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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麗的離別

美麗的離別

作者:渡邊淳一
吃完了全套西餐,我們站起來準備離去。
「今天就結束吧」只要這樣說,我是什麼時候都能接受的。
要是作為男方,徹底地愛著那個女的話,男性這方會對那位女性執著到最後。
幾天之前,西邊的手稲山下了第一場雪。
在自己問自己這個問題的時候,過去和一位女性的離別,浮現在我腦海中。
只有今天一天,只是這麼一次,雖然這麼想,但兩人的氣氛愈發被煽動起來。
我並不認為這不是美里的離別。離別是美好而甜美的。
雖然說那天我是被氣氛所動,她也是一樣,但某程度上,我也默認了她的這一態度。
咋一看,這樣一個結論是可以接受。
反而正好是有些自以為是的東西。
所謂愛,歸根到底,就是一種利己的東西。
我至今,仍無法相信「因為愛著你,所以離開你」這類台詞。
比如說,戀人們談婚論嫁的時候,有男的會說「為了你的幸福,我決定退出」之類的話;或者,「我對於你是毫無價值的男人。你要是有其它更好的人在的話,去那個人的身邊也是沒有辦法的事」這麼說的人也有。
但是,離別本身並不是那麼美麗的東西。互相傷害,互相謾罵,互相揭露著對方的弱點。
那夜,我們去了常去的咖啡廳見面,之後沿街去了一家叫「SCOT」的餐廳,在札幌算是比較高級的西餐廳了。
這類台詞,我無法相信是正在愛著的男人說出來的。
不會再見面了,這是最後一次了,這麼想著,我們不斷地幽會著。
兩個人的工作單位也很近,開始交往一年後,便有了身體上的關係。也曾在她的公寓留宿過。
雖然說是「終於」,但其實之前便有先兆了。
自己也對自己這樣感到很厭惡。
那個人,愛著我。雖然我也喜歡他(她),但因為某些原因分開了。這麼想女方也可以接受,離別也就自然成了回憶裏面的一頁。
於是開始勉強自己。
就這前兩天,我們又見面了。
門一打開,房子里又暗又冷,窗邊放著的茶几上的東西,隱約在黑暗中透出模糊地輪廓。
要是被說是不像是男人,或者婆婆媽媽,也沒有辯解的餘地。
我這麼說著,她直率地點了點頭。
如此這般的理論,對於女性來說也許成立,對於男性來說則完全不是。
我們的離別,總是這樣,猶豫不定。
正這麼想著,等的士停在她公寓前時,我說了完全不同的話,「可以稍微呆一會嗎?」
要是想做一個酷酷的好人,也只顯得是自我陶醉罷了。
在雪道上,喝醉了的寂寞的我在那兒搖晃著,「混蛋,混蛋」地喊著。
反而是,想著不想傷害誰,卻不知道在某個地方,傷害了其他人。
然而,闡述分手的理由,並不是本篇的目的。
但是,只有那夜是我請的。
不久,從第二場的店內走出來的時候,已九-九-藏-書是十點鐘了。
這就猶如,恰似為了更加激烈地戀愛而利用了離別一樣。
似乎全是因為這些,又好像哪個也不是原因。
所謂歲月,就是能使一切變得美麗的東西。那是像魔術師一樣巧妙,而鮮活的存在。
但是,在相愛中冷靜下來,去開闊視野之類的有這樣做的必要嗎?
等車停下來了,就像個男人樣的爽快的分開算了。
這簡直就像,堅信著什麼一樣的話語。經歷了歲月的洗禮,過去被美好的東西所替換了。
現在我和K子分手了這件事,也可以作為美好而甜美的事來回憶了。
相愛,只對當事者而言是有意義的,對於他人無論如何說明都是徒勞的。
可以確信的是兩個人相愛著,並互相理解著各自的立場,所以才選擇了離別。
事已至此,似乎已不得不說明導致分手的原因了。
至少兩個人最後的晚上,自己來請一頓吧,也是作為三年來對她的好意的回禮和感激。
那位女性的名字,就叫K子吧。
一時間,我覺得我身體里,有兩個自己一樣。
問題在於「離別」本身。
即使我曾經經歷過離別,也或聽或見的感受過人們離別的故事,然而對於所謂的美麗的離別仍不甚明白。
但是,找這樣一個借口本身可能已經很奇怪了。
而對於男方而言,暫且不說內心的想法,也會像所說的那樣相信著。
這樣說的證據就是,女方即使是說「我能滿足你,因此如論何時我都願意跟隨你」,男方的態度也並沒有改變。
但是,要下定決心,實際上並不是那麼乾脆就能做到的。
我們在一條人跡稀少的小路上並排著走著,通到了大路上,攔了一輛的士,「我送你。」
分手的理由,在這裏就不提了。無非是各有各的理由再加上彼此對對方任性造成的。她對我尚有留戀,而我對她,也仍存有留戀。就分手那一刻而言,反而是她顯得更乾脆些。
白天的時候,在閑聊完了之後,說著「拜拜」就這麼直接走出店門。要是那樣的話,不就沒有什麼留戀,就可以淡淡地分手了嗎?
不想離開那個女性的話,即使要付出相當大的代價,也要想盡辦法挽留住她。
但是,換個角度考慮或許不錯,如果不是那樣就沒有辦法離別。
我把K子一個人送回這樣的地方,不盡覺得她很可憐。果然一直跟到了家真是太好了。
男性和女性離別的時候,是不會面對面地說「討厭你」之類話。這樣的台詞,是說不出口的,這也是兒時的教育所致。
明明是不想分手而勉強分手,不是罪惡嗎,想著這樣的理由。
就一個「分手吧」這樣的決定,我不能完全接受。
就這樣邊吃著東西,邊聊著工作的情況、天氣變冷了之類的話題。
去了再喝一杯的酒吧,喝著喝著,我的心情也逐漸緩和了下來。
九九藏書「再見」有點尷尬,記憶中好像只說了「拜拜」的感覺。
最初的約定是走出餐廳,就這樣分別的。這樣做,她也能接受吧。
「那樣的傢伙,辛苦地變得不幸就好了」嘴裏嘟囔著這樣的牢騷。
但是,當時兩個人已經失去了冷靜。
但是,從離別已成為既定事實那一刻起,我們就開始互相怨恨著,痛苦著。
但是,我們倆已經走到頭了,或者這樣說,我和她之間似乎已經達到了男女之間某種罪惡的盡頭似地。
打算去哪裡,往哪兒去,兩個人都不說。
那大概是人類的一種罪孽了。
不久到了十二月。離她告別的日子已經迫在眉睫了。
星期天的午後,我們在能隔著玻璃看到馬路的咖啡廳里見面了。
K子稍稍看了我一下,點點頭。
已經到了真正要分離的那一天了。
「我和你不相稱。為了你的幸福我決定退出」說著這樣的話時,男性其實是在想著和對方的女性分手的事。
背負著青春時特有的大胆和厭倦感,更使得離別蒙上了一層複雜的氛圍。
「要茶吧」
現實中經常提出需要滿足的,是我這邊。
結果,那夜,我也在她的公寓留宿了,第二天匆匆忙忙地趕去醫院。
我,看著煤氣爐火紅的火焰搖曳著,映襯著她微紅的臉龐,「只有今晚」如此說道。
我和這位K子分手了。
所謂戀愛,並不是那麼乾脆,容易理解的東西。
「要下來嗎?」
她從我這裏離開之後,也時時刻刻地在靠近我的周圍,我也收到了周遭的注意。
本應分開的女性,總是以寒風之類的為由,找借口在一起,這樣子可能很卑鄙,但是其實那個時候就是那麼想的。
和k子離別的自己,以及不想和k子離別的自己,各執一辭,糾結在了一起。在自己體內,不斷地紛擾徘徊。
最後互相責備,互相發難。
「咖啡可以嗎,還是茶?」
戀愛的離別,於此相近。
在餘下的火炎燃盡之際,彷彿能看見那火焰鮮艷的顏色一樣。
八疊大的客廳連廚房的房子里,開著煤氣爐,整個房間都充滿了溫暖。
那是大家透過面紗去看所謂的過去時所產生的傷感,從那一時刻起分歧消失了。
總之,因為那樣的原因,我們分手了。那是對於雙方最好的,也是最有利的考量。
那時候吵了什麼,現在也想不起來了。情景卻能鮮明地想起來,但是現在不想寫這些。
但是出到外面,步行在明媚的陽光中,倆個人又自然地往同一方向走去。
這也不僅是對於她,對於我來說也太寂寞了。
沒有理由是因為相愛而離別,然而現在這樣的事實,卻是導致憤怒和急躁的原因。
就這樣不斷重複著類似的事情已經到了十二月中旬了。
但是,現實中彼此相愛著的愛情,往往不是那麼完美的。互相傷害著,互相謾罵著,互相痛苦read.99csw.com之後分手了。
為了今天的離別,我下了很大的決心,可等察覺到的時候,兩人又再一次的彼此靠近彼此。
我突然間,覺得兩個人的相會,只是為了度過漫漫長夜。因為是在晚上,心情萎靡的的時候相會,所以才無法分開吧。
事實上,在這之前,我們就約定好了,最後吃一餐飯就算分手了。
最後,我喊道「夠了,這樣就終於能和你分手了」,她大聲喊道「我也是」,聲音似乎在外面都能聽到了。
就這樣,向著K子的房子走去。
相愛著但尚未離別,此時,就能用這句話了。
在兩個人快要吃完的時候,我們倆的氣氛稍起了些變化,我們把剩下的酒一飲而盡。
對方也好,周遭的人也好,不傷害任何人的這類愛情是沒有的。
年末的二十八號,K子要回到故鄉了,她打算再也不回札幌了。
當然,人們的表現各有不同,但絕對不是這麼簡單就能放棄的。
最後欺負到對方無言以對,然而也傷害了自己。
冷靜下來,放開眼界,去看去考慮更多的事物。
但是,走到外面風吹著挺冷的,有那麼一瞬,我覺得就這樣分開,是不是有點太殘酷了。
現在想來,互相各執一詞,彼此都在任性。
冷靜、客觀之類的言辭,為什麼都和「愛」不相稱呢。就像外來的東西一樣。
難道真的是無論什麼離別都能稱作美麗的離別嗎?
不能理解這其中的過分之處,就無法做到那樣。
正因如此,某人在熱心說明自認為很棒的青春時代時,其它時代的人卻一點共同感都沒有。
像這樣,或許不會和這個人再見面了,這麼想著,我的這種心情就更加地燃燒起來。
明明相愛著,卻不能在一起。明明抱著這樣的不滿,但表面上卻只是想著美麗地離別之類的事情。
就像不想再睜開眼睛一樣,拚命地喝,拚命地吐,最後回到了床上,再次醒來時,陽光已經照到了床邊。
在這一點上,男女都是一樣的。
已經是十二月三十日了,在刺眼的銀色世界里,我叫著她的名字。
這眼淚是為什麼呢?
依舊重複著,「我對於你沒有價值」之類話然後作罷。
對於離別來說,被稱作美麗的離別是那樣一種東西吧。
這陣子的情況,與其說是喜歡,不如說是我愛著她。不,即使是用「愛」這樣的言語也不足以表達。
爭吵到此時,我吼道,「那麼想結婚的話,和誰結都可以吧」,而她則回了一句「你真卑鄙」。
只是在一起並排地走著。
和她吵架輸了感到委屈悔恨也好,本想好好地分手但做不到的遺憾也好,到最後也沒能好好珍惜她也好,對自己失望了也好。
總之我在那天晚上跑到街上喝了個爛醉。
離別的時候,美麗也好,醜陋也好,風度什麼的都沒必要去考慮。不必勉強自己拘泥於美麗的離別這類事。
https://read.99csw.com突然想到,也許這樣繼續下去,可能兩個人也會淡淡地分開也說不定。
不能用語言確切地表達那塞進心裏的話。
雖然已經決定分手了,但我們還是見了好幾次面。
但是,在經歷過些年月,回憶湧出時的傷感,都使得與離別本身的真實情況,多少有些不一樣的感覺。
從鬧市區到她所住的公寓,要十五、六分鐘的車程。
因為不會再見面了,就在沉默的瞬間,我突然明白到我們其實是互相討厭著對方的。
罵著,叫著,誹謗著,我傷心地留下了眼淚。
沉醉於「反正都要分手了,就分得漂亮點吧」這樣的話語當中。
稍微誇張點兒說,雖然我思想上可以接受,但行為上仍接受不了。
我穿著一件藏青色外套,她則是白色衛衣外套一件雨衣。
和相愛的人離別,與其說是美麗,不如說是凄慘。
如今為何非要離別不可,已經開始懷疑離別的緣由了。
就在這樣對話著,和兩個人平時沒兩樣地放鬆著自己。就這麼看,就像是一對很要好的情侶在吃飯一樣。
相愛,只對當事者而言是有意義的,對於他人無論如何說明都是徒勞的。
酒量尚淺的她已眼神迷離,臉頰微紅。
仔細想想,兩人實際上是漂亮地演了一場戲也說不定。
一想到今天是最後一次見面,總覺得有些悲傷,竟然產生了以後還能在一起的錯覺。
80年代的人說的是大正時期,六十代的人說的是昭和初期,然後四十代的人,指的是那場大戰,如此這般的持續追憶著甚至更晦暗的年代,也被稱為美好的過去。
「為了你的幸福」之類的話語中,我看不見真實。
但是,要這麼說來也不能說完全斷定她那方沒有責任。
離別這種東西,真的是那麼美好而又美麗的事情嗎?
我點了一份和我當時身份不相稱的A套餐,不懂紅酒的我還特意單點了一瓶紅酒。
風還是一樣的冷。吹著這樣的北風,我再一次想起來,今天是為了和她分手而來。
但是,心理卻沒辦法一下子接受,疙疙瘩瘩地一直隱藏著。
在那兒吃了飯,我們本想就這樣告別了。
這樣那樣的道理,大家能明白。
年關也漸漸逼近,那樣勉強的心情一下子就涌了出來。
在平凡的對話之後,說了聲「拜拜」,我便拿著賬單站了起來。
最初是在十月底,北國的秋天業已過去。
她醉了,不知何時將頭枕到了我的肩上。
即使傷害也好,這樣的理由當然不能成立。傷害他人這種事,儘可能還是少做為好。
那是對已過的青春如鄉愁般的思念,也就是,單方面的自我陶醉一類的東西。
我點著頭,很快付了錢,然後追上了她。
走過寬敞的大馬路,左拐進曲折的小巷中,再在藥店處右轉后就是她家住的地方。到了那裡的話,我就不得不要和她永遠的離別了。
我們還是和以往一樣https://read.99csw•com,小小的茶几面對面地坐著。
男性看起來很大胆,在本質之處還是有脆弱的地方。那樣做也是一種溫柔的表現、或者說是一種曖昧的表現。
然而在那時,我們終於激烈地爭吵起架來。
如今即使無法敷衍而勉強地離別了,在經歷了歲月,我們透過過去的面紗,也能將其變成美麗而甜美的離別。
侍應將紅酒倒入高腳杯中離去之後,我們舉杯乾杯。
至少,在置身於滾滾燃燒的愛火當中的人們,還有那樣去考慮的餘地嗎?
要是真的相愛到最後而離別了,無論怎樣去傷害也好,互相謾罵也好。到最後受傷了,就再一次的爬起來。
在那句話中,只能讓人感覺到對愛的輕浮,以及自我優越感。
即便這對於當事者而言是深刻的,但在旁人的眼光中也許是件毫無意義的事,作為往事,也很無聊。
當然,最終是我在渴求著她,雖然是那樣,但她並沒有那樣積極地渴求著我。
但,這也正是我愛著她的證明。
這一點她也一樣。
仔細想想,這句話還真是便利同時也是罪惡深刻的一句話。
說這麼一句刺耳卻好用的話,男方就能脫逃了,同時,有這麼一句話,或許還會使人抱有離別是美麗的這樣的錯覺。
「為了你的幸福,我決定退出」之類的話語,咋一聽去很刺耳。
要是在大白天,在裝有明亮寬敞的落地玻璃的咖啡廳里,大概就能幹乾脆脆的分別了吧。
當時,我還沒有收入,兩人一起時吃飯喝酒之類的事都是各付各的。
「稍微再去喝一杯吧?」
還是在剛當上醫生那陣子的時候,我喜歡著k子。
上了年紀的人大家都把自己的青春時態稱作美好的過去。
正因如此,人們難以去權衡,口是心非地行動著,愚蠢而又可悲。
這之後,與其說是我自己的意識不如說是身體擅自動了起來更正確。不僅只是我,另一個我也在一起走著。
誰都想既然要分手了就美麗地分手吧。互相不要去憎恨,也不想被憎恨。
然而她也是一樣。
總得來說,我責備她將就任性的態度,而她則追究我和她發|生|關|系的責任。
走在枯葉紛飛的輔道上,我暗自思忖著「再去喝一杯,是因為風太冷了,並不是不想分開」。
要是女方這邊主動提出離開,那麼男方會漸漸變得疏遠起來。要是女方當面問個究竟,男方下一步的台詞就會說:「為了你的幸福我決定退出」。
事到如今,這種死灰復燃的情況也是沒有辦法的。這是兩人充分考慮后得出的結論。
總是被說和無法結合的女性經常約會是一種罪惡。為了她的幸福著想的話,應該乾脆的分開才對。
兩個人是如此的愛著、憎恨著對方,以至於不到這樣逼迫的程度就無法分開。
我慌張地,試著給她的公寓打了電話;她早上已經出發回故鄉了。
已經是十二月末的時候了,街上被厚厚的雪所覆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