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雀兒媽媽和它的孩子

雀兒媽媽和它的孩子

作者:邱勛
1981年7月
「你這個禍害,造孽啊!」奶奶用拐杖氣狠狠指著我說,又望望躺在籠里的大老家,嘆了口氣:「嗨,萬物一理,為兒為女啊!」我木獃獃地站著,說不出話來。我從籠里拿出那隻已變得渾身冰涼的母雀來,緩緩地走出了大門。
我生氣地罵著青蟬,罵著那個捉蟬的孩子,失望地又嘆了口氣。
邱勛,原名邱全勛。1933年出生。山東昌樂人。著有小說集《媽媽不在家的時候》,十篇小說《微山湖上》,長篇小說《烽火三少年》等。
過了一霎,那大老家第三次飛回來了。它一直飛到鳥籠上,停了下來,它冷淡地望望那條麻繩,沒有再去啄它,只是低下頭,望著關在籠里的兒子。那小雀兒看到母親,焦躁地躍動著兩腿,欣喜地扇動著翅膀,吱吱喳喳叫個不停。最後,那大老家終於下了決心,哪裡也不再看,以極快的速度跳進了鳥籠。
我終於想出了一個絕妙的辦法!
鳥籠一側被撞開一個小洞,小雀兒不見了。那隻大老家躺在籠底,僵直地伸開兩條腿,死了。
我的腳下悠悠忽忽,像一步步踩在棉花堆上。心裏一時空蕩蕩的,耳邊響著奶奶和東鄰小叔的話:「小小個雀兒,能耐不小呢!」「嗨,萬物一理,為兒為女啊!」那幫小把戲跟在我的身後。他們偷偷望望我的臉色,一個個都不敢說話。我們一行人默默地走到村外的小樹林里,在一個綠草叢生的僻靜角落裡停了下來。
雀雛兒一共四隻。我挑了最好的一隻,按照我們的標準,家雀兒分棗木頭、柞木頭、桑木頭、榆木頭幾種規格。最名貴的是棗木頭,雀兒頭頂的絨毛呈棗紅色,光亮潤澤,如同披一方朱紅彩緞。其餘的,有的是褐紅色,有的是土黃色,有的是灰白色。我挑了一隻棗木頭,而且它準是這一家最大的兒子:不光個頭大,翎毛長,而且模樣也格外俊氣。剩下的,按照扶木棍時的貢獻大小和在孩子群中的地位高低,逐級分給那些前來幫忙的小夥伴們。雀兒分到了手,他們有的捧在烏黑的小手裡。有的用那肥大的老式褲腰包起來,鬆鬆地挽個疙瘩掖住,把小雀兒藏到肚臍下面,便一個個高高興興回家了。
這天下午,雀兒夫妻倆似乎發生了意見分歧。我不懂得鳥類的語言,不能講述它們爭論的內容。但那分歧似乎相當激烈,先是咬喳喳相互亂叫,後來竟然廝打成一團,在屋檐上下翻飛滾跌,一狠狠翎毛從半空中飄落下來。最後那公雀倉皇逃走。只剩那母雀孤獨地https://read.99csw.com站在樹枝上,一聲不響,凄楚地用嘴巴梳擾著那被啄亂了的翎毛。過了不久,它又疲累地振翅飛去,不一霎就又叼了一隻螞蚱回來。
但是,由於我實在太笨,或者因為手氣不好,麻雀總是養不長久。發現一對大老家(麻雀的俗稱)叼草絮窩,打食喂崽,往往耐不住性兒,怕被別的孩子發現秘密捉了去;或是由於動手太晚,讓雀雛兒長全了翎毛,由大老家領著飛了,落個兩手空空;因而總是急急忙忙一架梯子,早早地把它捉了來。小雀雛還不會張口接食,我就用手扒開它的嘴,把捉來的螞蚱撕成一段一段,往它嘴裏填。過幾天,便可以摻著喂一點嚼爛的煎餅和窩頭。但雛兒剛長出羽毛,屁股上就帶著護腚屎,打不起精神,老是閉眼睛打瞌睡,沒幾天就伸腿死了。
夥伴們伸出小手,黃土隨著指縫落下來。不一會,綠草如茵的草地中間,堆起了一個小小的墳包。
「它碰籠子哩!」東鄰小叔說,「放了吧,怕是養不活的!」小叔在養鳥方面是個全村稱道的權威,歷來受到我真誠的崇拜。但這一次我可實在很不佩服。
那是個夏天的中午,忙了半天的人們都在樹陰下歇晌,村子里靜悄悄的。我搬了根碗口粗的長木棍。豎到三拐古家青磚到頂的房山頭上。不知從哪兒鑽出來的幾個比我更小的拖鼻涕娃兒,也一窩蜂跑來,眼裡閃著驚喜的火花,已經明白我要幹什麼名堂了。
有一次養得久一些,不料被小花貓叼了去。等我懲罰了花貓,又養了另一隻,卻不料雀兒從手裡掙出來,鑽到水缸旁邊的老鼠洞里去了。我舀了幾瓢水去灌,把屋裡弄得好像黃河決了口,為這,屁股上挨了奶奶好幾笤帚疙瘩。而那隻雀兒還是不見蹤影。有一次養得比較成功。雀兒在我手裡眼看長全了翎毛,並且能飛出去兩三步遠。我想只要訓練一下,它就可以飛過檐頭,掠過樹枝,在天空中迎風翱翔了。於是,在一幫小夥伴們崇拜、艷羡的目光下,我站在場院中,一次次揮手把它扔出去。小雀兒便扇動著翅膀順勢起飛,一次比一起飛得遠,一次比一次扔得高。
「嘿,眼熱啦!」我想。
我的決心更大了:一定要把這隻大老家也捉住!把它倆一起養到籠子里,那有多好!
這一夜我做了許多好夢。天剛亮,就一骨碌爬起來,一邊「嘖嘖」地呼喚著,高興地跑到了鳥籠跟前。
「小小個雀兒,能耐不小呢!」小叔望著鳥籠被撞開的缺口說。
籠子已經用了三四年,風吹雨打,挺稈兒是有些不結實了。可我怎麼也想不透,這隻小小的https://read.99csw.com雀兒,怎麼能把它弄開呢?我摘下籠子,仔細看了看,只見那根碰折了的挺稈兒,席蔑子被啄去幾小塊,上面帶著幾點血印。再看那大老家,它嘴角上、爪子上、頭頂上、都沾著一片片凝固了的血跡。顯然,在我睡覺的時候,這裏曾進行過一場殊死的攻堅戰。那位流血犧牲的母親,經歷了一場神聖的攻堅戰之後,身上一點力氣也沒有了,就那麼靜靜地躺在被它撞開的缺口旁邊,一動也不動。
起響的時候,我提一串螞蚱從村外回來。院子里靜悄悄的。一進街門,只見籠子旁邊的鐵絲上站著兩隻大老家。它們扎煞開翎毛,勾著頭,木獃獃望著籠里的小雀兒,一副凄然而又茫然的神態,一動不動。
此後那公雀似乎再也沒有來過。那母雀卻風雨無阻,固執地、默默地天天飛來餵食。
原來,自從那三隻小雀相繼死掉以後,那兩隻大老家來得更勤了。它們不再只是咬喳亂叫,卻乘院里沒人的時候,叼了螞蚱和小蟲來,從鳥籠縫裡,去喂它這唯一活下來的孩子。有時母親自個兒來,有時夫妻雙雙一道來。一道來的時候,總是那父親憑高而立,擔當警衛;那母親就叼了小蟲,口對口給孩子餵食。
我那隻卻長得出奇的好。它的翎毛油光水滑,嘴角的奶黃色已漸褪盡,出落得更加俊氣了。但是,它那飯量卻突然變小,有時候,我拿最肥的螞蚱給它,它連睬都不睬。後來,我終於發現了其中的奧秘。
當然,第一天,它不吃食兒;但我並不發愁。我想,等它肚子餓了,就會像它兒子一樣,乖乖地聽我擺布了。
從那起我再也沒有逮過麻雀,也沒有再養過其它的鳥兒。
小夥伴們分到的雀兒,有的也放在小籠子里,有的就藏在一隻小布口袋裡。豁牙嘴用根細麻繩拴住雀兒一條腿,在街上拖著走。後來又在繩子的末端拴個鐵盒蓋,讓雀兒拉馬車。還不到三天,他們分去的那三隻麻雀,拉馬車的那隻死在沉重的軛套里;另一隻被花貓偷去當了點心。還有個小饞鬼,他玩膩了,就把小雀兒扔進攤煎餅的熱灰窩裡燒了燒,美美地大嚼了一頓。
不一會,那隻大老家又飛回來了。這一回,它停在鐵絲上,靜靜地看了半天。它看到了那從籠門上扯出來,一直扯向窗內的麻繩,而且似乎意識到了這繩子對它的威脅,便一翅子飛下來,用那小小的硬喙去啄那根麻繩。繩子滾來跳去,像一條跳動的小蛇,它怎麼也啄不斷。這時候,院外樹梢上傳來一陣急驟的、拖長的蟬鳴,準是一隻倒霉的青蟬被哪個調皮孩子用麵筋粘住了。那大老家一陣驚悸,「撲棱九-九-藏-書」一聲又一次飛走了。
我回家以後,找出我那隻用高粱挺稈兒插的鳥籠子,把雀兒關了進去。為了防止花貓的襲擊,我把籠子掛到院子里晒衣服的長鐵絲上。我擦一把汗,從水缸里舀了半瓢水,咕咕灌下去,便連忙到村外提螞蚱去了。
我小的時候很愛養鳥。春天裡,布谷鳥在雲層中飛過,它高聲叫著:「咕咕咕咕!」我們就尖起嗓子問它:「你吃什麼?」那鳥兒就回答:「我吃秫秫(高粱)!」我們就喊:「不給秫秫!」鳥兒立即改了嘴:「我吃碌碡!」碌碡是筲桶般粗,半人來高的青石滾子,小小的鳥兒能咬得動嗎?吃得下嗎?多麼可笑!夏天天旱的日子,天蒙蒙亮,就有一種小小的鳥兒在綠樹的枝葉間跳動,不斷叫著:「滴滴水兒!滴滴水兒!」奶奶就說:「好啦,該下場透雨啦!」又朝我喊:「小三兒,你可不準驚著它!」我不聽,悄悄摸過去,想捉一隻回來養著。但這鳥兒特別眼尖,不等我來到跟前,早就「撲棱」一聲飛走了!
可是,當我揉開惺忪的雙眼,抬頭一看,天爺爺,就好比一桶涼水兜頭澆下,立即手腳冰涼,呆住啦!
小雀兒偎在籠子一角,大喘著粗氣,肚子一鼓一鼓。我把螞蚱掐了翅,從籠子縫裡遞進去;小雀兒連看也不看,理也不理。但我並不著慌。我知道,雀雛兒氣性不大,等它餓急了,就會乖乖地聽我擺布了。
我心裏狠狠地罵著母雞,失望地嘆一口氣。
真箇,第二天,小雀兒就服服帖帖地吃食了。它的飯量很大。只要我挑逗地擺動著手裡的螞蚱,嘴裏「嘖嘖」地喊幾聲,它就會喳喳叫著,張開那鵝黃色的大嘴。它補拉著翅膀,蠕動著脖子,有時連整隻的螞蚱也能吞下去。
聽到動靜,它們這才好像從夢中醒來,吱喳喳叫著,一起飛走了。
它安靜地躺著,一動不動。那眼睛卻睜得大大的,露出一雙僵呆的、暗灰色的眼珠,好像還在尋找它的孩子。
我把那隻不再翻飛鳴叫的母雀捧出來,伸出手指仔細地梳平了它的羽毛,把它輕輕放進了土坑。
我裝著幾分威嚴地說:「好好扶著,掏下來每人一隻!」小把戲們扶住木棍,一個比一個更賣力氣。我赤著腳,兩手攀住木棍,迅速爬了上去。快到房山頂了,我心口不由一陣陣「撲撲」跳動起來。房山太高還不算,萬一有條赤鏈蛇竄出來可就糟了。我緊閉著嘴,把臉歪向一邊,斜著眼瞅了瞅腦袋旁邊那誘人的、神秘的小洞洞。等我定下心,屏住一口氣,把手輕輕探了進去,指尖立即觸到了一團軟軟的、暖暖的東西。掏出一看,是一隻渾身哆嗦、剛好團翅兒的小雀。我九-九-藏-書一鼓作氣,把幾隻雀雛兒全都掏了出來。
那隻大老家可真逗!它是一隻不打折扣的棗木頭。毛色純凈,而且它一定是麻雀王國的體操健將兼歌舞藝術家。你看它在籠子里奔突跳躍,閃展騰挪,真令人眼花繚亂,目不暇接!
但是,當我表演完畢,卻發現小雀兒那沒有長全茸毛的屁股蛋又紅又腫,眼睛一閉一閉,脖子軟軟的,再也抬不起頭來……這些光榮的記錄並沒有讓我知難而退。終於在我十二歲那年養了最好的一隻。
那隻大老家又叼著一隻螞蚱來了。它立即發現了敞開的籠門,驚異地喳喳叫著,在鳥籠頂上盤旋翻飛。後來,它歇下來,停在籠子上面的棗枝上;過了一陣,又從棗枝上飛到鐵絲上;張望了一陣,這才鼓足勇氣跳到了鳥籠上。它站在那不斷搖動的籠門上,仄起頭向籠內望著,兩隻腳前躍后挪,可總不敢跳下去。這時候,母雞碰翻了雞食盆,發出「嘩啦」一聲響,那大老家立即彈起來,「撲棱」一聲飛走了。
我拔一棵蒲公英,栽到墳包頂上。那一團絨絮絮的白球罩在墳頂上,像站立著一個潔白的、崇高的靈魂。
那兩隻大老家一直緊追不捨,在我們頭頂翻飛鳴叫。其中一隻像塊石子一樣扔下來,差點兒碰著豁牙嘴的腦袋;卻又慌亂地驚叫一聲,打著跟頭翻飛開去。那聲音,那神態,活像一個喝醉酒的瘋漢,顯然是急火攻心,神智錯亂了。
「三叔!」一個豁牙嘴孩子說。平常他總是喊我的奶名兒,這時卻顯露出分外的尊敬和親昵。「你,你怎麼不扛張梯子?」「梯子?」另一個頂門上留一撮毛兒蓋的孩子屈起手指,在豁牙嘴光腦袋上「叭」的彈了一下。「哼,夠得著嗎?」又討好地沖我一笑:「對吧?三哥!」作為三哥和三叔,我意識到自己現在處的地位,心裏不由得有幾分得意。
這時候,頭頂傳來一陣急促的、驚悸的、憤怒的鳥叫聲。一對大老家,忽高忽低,忽左忽右,在我頭頂翻飛鳴叫,扇起的灰土一陣陣撲到我的臉上。我不管這些,把掏出的雀兒全部裝進口袋,在大老家那悲凄、絕望的哀鳴聲中,攀住木棍,「哧溜」一聲滑到地面上來。
它們娘倆隔著籠子吃食的時候,嘴對著嘴,不斷撲拉著翅膀,好一分親昵勁兒!有好幾次,我發現母雀用小小的尖嘴去啄打那細細的挺稈兒。它一定恨那籠子,隔開它們娘兒倆,使它不能親近自己的兒子,使它不能用自己那柔軟的翅膀,輕輕撫摸兒子那圓圓的、美麗的、棗紅色的小腦袋!
毛兒蓋第一個猜透了我的心思。他拿出一把生鏽的小刀,動手幫我挖起土坑來。豁牙嘴和那幾個更小的光屁九_九_藏_書股,也連忙找來硬木棒和尖角石片,跟我一起忙活起來。這是我們幾個第二次通力合作。不一會,草地中間一個小小的土坑挖好了。
我在院子里找了半天,哪裡也沒有那隻小雀兒的影子。
我仍然一聲不響,蹲下來,揮起小鐵鏟,在草地上挖起一鏟泥土。
我伸出手,把它那冰冷的眼皮輕輕拂下來。然後,又捧起一捧細土,像怕驚動它一樣,緩緩地、細細地撒到它的身上。
這一天,我把籠子移到了靠近北窗子的一端。又把籠頂的籠門敞開,卻找來一條細麻繩,一頭拴住籠門,另一頭穿過窗欞,引進屋內。我跪在窗前的炕席上,手裡握緊麻繩頭,從舐開的窗紙破洞里,瞪大眼睛張望著,一聲不響,靜靜地等待著好運的到來。
我抬頭望望屋頂、樹梢和廣漠的天空。我知道這隻小雀已經長全了翎毛,這一兩天就能出飛了。那麼,它飛到哪裡去了呢?棗枝上一群麻雀飛過來,七嘴八舌吵嚷著、吱吱喳喳嬉鬧著;——這裏面有沒有那隻驚魂未定的棗木頭呢?幾隻麻雀叼著草棒樹葉鑽進檐下的牆縫裡,忙忙碌碌地在組織家庭,準備生兒育女了。——這裏面有沒有讓母親用鮮血和生命解救出來的那位兒子呢?
我把細麻繩在窗欞上拴緊,幾步衝出房門,來到了鐵絲跟前。我爬上一條凳子,伸手抓住鳥籠,立即用塊小竹片,把籠門飛快地插緊了。
在我的印象中,鳥兒世界里,麻雀是人丁興旺、最為龐大的王國。它們在每個村莊的牆縫、土洞里定居,一代代繁衍生息。捉一窩麻雀雛兒,對小孩子來說並不困難。
可是,那料想不到的結局卻給我留下了終生難忘的印象,也使我從此改變了主意。它是我養的最後一隻麻雀。
在這同一秒鐘,我用力一扯麻繩,「叭」地一聲扣緊了籠門。
「送上門來了,看我不捉住你!」我心裏想。有一天我偷偷藏在石榴樹後面,趁母雀正在餵食,突然從樹后竄出來,一個虎躍向它撲去。公雀最早發現了我,吱喳喳驚叫著;那母雀連忙一抖翅膀,從我手邊逃走了。
我提了鳥籠走到街上,得意洋洋,讓遇上的每個人都來飽飽眼福,分享我那按捺不住的快樂。連後街大嫂懷裡那不滿三個月的娃兒,前街小衚衕雙目失明的七嬸嬸,我都把籠子伸過去,讓她們看一看,嗅一嗅,摸一摸。東鄰小叔那馴熟了的燕兒,三拐古家的大群飛鴿,現在都算不了稀罕啦!還有天上那又吃林林又吃碌碡的布谷鳥,樹叢枝葉間那專管下雨卻又未必靈驗的「滴滴水兒」,以至我從未見過,並不認識的畫眉、百靈等等一切鳥兒中間的顯貴角色,現在,哈!都比不上我這一對麻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