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鼠牛虎兔龍蛇

鼠牛虎兔龍蛇

作者:許謀清
那便是牛頭了。
第二天一醒來,卻同時翻身,臉衝著臉了,都有點兒不好意思。
戌也明白了這是最好的狗。
大人,小孩都穿土布衣服。老頭一身白,小姑娘一身黑。
終於有了機會,他決定去看看那老頭?
喝酒最容易交朋友,馬上有人歪過來搭茬:「燕窩,魚翅,熊掌、娃娃魚,見都沒見過,王八大補,鹿鞭壯陽……」
子起身告辭,山路崎嶇,主人十里相送。但直到最後,誰也沒敢碰碰那個字。
母猴抱一抱小猴,抱不動,比大石頭還沉。它眨眨眼睛,東看看,西看看,全好好的,又抱,還是抱不動。使勁抱,也白搭。它四下照看看,眼睛有點兒紅了,要急眼,用爪子倒撓著腮幫上的毛。它開始亂拽小猴子,弄得小猴嘰哩哇啦亂叫。這是怎麼回事?聰明的猴子,腦子不夠使了,它們瞪大眼睛,望著那塊光滑的大石頭。
姑娘們郝愛上了他,九歲的小女孩也給他寫求婚信。
但馬上有人截斷了他:「唉——意思不大,大碗肉,那才解氣呢!飛龍,乾癟癟的,那純粹是肚子里有油水,光咂摸味兒的主兒才惦著它。」
媽媽搖搖頭:「母兔疑心重,你帶那麼些生人動過了,它就不要了。」
在婦產醫院,生男孩的在一塊兒,生女孩的在一塊兒。
兔頭,不像。
未是妊娠中毒,提前住進醫院,產期還早著呢!她可愛說啦!以一個命好的孩子的媽媽的姿態去欣賞必定命苦的孩子的媽媽的煩惱。人不聽,她還說,成心給人添噁心:「早先結婚換帖子,講究生辰日月,都不要臘月羊。其實呀,要是挺前那麼十個月就好啦!春天的羊,有青草吃……」
「小白兔,白又白……」一個聲音飄飄浮浮的。
在設計院呆的時間長了,很多人莫名地產生了直角忌。
未再也受不了了,她用被子把自個兒整個蒙了起來,這一宿,兩個人,背衝著背,都沒睡好。

爸爸特饞,人說兔子肉最隨和,和什麼肉一塊兒燉,就是什麼肉的味兒。他買了一隻活兔,挺肥實。
母猴們帶著果子回來了,高高興興的。
「我爺爺的時候,就僱人家的猴子上樹摘果子,跟僱工似的……」申扭頭看看,那些小猴子都老老實實地坐著,好象想起了什麼,隨口這麼說。
胖子生了男孩,她就盼男孩,可就差兩天,二十八生的,她心裏直犯彆扭,和誰都沒話,把臉衝著牆。
物以群分,人以類聚。
亥一聽,趕忙用手一按:「好東西不一定就好吃,咱說吃過的。」
戲是人和虎的撲斗。有的鏡頭用假虎,這是題外的話了。
爸爸掄起了兔子……
小猴們吃著果子,歡歡喜喜的。
母猴站在小猴前邊,百思不得其解,一個小猴給兩個嘴巴子。歪著身子,走了。
媽媽安慰說:「過一宿吧,等等,看它不能緩過來。」
山林路上也有一塊扁平的大石頭,世世代代的路人也把它磨光滑了。
回回就要一盤小菜,不是豬下水,就是豬頭肉,有時要半拉豬蹄子,或者是兩條豬尾巴。
辰很體諒葉公,真龍,就象條大蝎虎子,把個光不溜的腦袋伸進來了,誰不害怕?連小蝎虎子,都那麼噁心。到了二十世紀,夷人在一個大湖裡,看到水裡伸出那麼個腦袋來,還翻了好些船。這種事啊,誰也別說嘴。至於葉公,第二天見了滿屋雕龍,神色惶遽,那是他驚魂未定,吃幾副中藥就沒事了,葉公聽到這番推心置腹的話后,很是感動,備了酒席,宴請辰。
聽人說,殺兔要摔頭,再乘著體溫剝皮。有技術的,從頭到腳,能扒下一張整皮。
主人嘿嘿樂:「獸肉。」
主人說:「到這兒了,只能吃點兒野味。」
未和胖子同病房。
上台階,蹬著一個一個直角往上走。樓門,直角。樓道拐彎,直角。辦公室的門,還是直角。進了門,天花板和地板,直角對著直角。大眼瞪著小眼。柜子,直角。寫字檯,直角。桌玻璃,尺子,三角板,圖紙,直角!直角!直角!直角!腦子裡全是樓房,一個個象火柴盒,直角。不敢低頭,中山裝,貼兜,整整十六個,直角。騎車上班,街道,橫平豎直,直角。早晨,怕晚了。走在路上,燈還亮著,下班,走得晚,燈全亮了。燈光,昏黃的,煞白的,全壓成四方塊,還是直角。遠遠的,分不清是燈。還是星。碎碎的,全是小方塊。月亮,也算一個大方塊,要不,你就被孤立了,得入另冊。中午,沒食堂,自己帶飯。拿出來,一看,喉嚨挺不舒服,飯盒也是方的,圓粒米飯也學乖了,翅列的有稜有角。午餐肉,直角,茄子,直角。天很熱。從窗口撲進一塊四四方方的熱氣。汗出來了,順著抬頭紋往兩邊九九藏書走,到額角,順眉梢猛地一拐,直角,滑下去了。看電影,眼睛能看到的,銀幕,四四方方,直角,眼睛也是方的,難怪這樣造辭:眼角。嘴是方的,嘴角。牙齒,小白瓷磚似的,滿嘴的小直角。一摸腦袋,嚇一大跳……架在直角上幹了好幾個小時活,中間停下了,休息二十分鐘,可以去作操,還沒離座,有人送來一張表,直角。要交什麼費,直角。下雨了,出不去,兩腳和地面,形成直角。有人推門進來了,艱苦樸素,打一個補丁,直角。腳踩在地上,鞋底花紋,直角。
「峰峰」已經變成一隻「熊」虎。它不是原來的「峰峰」了。
「有一種風味雞,活雞挑好了,從殺到洗到切到做到出鍋上席桌,只用三分鐘。」
等所有的人說完后,亥笑眯眯的,顯得胸有成竹:「按我說呀,還是豬身上的東西最好吃。咱不比單樣的。瞧,對蝦好吃,就一個味兒;螃蟹好吃,蟹肉、蟹黃,也就分出兩個味兒;雞呢,心和胗肝兒合一個味兒,肝一個味兒,也就三、四個味兒;牛,羊都有點兒單調,尤其羊,膻氣味兒把什麼都蓋了。可您瞧,這豬,各有各的味道,豬心,豬肝,腰,腸,口條,耳朵,蹄子,沒有摻和的……」老頭挺得意,說完就不再聽別人的了,把剩下的酒,是多是少,一口,全搡嘴裏,站起身來:「失陪了。」
「先人傳下的。」

大學生到這裏接受再教育,一個個老老實實,圍一個大圓圈,蹲著吃飯。二米飯,炒茄子、黃瓜。
有人噝地啜了一口酒,說:「整牛,把皮剝了,內臟一掏,不洗,劈成幾大塊,放大鐵鍋里,就擱鹽,不擱作料,烀得了,隨便吃。人家挑大腿上的肉,說吃起來文明,又有營養;當地人吃前腿,還有肋巴條附近的肉,『要吃肉,肥中瘦。』可有人告訴我,吃牛頭,牛鼻子,牛舌頭最香。舌頭好吃,這是在論的。牛鼻子,倒得嘗個新鮮,整個牛頭擺在郄兒,我就用鐮刀拉,牛鼻子肉,挺有嚼頭。人說,這麼吃太野蠻了,可我覺得,不這麼吃,就不來勁兒。」
巳來了,所有的人樂了,直角全衝著他。
這小子,沒正形,一腦瓜子歪論。從四四方方的銀幕上,看完了高爾基的《童年》,他說:「痛苦就是曲折,曲折就是複雜,複雜就是豐富,豐富就是美好。」可以說是滿嘴荒唐言!這一下痛苦不成了美好了嗎?可讓他這麼一繞,還挺不好駁他。只好歪著直角構成的腦袋想想,不知怎麼。腦子裡就出現一條曲線,像一條蛇。
大學生終於忍不住了,這兒的雞便宜,官價才兩毛六分錢,民間買賣不用秤,用手捏著雞翅膀,掂一掂,四斤來,給一塊錢。一開始,不敢太張揚,用麻袋,偷偷的,可人那麼多,二十多歲,正能吃,雖然做法很簡單,可規模大,回回是百雞宴。
結婚得刷房,很多人都來幫忙,用白灰把牆上亂七八糟的狗統統刷掉了。
酒下肚,話頭兒就多。不管認識不認識,他得找人拉拉話。
有一陣兒,不准他畫牛了,拿他當牛。
有一人不食猴腦,心想,活活的,就往腦子裡拌作料,太殘忍了。他看了看申。
土裡刨食。不吃魚,也不吃雞。
戌從地上撿塊碎磚頭,隨便在哪兒再給蹭兩下。
藏了幾天,不敢叫人看。
可是,把一條狗放到「峰峰」面前,它卻步步退縮,嚇得渾身瑟瑟發抖。
子有點兒惶惶:「什麼獸?」
蛇身是準確無誤的,屬蛇的叫屬小龍。龍蛇有大龍、小龍之分。
酉舉著一個雞蛋,遠近地站著,傻乎乎地往那邊看。
於是說開了,燒雞,扒雞,醬雞,香酥雞,生燒雞塊,溜雞片……酉站在一邊聽,發出一陣一陣傻笑。
話引話,另一個人說:「你們可吃過東北的蛤士蟆?冬天從冰水裡弄出來的。做法一般,就用黃醬湯煮,整煮,不剝皮,也不開膛,冬天,裡邊挺乾淨。燉好了,一口咬下去。肚子里全是油……可惜只吃過一回!」
導演發愁了。
卯眼淚吧嗒的。
丑見老頭兒那樣傷心,就蹲下去,和他拉話。
菜勾起了酒興,酒逗起了食慾。風捲殘雲,杯盤狼藉。
幾回百雞宴過後,村子里的雞幾乎被吃光了,村裡人還是不吃雞。看大學生吃雞,和狼吃雞差不多。
寅堅決反對:「可不能這麼刺|激它,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未灰溜溜地回到病房,門一開,嚇一跳,胖子把臉扭過來了,沒睡,瞪著兩隻眼睛,幸災樂禍地等著她呢!
她用手摸著「峰峰」頭上的毛,繼續誘導它:「峰峰,聽話,往前撲!」
「有了,有了。」全喊了起來。
不久,人們就萌發了一種念頭,哪個最象呢?read.99csw.com
一個不敢再說。
胖子氣的,不回頭也不答茬,還拉了被子,堵上了耳朵。
終於,媽媽發現了,一邊叫苦一邊指給卯看,母兔遠遠地躲開了,一個個小兔子脖子伸得長長的,微微張著嘴,它們在找,在找。
「峰峰」的眼睛猛地一亮。導演臉上綻開了笑容,但笑容慢慢地僵在臉上了。他看到,老虎很溫順地把尾巴耷拉下來了……卯卯對動物園裡的老虎,感情上總是疙疙瘩瘩的。她親眼見的,工作人員給老虎喂活食,那就是一隻毛色純白的紅眼睛的兔子。而她,在動物中,頭一樣叫她喜歡的就是這不幸的犧牲者。她不知道它們的結局是這樣的不幸,她總是一蹦一蹦地,嘴裏念著:「小白兔,白又白,兩隻耳朵豎起來……」
主人還了文債,這一篇野趣橫生。
亥照例向他舉舉杯。
打聽那老頭,人一指,一片綠,一點紅:「瞧,那是他孫女兒,讓她帶你去。」
辰便口授自己的弟子,可是文人們又造出「空口無憑」這麼個詞來。辰的傳人都被弄得目瞪口呆。
「聰明就得吃嗎?」
很多姑娘有著更熱切的願望,那雙神奇的手,叫她們心裏好一陣跳蕩,戌是無師自通,這下倒有些犯難。幸好村裡有許多狗,他便盯著那些狗,一隻只細看,一根根毛都琢磨,終於,他想了一招,用毛筆干蹭,畫了一隻毛絨絨的獅子狗。
這是羊年就要過去,猴年就要到來的日子。屬羊命苦,都不願意孩子屬羊。
獅子頭,古時候,中原沒獅子。
不吃雞,可家家養雞,撿雞蛋到小鋪去換火柴和鹽。
外行?他想想不是滋味兒,「過的橋比你走的路還多。」見多就是識廣,他得找補回來。
屬猴的命好的孩子的媽媽在一塊兒,必定命苦的屬羊的孩子的媽媽在一塊兒。
她看到一場愚蠢的殘醣的虐殺。可是誰愚蠢呢?誰在虐殺呢?
母兔沒緩過來。小兔,一個一個死去了。
那人不言語了。
肉,是主人為自己準備的。客人來了,見一面,分一半。切點兒蔥花兒,用油一烹,噴噴香。
小猴子們惦著果子,一個也不猴兒。
魚,也許,為了那麼點兒野趣,和客人一塊兒去釣的。魚,當然是自己釣的鮮。見著他活蹦亂跳地進了油鍋,鏟到盤子里了還滋滋地冒油。
一隻老態龍鍾的大紅公雞,據說已經養了二十幾年了,它蹲在窯洞前邊曬太陽。
往事不堪回首。他卻偏忘不掉那頭牛。那會兒,在幹校,一個個都饞瘋了,向生產隊買了一頭跌傷了的牛。誰也不會宰牛。就聽說,用斧背兒,往腦袋上那兒狠狠地來一下,牛便倒下暈死過去,得趕快動刀,牛不是那麼好對付的,又不是宰雞,不行,把腦袋剁下來!為了預防萬一,他們不敢像人家那樣,一個人牽著牛走,冷不丁回頭給它一斧背,而是先把它的四腳捆起來,牛躺在地上動不得,而後看準了,用鎚子砸它的腦袋,倒是夠狠的。摸了那麼長時間的鋤把兒,勁兒也滿足,可鬧了半天,只砸下幾顆牛眼淚。
「媽媽,救救小兔子。」卯眼睛里全是淚水。
未的臉都不是色兒。
小女孩,歪著頭,閃著長睫毛,她伸手拍拍牛腦袋。那頭老水牛,慢慢地把頭一伸,把下頦一直放到田埂上。小女孩伸出雙手,一手抓著一個彎彎的牛犄角,兩隻小腳丫子蹬上牛鼻子。牛緩緩地抬起腦袋,把小女孩抬起來,一回身,把她送到牛背上。
鄉里人看了半天,眼睛一亮:「是狗。讓他這麼一說,越看越象呢!」
戌挑了一位十全十美的美人兒。
胖子這會兒可不困,她也想說話了:「人說,男孩屬羊不怕,女孩屬羊才不好呢!女的屬羊命薄。真巧,還讓咱們的孩子一天過生日,今天是農曆二十八,這還有說頭呢,你不會不知道吧?男佔二、五、八,女佔三、六,九。男的佔八是吃八方,女的佔八是巴結命。」
葉公好的不是真龍,午好的也不是真馬。這自然不是葉公的時代了,但中國的名畫家常常以畫某某出名,或以畫某某為特色。齊白石畫蝦,徐悲鴻畫馬,吳作人畫熊貓,黃胄畫驢,一人佔一樣,所以午獨獨喜歡馬,也就名正言順。他還就獨獨喜歡中國古代雕塑中的馬。他不是畫家,就喜歡,捨得花錢,出門旅遊,主要是想看各種古墓陵前的石馬,到各博物館里去看出土的各個朝代的青銅馬,陶瓷馬。哪兒沒見過,他都揪心揪肝的。他買各種各樣的圖片和書,各種各樣的仿製品,秦始皇墓陵的陶俑馬、馬踏飛燕、唐三彩,擺在家裡,書柜上、桌上。看著它,可以不吃飯,他樂得這樣。
只有寅能給它做工作。
這回,「峰峰」被導演相中了,要當演員。有幾read•99csw•com個鏡頭,往前撲,往上躥,這是它的看家本領,拿手好戲。
所有的人束手無策。
寫對聯,筆走龍蛇,那條繞過故鄉的深淙流淌的小河,曲曲彎彎的。成群的小魚兒忙忙匆匆。柳條兒往下垂著,搖搖擺擺。遠山在地平線上起起伏伏。站在石碌石毒上那個小女孩,小辮子編得歪歪扭扭。在碧綠的莊稼里,一條紅土路委蛇騰伏,一個誰,要從那兒走來了,不知怎麼,所有的人都想起了童年……午葉公好龍,午好馬。
可一個人看著滿牆貼的圖片,他長年這麼摸弄,怎麼就沒摸出個門道來?心裏突然又有點兒不是味兒。
吃了果子的小猴子,屁股更沉了,還坐著不動。
胖子說:「得了,咱們認親家吧!」
兩人一塊兒吃了一頓便餐。
老頭兒說:「牛最可憐,殺完后,牛肉掛起來,它還瑟瑟地顫抖呢!」
寅為某馬戲團女馴獸員。她馴老虎。
亥是個老頭兒,他每天到這個小鋪里喝二兩二鍋頭,無論暑冬臘月。
他仰躺在床上,馬的啼聲,馬的嘶鳴,嘈嘈雜雜。各個朝代的馬一古腦兒向他跑來了,大的,小的,粗獷的,細膩的,寫實的,變形的……不比不知道,一比嚇一跳。還真真的有了發現,霍去病墓石雕,確如人所說,是造型渾樸,氣派宏大,力量雄厚;而到明清墓陵前的石馬,卻一個個溫順隨和,面捏的似的。他手指頭兒一掐,千把年呢!心裏豁然亮了,當然得有變化!略一沉吟,他終於說出一句精闢的話來——「藝術來源於生活,這馬是越來越馴化了。」
關子昭陵六駿中的《颯露紫》。「……刻有大將丘行恭正在為馬拔出征戰中被射入的利箭。刻工以高超的表現手法,刻劃了拔箭時生理上由於劇痛,馬身本能地微向後縮,可由於是英勇戰馬,卻能堅毅地忍痛屹立的一瞬間動態,是非常成功的……」

主人剛才見他吃得倍兒香,心想他不在乎,不由脫口說:「這有什麼?南方有一道名菜,叫『叫三聲』。」
鄉里人看到了最好的狗。
戊只好打開來讓人觀賞。

大傢伙兒都看著他搖晃著走出小酒館。

後來有一天,酉不知從哪兒弄來一隻雞,偷偷地躲在小河邊拔毛……十幾年後,一批歷史系的學生到這個村子搞調查,這兒的人已經吃雞了。他們作了一番考證。據說非常嚴密,這村子的人吃雞的歷史,是由一個傻子開始的……
戌在地上尿一隻狗,戌在燈邊上一比劃,埔上有一隻咧著嘴的大黑狗,他怎麼看怎麼是,怎麼畫怎麼象。於是,鄉村的牆壁上,到處都有他畫的狗。他家裡有一牆的狗,幾抽屜的狗。他隨心所欲,畫的全是似狗非狗。鄉里人覺得,看看才象呢!
聚光燈對準它一放,它都不敢動換了,兩個耳朵都貼到腦後去。
關於霍去病基石雕《躍馬》。「……長達2,5米,主題是一匹休憩卧地即將躍起的一瞬間的馬的形象。雕刻作者具有敏銳的觀察力,不但熟悉馬的造形,更能觀察利用巨形原石的自然形態,籌劃馬的圖形於開動刀斧之先。然後,又發揮其精湛的表現能力,按計劃中擬就的大輪廓,在關鍵處施以斧鑿,結合圓雕,浮雕,線刻等手法,去粗取精,刪繁求簡,終於使一匹漢代駿馬借石質而永生……」
大學生覺得油水少。肚子颳得慌,不由地搞起了精神會餐。
誰知剛躺下不久,未羊水破了,十一點多就生了,還是個女孩。
小時侯玩過家家,用樹杈子在地上畫一條曲線,那就是畫蛇,沒有添足。
所有的人都看到,「峰峰」在盡量用腦子理解寅的話。看來,把這位馴獸員請來是太對了,他們是能溝通感情的。分別一年了,她喊一聲「峰峰」,它馬上就回過頭來。

盤子空了,但也不能再看了,趕快撤下去。
孩子們手重,小免予是極為柔嫩的。這樣的愛撫,對兔子們來說,是相當粗魯的。孩子們盡了興,一場悲劇已經鑄成了。
「我們那裡吃燉雞,雞吃得很細。雞頭上的肉吃完了,頭骨慢慢咬開,把雞腦子整個剝出來,是一個小人兒,白白胖胖的,還有兩條細腿,腳上穿著皂靴,魚也吃得細,帶魚頭,把肉都吃乾淨,別咬壞骨頭,那骨頭,手巧的,能插成一隻麻雀。
子不敢再問了,樣子卻還充大胆。
大學生排著隊去千活,還喊一,二,一。
一迴旋風過後,天上飛下一個牛頭,國人都說,是某某龍王被玉皇大帝處斬了,這說明牛頭是有點兒依據的。
他看著牆上的各種裂縫,水跡,搖頭晃腦說:「狗蹲著呢!」
卯發出一聲尖叫……
筆重新回九九藏書到丑的手裡,他又可以大筆揮灑地畫他的牛了。
但還有人由圖騰考證,龍是男性生殖器,師傅可是沒說,辰很是有些惶惑,這太不雅了,乃國人之大忌,按下不表。
「你別再說了。」子有點兒頂不住了,他開始反胃。「吱,」「吱,」「吱,」他卻分明聽見了,還意會到是怎麼個叫法。他趕忙找咸東西吃,壓一壓。
「峰峰」疑惑地望著寅,臉部表情表現出它的理解力不夠,樣子很痛苦。
男女老幼,讚不絕口:「象,跟真的一樣。」這麼說不夠味兒。「絕了。」還不夠味兒。「能凸出來。」「活了。」還有點兒欠缺。彷彿得說,能下一窩小狗兒才能表達出心裏的那些感覺。
申卻來了精神頭兒:「猴子,聰明。關一大屋子,想吃時現挑。都鬼著呢!全往後退,往牆角上縮,這不算奇。把別的猴子往前推,這也不算奇。它們能幫你挑一隻肥的,推出來!」說著,有點兒神色飛舞了。
山林里有一塊扁平的大石頭,世世代代的猴子把它磨光滑了,母猴們帶著小猴,抱起來往石頭上一墩——猴子不會說話,這就算是猴子的語言:坐好別動,別亂跑,呆會兒給果子吃。
導演試探著說出自己的設想:「可不可以往它嘴邊、身上抹點血漿?」
全村,只有傻子酉知道雞是什麼滋味兒。有一回,他抱了一個雞架邊走邊啃,讓一個老頭看見了,老頭呵斥他一頓,讓他扔了。一隻狗過來,馬上把它叼走了。傻子一開始是怕老頭,等見狗吃了,他哭了起來。
就算那老學究說得有道理,在這禮儀之邦,也已經用鯉魚須、牛頭、鹿角、蛇身、魚鱗、魚尾、雞爪掩蓋起來了,就像人穿了衣服。
他領口的扣子不結緊,露出一塊紫紅色的胸脯來。冬天小雪花往那兒鑽,眼看著化了,胸口便是濕濕的,他不在乎。
有人耍笑他:「內行看門道,外行看熱鬧。」午當然只能算看熱鬧,人擠兌他是外行。
子望著空盤,突然有點兒不踏實,剛才說是什麼「野味」來的?別問!可還是問:「什麼肉?」
申和他的夥伴們就圍坐在石頭上納涼。
畫龍點睛,一點出眼睛,龍便庸空而去。辰雕的龍並不飛走,只是有點兒躍躍欲試,至多是在原地掙蹦。辰的龍多是浮雕,他深知自己的龍的力量,從里側把它鎖住了。
小猴子們側著頭,彼此看看,有誰不乖。
小姑娘愛顯擺。卯把一大幫孩子都帶家來。把兔毛吹開,讓大家看,卯把一個個小兔子輕輕地抱起來。放在小朋友們的手心裏,玩了玩,而後再放回去,還用兔毛給蓋好。
這時,戌的身子也不知不覺長成熟了。他有一種慾望,得畫一隻最棒的。
又過了半天。

鄉里人可是都知道了,全聚到他家來。
亥向他舉了舉杯,而後夾一口豬耳朵扔到嘴裏。
卯,從這一天起,結束了她唱歌謠的孩提時代……辰葉公見到了真龍,可以說是嚇得屁滾尿流,又讓人想起過去他如何「好龍」,於是乎,舉國上下,哈哈大笑。但有一個人沒笑,他是辰,擅長雕龍的工匠。
開頭總是這一句。「您說說,什麼東西最好吃?」
隨便就隨便,嫩棒子,兩個人一邊蹲著烤,邊烤邊啃,黑了兩張嘴。
可惜辰認不得幾個字,還有,一個做木匠活的,有什麼資格把自己的想法著之竹帛?雕你的龍去吧!
「人為什麼吃猴腦?」
子是某文學月刊編輯。
這叫聲給他們家帶來一窩粉嘟嘟,肉呼呼的小兔子。
過節時,舞龍,象條大蛇。
寅用手輕輕地摸著它的毛,誘導它:「『峰峰』,聽話,躥一個,躥一個。」
「猴子聰明。」
她們一塊兒把母兔抓過來,按著,而後把一個個小兔子拿過來,放在母兔的肚子邊上,母免掙看,肚子一下一下動著,它不配合,她們失敗了。
一個不敢再聽。
鄉里人又看了半天,他們覺著自己笨,沒看出來,在一個孩子面前,有點兒難為情地笑笑。

我鋪紙寫十二生肖,開頭並沒有明確的想法,全憑興之所至。剛好朋友聚會,便出示案頭寫就的幾則。朋友匆匆翻閱,煞有介事地問:「凡跟人接近的,畜牲家禽,都排入十二生肖,為什麼獨鴨子和貓例外?」我也有些忍俊不禁。朋友自己回答:「鴨子太笨,走起路來一跩一跩的,排生肖時,它沒趕上。別笑,這不是我杜撰的。我老娘就是這麼告訴我的。」我還笑:「那麼貓呢?」他接著說:「貓太機靈,躥過頭了。」說罷,自己笑了。我想,不過是些野語村言。可略一停頓,卻在朦朧中似有所領悟……全篇遂一氣呵成。
「峰峰」被帶到實景地,有山,有水,有草,有樹。「峰峰」九_九_藏_書擻歡了,又滾又鬧,這是放虎歸山啊!
猴子們的叫聲驚動了路上另一塊扁平的大石頭,有人站了起來。申一把拽他坐下。「別操那閑心了,等鬧夠就沒事了。」他知道他用的粘膠的質量,母猴們捶胸頓足。終於,全都筋疲力盡了。
為了確保安全,寅還給「峰峰」剪一回指甲。這是她最不願意乾的事兒了,剪一回,傷一回感情,幾個月都緩不過來。這回是沒轍了,把它的腳掌夾住,一個一個給剪爪尖。「峰峰」氣呼呼,大口大口地噴著氣。幸好寅一直在旁邊,用手輕輕地撫摸著它的腦袋,脖子,用話撫慰它。「『峰峰』,聽話,『峰峰』,聽話。」老虎可能是看在寅的面上,才咽下這口氣。
他指著天上飛著的雲疙瘩說:「狗在跑,」
從而,「葉公好龍」只有一種解釋法,便謬傳至今。
最後,有人找了件破衣服,把牛頭蒙了起來,又找來把鋸子,活活地把牛頭鋸了下來。
他微微醉了,但人醉話不醉。
他的手藝也是師傅傳給他的,拜師后才知道,那龍是拼起來的,鯉魚須,牛頭,鹿角,蛇身,魚鱗,魚尾,雞爪,所以分外有光彩。
不過龍頭是什麼,有過爭議,一說是獅頭,一說是兔頭,當然還有牛頭。
酉是村裡的一個傻子,沒人管他,但有人用他,支他跑腿。
丑看呆了。
卯用雙手捧著奄奄一息的小兔子,她的眼睛越陷越深了。
一盤空了。一盤堆著魚頭魚刺。兩堆棒子瓤。
母猴回了兩回頭,躥上樹去了。
到這產婦彙集的地方,都長了見識,有一大串說頭:「蛇虎如刀銼」、「兔龍淚交流」、「雞猴不到頭」、「羊鼠一旦休」……見識多了,苦惱也就多了。「臘月羊,凍死羊。」結婚的時候沒算計,等到要生了,卻又犯嘀咕,羊年還閏月,春節特別靠後,把很多猴年的孩子都耗在羊年了。唉,有的還是夜裡生的,又黑又冷的羊喲!冷不丁,眼睛一亮:三羊開泰!可哪有那麼容易湊成三個,神色便都有點兒戚戚。
酉跟在後邊踏步,後來撿了一個破草帽,像大學生那樣戴著,沖拿他耍笑的本村人傻樂。
全都注意他,覺出他眼睛「毒」。
把牛送來的老頭兒,看到了這幕慘景,走不動了,在外頭蹲下了。
子說:「隨便點兒好。」
丑吃不下那牛肉了。
老虎「峰峰」性情暴躁,有一回和寅開了個小小的玩笑。它不過是用它的前爪往她頭上輕輕一拍,寅的頭頂上馬上給劃開幾個大口子,送醫院縫了幾十針。
真是心有靈犀一點通,未馬上接著說:「結婚後,再讓他們生個屬羊的!」
他明白了許多。踏實了許多。也就有了許多慾望,見到外行,他當然可以大講門道了,就是當著內行。他也不露怯。可人家卻講什麼封建社會由盛而衰,而腐敗,在藝術上,「線條軟化」的問題,他覺得腦子又不夠使了。
畫家看著鋪好的宣紙,看著看著,就有一個臉影,慢慢地充斥著整個畫面,一張皺巴巴的臉,一雙小眼睛苦苦地望著他,好像是在問他:你是真心愛牛的嗎?畫家不知怎麼回答,他總是有些舉筆不定了。
那牛已經馱著穿紅祆的小女孩,在萬頃的碧波中,向前去了。
又有人來了興緻:「寧吃飛禽一口。不吃走獸半斤,飛龍(沙半雞)夠味兒!三隻才夠半斤。冬天,常常就藏在雪地里,上邊留一個小眼兒。有時,讓狗蹚著了,呼嚕嚕,飛起一大片……」
他又回過頭來,醉醺醺地說。「瞧這豬,怎麼長的呀,自個擺出這麼一份好菜譜!」
丑,國畫家,擅長畫牛。
一片秧田,醉人的清新。
他到山裡看一個作者,也可以說是專程索稿。他喜歡這位作者作品中所洋溢著的野趣。
聽的眼睛圓了。
這是一個古樸的村莊。
亥兩隻眼睛縮得小小的,象裝在老牆縫裡的兩個小燈籠,發出幽幽的光。

母兔乏了,半側著,還沒睜開眼的小兔子,一拱一拱的,自然排列開了,一個對著一個咂,等餵飽了,母兔又把毛蓋在呼呼熟睡的小兔子身上。它前幾天就開始叼毛,用嘴把肚皮上的毛全撕下來。
主人並不想叫他猜,是想讓他自個兒悟出來:「最常見的。」
說的眼睛細了。
卯一一的都講給小朋友們聽。全聽得出神,可惜,小兔子是怎麼生的,她沒看清楚。她就知道母兔費了好大前勁兒,她站在一邊,直幫它使勁兒。媽媽發現了,就把她叫開了,不許她看。這更引起她的好奇心,但媽媽到底還是不叫她看。
導演只好作罷。
炕桌就放在屋地上,隨便也方便,弄兩盤菜,一盤魚,一盤肉。
戌從小好畫畫,畫什麼,象什麼,也沒人教他,鄉里人都覺得奇。
他開始讀各種說明介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