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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先生的口袋

F先生的口袋

作者:乙一
「人質?」
我以震撼槍瞄準她,並按下扳機,飄著灰塵的樓層一瞬間變成白色。光束通過時不知道有沒有擦過她的肩膀,井上只有幾根頭髮被燒斷,在空中飛舞。
新幹線經過新大阪即將抵達京都。車子開始減速,至今都以目不能及的速度經過身旁的窗外風景,也緩緩地降低了速度。在新幹線抵達京都車站時,有好幾個乘客站了起來。
「今天早上因為……所以有個竹蜻蜒玩具掉在陽台上。」
轉角前方是左右架著籬笆的小徑,而且前方是死路。沒有看到井上京子的身影,她就像消失在空氣中。
我面前的辦公桌爆發開來,把我跟椅子一起帶向後方飛去。我就像是被扔掉的破布一樣,飛越樓層的半空中。視線整個上下顛倒,震撼槍也離開了我的手。
回到教室的時候,午休時間正要結束,趁著休息時間不知跑到哪裡的同學們也回到教室了。井上京子獨自坐在自己的座位上,還是沒找到室內鞋的她依舊穿著拖鞋。
「謝謝老師。」
早上班會時間,冢本老師在通風變得良好的教室裡頭,對大家宣布暫時停課的消息,不過卻沒有任何人感到高興。來到學校的同學們,環視著缺席同學的座位,試著推測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井上京子也沒有來上課,她的東西以及室內鞋依然放在原地。
午休時間我在教師提到這件事,喜歡漫畫書的井上京子就迫不及待地表示她想看看。
我在二十五日曾經向冢本導師報告過。如果這五個人不見了,井上根本擺脫不了嫌疑。
我為了撿起那個燈而走向陽台。在我蹲下身伸出手的時候,我有一種不祥的感覺。
會被風吹過來的還不只是樹葉。像是上頭沽滿泥巴,不知道是誰的上衣,裙子或褲子等等也會混在裡頭,一起落在陽台或是掛在窗邊,我房間的陽台就像一面魚網。就像漁船會用網子捕捉大量的小魚,格子狀的陽台會回收被風吹過來的各種東西。早上拉開窗帘,就看到男用運動短褲掛在自己眼前,就一個女高中生的生活住處而言,這是個很大的問題。
我把頭探進門內,環視著房間。不大像是女孩子的房間。沒有看到任何布偶,整體色調統一,相當樸素。
井上京子的聲音從原出的辦公桌傳了過來。
懷裡的她就像是發燒一樣的燙。我就像是要勒斷她的骨頭般加強雙手的力道。
這些飛過來的衣物如果要丟掉也很可惜,所以我會把它們洗乾淨,再用熨斗燙過,然後將男性的衣服全部送給父親。父親不知道這是撿來的,所以很高興地穿上別人的運動短褲。這些衣物裡頭有些是名牌貨,送給母親也頗能討她歡心。有時我也會全身上下都穿著撿到的衣物出門,沒有人發現我穿的衣服是被風吹來的。
「午安,我有些事情想要請教一下……」玄關大門的另一側傳來女性的聲音。
「為了打倒你!」
在我跟媽媽講電話的時候,井上京子向外公借來了這幾天的報紙進行確認。依照她所說的,上頭完全沒有記載我們居住的地方所發生的大騷動,而是被換成了其他的報道。
「不是啦。我比較喜歡在學校的樣子,因為不惹眼,不會引人注目,心情也會比較鎮靜。」
「那個大水槽是什麼?」
「她不在。」
男警察發現我的存在,並且詢問「這位是?」井上京子回過身來,跟我開跑朝她撞去幾乎是同一時間。她猛地跟站在玄關的兩名警察摔成一圈,我也是因為褲子容易在地板打滑而差點跌倒,不過還是勉強維持住重心,以右手抓起放在鞋框上的震撼槍。
「井上京子,我要跟你絕交!像你這種做人又蠢,個性又差的膽小鬼給我滾!」
放學后被冢本導師叫去打堆。我跟男級任委員倉木同學一起完成工作后就離開學校。從學校走到住處大概是十五分鐘。回到家跟媽媽及弟弟說聲我回來了,隨後把放在房間的竹蜻蜒玩具塞進側背包里,再度出門。
只要有客人來,裕也一定會抱住那個人的腳,他的前世大概是無尾熊吧。井上京子拖著他,很好奇地環視我的房間。我打開通往陽台的窗戶,瞬間,開始變冷的十一月強風拍打我們的臉頰。井上撥著她被風吹拂的劉海,驚訝地說著。裕也交到我懷裡就出門了。距離爸爸下班回家還有好一段時間,所以家裡只有我們三個人。
「嗯,聽得很清楚。不過為什麼你會在我外公外婆家,井上京子。剛剛你不是還在我家二樓嗎?」
有一天,我的書桌被寫上猥褻的字眼,那連講談社都禁止出版的色情文「貼了也沒用。只要打開窗戶,就會被風吹走了。」
我做了一個深呼吸,不動聲色地做著暖身運動,然後開始拉腳筋。
外婆說到這裏就忽然不講話了。話筒另一邊似乎發生了什麼事情,有種慌張的感覺。外婆好像捂住話筒在跟某人說話,我想她應該是在跟外公講話吧。因為九州的家裡只住著外公,外婆兩個人。不過斷斷續續從話筒傳來的聲音有些年輕,或許並不是在跟外公說話吧。
「我有養熱帶魚,不過已經死光了。不要再看了啦。」
某份報紙為目擊情報加上了這樣的標題。在這份報紙發行當天的下午,井上京子以任意門起程,把變小的報紙記者跟編輯帶了回來。
她收起笑容緊閉嘴唇,但我還是要把情緒發泄完才甘願。
「給我咬緊牙關了!」
四人各自說完之後就散開了。我跟井上京子眺望著建立在池中的金閣寺,等待他們回來。但經過了三十分鐘,他們依舊沒有回來。
外公看著這扇門感動地說著。外婆將她自己的醬菜給我們當土產,之後我們就回到東京。
那個影子移動到我跟井子的枕邊,朝著我們放在房間角落的衣服伸出手,雖說手不過只是一個圓形的物體,完全看不出來有手指。那個影子拿起放在衣服上面的四次元口袋,把口袋裝在腹部之後滿足地點點頭。我想自從被風吹走之後,它就一直在尋找這個口袋吧。
我關掉房間的電燈。由於有月亮,因此面對外頭的拉門微微泛著白色的光芒。我們鑽進了自己的被窩。即使是在九州南部。十二月的晚上終究還是很冷。

01

一個同學看向窗外喊著,包含我的所有人都站起來朝窗外看去,校門口附近站著幾個人,而且其中一個卻拿著像是攝影機的東西。
井上將大門打開,站在外頭的是一對男女,他們都穿著套裝,看來應該都是二十幾歲的人。
「那段沒有改編成電影嗎?」
……在我跟井上狂奔的時候,看到前面的站牌旁停著一輛公車。染著金髮或棕發,有點可怕的男生正在後面追著我們。幾乎哭出來的井上京子上了公車,我也跟著衝進車內,對公車司機喊著:「請趕快開車!」司機關上門把車開走之後,透過後照鏡可以看見那群似乎很不甘心的不良男高中生,看著他們逐漸消失在遠處,我才安下心來。
「你還不懂吧!我們不應該使用未來道具啊!」
我後悔我們不應該獲得四次元口袋這種東西。如果擁有那個口袋了一頭的未來道具,別說是日本,要征服全地球肯定都不成問題,我查過漫畫之後,得知那個口袋裡頭似乎還放著可以破壞整個地球的炸彈。
我穿過房間內紅色的門,來到外公外婆家的走廊。跟好久不見的外公外婆打過招呼后,他們要吃完晚飯再回去。我跟裕也以及井上京子吃完晚飯後,回到了位在東京的家。在準備穿過走廊的門回到東京時,外公外婆還目送我們離開。
我嘖了一聲在空中靜止,試著解開勾住桌腳的背包。我拉了幾下包包的背帶,隨即再度響起金屬的摩擦聲。
「接受採訪的人也接連失蹤!」
正如她所說,內部有一個小小的按扭。按下那個按扭之後,螺旋槳忽然轉起來,旋轉速度有點超出玩具的範圍。
昨晚出現在六個榻榻米大房間的貓形機器人,在天亮之前把世界上關於這個時間的記憶全部消除了,來自未來的道具當然也回收了,然而它應該沒想到外套口袋裡頭居然還有個竹蜻蜓吧。在重要的地方會出差錯的特徵跟漫畫一模一樣。
「我怎麼可能保密啊。我很愛打小報告的,所以要跟新聞媒體告發你。」
「計,計劃……」她有點語無倫次地問著。
我輕聲說著,站在我身旁的井上京子小小的肩膀顫抖了一下,似乎是因為我忽然出聲而嚇到了。
「現在這個時候,警察應該在調查你吧。」
「可以讓內心鎮定下來喔。不過這次似乎沒辦法。裕也,過來這邊。」
她拿回放在我家玄關的鞋子后,馬上又回去了。之後我們每天都在玩四次元口袋裡頭的道具,用任意門跑到國外,參觀金字塔,企鵝或蒙娜麗莎的微笑,入侵白宮時差點被抓到,不過還是平安回來了,井上京子從白宮拿了一些紙張回來,好像是國家的重大機密文件,不過因為她看不懂英文,所以沒有看就去了。真正的南極大陸實在太冷了,根本沒辦法讓內心鎮靜下來。
「無論是四次元口袋或是任意門,原本都是只能存在於漫畫世界里的東西,要在這個世界變成實體原本就是不可能的,所以我覺得口袋是自然消失的,就像冰塊會在常溫下融化一樣。」
「你想對大家做什麼?」
「那是什麼?」女性指著井上京子的手邊如此詢問。井上京子的右手還握著震撼槍。
「哎,這樣不是很好嗎。因為一切都恢複原狀了。我累了所以睡一下喔。」
井上像是很不舒服般捂住嘴看著我,往窗戶玻璃的方向看去,上頭映著我右手臂到肩膀都被白色布袋吞滅的樣子。肩膀以下的部位完全看不到。就像是我有一雙手在這個世界上消失了。
不過我不敢飛到超過兩公分的高度。人類是在地面生活的生物。腳下空空的狀態比想象中來得恐怖,而且也會擔心竹蜻蜒不知何時會跟頭項分開。如果竹蜻蜓在幾十公尺高的地方掉了,我就會摔到地上,骨頭破裂的全身是血吧。因此我幾乎沒用過竹蜻蜓,就這麼放在側背包裡頭忘了它的存在。
在充分拉過腳筋之後,我離開客廳往走廊上前進,細心地注意不要發出腳步聲,然後朝井上的背後接近。
井上京子伸直身子想拿下來掛在屋頂的那塊白布。不過個子矮的她碰不到口袋。我讓她退到一旁,小心翼翼地抓住了那塊布。
好棒,原來真的可以動呢。雖然我如此心想,然而驚訝卻在稍後變成疑惑。
井上一屁股坐在地上,手握的竹蜻蜓也摔到水泥地上滾到一旁。
「想像一下南極大陸吧。」
我覺得必須到她家一趟。雖然不知道她家住址,不過冢本的桌上一定有記載學生地址的名冊。在我翻找著桌上的資料時,田村老師再度叫住我。
「真是可惜呢。」
「……你是,井上京子?」我小心翼翼地詢問,這名少女微微點頭。「你在家裡都戴隱形眼鏡?」
我想起四次元口袋裡出現的各種道具。既然連白宮都可以入侵,要進入密閉的室內應該也是易如反掌。
我降落在廢棄大樓的屋頂時,雙腳傳來麻痹的感覺。由於還不習慣,因此無法拿捏著地瞬間的速度。我按下竹蜻蜓的開關,並且從頭上拿下來,收進我的外套口袋裡。從井上京子的住處搭電車到廢棄大樓,大約有十五分鐘的路程,不過用竹蜻蜓只需要一眨眼的時間。
「那個,小梢,仔細聽我說喔。現在啊,裕也他人在我這邊……」
這是在上課後不久的事情。雖然不知道國文老師是怎麼發現的,不過她察覺到了塞在講桌抽屜里的東西。
周圍飄著似乎能深入鼻腔的柑橘清香。井上京子說這裏實在太剎風景,所以去買來放這裏的芳香劑。
我快步走向井上家。我擔心水槽里的裕也可能會遭遇危險,想象過那個美麗的蠢蛋可能會一時發作,把水槽里的東西衝進排水口,所以我必須在她身旁監視她不要做這種事。
乙一的「不可思議的口袋」裡頭,有這無限寬廣而清澄的世界!
井上眨眨眼,開始確認自己身上跟腋下的味道。
「在家裡爸爸會讓打扮成這個樣子,因為這樣比較有面子。爸爸常常招待部局到家裡來,每次我都要跟他一起出席。」
暗示井上京子罪狀的事物全部消失,這十天的記憶除了我們兩人以外都被修改了。來自未來的道具所留下的清晰痕迹全部消失,使我們不禁覺得至今所體驗的事情或許全都是一場夢。
之前有一次走在校園內的時候,井上忽然跑到販賣機旁縮起身子,似乎是因為從前面走過來的兩個女生。在那兩個人走遠后,我在井上的背後問她是不是認識那兩個人,得到就是剛剛的答案。
「並沒有什麼對等不對等的,我也沒有好好跟他聊過。我只是去報告教室裡頭發生的事情而已。我現在就要去找本老師,你要一起去嗎?」
井上京子苦笑著,按住左邊的臉頰。
井上對外婆低下頭。
我咬緊嘴唇打開教職員室的門,隨即被老師們接不完電話的樣子震懾住。平常總是很安靜的教職員室,就像颳起龍捲風一樣慌亂。平常總是傻笑著在走廊上閑逛的訓導主任,也露出沉重的表情拿著話筒在講話。
井上跟我開始著手整理水槽的環境。我們覺得水槽里的裕也很可憐,希望讓他的日子過得好一點。最初我們在水槽底部鋪上草皮。草皮是井上家院子里的東西。https://read.99csw.com井上用縮小燈拿了其中一塊過來。除了草皮之外,她借來了公園的鞦韆、長椅或樹木,為水槽添色彩。男孩子們玩著縮小的足球,大人們下圍期或將棋打發時間。不知何時,水槽裡頭變成了綠草如茵,四十個小人可以各自生活寬廣空間。
「有,有……」
「這是什麼?」國文老師將手伸進講桌抽屜,把裡頭的東西拿出來。老師拿在手中的是雙小小的室內鞋。「是誰把鞋子放在這種地方的?」
「對不起,我要去洗手間。」井上一說完就穿著從教職員室借來的拖鞋離開教室。
「還沒找到嗎?」經過五分鐘之後,井上忍不住問。
在漫畫裡頭會有那種將擔任級任委員當成責任跟義務,而自願參選的年輕人。不過我身邊並沒有這樣的奇人異士。
光是從外公外婆家移動到有新幹線的博多車站就費了好大的工夫。原因不只是在於移動的距離很長,在搭公車以及轉乘電車的時候,我感覺到擦肩而過的男性們視線都集中在井上京子身上。戴著隱形眼鏡的她畏畏縮縮駝著背走在我的身後,不過還是相當引人人注目。這種成為慣例的設定真是累人呢,我不禁這麼心想。
在按下按鈕的瞬間我很緊張。螺旋槳高速旋轉之後,感覺整個身子都被抬起來。我跟井上的身體從重力中解放,從地面浮了起來。感覺並不像是利用風壓上浮的,比較像是螺旋槳旋轉所產生像是電風扇程度的微風,對重力起了某種作用。
「沒有證據。」V本導師以冷靜的語氣如此說完,便以細長的眼睛凝視著我。「真是稀奇呢,你居然會說這種未經證實的話。是為了朋友,對吧?」
我醒來后從窗戶眺望外頭。十二月三日天氣晴朗,就像擀麵皮一樣薄的雲貼在高空。我拉上窗帘,換好衣服準備外出。看看時鐘已經接近中午。由於昨晚直到很晚都還在井上京子家,所以比較晚睡覺,也比平常還要晚起床。
都是因為你。
「老師!」我不由得大聲喊著,隨即水槽里的人們同時捂住耳朵,露出我很吵的表情。
依照他的說法,失蹤學生的家長似乎有在今早打電話給其他學生。
電視新聞裡頭報出至今下落不明的人員名單,跟發生墜機意外造成嚴重傷亡的時候一樣,許多名字被打在熒幕上。水槽里的人們看到自己的名字被打出來時,都露出複雜的表情。
我在樓梯的轉角處遇見了級任男委員倉木同學。
跟她一起吃完午飯之後,我也繼續創作著報紙標題。
他所指的地方,似乎是某個失蹤者的家。那個女生長什麼樣子呢?記者詢問之後他這麼回答:「記得是個戴著厚眼鏡的女孩吧。」
「松田!」
由於腦袋有些混亂,所以我在心中想著南極大陸。藍色的天空以及南極大陸白色的冰。真棒,我陶醉了。因為心中浮現出像是NHK節目結束之後在深夜播放的風景,所以我的心稍微鎮靜下來。
裡頭擺著辦公桌跟椅子,就像某司公司的一個房間。少女坐在窗戶旁的椅子上,正凝視著窗外。看她剪得整整齊齊的馬桶蓋髮型後腦袋,這個人肯定是我平常在教室所看到的井上京子。由於只披著一件單薄的上衣,因此她看起來好像很冷。看來她並沒有察覺到我,只是眺望著因為她而陷入混亂的市區。
「哎呀,這不是小梢嗎。最近打到家裡都沒人接,我好擔心呢。」打開門的外婆,看到我便驚訝地說著。
「這一定是那個著名的四次元口袋。這裏不就有好幾個證據嗎?」
未來的道具不怎麼需要控制,只要在心中想象就可以了。我緊握著震撼槍,避免它掉下去,並且讓身保持水平飛行。螺旋槳造成的風籠罩全身,因此感覺身體就像融化在風中,成為天空的一部分。
「這是我的房間。」井上說。
「這麼說來在這裏舉辦校外教學的時候,你也是坐在我的旁邊呢。」
這個聲音很耳熟。
「你知道最近這附近經常發生失蹤案件吧。」
井上京子站起身來面向我。
水槽跟昨晚一樣被放在沙發旁的矮桌上。以放大鏡看去,大家似乎都還很有精神,好幾個男生的視線被躺在沙發上熟睡的井上京子所吸引。我找到了冢本導師,指著井上子好像要說什麼。

04

「請一定要看。大雄他……很了不起……那段劇情很感人……會讓眼淚……流個不停喔……」
「松田?那不是松田嗎?真的是松田!打小報告出名的松田!」
「來,請用這個。」
大樓里響起她困惑的聲音。她躲到了辦公桌後面。
「睡吧。」
井上不好意思地抓了抓頭。她的馬桶蓋髮型一如往常沒有改變,然而不可思議的是她身上那股讓人忍不住想吐槽「你會不會太過時啊」的氣氛消失了。現在她的髮型就像時髦的法國電影里會出現的髮型。
「你看,怎麼看都像是竹蜻蜒吧?」我邊說邊將玩具送給她。
美少女四肢張開躺在沙發上打盹的時候,也把武器放在身邊。我如果想硬搶口袋肯定會被攻擊,等我醒來的時候,就會被放到水槽裏面,如此一來就沒有人知道她的犯行,因此我並沒有朝她撲過去。
「因為你有借我看《千面女郎》啊。」
我問之後,外婆有些猶豫地說著:「媽媽在家嗎?」
我追著井上京子在住宅街賓士。雖然我朝著她奔跑的背景使用震撼槍,不過因為是邊跑邊瞄準,所以實在是打不中。往身後看去,警察也在追我。我在他們的眼中似乎是壞人,不過我沒有空跟他們說明。
「松田,難道只有我們兩個人做了一場奇怪的夢嗎?」她以認真的語氣如此說著。
我沿著老舊樓梯走到三樓,大樓內部像冰箱一樣冷。由於沒有穿鞋子,水泥地的冰冷透過襪子傳進腳底。我握緊震撼槍走進樓層內部,裡頭飄著柑橘的芳香。
井上京子的手一滑,正在搬動的電話亭隨即開始傾斜。上面的部分一下撞到吊在天花板上的日光燈,室內光線頓時搖曳著。合力把陽台上放在一起的電話亭跟紅色門板搬進室內之後,我們吐了一口氣。其實這些東西都跟竹蜻蜒一樣。以很輕的材料製成,不過要是掉到頭上,一定也會受重傷,在把電話亭跟紅色門板搬進屋內的瞬間,房間變得狹窄到無法動彈。
新幹線完全停下來之後,我如此對井上京子說著,她把臉湊到窗戶玻璃旁邊凝視著月台並且點頭。我們由於被教室里的同學排擠,在新幹線上就像是要把垃圾集中起來一樣,把我們排在相臨的座位。對我而言,誰坐在我旁邊都無所謂,她大概也是如此吧,所以我們並沒有異議。
她面對警察似乎很緊張,放開震撼槍之後,就再也沒有往我這個方向看過來了。
那個心愿——可能實現嗎?
我仰望著陽台上方的屋頂前端,有一塊白布被勾在那裡隨風搖曳。那塊布呈直徑大約三十公分的半圓形,仔細一看是口袋的形狀,似乎因為剛剛的強風把口袋吹開了。在我觀察的時候,又有東西正要從口袋出來。
我在午休時間才知道原來不是這麼一回事。在教室跟井上吃完午飯之後,我被本老師叫到了教職員室。
一瞬間,一個電話亭掉到陽台上。並不是玩具尺寸的,而是跟路邊所擺設的尺寸一樣大的電話亭,從小小的半圓形口袋中掉了出來。這麼巨大的東西不可能被取進小小的口袋,然而我跟井上京子,以及抱著她的腳的裕也,確實目睹了電話亭從口袋裡頭掉下來的情形。
我在樹葉堆中發現奇怪的東西,因此停止打呵欠。那是個黃色的物體,形狀是每邊各二十公分的T字形。撿起來仔細一看,T字形橫向的部分是螺旋槳的形狀,縱向部分前端有個半球狀的東西,可以像豎燈一樣立在桌上。
井上摸著竹蜻蜒的底部並露出奇妙的表情,所謂的底部,就是漫畫里的角色在使用這個道具時跟頭頂接觸的部分。這個通常在漫畫里沒有說到的部分,她正以指頭不斷按著又放開。
「是啊。咦……」
井上京子坐在沙發上嘆氣沉思。她以細長的手指玩弄發梢,思考過後如此回答。
「動作蠻快的嘛。」
居民記憶談到這個事件的人們接連失蹤,神秘消失的公園鞦韆跟樹木。這所有的怪現象都出自於名為井上京子的嬌小少女手中。知道這件事的大概只有我。無論如何我都要從她手中拿回那個口袋。我閉上了眼睛。
是依舊勾住桌角的背包拉著我。我目前只靠著勾住前端的包包背帶系吊在空中。
「對了,你們知道嗎,C班的佐藤跟藤原也沒來上課喔……」
「啊,現在裕也正抱著腳喔。」井上在電話另一頭說著。
井上京子的住處位於學校搭電車十五分鐘可以抵達的地方。整個房子比我家還要大上兩倍,連門都比我家大兩倍。她從來沒有提到家裡的事,不過看來她是有錢人家的千金。戴眼鏡的美少女,又是千金小姐,我不禁心想她用掉太多好運了。
她的言語開始夾雜著嗚咽聲,重複著宛如在啜泣的呼吸,她掩面繼續如此說著:「真的是很棒的劇情……跟我不一樣……就算遇到什麼事情……也絕對……不會找哆啦A夢幫忙了……可是我卻……為什麼……對不起……松田對不起……媽媽對不起……我不能在這裏下車嗎?不能讓我在京都下車嗎?」
我抵達門前按下門鈴,不過感覺不到井上京子會出來迎接,或許是用任意門外出了吧,於是我自行進入屋內。我已經找到放大門鑰匙的地方了,不過井上京子人在家裡。
「你以為這是誰造成的啊?」
「松田,你知道《哆啦A夢》其實曾經有結局嗎?」她唐突地如此說著。
按下竹蜻蜓的按鈕之後,螺旋槳開始旋轉。身體所背負的重力消失,因而變得輕盈,使我慢慢浮在空中。如此一來,桌子何時掉下去應該都無所謂了。
「井上,醒一醒。我把午休聊到的東西拿來了。」
「如果有人知道失蹤的同學在哪裡,等等就來找老師一下,另外,警察可能過一陣子會來問你們一些問題,到時記得要把知道事情通通說出來。」冢本導師站在講台上環視著大家說道。
覺得有點煩的我還是回話了。
「好像一口井呢。」她有點感動地說完,便朝著口袋裡喊著,連我也聽到她的聲音就像在深邃的洞穴中回蕩。
「我去看一下土產。」
「井上,老師在哪裡?還有大家在哪裡?」
我的指尖抓到白布的一角了,手中傳來那種無法形容的神秘觸感,肯定是四次元口袋。井上京子熟睡的嬌小臉龐就在眼前,我一點一點將白布從上衣口袋裡頭拉出來。
她遞出的紙條上,寫著井上京子家的住址。
「松田,你把我的事情告訴老師了,對吧?」有人在走廊前方對我說著。
「沒想到您會認出我。」
她躺在客廳沙發上睡覺,還流著口水。似乎是我太晚來,不小心鬆懈下來之後就睡著了。從玻璃窗外照進來的陽光灑在她的臉頰上。
「快要到京都了呢。」井上京子吃著車站便當之後輕聲說著。
「失蹤的傳聞是真的嗎?」他一看到我就問道。
聽到她這麼喊之後,我剛剛用來躲藏的辦公桌炸開了。變成奇怪形狀的辦公桌飛到空中,隨著轟隆聲,一股壓倒性衝擊朝我而來。而滾到地上,再度移動到其他桌子後面。
聽到傳聞的別班學生跑到走廊的窗戶外面偷看,競有一半學生消失的教室是很異常。
「因為要追你啊!」
「事件背後有一名戴著眼睛的少女?」
「要不要把手伸進這個口袋確認一下……」井上指著我手中的白布說著。
然而那是存在於現實中的事情,我知道的。那是在我跟井上京子要從外公外婆家出發時的事情。在我把滿是灰塵的衣物塞進紙袋時,一個黃色的T形物體從外套口袋滑落到榻榻米上。是在那棟廢棄大樓被井上京子所救的時候,我從頭上取下之後無意中收起來的竹蜻蜓。
「松田,你醒著嗎?」
我在學校仍然以本老師僕人的身份檢舉好幾個同學。井上京子繼續以那副俗氣的眼鏡及蠢樣,過著逃避不良學生注意力的生活。
「冢本老師給我一張紙條,要我看到你的時候交給你。」
「松田覺得剛剛那件事怎麼樣?」井上看著陽台上堆積的樹葉問著。我馬上就知道她在說什麼了。
這個蠢蛋!我很想這麼臭罵,但還是把話吞了回去。身為旁觀者的我知道她為什麼會這麼做,所以我沒辦法痛斥她。
「怎麼這樣!」
「不能讓松田住在我家,因為你可能會趁我睡著的時候偷走四次元口袋。」井上京子張著惺忪睡眼說著。
「有。這個結局有跟其他的劇情組合起來改編成動畫電影。在《再見了,哆啦A夢》的結局裡,哆啦A夢在最後回到未來了。」
「我也去。」
低頭看著跟在我身邊,戴著俗氣眼鏡的女學生,我心想這就是被放鴿子的討厭二人組。然後只要換個地方,「討厭二人組,站在本廊寺前面」,或是「討厭二人組,在嵐山沒有買土產就走了」,或是「討厭二人組,默默吃著麥當勞的漢堡」之類,像是報紙會出現的標題就會在腦中浮現。
結束班會時間后,冢本導師就走出教室,不過學生們似乎都不想回家。他們跟比較熟的朋友聚集起來,彼此交換情報,就是沒有人知道失蹤的人在哪裡,看來只是徒九_九_藏_書增不安罷了。
「請你自己找吧。」
在我們得到四次元口袋之後,經過二十天左右的十一月二十五日早上,井上京子的室內鞋被某人藏起來了。
他們以開朗的表情歌頌著青春,從我們的面前經過。在他們離去之後,我跟井子之間隔著某種沉默。感情並不是很好的兩個女高中生,在寺廊境內什麼事情都不做,只是默默站在原地,真想,請讀者們閉上眼睛想象這樣的光景。
太陽在大樓外牆留下辦公桌的影子。辦公桌緩緩朝著正下方滑動,套住我脖子的包包背帶被拉得緊繃。這次真的要死了。我如此覺悟之後,不由得閉上眼睛。
我把竹蜻蜓裝在頭上。我對井上京子的憤怒,似乎要害我的胸口燒起來了。
我不記得做了什麼夢。當我再度醒來的時候還沒天亮,四周依舊是一片黑暗。突然傳來拉門打開的聲音,使我從朦朧中回過神來。我微微睜開眼睛,屋檐那邊面對外頭的拉門被打開了。
話筒另一邊傳來的,是住在九州的外婆聲音。上次跟她說話是在三個月前中元節全家返鄉時。還沒感到懷念之前,我的內心開始不安,因為外婆叫我名字的語氣中帶有一絲疑惑。
美麗的少女就這麼坐在沙發上,伸出修長的手指向水槽。
過了一晚的十一月二十八日,我一到學校,就發現有一半的同學都不見了。
井上京子摸著左臉頰。我跟她彼此演出槍戰的高潮場面是幾分鐘前發生的事。雖然可以就這麼把她交給警方,但是後來我們還是選擇使用任意門逃走了。在打開門的瞬間,我心想的是外公外婆的家。
「討厭二人組,道歉了卻不被不良學生的接受。」
「只要摸到這個地方,就會像吸鐵一樣吸住皮膚,這是什麼構造啊。啊,這個地方有按扭。」井上指著竹蜻蜒下方如此說著。
我平常擔任二年A班的級任委員。我並不是喜歡以級任委員的身份為大家效力,只是覺得這樣就可以跟老師打好關係,將來可以請他們在寫推薦函的時候幫忙多說點好話。所以我在念高中的時候,就想過至少要當一次級任委員。
犯人是某個國家,目的是悄悄把居民擄走培養成間諜。有人是這麼主張的。還有人主張是發生了超自然現象,把居民帶到另一個宇宙。各種論點爭相交錯,使得新聞跟報紙都相當熱鬧,不過真相卻是被女高中生變小養在水槽裡頭。
結果這天晚上,我跟井上京子就住在外公外婆的家。吃完晚飯,用暖爐的火取暖,吃著零食窩在暖桌懶懶地看著不怎麼好看的電視節目,還拿出撲克玩起抽鬼牌。
「幾秒鐘前那裡應該還沒有東西……」
井上京子縮起身子,將額頭靠在新千線的窗戶上。
「為什麼?」
此時忽然從陽台窗戶吹進一陣強風。我連忙按住制服裙邊,不過井上已經來不及了。她的裙子就這麼蓋住她的腿的裕也腦袋。掉在陽台上的樹葉有三分之一被風刮進室內,樹葉被刮到天花板附近,浮在空中,然後旋轉著落到房裡。雖然有強風吹進來並不稀奇,不過井上輕聲說著,貓巴士經過了。而且表情相當驚訝。
我以放大鏡尋找著她所說的人質,不過黑點實在太多了,而且一直動來動去,所以我很難找到類似人質的人,感覺就像「大家來找茬」的遊戲一樣。
「竟然趁我睡著的時候偷襲,我看錯你了!」
是你做的嗎?我沒能說出這句話。至今我向老師報告過很多同學的罪狀,當時應該都是毫不猶豫的。然而在井上京子面前,我卻只是站在原地說不出話來。
「大家呢?」
「幹得好啊松田,我給你一些犒賞。想要什麼就說出來吧。」冢本滿足地點點頭之後說著。
我躊躇好一陣子之後,將右手手指伸進袋口,緊張地將手慢慢伸進去,等待指尖碰觸袋底。不過即使把手腕伸進去,甚至手肘都伸進去了,指尖還是沒有碰觸袋底的感覺。
「那個從剛剛就一直黏在我腳邊的小弟弟是?」

—Epilogue—

「在這裏面。」
我從沒聽過這些背景的一部分所說的反感話語,只要教室裡頭發生什麼問題,我就會前往教務員室,向坐在桌子前敲著筆記型電腦鍵盤的黑心官員報告。一開始愛慕著冢本導師的女學生叫我「走狗」,接著在學校裡頭抽煙被發現而遭到停學的男學生則叫我「姦細」。
在我對她露出惡性惡狀的瞬間,辦公桌開始扎扎作響。金屬窗框跟桌子底部摩擦發出刺耳的聲音。
「已經很晚了。」井上看著時鐘說道。
「對不起,今天差點殺了你。」
我看著竹蜻蜓一陣子之後,把它收進依舊掛著一個辦公桌的側背包裡頭。在身邊做著自己事情的井上京子沒有察覺到我的行動。就把這件事情當做是秘密吧,我如此心想。
我再度按下扳機。不過在那之前,井上京子已經站起身子,沒有穿鞋就跑出玄關。震撼槍的第二發光束燒焦了她飄揚裙子的一角。
「對不起,爸爸……」
「混帳。你的所作所為根本就是丟臉的報復行為。獃子!笨蛋!你用錯方法了!我再也不想看到你了!」
「雖然消息還沒公布,不過這五個人都失蹤了。」本老師撐著下巴說著。
口袋裡好幾個竹蜻蜓,我們各自把它戴在頭上練習飛行。這竹蜻蜓讓人頗不好意思的。把竹蜻蜓裝在頭頂,感覺自己像個笨蛋,總會心想這樣不就跟(小松君)漫畫裡頭那個頭上插國旗的傢伙一樣嗎!
「咦?真的嗎?」
「井上,我看到了……」我轉身看著就這麼坐在地上扶正眼睛的井上。「我應該……沒有看錯……」
「啊……是小梢嗎?」
「我不要。」
「不覺得這看起來像縮小燈嗎?」
我這麼說的時候,放大鏡透鏡映著冢本導師。他仰望著我喊著某件事情,不過因為聲音太小所以聽不清楚。我對他搖搖頭后,他就不再大喊,而改成指著自己的腳,有個小小的東西抱著他的腳。我的爸媽,還有裕也都在水槽裡頭。
老師環視著教室,幾個同學立即轉身看著井上京子。
「是松田啦,松田梢。」

—Prologue—

井上京子露出高興的表情。
「這次是警察來了……」看著校門口的同學,發現進入校內的警車之後說著。
以放大鏡仔細觀察,有很多人我都不認識。井上京子拿起水槽旁的麵包,剁下一塊放進去。那是變小的人們三天三夜都吃不完的分量。接著她用滴管把水滴下去,似乎很渴的人們聚集在水滴旁邊。
可能是因為建立在山丘上吧,我的房間通風良好,在夏天只要打開門窗戶,就不需要電風扇。即使地板有灰塵,只要打開陽台的窗戶,以及另一邊的氣窗,就會有風吹過室內帶走塵埃。剛洗完澡站在窗戶旁,風就會咻地一下子把我的頭髮吹乾。不過這並非只有好處,問題也相當多。
「先把口袋還我吧。」
「有訪客哦,怎麼辦?」
我跟井上京子第一次的交談,是在十月份的校外教學。我們高二學生搭乘新幹線前往京都,不過那時全班分成了六組。每組有六到七個人,在自由行動的時間必須整組行動。由於是班上同學自行決定分組,因此在大部分的場合,感情好的都會自動成組。
井上京子給我放大鏡,讓我用來看那些黑點。我以為是螞蟻的東西,其實是身高不過五厘米的人們,放大鏡的透鏡中,映出身穿睡衣用力揮動雙手求救的人。這曾經看過的長相,是平常被我當成背景的同學之一。那個同學腳踩透明塑料制的大地筆直站著,我見狀差點滑倒,不過我忍住了。

03

「像你這種傢伙,我光是看到就覺得不舒服,讀者們也一定比較喜歡我可愛的弟弟,或是我這個個性大而化之的女主角。這麼一來,我們只能拆夥了,真可惜,本來還想寫成長篇連載,不過現在就算拜託編輯也不可能了,也無法再受讀者歡迎了。小畑先生也已經不想再畫你了,像你這樣的傢伙,一定會孤單到死的。我討厭你這種人!」
這時,我從桌子縫隙中看到井上京子蹲在後面的身影。她白凈的臉頰滿是汗水跟灰塵,應該是因為跟我一樣在地上爬吧。
我離開教室,前往教職員室。我覺得必須把井上跟四次元口袋的事情告訴冢本導師,要像只忠誠的警犬,把事情真相跟兇手報告給主人知道,這是我在校內的工作。如果我在昨天就以姦細的身份完成任務,或許事情就不會變得這麼嚴重了。
井上因為戴著俗氣的眼鏡,所以別人看不出她的表情,不過當她看到自己的室內鞋不見之後,似乎很習以為常地前往教職員室,借訪客用的拖鞋來穿。雖然不知道是誰搞的鬼,不過教師裡頭有五個女生的臉上都露出笑容看著井上。她們是在教室製造許多問題的小團體。我站在本老師的面前,表示犯人應該就是那些人。
「是!」
外婆讓我跟井上京子進入屋內,在關上玄關脫掉被塵埃跟泥土弄得黑漆漆的褲子。在關上玄關大門時,可以看見庭院前方一整片的草原。外公外婆的家位於九州南部,荒涼到要走到附近最近的住家得花上二十分鐘。外公外婆家前面是一塊不知道誰家土地的茂密草原,裡頭有一扇紅色的門,是我跟井上京子放置的任意門。
她從販賣機旁走過來,拍了拍裙子上的灰塵。
雖說是一起回家,也只是她跟在我的身後;午休時間會在一起,也只是她跑到我所坐的位置。我這個人是即使獨自一人也無所謂,不過她應該不一樣吧。
「那個人是誰啊?」
第二天,我跟井上京子搭乘新幹線往東京出發,我們穿越博多車站的檢票口之後並肩坐了下來。
我閉上眼睛讓身體倒在椅背上。
跟放在廢棄大樓里的柑橘芳香一樣。
「嗯。」
在我射出第二槍之前,她就已經以空氣炮瞄準我了。雖然我想逃開,不過背包勾住桌角使我慢了一步。井上蠕動嘴唇輕聲說出發射的關鍵字。
「松田同學。」剛剛還在接電話的田村老師叫住我她是擔任一年級導師的年輕女老師,學生之間都在傳說她對冢
井上搖搖頭,取出縮小燈對準我。我跟縮小燈對峙了幾秒鐘,不過最後她並沒有把我縮小。在她收起縮小燈的時候,我安心地吐了口氣。
井上京子對被關在水槽里的父親道歉。並且對他說明自己為什麼要將同學縮小。以及撿到四次元口袋的經過。
「啊,這件事嗎。不用介意,我會恨你一輩子的。」
「這樣啊。」
「我把鞋子忘在這裏了。」
「井上京子!」我的叫聲響遍整座廢墟。她的肩膀顫抖了一下。
「被放鴿子……」
看到我們像是扮演黑心官員跟手下的戲碼,有幾名女學生出現反彈的聲浪。名為冢本的導師是位教學男老師,長得蠻帥的,因此很受女生的歡迎。我是基於想自己的推薦函變得更好看這樣純粹又崇高的目的,而成為冢本導師的僕人,不過在暗戀冢本導師的女生眼中,我跟冢本導師就像是在調情。
「裕也?」
井上京子打開四次元口袋的袋口,探頭往裡面看去。
「到時我會用『時光包巾』把你恢復成受傷之前的狀態。轟隆!」
「看不到終點的神秘失蹤事件!」
「每當強風過後,陽台常會有一些奇怪的東西。還曾經有中國的紙鈔混在樹葉堆裡頭。大概是被風吹到渡海而來的吧。不只如此喔,之前還有明年的報紙被吹到陽台上呢。」
回過神來我才發現自己浮在天空,每個方向的視野都是一無所有的遼闊。我的周圍只有風在吹,看不見牆壁或柵欄。市區的嘈雜聲位於遙遠的下方,傳入耳中的只有自己的呼吸聲。在我腳底的低處飛行的燕子一口氣上升,擦過我的鼻尖繼續飛向高空,我也學著它飛向更高的地方。
雖然她說這是口袋,不過這是兩塊半圓形的布重疊起來,圓周部分是相連的,直線部分沒有黏合,因此也可以形容這是個半圓形的袋子,會生出門板或電話亭的神秘袋子。
「是仿冒的玩具嗎?要重視著作權喔。如果沒有經過小學館允許就製造出這樣的東西,說不定會被送上法庭呢!」
井上京子靜靜聆聽著警察的說明。
寫著「井上」的門牌旁有門鈴,不過就算按了也沒有回應。我徑自打開巨大的黑色大門,幸好並沒有上鎖。眼前出現的是跟我的房間差不多大的玄關,旁邊擺著好幾雙鞋子,其中一雙我有印象,是冢本導師平常穿的運動鞋。我緊張地倒吸一口氣。
就這樣成為級任委員的我,從那天開始變成老師的走狗,努力執行勤務。我所做的事情無論怎麼形容都像是狗在做的。比方在教室裡頭發現煙蒂,就撿起來拿到教務員給冢本導師看。
「咦?」我不由得輕聲說著。
她從眼鏡後方凝視我。厚厚的鏡片使她大大的眼睛變了形。
「討厭二人組,平安擺脫危機。」
他們從胸口口袋取出手冊給井上看,此時我才終於察覺到他們是警察。
在那個時候,我還沒有察覺到那塊掛在屋檐旁的白布。如那東西在我察覺之前就被吹到其他地方,井上京子就不會讓整個市區陷入恐怖深淵了。
它跟進來的時候一樣從屋檐那邊走到外面,凝視著我跟井子一陣子之後,就再九_九_藏_書度悄悄關上了拉門。
井上京子說完對我招手,這等於是她承認自己是犯人了。我脫下鞋子走進屋內,來到像是客廳的地方。這豪華的客廳讓我深刻感受到自己只是平凡的老百姓。不過我並沒有看到冢本老師,以及那些下落不明的人。
「那五個女生昨晚失蹤了。」
「……松田請留在這裏吧,絕對不可以跟過來。」
「討厭二人組,在清水寺的土產店跌倒,而惹火其他高中的不良學生。」
就是井上子告訴我商店街有一棟廢棄大樓的。她說在認識我之前,只要放學總會來這裏午睡。對她而言,這棟廢棄大樓就像後山之於大雄是一樣的意思。
「V本老師找你有什麼事嗎?」她一看到我就問。
一個嬌小的少女從屋子深出靜靜走了過來,一瞬間我認不出這是我所認識的少女。
「松田!」
我如此說完,懷裡的她便微微點頭。井上京子激烈的呼吸終於緩和了下來。逞強的她放鬆雙手的力道,靜靜吐出留在胸口的空氣。
只有新聞記者在水槽里依然監守工作崗位,採訪著周圍的人們。他們好像指著拿放大鏡觀察水槽的我或井上,詢問冢本導師那兩個巨人在班上是什麼樣的人。
在袋子裡頭,右手似乎接觸到某種懷念的溫暖空氣。不,與其說是空氣,倒不如說像是溫水。從整個右手到指縫之間,所有地方都被一股深沉的黑暗溫柔包裹著。我開始感到害怕。因為我得知這個袋子看似如此,裡頭卻有著無限寬廣的空間。
「用秘密道具來尋找證據吧。」
此時某個力道勒住我的脖子,使我在空中失去平衡,因為背包依舊被桌子勾著。
「還蠻大的呢。」
從遠處看來水槽是空的,近看才發現底部到處都有小小的黑點。看那些黑點各自動來動去,我一開始以為裡頭放的是螞蟻。
「你怎麼會變成這樣呢,還有這位小姐也是,你是之前跟裕也一起來我這裏的小妹妹吧?」外婆看著站在我旁邊的井上京子說著。我們兩人的衣服都沾滿灰塵。
正如當初所預料的,沒有朋友的我跟井上京子最後沒有分到組別,因此我們必須是被只有四個人的那一組所吸收。他們露出笑容歡迎我們的加入。而在京都的第二天,分組進行自由活動的那一天,他們依舊是笑容跟我們告別。那是在金閣寺所發生,令人難忘的事情。
「的確,得小心一點。」
井上也拿出另一個放大鏡觀察水槽內部,並且以筆尖指著水槽的某個區域。那個區域聚集了許多黑點,不過在井上以筆尖指過去的瞬間,黑點就像鳥獸散一樣全部散開,大概是以為會遭到攻擊吧。只有一個黑點絲毫不為所動。我將放大鏡移過去一看,映在透鏡里的是冢本導師的身影。他仰望著我這個方向舉起雙手,像在打招呼。
我每晚天黑之後就會回家。
從窗戶探出身子的她朝地面大喊。我抓著包包的背帶,從外頭口袋取出竹蜻蜓。
「為什麼只有在家裡不戴眼睛?出外一條蟲,回家一條龍?」
十一月七日星期五。
「你生氣了吧……」
他們的對話到此為止,不過我的心中起了反應。
井上京子終於轉彎了,我也跟在她的身後。我一轉彎就舉起震撼槍,想開個幾槍威嚇她一下,不過我卻因為驚訝而沒有按下扳機。
我彎下腰看著她放在桌子底下的室內鞋,上面清楚留著幾個被踩過的痕迹。
她拿下了俗氣的眼鏡,身上穿的衣服很可愛,也不會像平常一樣縮著身體走路。她沒有穿高中制服的時候,看起來就像只有國中或國小的年紀。
「不是因為感冒嗎?」
我聽到了井上的叫聲。由於四周忽然變暗,因此我抬頭仰望,一個像是巨大板子的東西正從我頭項落下。我連忙向後翻了一個筋斗,那扇紅色的門就咚地掉了下來。如果反映慢一步的話,我就死了。真沒想到小學時期被逼練習的地板運動居然會救了我一命。
隔天的十一月二十六日,其中兩個嘲笑井上的女生沒來上學。次日五個人通通沒有來學校。我想可能是蹺課,或者是因為流行性感冒吧。最近似乎很流行感冒,電視新聞也報道不少學校已經讓班級停課了。
我跳過倒在地上的兩名警察,一樣沒穿鞋就衝出玄關。現在不可以被井上京子逃掉,必須用震撼槍把她打昏,奪回她藏在懷裡的神秘口袋。警察們似乎也察覺到我手上的東西並不是玩具,後方傳來了「站住」的叫喊聲。
「教室里的同學都在說啊。」
門鈴又響了。
「如果受重傷該怎麼辦!」
「我去上個洗手間。」
我以為會撞上牆壁,然而在這一瞬間,我撞破窗戶玻璃,被震到外頭,視野頓時從灰色的樓層轉為一片藍天。之後撞破窗戶的辦公桌,有一半以上露在外頭。我的身體跟辦公椅以及玻璃碎片一起在空中飛舞。底下有三層的高度。
我走到一樓,拿起客廳的電話。
我試著說出這句話。彎下身子激烈喘氣的井上仰望著我,嘴邊也露出滿滿的笑容。
新聞節目以警察們進行搜索的影響和失蹤者家屬的訪問所構成。那是在看下午獨家專訪時候發生的事情。電視台採訪附近的鄰居,詢問許多青少年失蹤當晚的事情。映在畫面裡頭的是車站前面的書店,店裡一個戴著眼鏡像是店長的中年男性朝麥克風說著:「那天晚上有個女孩抬頭看著那一家人的窗戶,或許跟這件事有什麼關係吧。」
我不知道該如何回答,隨即他的嘴角浮現出微笑。
因為空氣炮的威力而變形的金屬塊。發出刺耳的聲音滑出窗外。從我的肩膀穿過腋下的包包背帶還勾在上頭。竹蜻蜓沒有拉起整張辦公桌的能力,要是辦公桌沿著大樓外牆墜落,我就會跟著一起被拉向地面。
下課鐘聲后,我走向她想跟她說話。
在南極大陸不管用的時候,就只能抱著裕也了。雖然平常我在教室里被稱作是「冷血的打小報告魔人」,不過在家裡則會變成「驚異的龍弟弟魔人」,而且滿腦子都是裕也。裕也很驚訝地看著鏡中自己的模樣,洋洋得意操縱著電視遙控器的模樣,或是門鈴聲響起時嚇一跳的模樣,看著這樣的他,就會讓我的臉上不自覺露出微笑。
這是我第一次聽到她的聲音,她的聲音還算不錯。不過在校外教學的時候,她那俗氣的感覺還是存在著,就像是從昭和時代搭乘時光機來到現代的女高中生。
「所以並不是天生就那麼畏畏縮縮啊……」
「這是藤子·F·不二雄老師的著名國民漫畫《哆啦A夢》的四次元口袋!」
果然沒有任何人舉手。在安靜無聲的教室中,我筆直地舉起手,隨即造成教室里的一股騷動。
在新幹線開始前進之後,井上京子喝著買特瓶裡頭的茶,說著從早上就一直反覆提出的疑問。過長的衣袖在喝茶的時候似乎很麻煩。我們的濕衣服在離開外公外婆家之前已經折好放進紙袋了。
「你人真好呢。」
「是真的。在昭和四十六年的時候,連載的三本雜誌分別刊登了三種結局。其中的一種結局,是收錄在瓢螽漫畫雜誌第六期,名為《再見了,哆啦A夢》的故事。」
我只好帶著她依照之前在教師所計劃的行程進行寺廊巡禮。走在寺廊的境內或是坐在公車的時候,我們經常都是默默不語,有時我們會遇見穿著相同制服所組成的小團體。
「是明年的啊,因為上頭的日期是明年的。」
之後井上京子終於睡著了,過了不久我也沉入夢鄉。
「南極大陸?」
不過震撼槍放出的光束沒有命中她的身體。剛剛井上京子的鞋子滾到倒在地上兩名警察的鼻尖,光束就只有打中那雙鞋。發出電光之後,鞋子就像鞭炮爆炸一樣被彈飛。撞到牆壁掉到地上的鞋子有燒焦的痕迹,還冒出裊裊白煙。
在教室正中央圍成一圈的學生里有人說著。我沒有加入他們的討論,不過因為教室人很少,所以聽得到他們說的話。
「真可惜呢……」井上京子眺望著外頭的景色輕聲說著。
隨後我聽到陽台傳來固體掉落的聲音,好像是掉到分量稍減的樹葉堆上。我跟井上同時朝陽台看去,有個像是手電筒的東西掉在那裡,不過由於顏色很鮮艷,所以我看來是個玩具。
我再次觀察在沙發上熟睡的井上,她的上衣口袋露出白布的一小角。我知道冢本導師想說什麼了,不能放過井上京子睡著的機會。我不動聲色地將手伸向她的上衣,水槽里身高五厘米的人們也站起來注意著我的行動。
變化。我在心中反覆著他所說的這兩個字。
我下定決心之後,摟住了坐在我身邊少女的肩膀。她的身體有點像是痙攀般顫抖著,看得出來她反射地想要掙拖,然而我不予理會用力摟著她,就像要與她永不分離似地,將她小小的肩膀跟頭緊緊抱在懷裡,這次她內心的恐慌透過雙手傳了過來。列車逐漸加快速度,京都車站的月台被高速拋在窗戶後面。
隔天早上醒來,我靜靜地下床避免吵醒弟弟。站在陽台前面,放眼望去是山丘下方遼闊街景,雖然此刻的天氣晴朗到彷彿昨天的狂風像一場夢,不過陽台一如往常積了厚厚一層樹葉。
我拔出左手坐在床上。把口丟出去之後,因為好奇心,使得表情一亮的井上一雙手接了過去。
「一點也沒錯,真得小心一點,我好想大聲喊出來呢。要重視著作權!我們當然很重視這件事情吧?」
我變小的爸媽指著電視,做出希望我可以轉檯的動作時,我就會拿起客廳巨大電視的遙控器開始操作。由於水槽的材質是透明塑料的,只要打開電視,水槽里的人就可以看節目。為了看電視聚集到水槽邊坐下的人們,就像被磁鐵吸過來的砂鐵一樣。
我跟井上整天從水槽上方俯瞰著裡頭的人們。裡頭聚集著許多人,每一個人都露出不安的表情,各懷心思,等待時間流逝。裕也受到水槽內所有人的疼愛,每次看到他都是抱著不同人的腳。
我回想起把手放進口袋所感受到懷念又溫暖的黑暗。她已經將那個口袋納為己有了,然而如今察覺到這件事情已經太遲了。我仰望著天花板,回想起白天所目睹的街道光景。
電車離開車站月台之後,放眼朝窗外望去儘是我們曾經一起走過的京都街道。陽光灑下的街景使我眯細了眼睛。然而這樣的景色不斷被拋到後方,我們所搭乘的新幹線正在向前行駛。
我將震撼槍的槍口指著想要起身的井上京子,並且按下扳機。光在我的手邊凝聚之後釋放出去,井上因為恐慌而緊繃的表情在一瞬間發出白色光輝。
四次元口袋,那是來自未來的藍色圓滾滾機器人收納無數秘密道具的倉庫。雖然外表只是個小口袋,卻因為裡頭是四次元空間,所以可以放入無限量的物品。平常總是黏在機器人的肚子上,不過似乎可以自由裝卸,記得在看動畫的時候,好幾次看到口袋被拿下來清洗的場面。這東西為什麼會掛在我家窗戶旁邊呢?我當然知道原因,因為是從某個不知名的地方被風吹過來的。
同學對我而言只是佔據視野一角的背景。聽到背景的一部分泄漏到我耳際的騷動聲,我不禁覺得好像有風在搖動著枝葉一樣。
基本上聊到神秘道具的時候,井上似乎都比我還興奮,就像實現夢想的孩子一樣,開心使用這道具。我眺望著井上南極快樂追逐企鵝的身影,不禁心想,只知道她在學校那一面的人,要是看到現在的井上一定會很驚訝。
也有人拿出手機想要打電話求救,大概是手機在變小的時候剛好放在口袋裡吧。不過比芝麻還要小上許多的手機,似乎是因為訊號太弱所以打不通。水槽里設有好幾個像是帳篷的東西。那部漫畫有所謂「大長篇」的劇情,登場角色們前往各地冒險,而這就是劇情里的臨時住處,帳篷裡頭應該有廁所跟浴室之類的設施,可以得知他們有獲得最底線的生活保障。
乍看很像是竹蜻蜓,我馬上就想到某個著名漫畫里出現竹蜻蜓的道具。在那部漫畫裡頭,有個來自未來,看起來實在不像是貓的貓型機器人,以各種道具協助不成材的少年主角。其中名為竹蜻蜒的道具,就是貓型機器人要飛到空中時所使用的著名道具。
「這,這是什麼啊!」很少在教室裡頭出聲的井上京子,這次也喊了出來,她的手指再度按下竹蜻蜒的按鈕,螺旋槳隨即便停止旋轉,要把她向上拉的神秘力量也消失了。
井上表情緊張輕聲說著,並且試著讓裕也放開她的腳。不過裕也一直搖頭,所以她放棄了。所謂的縮小燈,是著名漫畫裡頭出現的一種秘密道具,擁有可以把燈光照到的東西縮小的兇惡特性。
「井上,你剛剛說這是四次元口袋,對吧……」
「冢本導師說這是一種『變化』。今後大概很難繼續當個姦細了。」
「松田好厲害。沒有其他學生可以像她一樣跟本老師對等交談喔。」井上在午休時這麼說著。依照她的說明,本老師雖然滿帥的,不過他銳利的眼神很可怕,讓人難以接近。
我走過去賞了她一個巴掌。
「算了,你這樣的變化是值得高興的。」
「等等,不要說出來,我會自己找。」
「沒問題,這你就不用操心了。」
她朝著一張矮桌走去,桌上放著一個巨大的水槽,是之前任意門通往她房間的時候,我曾經瞄到的東西。
她平常上課一定會打瞌睡。不過現在事情變成這樣,只要我還在她家,她就絕對不打瞌睡。https://read.99csw•com我依照她的命令,每天在山丘上空無一人的自宅過夜。上床關掉電燈,窗外強風捲起的呼呼聲清楚傳入耳中。我每晚都聽著風的呼聲,直到很晚才睡。被關在水槽里的裕也、爸媽、冢本導師跟同學,記憶其他許許多多的人,仰望天花板的我滿腦子都是他們的事情。
我們輪流去浴室洗澡,並且穿上媽媽留在這裏的衣服。雖然衣服尺寸對我而言剛剛好,不過對於比較矮的井上京子而言似乎太大件了,過長的袖子就這麼物力地下垂。洗得乾乾淨淨的我們,透過電視看著我們在遠方市區所造成的騷動。
「南極大陸啦,南極大陸。我的腦中正在播放這個影像,可以先不要跟我說話嗎?」
把電視轉到新聞頻道,正好在報道神秘多人失蹤事件。不只我跟井上,水槽里的人們也屏息看著電視,只有熒幕上播放的調查進度是他們一切情報的來源。
晚上外婆在一間六個榻榻米大的房間里並排鋪上我跟井上的棉被。這個房間在屋檐下的走廊旁邊,打開拉門就可以看見放在外頭的紅色門板,井上京子借了一個裝水的杯子把隱形眼鏡泡在裡頭。我把換下來的衣服折好放在房間角落,再把四次元口袋放在衣服上面。井上京子再也不想伸手去碰那個口袋了。
身邊的同學認為,我跟井上只是兩個受排擠的人混在一起進行愚蠢的交流,不過這畢竟都是背景在想的事情,所以我絲毫不以為意。
螺旋槳開始旋轉,因此捲起了風。全身被飄浮的感覺籠罩。腳底地面的觸感消失了,頭頂的電線朝我逼近,好不容易避開之後失去平衡,只得借用旁邊屋子的屋頂當作踏板。警察們驚訝的表情在腳下逐漸變小,並排的房屋也逐漸變成迷你尺寸。
「沒問題。」
我搖晃著在柑橘香味中做著清夢的她的肩膀手背擦去口水之後,像是貓一樣伸了個懶腰。
「危險!」井上京子大喊著。
「只要聞味道就知道嘛。」
「上頭有製作公司的標誌,不過沒聽過……」
「剛剛任意門開了一個小縫。我想應該是裕也糊裡糊塗走進門,然後沒有把門關緊吧。我跟著進門之後,就來到這裏了……」
她打開紅色的門,門的另一側是個陌生的房間。
冢本導師的紙條上寫著「我去井上京子家一趟」。他似乎也察覺到這件事跟井上有關了,仔細想想這是很有可能的。
此時門鈴響起,悅耳的電子鈴聲響遍屋內,但沒有吵醒她,反倒是我嚇了一跳,朝玄關轉過身去,因此我背在肩上的包包碰到她的手,使得井上京子張開眼睛。
「口袋為什麼會消失了呢……」
新幹線即將發動的鈴聲響起。
「喂?」
「有記者來了!」
「冢本老師說,如果你開始弄亂他的桌子,就把這個給你……」
由於住處位於鄉下,所以連車子經過道路的聲音都沒有,因此六個榻榻米大的房間充滿安靜的氣息。她的臉頰被透過拉門射進來的月光照亮,因而顯得十分白皙。我想起了在教室里的她,穿著拖鞋的她坐在窗戶旁邊的座位凝視冬天的景色。
十二月三日中午,兩名警察拜訪井上京子的家,使整件事的發展急轉直下。那是出現第一個失蹤者后一個禮拜發生的事情。
「當時我們完全沒說話呢。」
「你之前戴的那副眼鏡怎麼啦,你戴起眼鏡真的很可愛。還有你的臉怎麼啦,紅通通的。」
她嗚咽著擦拭淚水,然而她絕對不會放聲大哭。她哭泣的樣子宛如因為感冒吸著鼻水的小孩。由於太安靜了,所以旁邊的乘客都沒有回頭。無論是在教室或是那個市區,我想她大概都是以沒人聽得到的細微聲音哭泣吧。我似乎窺視到了她壓抑住聲音,獨自忍耐的身影。
「我知道松田遲早會來到這裏,不過我希望你不要把這件事告訴別人,請你守住這個秘密。」
「我用這個把大家變小帶回來了。」
只要有人打電話進來,井上京子都會好好應對,並且表示自己沒有失蹤。她從新聞報道裡頭得知媒體記者會主動尋找失蹤人口附近的鄰居做訪問,為此她對外強調自己並沒有失蹤,有訪客的時候,井上京子也有必要前往大門口做出應對。
我如此宣言站起來之後,外婆對我說「不需要這麼趕吧」。外婆當然是以為我要回家才這麼說的。
話筒傳來女性的聲音。由於不是外婆的聲音,讓我吃了一驚。
我聞到了撲鼻而來的清香,那是放在廢棄大樓里的柑橘芳香劑的味道。我馬上理解她使用了任意門,她所去的地方肯定是廢棄大樓。任意門把兩個空間連接在一起,因此香味才會滲透到這邊,並且殘留在空氣中吧。
「松田,你不能把它帶到學校來嗎?」
我從包包取出今早在陽台撿到的東西,井上把眼鏡扶正,並以認真的表情看著我的手心。
如果有人說她曾經被綁架過,一般而言都會欠缺點真實性,不過以井上現在的樣子看來,就讓人覺得有可能。
「放在房間角落的那根掃把是做什麼用的?」
「井上京子,你惹我生氣了。就憑你井上京子!」
「松田,你看那裡……」

02

兩名警察追上我了。他們看到前方是死路之後,便露出了安心的表情。兩人的視線相對,確定我已經無處可逃。
在冬天即將來到的十一月六日晚上,還沒有上幼稚園的弟弟希望能跟我一起睡。我在被窩裡頭摸著熟睡弟弟的頭,聆聽窗戶被風吹得顫抖的聲音。風勢隨著夜深逐漸強勁,從外頭傳來的呼呼聲也越來越大。
震撼槍是從四次元口袋裡出現的未來道具,形狀像古老科幻電影里的雷射槍,按下扳機就會發射奇怪的光線,雖然威力不足以殺人,不過肯定可以讓對方昏迷。
井上京子對我露出微笑,然後再度把視線移向窗外。她坐在窗戶旁邊,我則是坐在靠走道的位置。
我的鼻子發出聲音,原來搞不清楚我怎麼會突然流這麼多鼻水,不過看來我似乎是在哭。
「放開口袋!不然我就跟你絕交!」
井上站起身來,在眾人的視線中前去領取國文老師手中的室內鞋。她連耳根都變紅了。當她回到座位后,老師便繼續上課。我沒有聽課。而是朝著她的方向凝視。井上把鞋子放在腳邊,就把手放在桌子上,撐著臉頰看向窗外。她的座位在窗戶旁。凝視著窗外的她,所看到的是冬天即將來臨的微暗景色。
通常如果要聊天的話,她都會到我的座位旁,所以這是我第一次到她的座位旁跟她說話。
「主角不會這樣輕易死掉的。」
要摔死了。忽然間,有東西拉住我的身體,使我不再往下掉。跟我一起在空中飛舞的辦公椅以及玻璃碎片,以恐怖的速度在腳下逐漸變小,紛紛落在路面上。我們發出的吵鬧聲響似乎傳到了外頭,廢棄大樓周圍就像螞蟻聚集到糖果旁邊一樣擠滿人群,他們被掉下來的辦公椅以及玻璃碎片嚇得散開來。
「是啊。剛剛外婆正要跟外公吃飯的時候,他就從走廊那邊走過來了。我真的嚇一跳呢。我問他是怎麼過來的?跟媽媽一起來的嗎?可是裕也只是歪著頭不說話。他也不可能自己搭新幹線過來,究竟是怎麼回事呢……」
我們趴在棉被上面聊著今後的事情。在讓水槽裡頭的人們恢複原狀之後,我們感覺似乎只能逃到國外去了。我們不覺得可以跟至今一樣正常上學,因為我們引起了幾乎要把整個市區翻過來的大騷動。冢本導師一定會在推薦函裡頭大做文章的。
井上京子指著電話亭跟紅色門板表示著。依照她的說明,這分別酷似某部著名漫畫里所出現,名為「如果電話亭」以及「任意門」的秘密道具,我當然也察覺到這一點,不過卻很難馬上相信她的意見。我道出了我此刻的心情。
回到教室之後,我對井上京子提議,不過她只是好像有些困惑般露出暖昧的笑容。
井上京子沒對任何人說四次元口袋的存在,她將口袋藏在家裡。雖然撿到口袋的人是我,但她對於那個神秘口袋的愛卻遠勝於我。
但是過了許久,這個瞬間依舊沒有來臨。我就這麼浮在空中,一直聽著竹蜻蜓的螺旋槳旋轉的聲音。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我打開眼睛確認狀況,包包的背帶依舊纏在我身上,包包也依舊被辦公桌勾住。然而那張辦公桌不知何時已變成鑰匙圈一樣的迷你尺寸。我轉頭往大樓的窗戶看去,井上京子拿著縮小燈站在那裡。
井上從沙發上站起身子,離開客廳。過了幾分鐘她就回來了,並且將小心捧在手中的某個東西放進水槽。以放大鏡仔細一看,是剛剛在電視上講話的書店店長。
「大概是真的。」我回答倉木同學之後就連忙離開。
「肯定沒錯。」井上京子以確信的語氣說著。
「那個時候的京都之旅真好玩呢……」
「松田你這個笨蛋!我不要你就這樣死掉啦!」
「這是什麼香味?」
我們是在今天早上察覺到不對勁的。打開外公外婆家的電視,無論是哪裡頻道的新聞,都沒有提到我們市區昨天發生的騷動以及多人失蹤的事件。
「我知道了。」
「你就是井上京子嗎?我是在學校問到住址之後過來的。太好了,因為你比較晚應門,我們還以為已經來不及,你就這樣消失了呢。」那名男性說著。
她的動作實在是相當危險。之前我們曾在廢棄大樓玩震撼槍跟空氣炮,當時她也差一點打中自己的腳。
在她喊的瞬間,套在右手那個圓筒的開口搖晃著。我撲到地上緊貼地面,剛剛我所站的地方,有一顆空氣彈劃開原本寧靜的氣息。隨即周圍「轟」地一聲開始震動,玻璃破掉的聲音以及辦公椅下的聲音灌進我的鼓膜,趴著的我背上跟頭上灑下某些細小的碎片。我知道從她右手發射的空氣彈,在打中牆壁之後,對周圍造成了衝擊。
「打倒我?」
「討厭二人組,狂奔著要擺脫不良學生的追趕。」
「不是因為什麼重要目的才綁架他們的吧?」
井上京子不好意思地遮住我的視線範圍。她穿過門之後,就揮手跟我道別。只要門一關起來,正扇門就會在空氣中消失。任意門的本體似乎會移動到使用這扇門的人所在的地方。過沒幾分鐘,井上又隨著門出現了。
「佐藤跟藤原,記得她們現在在C班……」
休息時間結束。上課鈴響,井上就這麼把所有東西留在教室,沒有回來。
我感覺到胸口深出的心臟開始加速跳動。
「有事情要問我?」
我在辦公桌後面匍匐前進。我覺得在同樣的地方很危險。
我擔心裕也會不會被當成實驗動物遭到解剖。
「好像發生了什麼大事。」外婆泡著茶說著。
「回去吧。」
「等等,我也要去。我們馬上就會回來,松田、井上同學在這裏等吧。」
「我不需要犒賞,請在我的升學推薦函里幫忙美言幾句就可以了。」
我發現我還背著包包,難怪跑起來這麼不順,不過很感謝自己如此幸運。拿出之前一直放在包包里的竹蜻蜒,將它放在頭上,按下按鈕。已經不是恐慌的時候了。兩名警察露出訝異的表情看著我。
跟她聊過後我才知道,井上京子比想象中還要脫線。不寫作業,上課睡覺,而且不跟我以外的同學說話。
之後我留在井上京子的家裡,跟她輪流做飯,洗碗還有晾衣服。我想要趁機搶走她應該藏在懷裡的四次元口袋。不過她把震撼槍掛在腰上,以便我如果有什麼可以的行動,隨時都可以攻擊我。
「你們兩個,快給我下來!」
拖著背包,背帶已經沾滿灰塵。我趴在水泥地上,混有泥土的汗水滑落臉頰,流進我的嘴裏。我朝地上吐了口口水后大喊:
「松田,趁現在沒有東西掉下來的時候,趕快把四次元口袋……」
「沒事的話,那麼我先離開了。」
「……在這裏。大家都在喔。」
我舉起震撼槍以槍口指著她,在我按下扳機的瞬間,她舉起手揉了揉眼角。雖然只看到她的背影,但也無法確認,不過她似乎是在擦淚。從震撼槍射出的光線,燒焦了她身旁辦公椅的靠背。之所以會失去準頭,是因為我猶豫了一下。
要是在窗戶旁邊掛風鈴,就會因此響個不停而造成鄰居的困擾。如果遇上強風的日子,風會直撲房間窗戶而來,令我擔心窗戶玻璃可能會破掉。而在強風過後,陽台上就會滿是被風吹來的樹葉。
在同學們的騷動之中,我隱約聽到冢本導師如此說著,雖然遠處的攝影機感覺很小,不過在看到這一幕的瞬間,我重新體會到這就是俗稱重大事件吧。
「我在國中時期常被那些人丟橡皮擦。」我回想起井上的聲音。
上課鈴響,同時國文老師走進了教室。學生們開始回到座位上,我也只能離開井上的座位。即使已經開始上課了,我也無法不去在意這整件事。我想確認是不是她做的好事。往井上京子的方向看去,好幾次都和她四目相對,看來她似乎也很在意我。
「我送你到車站,因為從我家到車站不好走。」
她好像在按耐著什麼似地抱著自己的身體。
依照媽媽的說明,我們班因為流行性感冒的影響,所以這幾天都是停課狀態,而我跟井上則是利用這段連假跑到外公外婆的家來玩。
這塊布有著我至今未曾體驗的觸感。指尖傳來的舒服感受,足可匹敵我在台隆手創館寢具中心第一次抱著丹普枕頭時的感動。仔細觀察上頭看不到織維的網紋,九*九*藏*書優點像是金屬或是塑料。不過事實上並不是這兩種材料製成的。
「誰知道。」
「……我就知道你會這樣,所以我準備好人質了。」
我這麼說著。感覺那個手電筒是從黑暗中誕生的。我跟井上不禁靠在一起,面對這無法解釋的狀況,是我心生恐慌。只有裕也面露亳不在乎的表情,繼續拖著井上京子的腳。
本導師有意思。田村老師看到我之後哼了一聲,看來她似乎也誤會冢本導師對我有好感了。
寫著這種標題的新聞周刊並排在便利商店裡頭,為此已經沒有人會接受媒體記者的採訪了。
我回到教室拿起書包就離開學校。校門口前面的攝影機已經增加到三台,拿著麥克風的記者們朝我走來,我則是甩開他們趕往車站。
我手握震撼槍,橫越樓層,前往她的躲藏處。然而她似乎已經在辦公桌後面移動了,當我發現時她並不在原地。
巡邏警察攜帶手槍,注意著所有路人的長相跟行動。走在接近有人消失的市區里,保持警戒狀態的他們似乎也很害怕。整個市區進入緊急狀態,全日本的視線都集中在這個市區。
井上點頭作為回答。
井上京子說完,就以震撼槍指著我,緩緩後退消失在走廊。
或許是因為我胡亂使力,有一半以上露在窗外的辦公桌大幅晃動著。不過辦公桌現在已經不成形,只能說是一個我張開雙手也抱不住的金屬塊。這東西在浮在空中的我面前逐漸傾倒。
在我跟井上京子感到疑惑的時候,「小峭,媽媽的電話喔」外婆如此說著。我接過話筒,應該被關在水槽里的媽媽對我說著:「梢,你跟井上同學今天會回來吧?明天就要上學了,要記得回來喔。何況裕也已經寂寞很久了呢。」
「喂,你有在聽嗎,我已經對你厭倦了。我不再同情你了,我討厭你。讀者們一定也很討厭你,不希望有這樣的登場角色!」
我低頭示意后,離開本老師所在的教職員室。
「原來是這樣的計劃。」
「咦?裕也……」
「你怎麼會知道?」
「因為我看到他會變成石頭。」井上認真地說著。
「有什麼事情嗎?」
「應該是昨天燒精油留下來的味道巴。」
離開教職員室后,我穿梭在談笑的學生們之間,我想要儘快聽聽井上京子怎麼說。走廊邊的窗戶外頭因為昨晚就烏雲密布而陰暗,寒冷的空氣讓人察覺到不到五天就要進入十二月了。
井上以過長的衣袖包住我的頭把我留下。
「最近發明的東西真是方便呢。」
我想找冢本導師,不過他不在教職員室。我低頭看著無人的辦公桌,心想應該是我來的時間不對,也猜測他大概正在別班上課吧。
我開始思考關於放在我書包裡頭黃色T型物的事情。現在仔細回想,就感覺那時看到井上的身體浮起或許是眼睛的錯覺。雖然只要再按一次按鈕就可以確認,不過我跟井上都已經不敢再按了。
「嗯,只是一時興起就……」
井上京子從隔壁的窗戶探出頭來俯瞰地面。她的表情十分蒼白。
其實直到一個月之前,我都沒跟井上京子說過話。我們只是在同一間教室上課的同班同學。高中畢業之後彼此也毫無交際,變成跟路人差不多等級的登場角色。
我們用「客廳釣魚池」在房間里釣魚。用「適應燈」讓身體不管在哪都能生存,之後進入深邃的海底。用「西瓜吸管」把西瓜果肉吸出來吃。在廢棄大樓屋頂排列空罐當作靶子,用「震撼槍射擊」。因為總是打不到,所以改拿「空氣炮」裝在手腕上發射,結果五個並排的空罐一起飛走了。
我擦著眼淚如此喊著。原來以為她會回嘴,不過井上京子只是保持沉默,什麼也沒說。從窗戶探出身子看著我的她,頭髮在冰冷的風中搖曳著。
在即將落入夢鄉的時候,隔壁的被窩傳來了聲音。
「最近外面很亂,真是傷腦筋……」井上接著外婆的話說著。我狠狠瞪了她一眼,隨即她露出畏縮的表情,乖乖喝熱茶。
按著臉頰快要哭出來的她,掏出了四次元口袋。她已經沒有要抵抗的樣子了。我接過這個半圓形的白色帶子,感覺整個事件終於落幕了。
井上京子拿出像是玩具的手電筒說明。這是未來世界發明的道具之一縮小燈。
在失蹤人數超過四十人的時候,整個市區就已經相當混亂了。失蹤人數之所以會這麼多,就是因為只要有人在電視上提供目擊情報,井上京子就會把他通通變小帶回來。
她看著外頭如此輕聲說著。在月台上來來往往的人們不斷從窗戶前面經過。他們的嘴裏呼出白色的煙,每個人似乎都很冷的樣子。
我在心中重複著他「已經來不及」這幾個字。
我朝竹蜻蜒走去,像是要摸毒蛇般,謹慎地把它撿起來。即使被摔到水泥地上,黃色的材料也毫髮無傷,在透過窗口的夕陽下,散發著平滑的光澤。
「經過調查,似乎有一半的失蹤人口都是你班上的同學,所以才會像現在這樣,對這個班級沒有失蹤的人打聽一些線索。」
她宛如彈珠的眼睛凝視著我。她的眼晴沒有隔著層鏡片時有股力量,使我的腋下冒出汗水。
井上京子站了起來。我認為這是個機會,因此以震撼槍瞄準她。忽然我察覺到她套在右手的筒狀物體而終止攻擊。那個物體的形狀像是截取戰車大炮前端的部分而成。
她筆直挺著身子那個又蠢又俗氣的井上京子根本就不知道跑到哪裡去了。站在我眼前的這個人,就像是想要做出世界上最美麗事物的神所誕生的少女。她可愛的樣子甚至充滿高貴的氣質。如果她在學校也戴隱形眼鏡的話,大概所有人都會為她屏息,為她傾倒,而且會讓路給她吧。
我屏息注意觀察,一個身高大約一二九。三公分的巨大圓形影子從外頭悄悄走了進來,那是我似乎在哪裡見過的圓滾體形。我隱藏住驚訝的心情繼續裝睡。
她的父親很有派頭。他對水槽里的所有人低下頭。似乎是因為自己女兒的所作所為造成大家困擾而道歉。然而欺負井上的學生們。都只是露出做錯事的表情。並沒有責備她的父親。順帶一提。井上京子的母親在她一歲的時候就生病去世。在父親忙於工作的時候,她在寬敞的家裡總是一個人看著漫畫。
聊著聊著時鐘已經指向深夜兩點了。
來到客廳打開電視,幾分鐘前我們所在的廢棄大樓出現在熒幕上。路人似乎將我被吊在空中的一幕深深烙印在眼帘中,在攝影機前面興奮地述說著當時的情景。
「我要睡了……」
就算我這麼說,井上也沒有露出驚訝的樣子,只是輕聲說著,是喔,或許曾有這樣的事情吧。偏著頭看我送給她的竹蜻蜓。
「轟隆!」
「誰知道呢。我想小睡一下,可以暫時不要吵我嗎。」
以觸感跟重量來看,無法確定是金屬制還是塑料製品。回到屋內,我心想原來最近市面上有這樣的玩具,今天在陽台拾獲的東西還真奇怪。
以播音機播放的聲音響遍商店街一帶,低頭往地面看去,警察們像是要包圍大樓般逐漸聚集。他們仰望著我以及井上京子,不過有幾個人已經穿過大樓正面的大門。不久之後警察們就會爬上三樓了。
「他們看到水槽不知道會怎麼想呢……」
「請問是哪位呢?」井上京子隔著大門問著。
雖然聽得到我們的聲音,不過水槽里的人講話聲音太小了,我聽不到。因此變小的人們獲得了只以動作跟手勢,就能讓我理解他們希望我可以幫忙做什麼的特殊技能。
我避開他人的注意,穿越廢棄大樓入口進入裡頭。一樓有裸體的服裝模特兒人形,二樓有空框子。三樓則是放著辦公桌。井上京子一如往常拉了張椅子坐在三樓光線充足的窗邊。雖然因為她那副俗氣的眼鏡使我看不清楚她的臉,不過從她流到制服胸口的口水,我猜她應該在打瞌睡吧。
「很難馬上相信這種事呢。」
「因為我差點就死了啊。」
如果全部全部全部——通通實現的話?
五名女學生半夜在房裡消失了。據說她們的鞋子還在家裡,只有穿著睡衣躺在床上的她們忽然消失。究竟是遭到綁票還是離家出走,目前還無法確定。如果是綁票的話,犯人要怎麼潛入屋內呢?
「松田為什麼沒把我交給警察呢?平常只要有學生做壞事,你都會毫不留情直接告發的……」
「我認為是那五個人把井上的室內鞋藏起來的。」
「松田?你有聽到嗎?」
我仰望天花板陷入思考。
「不要再動了!桌子好像要掉下去了!」
她露出極為困惑的表情。
之後我們就開始有交談了。從校外教學回來之後,我也繼續和她來往,不知何時開始,放學時間就會一起回家了。
井上子輕聲說完,就站在滿是觀光客的池邊陷入沉默。我心想一個人在京都觀光也不錯,就把井上京子留在原地后離去了。不過走著走著回頭看來,不知何時井上京子保持著一定的距離跟在我身後。
「好想進去看。咦?松田,怎麼了嗎?」
「為什麼?」
「我在家裡都是這樣。」
「看來我們被放鴿子了。一直待在這裏也沒用,所以我要走了。井上你呢?」
「……要怎麼辦呢?」
「有人要當級任委員嗎?」在高二上學期的第二天,擔任導師的冢本這麼問著。
我將包包側背之後走出家門。氣溫比上周還要冷上有大截,即使穿上厚外套依舊感到寒冷。葉子落光的樹木冷風吹過,宛如針一樣細的枝條前端不斷顫抖。
「如果現在跑去我家,或許會跟許多調查員撞個正著。所以先觀察一陣子再說吧。」
冷血姦細,警犬,老師直撥專線。我被取的綽號滲透到整個校園,不知何時已經沒有人要跟我說話了。
「我不容許做錯事的人被放任不管!」
「放學后我再回家拿,你就在老地方等我吧。」
「很晚了呢,差不多該睡了。明天還得去救裕也他們。」
「我去接電話。井上,幫我找裕也。」
「任意門」是F老師所畫漫畫中的一個道具。只要心中想著想要去的地方,轉開門把,就可以前往那個地點的神奇之門。這個道具很受歡迎。在小說《SUBARU》十一月號中,有一個「尋問一零六位名人」的問卷調查,有很多名人必須回答「如果要去無人島,你想帶什麼東西過去?」這個問題。結果馳星周先生的答案就是「任意門」。不過,「任意門」這種東西當然是跟帶骨肉塊或牛奶瓶眼鏡一樣。只會出現在漫畫裡頭,現實生活應該是不存在的。應該是如此的……
我發現他不見蹤影了。雖然仔細看過井上京子的腳,不過他並沒有抱著她的左腳或右腳,也沒有抓著我的雙腳或是書桌的桌腳。大概是因為沒有理會他,所以跑到別的房間去了。我離開房間驚慌地尋找裕也時,樓下傳來了電話鈴聲。
「我馬上去救他們。」
「請問有什麼事情嗎?」我才剛問完,她就遞給我一張紙條。
「哇啊!」她喊著,並且慌張從我手中搶回四次元口袋,還手忙腳亂拿出震撼槍指著我。
我抵達位於商店街一角的廢棄大樓時間剛好下午四點。那是棟蓋在水果行跟玩具店中間,老舊的三層樓建築。由於站前開了間大型百貨公司,使得商店的客源頓時減少許多,數年前大樓里的店家通通消失了,如今只盛下內部空無一物的外牆,在夕陽餘暉下染出成紅色。
我朝著井上京子所在的窗戶接近,讓手腳碰到窗框之後鑽進去。等到我降落在大樓里。便從頭上取下竹蜻蜓,放進外套口袋。
她以過長的衣袖掩住了臉。
「我國小的時候曾經被綁架過,之後外出時就會打扮得很不起眼,我可不想再碰到那麼可怕的事情了,現在我的原則就是『絕對不要跟別人的眼神相對』。」
我所說的是井上關掉竹蜻蜓之前墊著腳尖直立的狀態。被竹蜻蜒向上拉的她,鞋子前端大概浮在空中五公分高。
是否擁有過很多——不一樣的夢想?
我擔心地將手放在她的肩上,手心感覺到她不時在顫抖,這樣的顫抖大概是在高中教室裡頭,雷擊在她體內的東西吧。我嘆了口氣。
「為什麼你會在這裏?」
那是盛空氣炮的未來道具。乍看之下只是普通的圓筒,不過只要套在手上喊出「轟隆」這個關鍵詞,圓筒就會發射破壞力驚人的空氣彈。之所以要說出這個關鍵字,大概是因為它沒有扳機吧。漫畫里記載著並沒有足以殺人的威力,不過破壞力卻足以打斷好幾根肋骨。我開始對井上京子感到憤慨。
她似乎是真的很驚訝,說話的時候震撼槍的前端在顫抖。
井上把俗氣的眼鏡扶正之後,嘴角露出一絲微笑。
「那一篇是最棒的,請一定要看喔,松田。這是井上我強力推薦的。」
「這是……玩具。剛剛我還在跟朋友玩遊戲……」井上京子說完便將震撼槍放在鞋框上。
井上拿著竹蜻蜒的那隻手,就像被隱形的釣魚線往上拉一樣開始舉起。她也露出不敢相信的表情,拚命要把手拉下來。然而她的手繼續上升,終於使身高本來就不高的她墊起腳尖。
我避開她的注意力,站在客廳門口往玄關看去。走廊前方可以看見她的背影。
掛在教室牆上的時鐘秒針不斷前進,井上京子一直沒有回到教室。這是我從校外教學以來第二次被別人借口放鴿子。我回到教室用手機撥打電話給她。從她留在桌上的書包裡頭,傳來了她的手機鈴聲。
「我爸爸也在裡頭……因為被他發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