諾長得不漂亮。
但是,這次例外,他們違反規定,讓柯拉把那箇舊人偶拿回了家。
然後,坐在桌子後面的所長笑了起來。
所長說,「它們只是橡膠做的。」
大家把這個假人翻過來,從她的軟橡皮嘴角,奶油一樣的黏液從裏面流了出來,開始是一滴一滴的,接著成了一條細流。這些水水的髒東西順著她粉紅色橡膠臉頰淌下來。有一些粘在了她的嘴唇和塑料牙齒之間。大部分都流到油氈地上積成了一灘水。
「別他媽的再為這些橡膠娃娃小題大作了,」塞德拉克所長跟柯拉說,「你要是覺得嫉妒的話,自己出去買個好點的振動棒吧。」
現在房間里每個人呼吸到的空氣都帶著雙氧水那種漂白洗衣粉的味道,其中還夾雜著從呼吸貝蒂的肺里傳出來的一股茅坑味。所長叫人拿來一套性犯罪調查工具,有棉簽,玻璃採樣片和手套。
世界各地,有上百萬的人仍然在試著挽救呼吸貝蒂。也許他們應該先顧好自己。也許這已經太遲了。
陽光直接曝晒可能導致人偶的眼睛和嘴唇褪色,小冊子以多種語言警告說,其中包括法語,西班牙語,英語,義大利語,和一個看起來像中文的語言。
但是當她問到,「為啥?幹什麼用?」的時候。
這個假人,法國人。一個溺水身亡的姑娘。一個自己的受害者。
一報還一報。

柯拉伸手攬住小女孩,像枕頭一樣輕輕地抱著她,然後抓了些包裝紙蓋住它的身體。
她好好打量一下柯拉,她噴了髮膠的髮型,珍珠項鏈,齊膝高的尼龍絲|襪和西褲套裝,沒有哪個妻子會朝那個方面去想來責怪她。這個把舊手巾卷進羊毛衫袖子里的柯拉。這個桌子上擺著一盤絲帶硬糖的柯拉。這個把「家庭馬戲團」(Family Circus)卡通畫釘在她的軟木公告板上的柯拉。
那些孩子會把手插|進玩具娃娃,扯娃娃的紗線頭髮,抓住娃娃的脖子使勁搖直到頭被甩掉。他們對這些娃娃又打又舔又咬又吸。柯拉的工作是把掉了的乳|頭縫回去。如果娃娃的氈布陰囊被拉扯得太凶弄壞了,柯拉會找來兩顆彈珠。
柯拉負責採購辦公用品。她周五收取大家的考勤卡,周二分發工資,提交所有的報銷申請給會計科。她負責接電話,「這裡是兒童與家庭案件服務。」當部門裡有人生日,她送上蛋糕和賀卡。這就是她的工作。
那個來還男孩人偶的探員是一瘸一拐走進來的。
箱子里還有一個裸體的小男孩,向上望著她,望著他們所有人。
當人偶借了一輪被還回來,在交給下一個人之前,柯拉read.99csw•com把強力膠擠入女孩的陰|道,擠入兩個小孩的嘴巴里。把他們的舌頭貼著上顎封住,把他們的嘴唇封起來。然後是他們的屁股眼,擠上膠水,緊緊粘住。為了保護他們。
但是,比所有這些更重要的是,柯拉·蕾諾和她全家在一起。
絕大多數情況,警探會說他可以等等。
這是一個把自己變成了東西的姑娘。
柯拉把女孩從地上扶起來,整好她的頭髮,然後報給他一個名字。隨意的一個名字,另一個探員的名字。
縣派出所這邊的人。他們答覆說,沒錯,一個拙劣的玩笑,別管它忘了它吧。
②anatomically detailed doll,是指表現出人體各個部位,尤其是性器官的人偶,用於對受到性侵犯的兒童進行評估。
⑤marigold,又名金盞花,花有刺鼻氣味。
是那些小孩,所長說,會把那些娃娃撕爛。過去一直是這樣。受虐兒童虐待他們拿到的東西。每個受害者會再找一個受害者。這是一個循環。她說,「我覺得你應該停職一段時間。」
那個嘴對嘴的傢伙仍然蹲在地上,說道,「她裏面有什麼東西。」他一手捂住嘴和鼻子,臉扭開,離橡膠嘴唇遠些,但眼睛還盯著那裡,他說,「來吧。再按她一下。用力摁。」
①Damage Control,指盡量減少損失減輕損害。
那位警察擰了擰其中一根腳趾,然後看著柯拉。
作為保住工作的一部分條件,柯拉必須把拿走的呼吸貝蒂還回去。她必須放棄那些她用所里資金購買的填充玩具。她必須交出保健室的鑰匙。立即生效。然後騰出地方讓那些精確符合人體部位的人偶開放給所有職員使用,先到先得,立即生效。
又一次,這就是人類乾的事……
其實,這裏所能做的只是損害控制。你不能撤銷對孩子的性侵犯。一旦你搞了一個小孩,放出去的惡魔就再也收不回來了。那個孩子也永遠被毀了。
第二天上班,沒人看見她潛入了證物室。那裡有帶著血腥味和強力膠味的小刀,任人取用。
幹這一行的沒有人是碰巧進來的。
一般詳細符合人體部位的人偶是布做的,縫製得像個動物毛絨玩具。用一股股紗線做頭髮。它和破爛娃娃最大的區別是:它有填充了蓬鬆材料的陰|莖和睾丸,或者是用花邊布做的陰|道。它背後有一個縫緊的小口代表縮緊的肛|門。胸口上縫兩顆扣子代表乳|頭。這些玩偶是給那些進來的小孩用來扮家家的,可以來演示媽媽或者爸爸或者媽媽的新男友對小朋友做了些什麼。
他直起身坐在後腳上,不停地咳嗽乾嘔。然後他開始吐口水,大口大口地吐在保健室的油氈地上。他用手背擦著嘴說,「媽的,真臭。」
人們圍攏過來,柯拉·蕾諾也在其中。班上的其他人都靠了過來。
③anatomically correct doll,在這裏指非常精確逼真的表現人體部位的人偶。
沒人知道這裏誰才是真正的瘋子。
證物室裏面滿是槍械刀具,正如裏面也堆了很多袋的大麻一樣。那些袋子里的大麻和可卡因總是比它們原來要輕一點。警探借出那些人偶之後,下一站總會順道過去證物室。他把女孩人偶夾在胳膊下面,在一堆證物袋中間摸來摸去,然後把什麼東西塞進口袋。
然後,太太去找了塗著紅紅指甲油的塞德拉克所長。
其他人跟著她圍著她,柯拉從背後押著那名警探走下大廳,拖著女孩和男孩經過所長辦公室,經過保健室。來到大廳,然後是停車場。在那裡,她打開車門,警探們只能等在一邊。
然後,柯拉出去吃午飯的,買回來一片剃鬚刀片,兩片刀片,三片刀片,一共五片。
因為浪費了所里的資金,柯拉說。因為沒有看清楚就買了這麼貴的東西,她原來還以為這個交易很划得來。現在看來,所里還要再用一年那些舊布娃娃。所里被它們耽擱了,這兩個人偶不得不被銷毀。
被灰塵弄髒的小老虎,拖著鬆了的線頭。被壓扁了的玩具馴鹿。裂了口子的熊貓和褪色的小貓頭鷹和呼吸貝蒂,它們塞滿了她的公寓。這隻是一間不同類型的證物房。
柯拉·蕾諾,她不是任人擺布的傻瓜。沒人能隨便欺負她。
也沒人說柯拉·蕾諾還神智清醒。但是她還是最終的勝利者。
幾乎整個月,柯拉只見過那個男孩和女孩很短的時間,短到剛好夠把他們移交給下一個警探。然後是下一個,再下一個。女孩人偶被還回來又借出去,永遠也弄不清是誰乾的,有天發現耳朵被人穿了洞,然後是肚臍眼,然後是被塗上口紅,然後是被噴了香水。男孩人偶還了回來,什麼時候被人紋了身,在他的小腿肚上多了一圈小刺。另外,他的乳|頭也穿孔帶上了銀色小乳環,然後是他的陰|莖。不知什麼時候開始,他的頭髮聞起來酸酸的。https://read.99csw.com
這位太太被惹毛了,狠狠地。
柯拉·蕾諾,她在人群中,站得很靠近,近得足以發現這灘滑膩膩的噁心東西中的一些痕迹,是一路從她的桌子那邊過來的。那天之後,後勤科給門上安了把鎖,鑰匙交給柯拉。從那以後,你要是再抽筋,想拿鑰匙,得先登記你的名字,和日期時間。你頭疼了,要先找柯拉,才能拿到兩粒阿司匹林。
然而,不會有哪位妻子了解這其實跟從馬桶感染陰虱的故事差不多,只不過這是橡膠娃娃的版本,而不去懷疑丈夫講的故事。但是這就是所有柯拉能在縣衛生站搞到的東西。你不可能讓螺旋菌在硅膠上面存活,除非皮膚上有傷口否則不可能傳染肝炎,還有血液,唾液。這都不可能,這些人偶是很真實,但畢竟不是真人。
那之後,柯拉肯定是去縣衛生站找了什麼人。
沒人能體會那時柯拉一顆心墜落懸崖的感覺。她坐著,僵住。這是我們做的事:把自己變成東西。把東西變成我們自己。
所用硅膠保證無臭無味。
這就是人類會幹的事……
她問,這一對小孩的人偶在哪裡?
那些黏液留下的印子,柯拉的貓會連著好幾小時嗅來嗅去。也不去舔,只是吸,像是在吸強力膠,或者是證物室里的白粉。
突然湧現了一大批新的案件,但是沒人提交過一份新的案件檔案給她。
在所長辦公室里,柯拉把探員交上來報銷的收據給所長看。一張是酒店租房的收據,同一天晚上那名探員把女孩人偶帶走說是為了第二天的面談。他說租酒店房間是為了監視行動。另一個警探在第二天晚上,又是借出了這個女孩,租了間酒店客房,還訂了餐送上房間,還點播了成|人|電|影。另一次監視行動,他解釋說。
他卻答道,「沒啥,算了,我去證物室找找吧。」
有的男人只想要女人的裸|照。而有的女人只想要男人的雞雞,或者是他的精|液,或者是他的錢。
那個嘴對嘴的傢伙抓起一瓶雙氧水,仰起脖子往嘴裏灌了一大口,腮幫子都鼓了起來。他對著天花板,雙眼緊閉,嘴巴張開,開始咕嚕咕嚕地用雙氧水漱口。然後他朝前邁一步把滿口水吐到那個小小的金屬洗手池裡。
她和加拿大之間有的不過是幾個小時的高速公路車程。
柯拉揮著槍押著他朝辦公室門口走去。
當下一輪女孩被還回來的時候,柯拉把她拿進洗手間放在洗手池的邊上,用紙巾把她粉紅臉頰上的腮紅抹掉。柯拉給女孩梳洗她一頭軟弱無力的金髮。下一個探員已經在敲著廁所反鎖的門了,柯拉對女孩說,「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她說,「你會沒事的。」然後柯拉把刀片深深地塞進她柔軟的硅膠陰|部,放進那個被哪個男人用刀挖開的洞里。柯拉把女孩的頭往後傾,把另一片刀片放進她的硅膠喉嚨里。第三片刀片,柯拉把它放進女孩被割開的屁股里。
她的牙齒緊閉,額頭緊皺,皺得眉心都有點生痛。她的耳根發燙,燙得發紅。
所長彎下身來把整個手掌,她的指甲塗成暗紅色,都壓在貝蒂的胸口上,她用力往下一按。
沒人想讓她孤獨終老。
男孩被還回來了,臉朝下扔在她辦公椅的扶手上,柯拉帶著剩下的兩片刀片把他拿進洗手間。
可能是這一次,讓一位警察的老婆鬧到了所里。她發現了滲出來的小血點,是染上陰虱留下的。內褲里,白T恤上,一切貼著體毛的衣服上面,都有斑斑點點的紅印子。那小點小點的都是血,血,血。可能是老婆在老公的內褲上發現,也可能是在她自己的內褲上。這些上過大學,住在郊區,喜歡逛購物中心的人,可從來沒有對付陰虱的經驗。現在是他們的全身搔癢才開始讓她意識到發生了什麼。
當柯拉被叫去談話,沒有誰不感到驚訝。
我們永遠不會知道,這個女孩是為愛而死還是寂寞而亡。不過,警察用石膏給她屍體的臉部做了個模型面具,本是為了幫助確認她的名字,然而幾十年之後一個擁有這個面具模型的玩具製造商用它澆造了第一個呼吸貝蒂的臉。
小女孩的一隻腳被警探抓在手裡,另一條腿曲著膝蓋垂了下來。她兩條腿中間,張開的那個部位,那可不僅僅是精確符合人體部位……而是完美的符合,那是小女孩粉紅色的陰|道,深色的陰|唇彎向裏面。
最後這句話沒人說得出口,但也沒人非要說出口。
那本小冊子說這些人偶使用的材料叫軟模硅膠,是那種用來隆乳的材料。它們經過電熱毯加熱可以保溫,足以保證好幾個小時的作樂時間。皮膚下面是玻璃纖維的骨骼,和鋼製關節。頭髮是一股一股植入頭皮的。沒有陰|毛。男性人偶的包皮是可選配件,可以套上其陰|莖頭部。女性人偶帶可替換處|女膜,可以來信索取。說明書上說,兩個人偶都有深且緊的喉嚨和肛|門,以適應猛烈的口部和臀部插入活動。
聞起來有股臭菊的味道。
所有這些小孩遭受的東西都重演在那些娃娃身上。
在那對來自俄羅斯的小女孩和小男孩來之前,沒有人對柯拉·蕾諾有意見。實際上,問題在於柯拉在這裏不會無緣無故碰見一個小孩子,一個長雀斑梳https://read.99csw.com辮子的小女孩,除非有人操了她。
所長說,「如果你願意,你大可以把它們當成是每個七十磅重的保險套……」
男的女的在性行為方面都有同樣的問題。
沒錯,實驗小組的人確認說,那粘乎乎的東西是精|液。有的可能已經有六個月之久,那已經是上一次人工呼吸培訓的時候了。嘿,這裏面的精|液可不少。經過DNA測試,基因圖譜顯示這裏包含了12個,甚至可能是15個不同男人的精|液。
沒人意識到事態發展的方向。
「所有那些女的,」所長說,「又喊口號又示威抗議那本《好色客》(Hustler)雜誌,說色情把女性物化了……但是,」她說,「你覺得假陽|具是用來幹嘛的?醫院里捐的精|子又是幹嘛的?」
最後,她在所長的辦公室里找到了那兩個人偶,他們坐在沙發上,微笑著,光著身子,臉上帶著雀斑而不帶絲毫羞恥。
「這是最便宜的了,」柯拉說。她說,「有時候你沒有那麼多選擇。」
那天下午,柯拉正要給這對男孩女孩穿上新衣服,陸續有警探過來要求登記借出,為了受理面談,為了辦案調查。或者是要求預定下來進行一些秘密的場外評估。要求借出一個晚上,方便明天一早使用。要求周末使用。最好是那個女孩的人偶,如果不行,那就借男孩的。第一天結束的時候,兩個人偶的預定已經排到了下個月。
意思很明顯,柯拉說。
那天以前,隨便什麼人都可以用保健室。關上門,展開摺疊床,午休時就可以在裏面小睡一覺。如果你覺得頭疼,或者抽筋,可以在那裡找到急救箱,所有的創可貼和阿司匹林都在裏面。你不需要經過別人批准。一張摺疊床,一個小壁櫥,下面帶一個金屬洗手池,再加上牆上的電燈開關,就是這間屋子裡的所有東西。而那個裝呼吸貝蒂的藍色塑料箱子,也是不上鎖的。
孩子來這裏,第一步是進行面試評估,用一個詳細符合人體部位的人偶。這不同於那些精確符合人體部位的人偶,這一點很多人都分不清楚。柯拉也是,把它們搞混了。
所有五片刀片都不見了。
柯拉開上高速公路,車子後輪擺來擺去,速度已經是限速的兩倍了。她的四門棕色小轎車已經把後面的警察巡邏車拉成了一條風箏尾巴。它們閃著藍色紅色的警燈。天上還有直升飛機。還有些憤怒的警探們開著所里沒有標識的警車。還有電視台的攝製隊,每家開一輛兩邊印著大大的數字的白色麵包車。
可是到了第二天,有個探員過來問柯拉,有沒有刮鬍刀刀片?或者裁紙刀?或者彈簧刀?
腳是粉紅色的橡膠,還帶有透明的硬趾甲。皮膚很光滑,沒有雀斑,痣,也看不見血管。警察抓住它的腳踝往上一拉,先是露出了平滑的粉紅色膝蓋,然後是粉紅色的大腿。這一下帶起來好多填充的泡沫碎粒,紛紛揚揚地飄灑下來,泡泡包裝紙也噼里啪啦的被扯了出來。一個裸體的粉紅色小女孩從那位警察高舉的手裡倒吊下來。她一頭金色的捲髮散落下來,拂到地面。光著的兩隻手從腦袋兩邊垂下來。她的嘴巴也因為倒吊而張開,像是默默在喘氣,露出一顆顆小珍珠般的雪白牙齒,和口腔里平滑粉紅的上顎。這樣的小女孩,正是喜歡玩復活節尋蛋,要參加第一次聖餐禮拜,和坐在聖誕老公公腿上拍照的年紀。
派出所所長,塞德拉克所長,跪在假人旁邊,她塗了紅指甲油的手指張開按在它的胸上,她介紹說所有這些呼吸貝蒂的人偶都是以一個單身法國女子的屍體面部模型為原型製造出來的。
即便他們汽油跑完了,也沒人可以碰她的孩子。
一個探員一手夾著男孩,一手夾著女孩,回來了。他把兩個人偶都扔在桌子上。人群擁了上去,搶著去抓那粉紅色的硅膠大腿。
請理解。沒人說柯拉·蕾諾做的事是對的。
所長讓柯拉坐在她的大木頭桌子對面。所長辦公室的窗戶離地面很高。所長坐著,她的輪廓被陽光和外面停車場的汽車勾勒出來。她用一隻手示意柯拉靠過來一點。
儘管有這樣的風險,比如說某天在學校或者工廠或者部隊里某人彎下腰來認出來這張早已死去的臉,和他們的姐姐、媽媽、女兒或是妻子長得一樣,儘管如此,這個死去的姑娘還是被成千上萬的人吻了又吻。一代又一代,成千上萬的陌生人用嘴對著她的嘴,貼著她溺水而亡的嘴唇。在餘下的歲月里,世界各地的人們將一再地嘗試拯救這一個死去的女人。
沒人再提這次是所里的人捅了簍子,捅了個大簍子。
沒人知道她是怎麼從實驗室里搞到那些生物危險品的。
這隻是人類常做的事情——把東西當成人,把人變成東西。
一件東西。
⑥crab lice,寄生於人下體毛髮上的寄生蟲,可經由性|交傳染。
所用的硅膠是記憶性材料,無論你對其做了什麼,都能回到原來的形狀。乳|頭可以拉伸到原來長度的五倍而不會撕裂。陰|唇,陰囊,直腸可以任意變形滿足幾乎任何需要。說明書上寫道,這些人九_九_藏_書偶可以承受多年粗暴激烈的使用。
沒人能體會那時柯拉一顆心墜落懸崖的感覺。那種從世界最高的過山車頂端俯衝而下的感覺,讓柯拉覺得自己只剩下一層皮,一根兩端各有一個小洞的皮管子。
然後她會朝自己開槍。為了拯救他們。
地上的這張臉,這是一張一個多世紀以前從水裡撈起來的自殺者的臉。同樣是藍色的嘴唇。同樣是瞪著獃滯的眼神。所有的呼吸貝蒂人偶都是以這個一頭扎進塞納河的年輕女子的臉為模型。
國家實驗室里的鑒證小組,當他們拿到棉簽,在玻璃片和培養皿測試了樣本,他們生出了疑問:這是開玩笑的嗎?
沒人料到柯拉·蕾諾會準備得如此充分。呼吸貝蒂已經在車裡坐好,佩著槍,一條紅色披巾圍在紅色的頭髮上,一副深色墨鏡戴在她的橡膠臉上。一根香煙叼在她紅紅的嘴唇間。這個法國姑娘起死回生了,救活了,系著安全帶保持身體直立。
但在那之前,柯拉有滿滿一缸汽油。她有一整包證物室的白粉來保持自己清醒。一包三明治,幾瓶水,和一隻呼嚕呼嚕睡覺的貓。
柯拉和一位警探拆開裝訂針,剝開一層層氣泡包裝紙,先是從裏面挖到一隻腳。粉紅色的小孩的腳,做工完美的五個腳趾頭從碎泡沫和泡泡紙裏面伸出來。
有些地方的婦女,她們的職業就是縫製這些小口袋一樣的陰|道或者零錢包一樣的陰囊,給這些小娃娃穿上花布衣服和背帶褲。但是這一次,柯拉想找些持久耐用的。她上網,從一個從來沒聽說過的製造商那裡訂購了一對新的娃娃。這一次,她把詳細符合和精確符合人體部位弄混了。
第二天,一個警探拖著女孩人偶的頭髮走進來,把她扔在柯拉桌子旁的地上。他從外套口袋裡掏出筆和記事本,一邊記錄一邊問道:「昨天是誰借的?」
「把他們撿起來,」她說,「跟我走。」
後來,從來沒人問過她為什麼要訂購那兩個人偶。箱子送到了,這是個棕色的硬紙板箱,起碼有四個抽屜的檔案櫃那麼大,送貨員用運貨車把它推上來,放在她的桌子旁邊,讓她簽收,然後她才開始意識到這可能哪裡搞錯了。
當他們打開箱子,看見裏面的東西的時候,一切已經太遲了。
已經有人在她桌子旁排起了長隊。他們都在等上一個警探歸還小孩的人偶,隨便哪個人偶都行。反正硅膠臉朝下,它們看起來都一樣。
只有柯拉和貝蒂,用法語聊天。
柯拉的感覺就像是開了千萬上億英里的車,開得飛快,沒有系安全帶,然後碰上了第一個紅燈。聽天由命,帶著倦意和寬慰。柯拉,像一根兩頭各有一個洞的皮管。這是一種很可怕的感覺,但是這給了她一個計劃。
一本小冊子說明書掉到了地上。
之後,每一個部門裡的男人,這個隔著褲子撓著下體,那個像個猴子一樣抬著肘子給胳肢窩撓癢。他們腦子裡想,沒有和人亂搞,絕不可能是染上了陰虱
註釋:
但是可憐的柯拉,她現在試圖砍掉別人的舌頭,讓他們染上寄生蟲,妨礙司法公正。她還盜竊公共財產。這裏說的不是挪用辦公用品:筆,訂書機,複印紙這些東西。
男孩和女孩在後座坐好,柯拉一腳踩住油門,車子朝人群揚起一陣砂石。她甚至還沒有開出停車場的鐵絲網大門,就已經聽見警笛聲大作警車追了過來。
午飯時間,柯拉出去買了一件小裙子,一條小褲子和一件小襯衫。當她回到自己位置的時候,箱子已經空了。填充泡沫和氣泡包裝紙滿地都是,人偶卻不見了。
如果警察跟得足夠近,他們將發現,孩子們被肢解,他們所有人都死了。動物浸在她的血里。他們全部都死了,一起死了。
搜索引擎給了她要的兩個娃娃,前蘇聯製造,可活動彎曲的手臂和腿部,精確符合人體部位。因為這是能找到的最低價格,因為這符合縣機關的採購規定,她下了訂單。
這個被做成東西的人,現在又變回了人。
但是柯拉絕不會輸。
「這是一個艱難的抉擇,」所長說,「到底是我整個隊伍的人都瘋了,還是你做得……過火了。」
④Raggedy Ann,是一種紅頭髮的碎布娃娃,由Joni Gruelle創造,是他寫的兒童讀物中的角色,玩具在1915年推出,流行甚廣。
塞德拉克所長看著她。柯拉站在對面,身子從所長的木頭寫字檯上彎過來,手裡攢著這些收據揮來揮去。
唯一一次發生類似的事情也許是在兩年前。每值春秋之際,縣派出所的職員都要進行急救培訓,培訓人工呼吸,心肺復甦。一組人集中在保健室對著假人練習心臟按摩。他們找好搭檔,這次由所長來按壓胸部,另一個人跪下來,捏住鼻子,往嘴裏吹氣。那個假人的模型叫做呼吸貝蒂,只有軀幹和頭,沒有手和腳,嘴唇是藍色橡膠做的,眼睛張開,眼珠是綠色的。不知道是誰做的這一批人偶,給她粘上了長長的睫毛。還給她粘上了性感女郎的假髮,那紅色的秀髮是如此柔順,會讓你情不自禁用手梳理,直到有人提醒你,「別性急……」
那天,柯拉去吃午飯的時候去買了些強力膠。read•99csw•com
「道什麼歉?」所長說。
一個肥大的泡泡從貝蒂的藍色橡膠嘴唇里鼓出來。是某種液體,像是某種稀稀的奶白色的沙拉調料。這個泡泡越脹越大。開始是一顆油膩的灰色珍珠,然後變成一個乒乓球,接著是一個棒球。最後它啵的一聲炸開,油膩膩的灰白湯水濺得到處都是。粘乎乎的液體在房間里散發出一陣惡臭。
每個站在那兒的人,都用手或手帕捂住了呼吸,拚命眨眼睛忍住被臭氣熏出的淚水,喉嚨在脖子一上一下的,像是在吞什麼東西,努力要把肚子里的東西,那些炒蛋、熏肉、咖啡、脫脂奶泡麥片、蜜桃酸奶、英式鬆餅和農家乾酪,繼續深深地保持在腸胃裡。
她想要訂的是精確符合人體部位的一個男孩和一個女孩玩偶,價格最低,耐用,易清洗。
到了第二天,女孩和男孩都被割開,摸起來還是軟的,但是留著疤痕。割開的口子裏面的東西被掏了出來。仍然聞起來有膠水的味道,但是越聞越像是以前呼吸貝蒂裏面的黏液,那些後來滴在柯拉家裡沙發上留下印子的黏液。
監控室里,她問一名調度員知不知道發生了什麼,調度員聳了聳肩。休息室里,一個警探說可能因為案件需要被誰拿走了,他聳了聳肩說,「它們就是用來干這個的……」
他眯著眼搖了搖頭,手裡握著筆和本,說道,「介個婊只養的!」說話的時候正好可以看到他嘴裏的舌頭變成兩瓣,中間用黑線縫在一起。
她說,「這可以看成是一報還一報嘛。」
那些缺胳膊少腿的毛絨動物,破破爛爛的老虎,孤零零的小熊和企鵝,都在汽車後窗下排好了。貓也在其中,曬著太陽睡覺。他們所有都在揮手告別。
在外面的過道,她問另一個警探有沒有看見。
柯拉舉著槍出來,槍上還吊著證物室的標籤,上面寫著案件編號。她用槍指指那兩個人偶。
柯拉。她是這樣一種人,她沒法只買一個毛絨玩具動物。她的部分工作內容是買毛絨玩具送給每一個來錄口供的孩子,每一個被法庭拘留的孩子和每一個從疏於管教中拯救出來給人寄養的孩子。在玩具店,柯拉從滿架的玩具中拿起一隻毛絨絨的猴子……但是這樣它在購物車裡會顯得很孤單。所以她又選了一個毛茸茸的長頸鹿給它做伴,然後是一隻玩具大象,一隻河馬,一隻貓頭鷹。結果,她車裡的動物會比陳列柜上的還多。而剩下的玩具動物,每個不是少一隻眼睛,就是破了一隻耳朵,或是縫線開口,裏面的填充物露了出來。都是些沒人想要的玩具動物。
「這是真事,」她告訴這群人。
你只需要用肥皂和水就能清洗乾淨。
由於有太多受虐的小孩虐待這些娃娃,線都變鬆了。有太多被搞的小男孩來吸那條粉紅色氈布陰|莖。有太多小女孩把一根或者兩三根手指插|進那緞子縫的陰|道。娃娃從頭到腳都被撕破了。肚子里的棉絮鼓了出來。娃娃衣服下面變得髒兮兮的粘乎乎的臭烘烘的。布被磨得起了毛球,滿是殘破的脫線的疤痕。
柯拉抱著那個女孩,一手遮住她粉紅色的屁股,一手把她一頭金髮擁在懷裡。她說,「這是一個誤會。」
仍然,沒人把柯拉·蕾諾當成怪人,可能只是覺得她心很軟。
是硅膠,柯拉說。
柯拉向所長道歉。她彎下身把小男孩額頭上的頭髮捋好,她說她也不知道會這樣。她把小女孩的手臂交叉在胸前擋住粉紅色乳|頭,然後把她的腿叉起來。她把小男孩的兩隻手展開放在大腿中間。這兩個人偶坐在那兒,還保持著微笑。他們都有藍色的玻璃眼睛,金色頭髮,閃亮的陶瓷牙齒。
去年,柯拉·蕾諾跟著一伙人來到保健室,把呼吸貝蒂從她的藍色塑料箱里拿出來。他們把她平放在油氈地板上。用沾了雙氧水的棉簽擦了擦她的嘴,這是標準的衛生消毒程序,依據某個所里的規章規定。塞德拉克所長俯身將雙手放在貝蒂胸口,在胸骨的位置。一個人跪在旁邊捏住貝蒂的鼻子。所長開始用力按壓塑料的胸部。然後那個跪著的人把嘴對上貝蒂的橡膠嘴,他開始咳嗽了起來。
這裏沒有人要為柯拉辯護。
請理解。
警察笑著搖搖頭,擠了擠眼睛,說道,「採購工作很成功嘛,柯拉。」
塞德拉克所長正捏扯著小男孩的乳|頭,用她的拇指和食指,塗著暗紅指甲油的手指,把粉紅色的乳|頭又擰又拔。所長的另一隻手,指尖在小女孩的大腿間上下遊走,她說,「媽的,感覺和真的一樣。」
整個世界都拿這些碎布做的女孩和男孩娃娃來虐待。
根據所里的規定,他們本該把那箇舊人偶用黑塑料袋包起來,放在證物室的架子頂層。讓她在那兒被遺忘。是貝蒂,不是柯拉,遺棄在那裡,扔在那裡發霉,和那些裝大麻和白粉的標號袋子一起被忽略。所有這些紮起來的塑料袋膠袋一直在縮小,越變越小,小到剛好夠給一件刑事案件定罪的份量。所有這裏的東西,都是被用過的。
即便警察射爆她的汽車輪胎,如果是那樣,她就會開槍把人偶的硅膠身體打爛。柯拉會打爆他們的臉,他們的乳|頭和鼻頭。她不會給他們身上留一塊兒還能讓哪個男的把雞雞插|進去的地方。然後她會對呼吸貝蒂做同樣的事。
如果現在馬上就要這些人偶,她提議用那些舊布娃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