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如果巧克力的事情是主因，我自己反而會嚇一跳吧。上次你不是跟我說過嗎？習慣了送貨之後，就漸漸分不出來昨天跟今天的差別。」

「你養了一隻很醜的魚。」青柳點頭說道。那是一款非常奇妙的遊戲，內容是飼養一隻會說話但模樣一點也不可愛的魚。

與晴子分手之後，青柳只剩下空洞，在胸口、頭上都有看不見的空洞。為了讓自己不去注意這些空洞，他努力檢查貨物、堆積貨物、抱著貨物東奔西跑。此時的青柳常常慶幸，幸好自己做的是勞動身體的工作。但是，每當他在送貨途中看見一些有趣的事情，例如牽著庇里牛斯犬的婦人自暴自棄地像在滑水一樣被狗拉著走，或是高樓大廈的擦窗工人隔著落地窗與裏面的女職員互相尷尬地點頭問好，每當看到類似這樣的趣事時，他都會想到再也沒辦法把這些趣事告訴晴子了，因而湧起一股想要蹲在地上的衝動。受不了鬱悶心情的青柳打了電話給森田森吾，卻只得到「這個號碼已停用」的回應。

「那是公司同事送的。」晴子走回來說道。

「這跟是不是你企劃的應該沒關係吧？」

「那隻魚上次跟我說了一句話。」

「好想要一個『優』啊。」青柳打從心底如此說道。

「咦？」青柳感到不知所措。「啊，巧克力，拿去吧？」再次試著把手上的巧克力遞出。

「之前，我不是玩了一陣子的遊戲機嗎？」晴子說著，把視線移https://read.99csw.com向房間角落的那台家用電視遊樂器。那是很舊的機型，不過她最近又從壁櫥里挖出來，以懷舊的心情玩了一陣子。

一個星期過去了，一通電話也沒有，但青柳並未因此特別慌張，反正以前吵架或發生爭執的時候，不管錯的是哪一方，最後低頭要求和好的人總是自己，只要過一陣子自己主動跟她聯絡就沒事了，青柳一派輕鬆地想著。何況每天的工作都很忙，也沒時間煩惱那麼多。

「給的預算又少，卻要我拿出成果，這不是很沒道理嗎？」

過了半年左右，青柳在二手遊樂器專賣店買了電視遊樂器與遊戲軟體，開始玩起那個養丑魚的遊戲。沒什麼特別理由，只是一時興起，或許有一部分原因是為了撫平傷痛，確認胸口還有多大的空洞沒被填滿吧。

接著兩人低頭陷入了沉默，雖然搞不清楚後來到底僵持了多久，但是在披薩送達之前，青柳已經離開晴子家。當時的青柳，心中既沒有悲傷也不寂寞，有的只是一團混亂與想要大喊「那些話根本都是無理取鬧」的怒氣。他心想，只要過一段時間，晴子應該就會主動打電話來道歉，告訴他「那天我怪怪的，一時無法控制情緒才會那樣說」之類的吧。

丑魚不停地游著，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最後，它停了下來，看著畫面另一頭的青柳，傲氣十足地說：「咦？你剛剛說了什麼？」

「啊，東西掉了。」青柳ｈtｔps://ｒeaｄ.９9ｃsｗ•coｍ撿起圖畫紙，交給那個看起來應該是小學低年級生的小朋友。

青柳咂了個嘴，不由得露出苦笑。

「我在想……」晴子吞吞吐吐地開口。接著，她輕輕嘆了口氣，換了副輕鬆、爽快的態度說：「我在想，我們還是分手吧。」

青柳腦中突然想起了大約一個月前，兩人利用暑假到橫濱遊玩的回憶。當時好不容易才找到旅遊手冊介紹的那間港式飲茶餐廳，但是店員的態度相當惡劣，兩人在討論之後認為就這麼離開也有點不甘心，因此決定採取拖延戰術，故意以最慢的速度進食，把位子佔住。後來，兩人都笑說那實在是一場沒什麼意義的抗議行動。難道在那時候，她就已經覺得跟自己在一起很痛苦嗎？

「我知道這有些莫名其妙。」

當然，畫面中的丑魚接下來也只是繼續悠哉地游著。「不過……」青柳喃喃說，「那時候就算把比較小的那一片給她，她一定也會生氣吧。你覺得呢？」

「你總是會把比較大的那一塊給我。」

某個星期天，青柳雅春坐在公園的長椅上發獃，有一個小學生走過他面前，一張被揉成一團的圖畫紙掉在地上。

「什麼？」

「我比較喜歡這種隨性的感覺，一些無關緊要的小細節，何必那麼在意？就算巧克力小了點，我也不會生氣的。青柳，我跟你交往這麼久了，畢業之後雖然因為工作使得相處時間變少，但大部分時間還是在一起九九藏書，以我們的關係根本不需要這麼拘束，你不認為嗎？」

「嗯？怎麼了？」青柳問道，卻沒有立即得到她的回答。

青柳從薄薄的盒子內取出包在錫箔紙中的巧克力片，以兩手握著，小心翼翼地折成兩半。

「那玩意看起來一點也不像魚呢。」

「是啊，確實有這種感覺。」

「巧克力能分我一半嗎？」

「我們這樣一直在一起，也只是漫無目的地膩在一起。」

「可以啊、可以啊。你折吧。」聲音從浴室內傳來。

青柳知道她這句話並不是讚美。晴子將手上那半片巧克力以兩手握著，粗魯地再折成兩半。斷面非常尖銳不平，還濺起了一些碎片。她將右手的巧克力往前一遞，說：「拿去。」

「你在這種小地方也非常仔細，真是太貼心了。」

「不過是折巧克力，有必要反應這麼激烈嗎？」

「小時候，老師不是會幫我們蓋印章嗎？例如包在花朵里寫著『優』，或是『良』。」

「我總覺得，我們繼續在一起，頂多也只能拿到『良』。」

「為什麼這樣做反而惹你不高興了？」

「我們跟進入倦怠期的夫妻沒兩樣了。」晴子笑說：「我開始覺得痛苦了。」

「為什麼？」

「話是沒錯，但那不是我想表達的重點。」

到底，不覺得痛苦的日子是在什麼時候結束的呢？

青柳聽了之後，開始煩惱著是否該哈哈大笑。

「啊，嗯，是啊。」確實如此，青柳點點頭。

「因為是我企劃的，上司完全不幫ｒeaｄ•99ｃsw.ｃｏm忙呢。」

「我剛訂了披薩呢。」晴子一邊說，一邊在地毯上坐下，青柳也在她身旁坐下。接著晴子開始抱怨起工作。

「總之，它在吃完飼料后，跟我說了一句話。」

「工作辛苦了。」門一開，晴子出現在眼前。青柳從學生時代便常常來訪，晴子的住所他已經熟得像自家一樣，就連鞋子也有固定的擺放位置。

「這句話我很早就想說了。」

「你沒有拿過寫在花裏面的『優』嗎？」小朋友絲毫不掩飾心中的驕傲。

「簡直是莫名其妙。」

一開始也不特別起勁，只是半機械式地操縱著把手。但是漸漸地，青柳開始把每天工作上遇到的事情拿出來跟那隻丑魚說，對於這樣的行為，連青柳自己也不禁莞爾。就這樣玩了兩個星期左右，有一天晚上，丑魚在畫面中翻了一圈，轉身對他說：「不要再活在小框框里了。」

十天之後，青柳打了電話，但是一談之下，卻意外發現她的態度完全沒變。「我們還是先分手一次看看吧。」她如此堅持著。「分手一次，難道還能再分第二次、第三次嗎？」青柳心裏雖然這麼想，卻也沒有轉圜的餘地。

「『不要再活在小框框里了。』」

「嗯。」青柳雅春不禁露出苦笑，「好羡慕啊，我永遠都是『良』呢。」

「我一聽，受到很大的打擊。我感覺它指的似乎是我們。」

「這句話，你之前也對桶口說過吧？」青柳指著丑魚說：「都是你害的。」

「嗯，確實沒道理。」

「我跟上九-九-藏-書司抱怨，他卻叫我自己想辦法。上司如果這麼好當，我也做得來。」電視開著，畫面中，一群諧星正激動地跳來跳去。

「等等。」青柳舉起手上那片包著錫箔紙的巧克力揮了揮，說：「晴子，你這番話有點顛三倒四，聽起來好像有道理，卻又沒道理。」

「等等……」

「青柳，你剛剛折斷巧克力之後，先看了看哪一半比較大，才將稍微大一點的那一半給我，對吧？」晴子的表情非常平靜，甚至帶點微笑。

「巧克力的事情只是個借口，對吧？」青柳說道。

晴子露出了痛苦的表情。

「活在小框框里，有什麼不好？」

青柳雅春結束了送貨的工作之後，並沒有回家，而是直接前往桶口晴子的寓所。兩人已經約好了，青柳會在她家過夜，隔天再一起去看電影的首映。

「什麼話？」

「可是有句話叫『相敬如賓』……」

「我去洗澡。」晴子說著便站了起來。此時，青柳偶然發現眼前的小桌子上有盒長板狀巧克力。

「我們之間就是已經太習慣了，太常在一起，讓在一起變成理所當然，開始在意一些無關緊要的小事。」

「叔叔，我畫得很好吧？」小學生將畫攤在青柳雅春面前。那是一張蠟筆畫，角落蓋著一個章，上面印著「優」。

青柳看著折成兩片的巧克力，雖然折得相當謹慎，斷面還是斜斜的。他比較過後，將左手那片遞給晴子，晴子卻沒有做出任何反應，過了好一會，臉色突然沉了下來，低頭望著青柳遞過來的巧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