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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陽鳥

太陽鳥

作者:尼爾·蓋曼
他們的吉普車顛簸著穿越整個開羅。經過舊市場,拐進第三條巷子(如果他們不轉彎繼續前進就會到那個曾經是灌溉渠的老臭水溝)。穆斯塔法·施特羅海姆本人就坐在店外面的街上,他坐的是一把柳條椅。這家店的所有桌椅都擺在街道的一邊,這不是條特別寬的街。
「給我來杯咖啡,謝謝。」奧古斯塔斯·雙羽·麥考說。
「除過我,」澤拜迪亞·T·克羅卡拉索道:「我就睡在街上,這裏很暖和,那邊的那個門階看起來也挺舒服。」
「太陽鳥熟得很快,」澤拜迪亞·T·克羅卡拉索提醒道:「你們把餐具準備好。」由於當時沒有蛇麻子,古埃及時的啤酒加小豆蔻和芫荽子調味。那種酒風味方烈,濃厚還很解渴。喝完那酒之後你也能建金字塔,事實上人們有時確實如此。烤肉架上,啤酒不斷蒸發,從內里滋潤著太陽鳥。在被炭火烤到一定溫度時,鳥兒的羽毛燃燒起來,如鎂燃燒般閃耀著刺目的光芒,強光下美食家們都只能移開視線。
「哦,克魯斯第,你為什麼非得裝作自己當時在場的樣子?」維吉尼婭·波提打著哈欠:「誰都看得出來你沒那麼老。你看起來最多不會超過六十歲,即使因為飽受下層生活的蹂躪。」
「為什麼我一直不記得?」已被火焰包圍奧古斯塔斯·雙羽·麥考說:「為什麼以前我記不得我父親就是這麼去的,還有我父親以上的祖祖輩輩,他們全都是去黑里歐波里斯吃鳳凰。為什麼我現在突然想起來了?」
現在的空氣已經熱到能烘蛋了。
「看!」傑基·紐豪斯:「它發現穀子了。」
「『美食傢俱樂部』的行動,年鑒和記錄。」曼德雷教授正拿著支小黑筆在一本皮封面的大書上寫字。「我們的旅途都記錄上了,包括一路的飲食。我會一直記錄,包括吃太陽鳥的時候。我會為後世一絲不漏的記錄下它的所有味道,質地,嗅味和汁水。」
一天凌晨維吉尼婭·波提在家門口被澤拜迪亞·T·克羅卡拉索絆倒了,那時他正躺在她家門口休息。而她剛從一個她需要評論的餐館回來。她從一輛計程車里出來,正好在他身上狼狽的向前拌了幾步。「嘿!」她站起來笑道:「這不會是幻覺吧?」
鳥兒揮動一下巨翅,在穆斯塔法·施特羅海姆咖啡屋上空盤旋翱翔。
「我確實在這麼做,小淑女。」澤拜迪亞·T·克羅卡拉索說。
「一萬年要多一點,」澤拜迪亞道:「再加或減個幾千年。其實一旦你找到竅門就一點也不難;不過要找到這個竅門可不容易。但好歹這是我有史以來準備得最好的一次。我的意思是:『這是我把這隻鳳凰做得最好的一次』。」
「你這有水么?」曼德雷教授問。
「我們想看下房間。」傑基·紐豪斯道。
「我的指頭!」維吉尼婭·波提喊道:「快看我的指頭!」她舉起手抬起指頭。可以看見它們正從裏面發光,像是被內里的火焰點亮。
「從沒聽說過,」傑基·紐豪斯:「該不會是你杜撰的吧。」
「我到是記得在哪裡有盒火柴,」她在她那特大的棕色錢包里掏摸了一會。「給你。」澤拜迪亞·T·克羅卡拉索手裡拿著瓶紫色的甲基化酒精,他正把那液體倒進一個塑料杯里。
「真奇怪,」傑基·紐豪斯說:「我邊吃著,感覺這東西在我嘴裏胃裡會變得越來越熱。」
「我不認為他們說過,」奧古斯塔斯皺眉道。「我得在裝訂本的記錄上查查。」
「歡迎光臨,朋友們,歡迎來到我的Kahwa,」穆斯塔法·施特羅海姆道:「Kahwa在埃及語里是咖啡廳或咖啡屋的意思。你們要不要茶?來個多米諾牌戲怎樣?」
「這全都是幻術。」傑基·紐豪斯說。
黏土磚台上,一隻很小的紫金色小鳥從灰燼鋪成的床上抬起頭來搖動著。看來像是一生中第一次醒來。它發出一聲小小鳥的啾啾聲,接著它用那種嬰孩看母親的眼神徑直望向太陽。它伸展開翅膀像是在把它們晾乾,最終,在它準備好之後,它拍起雙翼朝著太陽的方向飛去。只有院子里的年輕人目送它離去。
「那鳥兒的冠羽看起來很眼熟,」奧古斯塔斯·雙羽·麥考說。
其中有維吉尼婭·波提,美食家和餐館評論家,這位昔日的大美人如今已成了一個龐大而充滿傳奇色彩的廢墟,而她居然很欣賞自己的崩壞之美。
「更何況,在下還有幸是從俄克拉荷馬的塔爾薩到廷巴克圖的地貌學專家。」曼德雷繼續道:「卻從沒見有哪本書上提到過有個叫做開羅的太陽鎮的地方。」
「澤比,太神奇了,」維吉尼婭·波提說:「它會在嘴裏化開,這味道就像天堂。」
②一大堆天上飛,地上走,水裡游的物種。當然,我們有權相信裏面絕大多數NG自己沒吃過。雖然有河豚和幾內亞豚鼠這樣的美味。但海龜肉是沒人吃的,據說深海的巨型槍烏賊體內氨含量很高,味道和地板清潔劑差不多。看來這些美食家們也時常會受苦的^-^
一路上他們先乘小飛機,又換乘了架大飛機和一架小些的飛機,之後是小型飛艇,遊覽船,火車,熱氣球,和一輛租的吉普車。
「這東西看來有四十年沒用過了,」維吉尼婭·波提評論道。再也沒人和她玩十五子棋了,現在她的錢包被污穢的皮阿斯特撐得鼓脹。
「太完美了,」傑基·紐豪斯說:「就像愛情和美妙的音樂,這味道像真理。」曼德雷教授在「美食傢俱樂部」的年鑒上奮筆疾書,他在潦草的記錄自己和其它成員對鳥肉的反應和評價,並盡量不把他在寫得的那頁滴上,他不寫字的那隻手正拿著支翅膀,十分講究的一口一口啃下上面的肉。
它在以乾的泥地上踱步,短視的左瞧右望。
「我們吃過地鸚鵡,嗯……嗯,還有大熊貓——」
「看來就你還有救,小姑娘。」澤拜迪亞·T·克羅卡拉索說:「我們確實在星期日出發,從現在數的第三個星期日。我們啟程前往埃及。我們得花幾天時間來準備捕捉這難以捉摸的太陽鳥,最後,我們用傳統方法完成這一切。」曼德雷教授灰色的小眼眨巴著,「但是,」他說:「我星期一有課要上。每個星期一我要教神話學,星期二是踢踏舞,星期三還有木結構。」
「我不信你真把那東西吃下去了,」傑基·紐豪斯說:「但雖然知道這是read•99csw.com把戲,我還是感到很不自在。我只能想象自己此刻身在別處。」說完話他就走了。也許曼德雷教授也跟他一起走了。那人太不顯眼,太像個幽靈,要判斷他在不在往往只能投硬幣決定。
「太陽鳥一定會很高興的。」他說。
哈麗蓓麗·雙羽·麥考是個有子女的成年女性。她的黑髮中已經遍布銀絲,在她的圓髻上有兩根金色的羽毛。可以看出這些羽毛曾經很特別,但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她是「美食傢俱樂部」的主席——既有錢又能鬧的一幫人——這個位置是她多年前從他父親那繼承的。
①吉亞科莫·卡薩諾瓦(Giacomo Casanova,1725-1798),生於威尼斯,卒于波西米亞的Dux,即現捷克共和國的Duchcov鎮。他一生多姿多彩,先後做過教士、軍人、小提琴手、間諜、外交官;他游遍歐洲,出入宮廷,結交各國權貴、名流;他還當過囚犯,發行過彩票,並寫過小說、詩歌,翻譯過《伊利亞特》,最終憑藉個人回憶錄以作家身份名垂後世。卡氏以自己前半生歷次艷遇的詳盡生動的記敘使他成為歷代讀者津津樂道的超級「情聖」。但我們從回憶錄中也可以看到,他不只是一個「情聖」,也是歷史的參与者、觀察者和紀錄者。
「我倒是聽說過,」曼德雷說:「不過是在另一個範疇里。況且,那只是想象中的生物。」
「Chacun?son gout,」澤拜迪亞·T·克羅卡拉索道。那句話是法語的「每人都有自己的口味」。他搖著頭舐了下手指。「這次是最好的,」他帶著極大的滿足感說。
「什麼?就和你那出了名的老祖宗偷獵鵪鶉和松雞一樣。」克羅卡拉索回道。
「噢,他們知道得很清楚,」澤拜迪亞·T·克羅卡拉索說:「這些磚塊不是任何神廟的部分,五千年前他們就好端端在這裏,烤肉台就是我們在那時候做的。之前我們都是用石頭。」維吉尼婭·波提提著滿滿一籃貨品回來。「喏,」她說:「檀香木枝,廣藿香,香莢蘭豆,熏衣草枝,鼠尾草,肉桂,整個肉豆蔻,大蒜子,丁香,迷迭香。比你要的全部還多。」澤拜迪亞·T·克羅卡拉索欣然一笑。
「沒見提到?有人告訴過你不夠?」澤拜迪亞·T·克羅卡拉索抓起一塊冒著煙的炭火,放進熱胡椒醬里蘸了一下后扔進嘴裏吞下。
「比如,有一種叫太陽鎮的太陽鳥。」澤拜迪亞·T·克羅卡拉索又朝大家咧開那嘴暴牙,他的牙雖參差不齊但很尖。
「誰有火柴?」克羅卡拉索問。
奧古斯塔斯·雙羽·麥考在公園找到了克羅卡拉索。隨身帶著他女兒哈麗蓓麗·無羽·麥考。她人雖小,卻尖得像顆鯊魚牙齒。
這年頭「美食傢俱樂部」的成員是一幫既有錢又能鬧的傢伙。開派對對他們來說有如家常便飯。他們一共有五人:其中有奧古斯塔斯·雙羽·麥考,其人不僅有三倍于常人的體型,還有四倍于常人的食量和五倍于常人的酒量。我們的「美食傢俱樂部」既為此人曾祖父以其經營某基金會的收入所建立,他為此不辭勞苦,用傳統方法以確保自己獲得最大效益。
「我很感謝你的好意,」他說:「不過公交車站那有個長椅上有我的名字。」他一手把自己從牆上推開,緩慢莊嚴的沿街蹣跚而去。
「誰剛才說了啥?」穆斯塔法·施特羅海姆吃驚道。「哦,原來是你,小灰人。不好意思,剛才第一次見你我以為是別人的影子。」
「的確很漂亮,」曼德雷教授道。
「當然是,維吉尼婭,」澤拜迪亞·T·克羅卡拉索說。「你不會剛好隨身帶了一盒火柴之類的東西吧?」
「對什麼?」澤拜迪亞回道。
「更多的炭,」克羅卡拉索:「清潔血液,凈化靈魂。」錫罐底部有劈成小塊的椴木和山核桃木,全都燒得焦黑冒煙。
「貝努鳥,」曼德雷教授說:「棲息于油梨樹之上,頭頂雙羽,有時被描述成蒼鷺的樣子,有時被描述得像鷹。還有其它說法,但多說無益。」
「它把葡萄乾和穀子都吃了。」傑基·紐豪斯解釋道:「已經醉得左搖右晃——即使醉酒,仍如此威嚴。」澤拜迪亞·T·克羅卡拉索徑直朝太陽鳥走去,它正以強大的意志力在鱷梨樹下來回踱步,而沒有邁開長腿輕跑。走到鳥兒正前方時,他停下腳步,慢慢的,他彎下腰向鳥兒行禮,動作貌似一個很老很老的人,極其緩慢而且吱嘎作響,但他還是成功的彎下腰。而太陽鳥也低頭向他回禮,接著便倒地不起。澤拜迪亞·T·克羅卡拉索幾近虔誠的把它撿起來雙手抱在懷裡,就像別人抱起孩子一般。他帶它走向穆斯塔法·施特羅海姆咖啡屋后的院子里,其他人也尾隨其後。
「真是太美了,」維吉尼婭·波提嘆道。「瞧它頭頂那兩根高羽毛,太漂亮了。」
「那是因為你的歲月在燒離你,」曼德雷教授在他寫的那頁著火時迅速合上那本皮書。書的邊緣已被燒焦,但其它部分都完好無損。「當歲月燃燒時,那些歲月中的記憶就會回來。」即使在朦朧的熱空氣中,曼德雷教授也看起來更實體了,他在微笑。以前從沒有人見識過曼德雷教授的微笑。
「比鵪鶉含水多但不如火雞,比鴕鳥肥但比不上鴨子。」澤拜迪亞·T·克羅卡拉索:「嘗過一次永世難忘。」
「你還記得當時的大災變么?克羅卡拉索。」奧古斯塔斯問。
其中有曼德雷教授,其人瘦小,抽搐,灰得像個鬼魂(沒準他還真是個鬼魂,更詭異的事都發生過)。此人在餐桌上非水不喝,還只用茶碟般大小的盤子進餐。儘管如此,你也用不著擔心他的飲食藝術,曼德雷總能在第一時間品味到擺在他面前盤裡的精髓。
「太好吃了!」維吉尼婭·波提邊吃邊說道:「再也沒有什麼比這好了。它就像是我的青春,它就像是永恆。」她舔過手指后拿起她盤裡的最後一片肉。「太陽鎮的太陽鳥,它還有別的名字么?」
「爸爸再見!」哈麗蓓麗·無羽·麥考喊道。
車站那確實有條長椅上有他的名字。那條長椅是他有錢的時候捐贈的。他的名字刻在一塊釘在長椅靠背的黃銅板上。澤拜迪亞·T·克羅卡拉索也不總是一貧如洗。偶爾他會變得很有錢,但從來不會維持長久。每當他有錢之後,就會發現這個九*九*藏*書世界非常厭惡在鐵路邊的無業游民露營地吃喝或在公園和酒鬼們稱兄道弟的富人,因此他每次都會儘可能的把錢揮霍掉。然而這方面的記憶他總會這時忘點下次又忘點,有時他甚至會忘記自己不喜歡做個有錢人,每當這時他又會出去尋找並找到他的財運。
「用在威士忌里泡過的干穀粒和藍莓干,」奧古斯塔斯·雙羽·麥考道:「我的祖上常用這種方法捉鳥。」
「給我來點Shay Sokkar Bosta,」維吉尼婭·波提說,她要的東西是一杯帶糖的熱茶。「如果有誰想下十五子棋可以來找我。我不信開羅有人能下贏我,如果我還記得規則的話。」之後奧古斯塔斯·雙羽·麥考被領到他的房間。曼德雷教授被領到他的房間。傑基·紐豪斯也被領到他的房間。其實整個過程沒這麼啰嗦,因為他們都在同一個房間住。後面有一個房間留給維吉尼婭,還有一個是穆斯塔法·施特羅海姆和他的家人住的。
「從哪引過來?」奧古斯塔斯·雙羽·麥考問。
「你那會倒也揮得一樣熱情,」澤拜迪亞·T·克羅卡拉索同意道。「不過我想她更冷靜。」話沒的說錯,確實是她更冷靜。
「我們要去埃及了,我還從沒去過埃及呢。」她又問道:「你晚上有地方住么?」他咳了一下,那是一個從胸腔內爆出的咳嗽。「我已經過了能睡在門廊和陰溝里的年齡了,」他說:「而且,我也是有尊嚴的人。」
「你知道,」奧古斯塔斯說:「對此我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噢,它們蹂躪得不錯,」澤拜迪亞·T·克羅卡拉索:「但恐怕不如你想象的那麼好。說來其實還有不少東西我們沒吃過。」
「因為我一般都放在那裡。」澤拜迪亞·T·克羅卡拉索說。
「獨角獸也是想象中的生物,」維吉尼婭·波提接著說:「但天哪,酸菜醬獨角獸排真好吃。那味道有點像馬肉,又有點像山羊,再加上續隨子和生鵪鶉蛋就更棒了。」
「我確實是這麼說的。」克羅卡拉索邊上樓邊說道。這是棟小屋子,樓梯不長,牆也不厚。「這世上最古老的啤酒是古埃及的啤酒,五千年來他們一直用這種方法做太陽鳥。」
「我對自己有種很不祥的預感,」奧古斯塔斯·雙羽·麥考當晚睡前喃喃道,他的床對他來說實在太小。「我怕災難會和烤肉調味汁一同到來。」第二天上午他們都餓得不輕。澤拜迪亞·T·克羅卡拉索圍了條很有喜劇色彩的圍裙,那上面用狂野的綠色字體寫著「KISS THE COOK」。用白蘭地泡過的葡萄乾和穀物已經被他灑在屋后那棵生長不良的鱷梨樹下,此刻他正把加過香料的木頭,香草和香料擺放在鋪平的木炭上。這天早上穆斯塔法·施特羅海姆全家都去拜訪他們住在開羅另一頭的親戚家了。
「你祖宗可是個大忙人,他肯定不可能把什麼事都寫下來。不過他逮鵪鶉的本事很了得。」
「我們吃過槍烏賊,巨型槍烏賊,還有大王烏賊,」奧古斯塔斯·雙羽·麥考繼續說:「我們吃過負鼠和塔斯曼尼亞虎,我們也吃過涼亭鳥,食米鳥和孔雀。我們吃過河豚(與海豚這種哺乳動物無關),大海龜和蘇門犀。只要是能吃的動物沒有我們沒吃過的。」
「火!」曼德雷教授驚呼:「我感覺身體從裏面燒起來了!」他喝了口水,看來卻沒感到滿足。
穆斯塔法·施特羅海姆咖啡屋後有一個院子,院子里有個壞掉的烤肉台,由黏土燒的磚和半融的金屬格柵組成,院里還有張舊木桌。第二天克羅卡拉索花了一整天時間重修和清理烤肉架,給金屬格柵上油。
「我們已經把所有能吃的都吃過了,」奧古斯塔斯·雙羽·麥考的語調中夾雜著遺憾和一絲憂傷。「我們吃過禿鷲,鼴鼠,果蝠。」曼德雷翻開他的筆記本:「禿鷲的味道像烤火雞,鼴鼠的味道像死蝸牛,果蝠的味道極像甜幾內亞豚鼠。」
「我們還吃過一些早已滅絕的物種,」奧古斯塔斯·雙羽·麥考續道:「我們吃過速凍的猛獁象和潘塔那大地獺。」
「才不是那種東西,」澤拜迪亞·T·克羅卡拉索一本正經的說:「這是多刺的榆木。」
「他們有沒有說過它味道怎樣?」維吉尼婭問。
「那我們是會被燒成什麼也沒有么?」維吉尼婭·波提發出耀眼的白光。「還是會燒回到童年,或鬼魂,抑或是天使然後從頭來過?隨它去啦。克魯斯第,真是太有趣了!」
「咖啡看起來很燙。」奧古斯塔斯·雙羽·麥考道。
我聽說美食家們又開始抱怨了。他們在抱怨他們已經把所有能吃的都吃過了。
「不,」傑基·紐豪斯,「那是屎殼郎的糞球。那類甲蟲本身沒什麼特別之處。好吧,我明白你的意思。我們不僅登上了飲食藝術的高峰,更是讓自己探索了味覺的深淵。我們就是那探尋夢想不到的愉悅與美食新世界的宇航員。」
「甲蟲,」曼德雷教授又繼續他的話題。「我曾經這樣算過。如果一個人,比如我自己,以吃六種甲蟲的速度,那麼他要花二十多年才能吃完現已發現的所有甲蟲。而在這二十多年裡新發現的甲蟲又夠他再吃五年。這五年發現的甲蟲還夠他吃兩年半,就這樣一直下去。這是一個無窮無盡的佯謬。我管它叫『曼德雷的甲蟲』。只是恐怕你得非常喜歡吃甲蟲。」他添了一句。「要不然這會是件很糟糕的事。」
還有澤拜迪亞·T·克羅卡拉索,美食家裡獨一無二的窮光蛋:每次會面時都會看見他未經修整的從街頭蹣跚而來,手上提個兜著半瓶劣酒的紙袋,既沒帽子也沒外套甚至經常在某種程度上衣衫不整。不過他吃起來比其他人更有胃口。
「我確實記得,」克羅卡拉索道:「我還記得你。你那時就和現在的小哈麗蓓麗差不多大。總是會發生混亂,奧古斯塔斯,唯有混亂之後方可享受平靜。它們就像日出和日落一樣不可避免。」同一天夜裡傑基·紐豪斯和曼德雷教授在火車鐵道邊找到了克羅卡拉索。他在用一小堆炭火烤一個錫罐里的東西。
起先一個輪廓顯現,一個與太陽和藍天形成鮮明對比的黑色輪廓。爾後陽光照亮它的羽翼,地上的人都為此屏住呼吸。你絕沒見過它物如太陽鳥羽翼上的陽光般絕美,見得那般絕美之物會另你忘記呼吸。
美食傢俱樂部的全體成員都坐在穆斯塔法九*九*藏*書·施特羅海姆咖啡屋的後院里,圍在那張古老的木桌前,用手抓肉吃。
「只要甲蟲品種沒問題就無所謂。」澤拜迪亞·T·克羅卡拉索說道:「現在我發現自己很好閃電蟲這口。我想我需要搞到一大堆這樣的蟲子」
「這一切。去埃及的旅程。太陽鳥。我感覺以前就聽說過這些事。」克羅卡拉索只是點點頭。他正在嘎扎嘎扎地咀嚼從一個棕紙袋裡拿出的東西。
「百鳥中唯貝努鳥最美,」澤拜迪亞·T·克羅卡拉索道。
「你在烤什麼玩意?克羅卡拉索。」傑基·紐豪斯問道。
「冰凍的肉過一兩萬年根本沒什麼變化。」澤拜迪亞·T·克羅卡拉索說。他咧嘴一笑。他的牙雖長的參差不齊,但它們尖銳牢固。「但想要真正的美味你應該次次都去獵捕劍齒象。猛獁象總會是人們的首選,但前提是他們抓不到劍齒象。」
澤拜迪亞·T·克羅卡拉索居無定所。但你要是想找他也不難找。每天清晨他就睡在公交終點站,那兒的長椅躺著很舒服,交警也不會找麻煩;炎熱的午後他會在公園裡的那些已被遺忘多時的將軍雕像邊,和那些醉漢,酒鬼,癮君子們打成一片,不時分享他們瓶里的玩意,也不時提出他的見解。就像在「美食傢俱樂部」一樣,即使不總是受歡迎也總是受尊重。
③皮阿斯特:埃及、黎巴嫩、敘利亞和蘇丹的貨幣單位。
其中有傑基·紐豪斯,大情聖,美食家,小提琴家和決鬥者吉亞科莫·卡撒諾瓦的後裔(旁系的)。這位傑基·紐豪斯,在某些方面如同他那臭名昭著的祖先,即打碎無數人的心也吃下了無數盤的盛宴。
「那麼抓他的傳統方法是什麼?」傑基·紐豪斯問。

「對這一切我都有極度的不安,」傑基·紐豪斯說:「我和我祖先一樣在自我保護上都有很微妙的直覺,這直覺總能讓我們藏在屋頂上發抖或躲進河裡避難——離法律制裁或荷槍實彈且有正當怨念的紳士們僅一步之遙——現在這種自我防衛的直覺告訴我不要和你去太陽鎮。」
「別了,克魯斯第。」維吉尼婭伸出她亮白色的手緊握住他深色的手。只過了一眨眼功夫,或是兩眨眼。
「不用費心。」澤拜迪亞·T·克羅卡拉索說:「有記錄的卷冊都已經燒成焦炭,你不可能找得到。」奧古斯塔斯·雙羽·麥考撓撓頭,他真的有兩根羽毛,那兩根羽毛長在灰白相間的頭髮上,這些曾經金燦燦的羽毛如今卻更像是平淡無奇的黃色,破破爛爛的。他還是個孩子的時候就得到它們了。
奧古斯塔斯·雙羽·麥考正在發言——
「無論你叫它閃電蟲還是螢火蟲(Photinus pyralis),它都是甲蟲而不是發光的蠕蟲,」曼德雷繼續道:「況且它們算不上常規的食物。」
「差不多吧,」克羅卡拉索道:「可能更久了。來,吉妮,幫我個忙吧。我寫了個要在市場買的東西的清單,主要是香草,香料和一些木柴。你可以帶個穆斯塔法的小孩去給你做翻譯。」
「你真是在吃這些炭嗎?克羅卡拉索。」曼德雷教授問。
「肉桂和檀香木的煙氣會將太陽鳥引至此地,」克羅卡拉索道。
「其實,」她看著這個男人。「你可以睡我沙發。」
「或許,」烈焰中的傑基·紐豪斯:「調味醬里最好能再加點醋。我感覺這肉應該更脆些。」接著他就消失了,只留下一個殘像。
「噢,那烤熊貓棒棒,」維吉尼亞嘆道,回憶中的美味讓她忍不住流口水。
只見火光一閃和噼啪的聲響,奧古斯塔斯·雙羽·麥考頭上的兩根羽毛突然像寶石般閃耀著消失了。
年輕人的腳邊有兩根長長的金色羽毛,掩埋在曾經是張木桌子的灰燼下。他拾起羽毛,用手指拭去上面的白塵,小心翼翼的把羽毛塞進他的夾克里。然後他解開圍裙,離開了。
「星期日!」維吉尼亞幾乎是唱出來的:「親愛的,我們星期日走!」
「不過是在電刑之後,」澤拜迪亞·T·克羅卡拉索道:「那傢伙已經被烤得半熟,渾身焦黑還噼噼啪啪的響。不過那味道也沒讓我們感覺有多像食人生番嘴裏的犧牲品。除了一個之前已經有些動搖的人,那人沒過多久就退會了。」
「確實如此,」澤拜迪亞承認道:「不過在吃之前你得先讓自己受得了這高溫。不然的話你可能把自己燒掉。」
「你從紙袋子里拿螢火蟲吃,」哈麗蓓麗·無羽·麥考說:「我看見你這麼做了。」
「卡撒諾瓦也差不多,」克羅卡拉索道:「不過他的配料是把混了葡萄乾的大麥粒泡在白蘭地里,這是他自己教我的。」傑基·紐豪斯沒理會最後那句話。要無視澤拜迪亞·T·克羅卡拉索的絕大多數話都很容易。他問:「那太陽鎮的穆斯塔法·施特羅海姆咖啡屋又在哪?」
「卡撒諾瓦的自傳里可沒提到過偷獵鵪鶉這檔子事。」
「歲月!」維吉尼婭·波提喊道:「歲月在燃燒!」
「我本來就不是,」克羅卡拉索說:「這是令人作嘔的東西。腐蝕內臟,損壞味蕾。可惜在這樣的夜裡我找不到什麼軟點的飲料。」他划燃一根火柴,火柴頭在酒精上方輕觸一下,液面上旋即閃起忽明忽暗的火焰。他吞下火柴。接著用那杯燃燒的液體漱口,他張口朝大街上噴出一道烈焰焰,正好把一張被風吹來的報紙燒成灰燼。
「我有這種感覺,」奧古斯塔斯·雙羽·麥考說:「我好像朦朧記得,很久很久以前有過類似的一天。在那記憶里,揮手告別的小孩是我。我相信那就是我見父親的最後一面,如今災難的預感又一次朝我襲來。」他朝機場另一頭的小孩揮了最後一下,她又朝他揮回來。
「那是怎麼回事?」澤拜迪亞·T·克羅卡拉索大聲地咽下什麼。
維吉尼婭:「好吧,澤比,我現在很興奮。我實在太興奮了。你覺得太陽鳥會是什麼味道?」
那天晚上美食家們都坐在街上的柳條桌旁,穆斯塔法·施特羅海姆和他的家人給他們端上茶,咖啡和熱薄荷飲料。澤拜迪亞·T·克羅卡拉索告訴過他們,星期日的午餐上他們就能享用太陽鎮的太陽鳥,而之前的晚上他們不應該進食,以確保到時候有好食慾。
「要是我們能哪怕只早一點弄到猛獁肉,」傑基·紐豪斯嘆道:「我就能告訴你,為什麼當人類嘗到它們之後九-九-藏-書,長毛象就在如此短的時間里滅絕了。我是個有品味的人,但只消一口的功夫,我就發現自己滿腦子只剩下堪薩斯城的烤肉調味醬。天知道如果這些肉是新鮮的會是何種滋味。」
「好,好,好,」麥考繼續道:「『美食傢俱樂部』每月的例會已經持續有一百五十年之久,在我父親的年代,我祖父的年代,以及我曾祖父的年代,但事到如今我恐怕不得不取消例會。因為現在已經沒有我們和我們的前輩沒吃過的東西了。」
「克羅卡拉索,」傑基·紐豪斯已經開始燃燒。「告訴我真相。打什麼時候起你就開始吃鳳凰了?」
奧古斯塔斯說:「我去找『美食傢俱樂部』的年鑒查過了,我在索引上找到四十年前有一次關於太陽鳥的記載,但除此之外我找不到其它任何線索。」
「不錯的把戲,」曼德雷教授說:「我相信食火者們就是這麼玩的。」克羅卡拉索把炭火拋進嘴裏用他那參差不齊的老牙咬碎。「確實如此。」他說:「確實如此。」傑基·紐豪斯清清嗓子。「來找你的原因是,」他說:「曼德雷教授和我對面前的這個旅程有深切的不安。」澤拜迪亞只是繼續嚼他嘴裏的炭。「還不夠燙,」他又從火里拿出根小棍,一點一點吃掉燒成橙紅色的尖端。「這才像樣。」他說。
「克魯斯第,」維吉尼婭·波提:「你這樣做無異於自殺。」澤拜迪亞·T·克羅卡拉索咧開他那口燒黑的牙笑道:「我又沒真的喝下去,只是漱漱口就噴出去。」
「你這是在玩火。」她警告道。
「興奮劑?」維吉尼婭·波提吃驚道:「貌似你還從沒讓我知道過你是個興奮劑服用者。」
「『美食傢俱樂部』在很久以前的日子里到確實有過和太陽鳥有關的事,」奧古斯塔斯·雙羽·麥考喃喃道:「不過是什麼事,我卻一點也不記得。」
「你聽說過,曼迪你這老傢伙。你當然聽說過。」澤拜迪亞·T·克羅卡拉索說。
鳥兒降落在鱷梨樹上。它的羽毛亦金,亦紫,亦銀。個頭比火雞小,比雄雞大。有蒼鷺般的長腿和長頸,卻長著鷹一般的頭顱。
「找個助教給你代課就行了,曼德雷呀曼德雷。星期一你能捕獵太陽鳥。別的教授哪有這個福氣?」之後的日子里他們又單獨去找過克羅卡拉索,一方面商量眼前的旅程,另一方面表達自己內心的憂慮。
他現在需要做的是每周一次的刮臉,雪白色已經開始在他那七日胡茬上蔓延。
「當然是你出錢,奧古斯塔斯,我們都去。錢你可以從俱樂部成員的會費里扣。我還會帶上我的廚師圍裙和烹飪器具。」奧古斯塔斯只知道克羅卡拉索已經有相當長的時間沒交過會費了,但俱樂部能幫他掂。克羅卡拉索在他父親的時代就是美食傢俱樂部成員。他只是說:「我們什麼時候起程?」克羅卡拉索用那瘋狂的老眼盯著他。「奧古斯塔斯,我們去太陽鎮,去抓太陽鳥,你以為我們應該什麼時候去?」
「黑里歐波里斯的鳳凰,」澤拜迪亞·T·克羅卡拉索道:「在灰燼與烈焰中死去,爾後復生,世代皆然。它也叫伯努鳥,在一片漆黑中飛躍汪洋,每當時間來臨時在珍木,香料和香草中燃燒,浴火重生,如此往複,直至地老天荒。」
「它太美了,」維吉尼婭·波提。「不過現在離得近了,我能看出它比我想象的要老很多。它的目光陰霾,腳步顫抖,但它仍然很美。」
「你這是在寫什麼?」傑基·紐豪斯問。
註釋:
「我是個正統的學院派,」曼德雷教授宣稱:「如果某人所說的事物他自己根本沒在書上讀到過,卻還沒想過要查資料,恐怕會另我這種人無法理解。況且,我發現這整件事都異常蹊蹺。如果這太陽鳥真那麼美味,為什麼我卻從未聽聞。」
「似乎它就是來找穀子的。」奧古斯塔斯·雙羽·麥考說:「它期望在那找到穀子。」
「太陽,」克羅卡拉索道:「他沉睡於斯。」曼德雷教授小心的咳嗽道:「地球,即使在近日點,據太陽也有9100萬英里。而創下鳥類最快俯衝速度紀錄的游隼,以其273英里的時速,從太陽出發,那鳥兒也得花去至少三十八年的時間才能到我們這——前提是它能穿越宇宙中黑暗寒冷的真空,當然。」
「也許算不上食物,」克羅卡拉索答道:「但至少可以拿來填滿肚子,還有助你保持身材。我想我該給自己烤上點。螢火蟲加哈瓦那椒,嗯。」維吉尼婭·波提是個很講求實際的女人。她說:「假如我們真的想吃太陽鳥,那我們應該上哪兒去找呢?」澤拜迪亞·T·克羅卡拉索漫不經心的撓著他下巴上的七日胡茬(它們從來不會長更長,七日胡茬從來不會)。「如果是我,我在夏至那天中午趕到太陽鎮,然後我會找個舒服地方坐下——比如穆斯塔法·施特羅海姆的咖啡屋,我會坐在那等太陽鳥自己來。接下來用傳統方法抓住他,再用傳統手藝烹飪。」
「我真希望自己活在二十年代,」弗吉尼婭·波提道:「那時候人類還正正噹噹的寫在食譜上。」
「但啤酒罐可算是比較新的發明。」澤拜迪亞·T·克羅卡拉索走到門邊時曼德雷教授說。克羅卡拉索的手裡是一杯黑如瀝青的土耳其咖啡,那杯咖啡像氣鍋般冒著熱氣,如瀝青池般多沫。
奧古斯塔斯·雙羽·麥考也朝她揮手告別,那時他們正沿機場瀝青混凝土路走向一架小螺旋槳式飛機,這將是他們旅途的第一步。
首先他拔去了它頭上那兩根尊貴的羽毛,放在一邊。
烤肉架上,太陽鳥的遺骸被燒成橙紅色,爾後變成耀眼的白色。穆斯塔法·施特羅海姆咖啡屋的後院里已被濃厚的高溫熏煙籠罩,裏面的一切都閃著微光,桌旁人們眼裡的一切都像沉浸在水或夢幻之中。
「當然,」澤拜迪亞·T·克羅卡拉索嘟囔道。他手搭涼棚眯眼朝上望去。「它來了。」鳥兒看起來就像是從太陽里飛出來的,雖然那可能不是事實。畢竟沒人能直視正午的太陽。
奧古斯塔斯·雙羽·麥考嘆道:「我在索引上發現這有重大意義的一頁,但它被燒掉了,緊接著『美食傢俱樂部』的管理層就發生了大災變。」
「這樣才能讓我感覺真正活著。」澤拜迪亞·T·克羅卡拉索答道。
「胡說。還有成百上千種我們根本沒嘗過的物種。」曼德雷教授插嘴道:「可能成千上萬。光想想所有種類的甲蟲,沒read.99csw.com吃過的有多少。」
克羅卡拉索舉杯喝下一半。「不,」他說:「其實不燙。其實啤酒罐也不是什麼新發明。只不過以前我們用銅和錫的合金做罐子,偶爾還會摻點銀子。這都得看鐵匠,以及他有什麼原料。總之你需要能耐得住高溫的材料。我發現你們都滿臉疑惑的看著我。先生們,細想:當然是古埃及人發明了啤酒罐,不然你認為他們會用什麼裝啤酒?」窗外不時傳來街上桌邊的哀號聲。維吉尼婭·波提成功的勸說了當地人玩賭錢的十五子棋,並且正在把迅速他們的腰包榨乾。那女人是十五子棋界的巨鱷。
「他說了,」奧古斯塔斯·雙羽·麥考說:「他說他會開罐啤酒把酒倒掉,只留下三分之一的量。之後他會加入香草和香料。然後把鳥兒蓋在啤酒罐上讓鳥兒的空腔包住罐子,把它們放在烤肉架上燒烤。他說這是傳統做法。」傑基·紐豪斯嗤之以鼻,「我看來還真現代化。」
「那麼,到太陽鎮的遠征隊費用由誰來支付?」奧古斯塔斯·雙羽·麥考問。「遠征隊成員又有哪些?雖然這個問題我已經知道答案,而且我不喜歡這個答案。」
「每次烤鳥之前我們都會拔掉冠羽,」澤拜迪亞·T·克羅卡拉索。「向來如此。」太陽鳥停棲在鱷梨樹的一根樹枝上,在陽光下灼灼生輝。看來好似是它自己在發光,抑或是它的羽毛都由陽光織成,煥發出亦紫。亦翠,亦金的流光溢彩。它開始整理羽毛,在陽光下展開一支翅膀用喙啄動直到所有羽毛都被梳理到合適的位置,又開始梳理另支翅膀,反覆多次。最後,鳥兒終於發出一聲心滿意足的叫聲,從樹枝上飛到地下。
「不錯,是會這樣。所以最好提前做好準備。」澤拜迪亞·T·克羅卡拉索道:「吃煤炭,火和螢火蟲都有助於讓你適應它。不然的話身體可能會有些難以忍受。」澤拜迪亞·T·克羅卡拉索在吃鳥頭,嘴裏的骨頭和鳥喙嘎吱作響。只見他一口下去骨頭上就迸發出細小的閃電,而他只是笑著更使勁嚼。
作為回答,克羅卡拉索舔了下手指伸手進罐抓出一塊炭火。那炭火在他手裡噝噝作響。
「哦,曼迪。」維吉尼亞·波提嘆道:「你只要吃過一種甲蟲就算全吃過了。何況我們已經吃過好幾百種。其中至少屎殼郎是糟透了。」
最後,坐落在黑里歐波里斯城(這個昔日的太陽之城如今成了開羅的城郊)的穆斯塔法·施特羅海姆Kahwa(或咖啡屋)後院清靜了,只剩下滿地白色灰燼,時而被微風捲起,向糖粉或白雪般灑落。院子里還有一個發色深黑,牙齒潔白的年輕人,他的圍裙上寫著「KISS THE COOK」。
烤禽的氣味已瀰漫在空氣中的每一處。比孔雀更濃郁,比鴨子更芬芳。聚集在此的美食家們已經垂涎三尺。雖然看起來還沒烤一會兒,澤拜迪亞已經把太陽鳥從炭火上拿開擺在桌上。他用一把切肉刀把它切成薄片,把熱氣騰騰的肉分到各位的盤裡,又往每盤肉上倒些調味醬。骨架被他直接放回烤肉台的火焰中。
「是太陽的味道,」奧古斯塔斯·雙羽·麥考正在以只有很大的人才能達到的速度消滅食物。他一手拿只腿,另只手拿塊胸脯肉。「這是我有生以來吃過最美味的東西,我絕不會後悔吃這玩意,但我還是會想念女兒。」
「克羅卡拉索說這就是做太陽鳥的傳統方法。」奧古斯塔斯重複道。
傑基·紐豪斯掏出一個Zippo打火機遞給克羅卡拉索。他打火燃起木炭下鋪的肉桂葉和月桂葉。煙霧在正午的空氣中裊裊升騰。
「樂意之至,克魯斯第。」美食傢俱樂部的另三個成員也在各忙各的,都讓自己有事可做。傑基·紐豪斯在和盡量多的當地人交朋友,那些人被他講究有品味的著裝和精湛的小提琴技術所吸引。奧古斯塔斯·雙羽·麥考出門遠行。曼德雷教授則把時間都花在翻譯象形文字上,那些文字是他在烤肉台的磚上發現的。他說愚蠢的人可能會以為他們發現這個烤肉架原先是供獻給太陽的。「但對我,一個聰明人,」他說:「我一眼就看出這些磚頭,在很久以前,是一個神廟的組成部分,而且已經,在很多世紀前,被用做新用途,我很懷疑這裏的人是否知道他們的東西有多少價值。」
「克羅卡拉索那傢伙有沒有說他要怎麼做太陽鳥?」
那天下午他準備了烤肉調味汁。他說這樣做是為表示敬意,況且太陽鳥的肉本身也有點干。
美食家們在一個星期日啟程去埃及。他們五人同行,哈麗蓓麗·無羽·麥考在機場與他們揮手告別。那是個很小的機場,但仍然允許親友告別。
維吉尼婭·波提雖然精通餐飲方面的埃及語,但除此之外都一竅不通。「貝努鳥是什麼?是埃及語里的太陽鳥么?」
④黑里歐波里斯(Heliopolis)是希臘語中的巴伯克(Baalbec),意為太陽之城。古埃及城市,在尼羅河三角洲上,建有祀奉太陽神的廟宇本文中的太陽鳥,既為古埃及神話中的神鳥貝努鳥。這種鳥的原形可能是灰蒼鷺(Ardea cinera)或紅海附近生活的巨蒼鷺(Ardea goliath)。考古學家曾在波斯灣地區發現過5000年前更大型蒼鷺的遺骸。但都與太陽與太陽神拉有密切的聯繫。貝努鳥是黑里歐波里斯的神鳥(據稱當年該城供奉太陽神拉的太陽神廟上就就貝努鳥的徽記)。貝努(Bennu)一詞源於weben,意為「發光」或「升起」。被人聯想到太陽並描述為太陽神拉(Re)的靈魂和精神。之後貝努鳥的象形文字就被賦予為該神的意義,用來表示日出和日落。日後亞述和古希臘傳說中的不死鳥鳳凰都與之有千絲萬縷的聯繫。
「什麼?它一直在老地方沒變,從太陽鎮區的舊市場開始走從第三條巷子進去,就在那個曾經是灌溉渠的老臭水溝之前,如果你到了獨眼海亞姆的毛毯店那你就走過頭了,」克羅卡拉索開始道。「但是從你滿臉憤怒的表情來看,你需要的是一個更簡潔,不那麼精確的表述。那好,咖啡屋在太陽鎮,太陽鎮在埃及開羅,它一直在那,或者說幾乎一直在。」
之後他沒有拔毛,而是直接掏空內臟放在烤肉台冒煙的枝葉上,他把那剩半杯的啤酒罐塞進鳥肚子里,把鳥擺上烤肉架。
「比如說,」曼德雷的鉛筆已經懸在筆記本上準備就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