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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聽一個叫王強的人

打聽一個叫王強的人

作者:曹寇
在家歇了半年,總不是個事。過去在駕校認識的一個叫郭濤的朋友,他看我沒事,就叫我幫他開「二駕」。他家裡條件好,買了一輛富康。他開白天,我開晚上。
老李果然如他所說的那樣,不久之後又跑到其他地方幹活去了。我則在採石場因為識字,幹活肯出力氣,被領導看中,把我送到駕駛學校去學駕駛,將來出來后做場里的運輸員。這當然是個好差事。
2000年秋天,我在徐州認識一個自稱劉秀娥的女人,她長得很出乎我的意料,因為她比較清爽,覺得好象很熟的樣子。所以我好幾次經過都去跟她搞。那次搞完了,我想跟她說說話,就問她為什麼要走這條路。因為多次,她對我也有點信任,就講了她的故事。她說她以前曾經有個叫王強的男朋友,兩個人相愛了,但兩家都不同意。所以他們跑出來了。但後來他們經常爭吵,因為窮啊。王強在一個工隊里拎泥桶,是小工。有一天,他回來說,要和工隊去鄰縣,大概兩個月時間。因為劉秀娥當時已在當地找到了一個服裝廠,不便同行,所以他們就此分開了。想不到一分開就再也沒相聚過。一打聽,王強好像又有了一個女人。這下她無依靠了,又沒臉回家。打算去死,被人救上來。一撂攤子,自己就走上這條道了。
我主要跑南京到山東日照這條線路。其實開車子非常之枯燥。能引起我興趣的是路邊的雞。這些雞多是業餘的,不少是有夫之婦。蘇北山東境內很多地方相當窮,夫妻覺得種地沒指望,就在路邊開小飯店,所謂「停車吃飯」的那種。吃一隻老母雞五塊錢,住一晚十塊,相當便宜。但我一般不和有夫之婦搞,覺得你在這邊跟人家老婆搞,丈夫就在隔板的那邊,很不是滋味。當然,我承認我搞過。但我還是主要跟沒有丈夫的女人搞,五十到一百不等,少說多做,搞過就走。
那天晚上,我的車子被車站管理處拖走了,小百貨read.99csw.com因為上了一趟廁所就沒看見我整整找了一夜。她說,我都急哭了,打你手機也不回,你到底幹什麼去了?我不知道怎樣對她解釋,我只感到沮喪,其他一概不知。她說,你是不是找小姐去了?啊!你,你真他媽的混帳!不要臉!說著她就哭著跑了。
世界盃期間,萬人空巷,生意相當難做。跟我一樣的人大都擠在中央門火車站等佬客。如果逮到一個佬客送到飯店,飯店會給我們一百到兩百不等的回扣,這還不包括車錢。但這生意太少。一般情況很難碰到。所以你不僅要喊,而且要找一個替你拉客的,拉到一個給他二十塊錢就可以了。我沒找人,我把我女朋友小百貨找來,她還不錯,因為她是百貨商場里的小姐,甜言蜜語,很會拉客。
我說,那個王強有多大?她說,比我大三歲,二十八,不,現在三十一了。我說他長什麼樣子?她說,他啊,當然很英俊了,否則我也不會跟他跑。說著劉秀娥眼睛就紅了。我抱抱她,很同情她,覺得自己也像要哭的樣子。就這樣抱著她吧,其他什麼也不做。但是,我還是做了,她配合地也尤其好,比以前好。就這次回來的路上,我出事了,和人家會車的時候一下子暈了頭,撞了。好在損失不大,死了兩個,自己也斷掉一根肋骨。但差事算是丟了。本來就不在客運公司的編製之內,臨時工嘛。
我想休息一段時間了。我對小百貨說,那件事你放心好了,沒什麼對不住你的地方。她說,算了,別提了,你以後怎麼辦?我說,下個月房子我不租了,我想回家去了。她說,你回家幹什麼?我說,能幹什麼呢,種地。她說,那我怎麼辦?我說我也不知道。她說難道我也從商場辭職陪你回去嗎?我說隨便你。她說,那我也回去吧。
我把她摟在懷裡,鼻子一酸,淚流滿面地說,王強死了,我們結婚吧。
有一個中年人老李在一天下九*九*藏*書雨休息的時候問了我一些情況,我把自己的想法告訴了他,他表示理解。我躺在地鋪上聽著外面的雨嘩嘩的聲音,和老李抽著煙,突然覺得很憂傷。我說,老李,說說你吧。老李說,我年輕的時候也和你一樣,總想著去干另外的什麼。我說,你當時幹什麼?他說我那時候在家種地。我說,那你現在干這個是不是說明你已經實現了你的想法?他說,也不能這麼講,說不定過一段時間我會幹別的呢。我說也是。他說我當時都快娶老婆了,老婆是同一個村子的姑娘,長得一般化,但我們沒結婚,如果娶了,我大概現在還在老家種地呢。我說為什麼不結婚呢?他說,因為這時候發生了一件事。什麼事?他嘆了一口氣說,她不知道什麼原因突然失蹤了。我說,是不是不想嫁給你呢?他說也不是這個樣子的,我們在之前關係已經發展的很不錯了,差一點兒就在草堆里日|逼了。我說你快講。他說沒什麼講的啊,反正是她失蹤了,我就出來了。我說,不對,這不對啊,好好的一個人怎麼會失蹤呢?他說哪個知道呢。我說,那你和她家裡的人就沒找?他說找了,但沒找到。後來呢?後來?後來我出來了。我的意思是說,你出來后,那個女的有沒有回來過?他說,沒聽說過,總之她家人也放棄了,我出來后,只聽說她父母老來又得了個兒子。我警覺起來,說,那兒子叫什麼名字?老李說,好象叫王強,好像。
在路上,我注意那兩個女的說話。一個說,郭濤還可以,王強不行,雞|巴小了點。另一個說,王強昨天差點被抓去了。我說,你們講那個王強是不是剛才和你們一起的那個男的?她們說,不是他。我說是誰?她們說,你煩什麼,跟你有什麼關係。我說我也認識一個王強。她們笑了起來。我說你們講的那個王強是不是三十二歲?她們說不知道,差不多吧。我得意地說,我說我認識王強你們不相信https://read.99csw.com,我還知道他長得很英俊。她們說,英俊有屌用。我說我還知道他們家就他一個兒子,是從蘇北農村來的。她們奇怪起來,你怎麼知道他的?我說你們先說是不是他?她們說我們不知道。我說你們講他差一點兒被抓什麼意思?她們說他是票販子呀,你不知道嗎?我說我還真不知道。她們又笑了起來,說,那你瞎雞|巴講什麼屌東西!我說我真認識一個叫王強的人呀。她們說,你認錯人了,這個王強不是你講的那個。我還想說什麼,但她們不再理我了。我覺得很氣悶。把她們送到湖南路的時候,我叫她們付錢,她們又笑了起來。一個說,你是不是想干?我說,干你媽的逼,臭婊子!說完我一踩油門走了。
高中畢業后,我在家裡沒事幹。我父親給人送了一條煙,然後我就去了採石場幹活。活很累,是重苦力。我其實非常不想干。因為我覺得干這活的人大多是農民工,不識幾個屌字,我畢竟高中畢業啊。但我又沒有辦法,所以我只能悶著腦袋幹活,盡量不和別人講話。
本報訊:21日下午,我市月苑小區發生一起民工墜樓事件。據知情人說,當時該民工正在僱主高先生家安裝紗窗,由於民工缺乏安全意識,沒有一定的安全措施,一不小心從七樓掉了下來,當即死亡。經初步了解,該民工叫王強,男性,三十三歲,蘇北某縣人,去年來寧打工。目前警方正在進一步調查事情的起因,有關部門正在和死者家人聯繫。
讀高三那年,我和大軍躲在廁所里抽煙。他很緊張,抽一口然後就把煙藏在身後跑到門口看有沒有老師會過來。我被他搞得也很緊張,於是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我說,大軍,你知道一個叫王強的人嗎?他被我這個問題嚇了一跳。他說,王強?你說的是王強?!我以為他知道王強,高興起來,說,你知道?他說,不,我不知道。我說,操,沒勁,我們走吧。於是我們把煙扔到糞九*九*藏*書池裡去上課了。
她猶疑了片刻也坐下來,問,你是幹什麼的?我說,我開出租的,車子就在外面。她說你是南京人?我說算是吧,你們是蘇北的吧,王強是蘇北的吧?她點點頭,有點不可思議的樣子,問,真是奇怪,你怎麼會認識王強的呢,你怎麼會認識王強的呢,我怎麼從沒聽說他認識南京的人!我高興地笑了起來,呵呵,他確實不認識我,但我認識他,他的許多事情我都知道,奇怪吧!於是我把自己所知道一切有關王強的事情和她說了一遍。其間我一直很高興地笑著,但她表情非常古怪地看著我,沒笑,也未置可否。她的樣子看起來可愛極了。她就這樣一直看著我,我也不再多問,總之一切當王強出現就行了。
大廳里有一台很大的電視屏幕,沒睡覺的人都在看電視。因為已是深夜,世界盃賽早已結束,放的是一個非常粗糙的鄉村電視劇,灰帽子,花褂子,咱啊啥的……等我醒來的時候,睜眼一看,心裏緊接著就是一驚。她走了,面前的人已是另外一撥骯髒的乘客。我不知道王強有沒有來,我想他肯定在我睡著的時候來了。女的把情況告訴他,他看看我,一臉陌生,然後對那個女的說,火車來了,走吧。於是他們就走了。
郭濤說,我費了多少力才把車子搞回來你知道嗎?你啊你,你到底怎麼搞的?我只有抱歉。我說是我不對,真的,我抱歉。他說,我是說那天晚上到底什麼回事?!我想把事情告訴他,但突然覺得渾身無力。算了,我說,郭濤,謝謝你了,我以後不來替你開車了,你另找人吧。他說,我操,你什麼意思啊你,我又沒說不要你干!我說,我懂,但我不想幹了。他說,你是不是腦子有屎啊?我說,是的,我腦子有屎。
因為郭濤家有錢,所以他對開車也無所謂。經常用自己車子接人到迪廳跳舞什麼的。生活比較混亂。有一天晚上,他打我手機叫我去中央門接他。我跑去一看有四個人,兩男https://read.99csw.com兩女。我說這不好辦啊郭濤,交警看到要罰款的。我的意思是看他怎麼說,他說我不怕你怕什麼!是這道理,反正車子是他的,我所怕的是駕照被記。不過還好,沒碰到交警。我把他們送到一個旅館。半夜的時候,手機又響了。這一次是要我把兩個女的送到湖南路。郭濤說他還有事,沒一起。
我把一個佬客送到飯店折回來的時候,發覺小百貨跑不見的了。都說沒看見。跑到侯車大廳去找,那麼多人,哪裡找得到。我剛張嘴想喊,就聽到旁邊一個女的在喊:王強——。我趕緊看那個女人,睡眼模糊的樣子,頭髮亂糟糟的,看樣子才醒過來。是個外地人。我說,你喊的王強是不是三橫一豎的王強大的強?她警惕地看看我說,幹嘛?我說你別怕,我問問,是不是?她說,是的。我說,他是你什麼人呀?她又看了看我,沒出聲。我說,是不是你男朋友?她說你怎麼知道的?我說,是啊,我知道,剛才他在這裏嗎?她說你真認識王強,你叫什麼名字?我說這不重要,總之我認識你的王強。她說,剛才他就坐在這兒的,我睡了一覺他就不在了。我看她所指的那個地方,也就是王強坐的那個地方,攤著一張報紙,一張屁股的形狀清晰可見。我說他可能出去了,馬上可能就要回來的,你等等。她說,嗯,等等看。我說我也和你一起等。她又警惕起來,睜大眼睛看著我。我說你別緊張,我真的認識你的王強。說著我坐到那張報紙的屁股形狀上去了。我覺得坐那兒很坦然,心想,王強啊王強,我終於要看到你了。
學了將近一年,考了個B照,送石頭送了半年,所在的場又解散了。因為市裡有專家覺得山是城市的風景和屏障,胡亂開採是不對的。好在我有了個駕駛照,領導又把我推薦給長途客運公司,算是端了半碗公家飯。同樣是開車,因為人比石頭高級,所以我的工作看起來好多了。所有認識我的人都說我走了大運。我自己也這麼認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