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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跑了那麼多英里嗎?

真跑了那麼多英里嗎?

作者:雷蒙德·卡佛
「一切都將會不同!」她走上自家車道時,他朝她喊道。「下星期一起,我們從頭來。我說話算話。」
「我告訴你了,」她說,「現在我得走了。」
他在廚房裡轉了一圈,又走回客廳。他坐下,又站起來。他在浴室里非常仔細地刷了牙,又用了牙線。他洗了臉,又回到廚房。他看了看鍾,從每隻都畫著一副撲克牌的套杯中取出一隻乾淨的。他在杯子里裝滿冰,然後盯著丟在水池中的那隻杯子看了一會兒。
利奧搖搖頭,又塞了塞他的襯衣。他往後退了退。「星期一,」他說。
利奧想起了那一拍,聳起肩,說道,「你想好先去哪家了嗎?」
「慢著!」利奧喊著走下台階。當他走進車燈的光線里時,那人剎住了車。車子在剎車的作用下發出嘎吱聲。利奧想把他襯衣的兩片前襟攏在一起,塞進褲子里。
他的襯衣濕了,他能感覺到汗從腋下流出來。他手持空杯坐在樓梯上,看著陰影蓋滿整個院子。他伸伸腰,抹了把臉。他聽著高速公路上的汽車聲。想著他是否應該走到地下室,站在水池上,用根皮帶把自已弔死。他知道自己真的很願意去死。
「我就在這裏!」利奧衝著聽筒大叫。
厄內斯特·威廉姆斯在馬路對面向這邊張望。穿著百慕大短褲,肚皮耷拉著,他一邊給秋海棠澆水,一邊看著利奧和托妮。有一次,在去年冬天的假日里,托妮帶孩子去了她母親家,利奧帶了一個女人回家。第二天,一個寒冷、霧很大的星期六,利奧早晨九點送那個女人上車,讓手裡拿著份報紙站在路邊的威廉姆斯吃了一驚。霧散開了,厄內斯特·威廉姆斯盯著他們看了一會兒,隨後用報紙在自己的腿上狠狠地拍了一下。
他靠著長沙發的一頭坐下,把腿蹺在沙發的另一頭。他看著屏幕,發現自己不明白那些人在說什麼。他轉著手上的空杯子,想把杯子的邊咬下來。他打了一陣寒顫,想上床去,可是他知道,他會夢見一個一頭灰發的壯女人。他總在夢裡彎腰系鞋帶,當他直起身子時,她正看著他,他彎下身來再系一次。他看著自己的手,在他的注視下它握成了拳頭。電話鈴響了。
「來啊,」她口齒不清地說。她搖搖晃晃地站在那兒。突然,她發了一喊,向前一躍,抓住他的襯衣,把前襟一把扯開。「破產!」她尖叫道。她掙脫身子,抓住他汗衫領口,使勁扯。「你這個婊子養的。」她說,用手撓他。
厄內斯特·威廉姆斯卧室的燈亮了,窗帘卷了起來。
利奧慢慢點點頭。
「沒事了,」利奧說,「沒事了,我看見她了。」
「我知道該怎麼開價,」她說。
他捏緊她的手腕,然後放開它,後退了一步,想找個重傢伙。她跌跌撞撞地朝卧室走去。「破產了,」她嘟嚷著。他聽見她呻|吟著,摔倒在床上。
「再看看。」
這是一部很『典型』的卡佛小說,包括了他喜歡的幾個主題——夫妻間的不忠、破產、酗酒和角色之間的缺乏溝通。另外,寫作風格也很突出。一種有控制的描述,注意細節,精彩的對話和獨白。對重要情節的省略(他read.99csw•com妻子那晚到底和賣車的幹了什麼,不同的讀者,可以根據卡佛提供的線索,得出完全不同的結論),使小說產生一種張力。
「一定要敲定,」他說。
「親愛的?」他說。他把聽筒靠在耳朵上,閉著眼,前後搖晃著。「親愛的?」
①藍皮書是指美國二手車參考價格的小冊子。每年出一本,列出各種型號和年代的舊車應售價。
「我認識她嗎?」那男的說,「她叫什麼?」
「我想打電話來著的,」她說。
「我去接你,」他說。
註釋:
「親愛的,哪家飯館?」他問道。用手掌抵住眼睛,揉了揉。
「但你沒錢,」她邊說邊瞟了眼鏡子,壓壓頭髮,皺了一下眉頭。「你的信用極差,你一無所有,」她說。「逗你玩呢,」她從鏡子里看著他,「別當真,」她說,「這事得辦,我會去辦的。如果讓你去,能弄個三、四百塊就算你走運了,我倆都知道這個。寶貝,其實只要你不倒找錢給他們,就算是走了大運了。」她最後一次拍了拍頭髮,抿了下嘴唇,再用一張薄棉紙把多餘的唇膏擦掉。她從鏡子前轉過身來,拿起她的包。「我得和他們吃頓飯什麼的,我告訴過你,這是他們的規矩,我了解他們。不過別擔心,我會脫身的,」她說,「我能應付這些。」
「她在這兒上班嗎?」那人問。「她是誰?」
他倒上司考奇,加了點水。端著杯子進到客廳。他坐在長沙發里,發現自己肩膀太僵硬,不能往後靠。他盯著屏幕,呷著酒,很快就又去倒了一杯。他重新坐下來。一個新節目開始了一一十點整——他說,「天啦,天曉得到底哪兒出了差錯?」而後,他走進廚房,回來時,杯子里又倒上了司考奇。他坐下,閉上眼睛,聽到電話鈴響,他立即睜開眼睛。
譯後記
⑤一種墨西哥食品,用一種大個的紅豆、牛肉沫、辣椒等原料燉制而成。
「六百二十五」她說。「已經在我的包里了。他說敞蓬車不太好賣。我想我們生來就走運。」她說著笑了起來。「我把什麼都告訴他了。我想我只能這樣。」
「回家吧,」利奧說,「叫輛車回家來吧。」
「至少打個電話回來,」他說,「讓我知道事情的進展。」
「那好,晚安,」那人邊咳邊說。「別往心裏去,聽見沒有?星期一,很好。那好,就這樣吧。」他的腳從剎車上挪開,車往後倒了兩三英尺后,他又踩住剎車。「嗨,有個問題。朋友間的,它真跑了這麼多英里嗎?」那人等著,而後清了清喉嚨,「好吧,算了吧,是不是都沒關係,」他說,「我得走了,別往心裏去。」他倒上公路,迅速地開走了。轉彎時都沒停一下。
幾分鐘以後,他打電話到『新吉米』。一個男人的聲音。「『新吉米』已經打烊了。」那個男人說。
利奧靠在車門上看著那人。那人的手從方向盤上挪開,又放了回去。他掛上倒檔,汽車朝後倒了一點。
利奧在廚房倒了些司考奇,然後端著酒杯來到後院。孩子們都在他母親家。三天前來過一封信,他的名字被鉛筆寫在髒兮兮的信封上。那是整個夏天唯一一封不是催債的信。信上說,我們很快樂。我們喜歡奶奶。我們有了一條新狗,它叫六先生。它很可愛。我們愛它。再見。read•99csw•com
「他說他很同情,」她說,「不過他說什麼都有可能,」她又笑起來,「他說,如果是他,他寧願自己是個強盜或強|奸犯,也不願意是個破了產的。不過他還算客氣,」她說。
她點點頭。看得出來她的腦子已經不在這兒了,已經在討價還價了。
她張嘴想說點什麼,結果只是在面前那扇窗子上看了眼自己,然後搖了搖頭。
「好運氣,」他說。「帶上那張粉色單子了嗎?」他說。
「我想跟我妻子說話。」利奧說。
「我會打的,」她說,「親親我,親親。這兒,」她說,指著嘴角。「小心點,」她說。
「我離開的時候,他已經把支票本拿出來了,」她說,「我現在必須走了。我得去洗手間。」
「天哪,」利奧說,「你非得這麼說不可嗎?」
他透過前門的窗帘望出去,看見了車道上的敞蓬車,馬達平穩地運轉著,車前的大燈亮著。他眨了眨眼,看見一個高個子男子從車前繞過來,來到前廊。他在那兒放了點什麼后,又朝車子走回去。他穿了一身白色亞麻布西裝。
他又去倒了一杯酒。加了些冰,看見自己的一隻手在顫抖。他把那隻手放在水池上。盯著它看了一會兒,放下酒杯,又伸出另一隻手。然後他抓起酒杯,回到屋外,坐在台階上。他想起小的時候,他父親指著一棟漂亮房子,一棟很高的白房子,四周種滿了蘋果樹,還圍著白柵欄。「那是芬奇家,」他父親羡慕地說,「他少說也破過兩次產。瞧那房子。」但破產應該是一家企業徹底垮台,高層主管割腕、跳樓,成百上千的人無家可歸才對呀。
她把車倒上馬路,他揮了揮手。她換了擋,向前開去。加速時,輪胎髮出一聲低低的尖叫。
「她是個顧客,」利奧說,「她和一個人在一起。一個生意人。」
「等等!」他喊道。那頭的電話已經掛掉了,他聽著話筒里的嘟嘟聲,「老天爺,」他手裡拿著聽筒站在那兒,說道。

她一動不動地看著他。「祝我好運氣,」她說。
②歸還貸款時,多出應付款的錢會算成本金。這樣做的目的是為了縮短還款時間和少付利息。
「從九百塊開始要價,」他說,「然後往下降。即使是現金交易,九百已經是藍皮書的低價了。」
回到屋裡,他又調了一大杯酒。打開電視,給自己做了點吃的。他拿著伽里和脆餅乾,坐在桌前,看著電視里一個盲人偵探的故事。他收拾好桌子,洗了鍋和碗,並把它們擦乾、收好,然後才讓自己朝鐘看了一眼。
「星期一,」那人說著,防範著突然的舉動。
「你看上去很不錯,」他說九_九_藏_書,「你看上去非常棒。任何時候我都願意從你那兒買輛車。」
「我就順著往前走,」她說,「先去第一家,然後接著一路往下走。」
「你弄得我很緊張,」她說,「別老那麼站著,」她說,「告訴我我看上去怎麼樣。」
利奧一邊往裡塞著襯衣,一邊往回走。他鎖上了前門,又檢查了一下。然後他走進卧室,鎖上門,掀開床單。關燈前,他又看了看她。他脫了衣服,在地上仔細地把它們疊好,鑽進去躺在了她身邊。他背朝下躺了一會兒,用手揪著肚皮上的毛,想著什麼。他看看卧室的門,在外面黯淡的光線下,只能看見輪廓。隔了一會兒,他伸出手,碰了碰她的屁股。她沒動。他側過身,把手放在她屁股上。他的手指在她的屁股上滑動,感覺著上面的褶痕。它們像是道路。他追蹤著她肉體上的這些道路,手指在上面劃過來劃過去,一條,又一條。路在她的身體上縱橫交錯著,一打,也許有上百條。他記起他們剛買下車的那天早晨醒來,看見了它,就在車道上。在陽光下,閃閃發光。
利奧打開前廊上的燈,小心地打開門。最上面那級台階上放著她的化妝包。那男子隔著車頭看著利奧,然後坐進車裡,鬆開手剎。
「車賣掉了嗎?」利奧問。他透過廚房的窗戶望著自家的車道,她過去總是把車停在那兒。
天快亮時,他聽見前廊上的腳步聲。他從沙發上爬起來。電視還在嗡嗡叫,屏幕閃著白光。他打開門,她磕磕碰碰地走了進來。她咧嘴笑著。她的臉有點浮腫,好像是在鎮靜劑的作用下一直睡覺來著。她動了動嘴唇。當他舉起拳頭時,她費力地閃開身體,躲到一邊。
厄內斯特·威廉姆斯望著他們,轉過頭,吐了一口吐沫。她坐進汽車,點燃一支煙。
⑥牙線(dental floss)是用來清除牙縫之間的臟物的。
「你想幹什麼?」那人說。「你看,」那人說,「我得走了。不是想冒犯你,我是個賣車的,是不是?那女士拉下了她的化妝盒。她是個好女人,非常文雅。怎麼回事?」
最後,與他的其他小說一樣,卡佛這篇小說融入了自己的生活經歷。他一生曾兩次破產,酗酒、與前妻互有不忠。而且,他前妻就曾擁有過一輛紅色的敞蓬車。
卡佛的這部小說最初發表在七二年五月號的《紳士》雜誌上,並被收錄到七三年的《歐·亨利獲獎小說集》。當時小說的名字叫《怎麼回事?》(《What Is It?》)。卡佛一生共有六部作品入選《歐·亨利獲獎小說集》,其中兩次因名列第一而獲『歐·亨利獎』。該小說是卡佛的第一部入選作品。卡佛也將其收錄到他的第一部小說集,《請你安靜點,可以嗎?》。後來,卡佛在出版他最後一部小說集《我打電話的地方》時,再次將其收入。他除將小說名改成《真跑了這麼多英里嗎?》外,內容一字未改。這對卡佛來說是很不尋常的,顯示了他對這部小說的偏愛和信心。
厄內斯特·威廉姆斯把水管轉向他們這邊。他在水霧後面瞧著他們。利奧有了股懺悔的衝動。
九*九*藏*書際的情況是那輛車必須儘快脫手,利奧讓托妮去辦這件事。托妮精明而且有個性。她過去曾挨家挨戶推銷兒童百科全書。儘管他那時沒孩子,她還是讓他簽了訂單。後來,利奧和她約會,約會的結果導致了目前的狀況。這必須是一筆現金交易,而且,今晚就得成交。明天,他們的一個債主就可能把這輛車拿去作抵押。下周一,他們就得上法庭,並成為無家可歸的人。昨天,當他們的律師寄來幾封說明意圖的信后,有關他們的閑言碎語就傳開了。律師說,星期一的聽證會沒什麼可顧忌的,是會問他們些問題,再讓他們簽幾份文件,僅此而已。但是,賣了那輛敞篷車,他說,就今天,今天晚上。他們可以留下利奧的那輛小車,這沒問題。但如果他們開著那輛大敞篷車去法庭的話,法庭一定會把它給沒收了。事情就這麼簡單。
③一種威示忌酒。
他為她打開門。「你先從哪兒開始?」他說。她從他身邊走過,來到了前廊。
他等了一會兒,朝自己臉上撩了些水,才走進卧室。打開燈,看看她,動手把她的衣服脫了下來。脫她衣服時他把她翻過來倒過去。她在睡夢中嘀咕了些什麼,晃了晃手。他脫下她的內褲,湊到燈下仔細查看。然後把它扔到角落裡。他掀起床單,把她赤|裸的身體裹起來,然後打開她的包。他正看著那張支票,就聽見一輛車開上了車道。
「市區的一家,」她說,「我想是『新吉米』。對不起,」她在電話那端對什麼人說道,「這是『新吉米』嗎?這裡是『新吉米』,利奧,」她對他說。「都妥了,我們就快完事了,然後他會把我送回家的。」
「祝你好運,」他說,碰碰她的胳膊肘。
「你在哪兒?」他說,聽見鋼琴的聲音,他的心跳了一下。
「我想告訴你,」利奧說,潤了潤嘴唇。
「不行,」她說,「我說了,我們馬上就結束了。我告訴過你,這也是交易的一部分。他們總想多得到點什麼。不過別擔心,我們就要離開這兒了。一會兒我就到家了。」她掛上了電話。
「親愛的。」利奧說。
利奧快速跑到窗前。一輛他沒見過的車在房前減了速,然後又突然加快了速度。他等著。兩、三個小時后,電話又響起來。等他拿起聽筒,那邊已經沒人了,只剩下忙音。
「我想你不認識她,」利奧說。
「我們在這家飯館,」她說,她的嗓門又響又亮。
「等等,等一會兒,看在老天的份上,」他說,「車到底賣出去了沒有?」
「我得走了,」她說,「我一直想打電話給你。好啦,猜猜多少錢?」
這是她的車,他們都稱它為她的車子,這讓一切更加糟糕。三年前的夏天,他們買了這輛全新的車。孩子們上學以後,她想做點事,就又回去跑銷售。他在纖維玻璃工廠上班,一周干六天。有一段時間,他們錢多得不知道該怎麼花。後來,他們就在這轎車上先付了一千元,然後每月都以分期付款數目的兩到三倍來付款,一年內,他們就把貸款全付清了。剛才,在她穿著打扮時,他把備九*九*藏*書用胎和千斤頂從車的後行李箱里取出來,又把乘客座前放鉛筆、火柴和郵票的箱子騰空,先把車的外面洗了一遍,再用洗塵器把裏面吸乾淨。汽車的紅色前蓋和擋泥板閃閃發亮。
「下星期的這時候!」利奧又叫喊道,「一切都將成為歷史!」
④里諾是美國在內華達州西部的一個城市,靠近加州。它是美國僅次於拉斯維加斯的賭城。塔荷這裡是指靠近里諾的塔荷湖。它是美國內華達州和加州交接處的一個高山湖。
托妮在穿著打扮。已經下午四點了,利奧擔心賣車的地方會關門,可托妮還是不慌不忙地打扮著。她穿了一件白色的新襯衣,寬花邊袖口,新西服套裝,新高跟鞋。她把草編錢包中的東西放進新黑漆皮手提包里。她檢查了一下那隻蜥蜴皮的化妝袋,把它也裝了進去。托妮在頭髮和臉上花了兩個多小時。利奧站在卧室的走道里,用指關節敲著嘴唇,看著她。
「求你了,親愛的,」利奧說。
九點多了。她已走了快五個小時了。
「我不知道,」她說,「某個地方。我們正在喝酒,然後要去另外一個地方吃飯。我和銷售經理在一塊兒,他很粗魯。不過還行,他已把車買下了。我得走了。我在去廁所途中看見這個電話的。」
「好的,知道了,」她說,「我走了。」
「你在哪兒,親愛的?」他和藹地慢慢說道。
「什麼?」她說。
她點點頭。他跟著她穿過房子。她是個高個子女人,小而挺立的乳|房,寬厚的臀部和大腿。他撓了一下脖子上的疙瘩,「你肯定嗎?」他說,「再看一下,沒那張粉色單子不行。」
「不行。」她說,「我告訴你了,我們正吃著飯呢。」
「謝謝你打電話到『新吉米』來,」那人說。
利奧和托妮還有傢具。他們的傢具還在,托妮和孩子們的衣服還在。這些東西不會被沒收掉。除此以外,還剩下什麼?孩子們的自行車,但為保險起見,他已把它們送到他母親家了。幾星期前來了輛卡車,把攜帶型空調、電器用具、新的洗衣機和烘乾機都拉走了。他們還剩下什麼呢?零零散散,沒什麼值錢的了,剩下的只是些早已破爛不堪的東西。但過去有過大型的聚會,美妙的旅遊。去里諾和塔荷,八十邁的速度,車篷敞著,收音機開著。食物是一項很大的開支。他們吃起來簡直就是狼吞虎咽。他算了一下,光是為了那些奢侈品就花了好幾千塊。托妮進了商店,見到什麼拿什麼。「這些都是我小時候沒有的東西,」她說,「不能讓我的孩子們也沒有這些,」就像是他一直都不讓他們有這些東西似的。她還參加了各種讀書俱樂部。「小時候,我們家裡根本就讀有書,」她邊說,邊撕開厚厚的包裝紙。他們為了能在新音響上放音樂,又參加了唱片俱樂部。他們什麼都參加,甚至還買了一條名叫金澤爾的純種小獵狗。為買這條狗,他花了兩百塊,但一星期後就發現它被撞死在街上。他們買了他們想要的一切。如果付不起,就用信用卡,就簽字記賬。
「親愛的,」他說。
「帶上了,」她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