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孩子的心愿
越陽一定沒有想到，他唯一的一次任性，留給他傷痛中的父母多少折騰。
（十）
「……我們以為他幾乎痊癒了的時候，7月份的骨穿報告也出來了。
看得出來，她在努力地平抑著情緒。
是的，人性在每一個人身上的星輝閃光都只是剎那。
2013年的杭州也發生了一件事：
中年人只有他們這一對兒。
誰造的謠？！我慌忙擺手，手剛擺了兩下就僵在半空中。
那天來的大都是眉飛色舞的年輕旅人，學生、職員、背包客，一個比一個年輕。
我說：對不起，越陽是個好孩子，但我並不是個有錢人。
我只是想留下些什麼，爸爸媽媽一定要幫我實現啊，這畢竟是我最後的心愿了。
裏面藏著另外一段話。
上天安排他們在我啟程回北方閉關前的最後一天找到我。
原諒我留下的那些心愿。
「他對我說，爸爸，沒關係的，咱們再接著化療。
我不知所措了好久，等到終於穩下心神想報警時，電話來了。越陽在電話里大聲喊：媽媽，我找不到你，我自己先跑回家了，我在家樓下的小店裡，很安全的！
越陽的遺願，和我有關。
2015年2月11號，奇迹沒有發生。
「我們一家三口也都抽血進行了骨髓配型，結果都是五個點半相合，還是有希望的。
大過年的，你們不在醫院陪孩子，反而千里迢迢跑來找我？
（六）
「天大的玩笑！這次骨髓里的壞細胞比7月份那次要高得多，是真正意義上的複發！
她閉上眼睛對我說：求求你……求求你幫我們一個忙。
雖然人性在每個人身上的星輝閃光，都只是剎那。
我看著那個父親，等著他繼續往下說，但他久久沒有開口。
正月里的麗江，人群早已散去的小屋。
他們倆連聲說「不不不」，用力地在我面前擺手。
他抬頭看我一眼，又低下頭，慢慢地說：
「……
從小到大，他收到的最昂貴的禮物。
幫越陽給它起個名字吧：
坐姿僵硬得很，應該沒怎麼進過酒吧，兩個人只點了一瓶啤酒。
廈門BRT快線（廈門市快速公交系統）起火，47人殞命。
他們都是農村中學教師，陪學生的時間多，陪兒子的時間少，但兒子從小不哭也不鬧，早早地學會了一個人吃飯，一個人睡覺。
他志向大得很，當作家，當棋手，當歌手……那麼多興趣愛好，卻未曾耽誤學習。他後來從青田小鎮考到省城中學時，成績是最優秀的！
……
大部分事不關己的人懶得去追問熟人社會以外的事情。
「準備什麼後事？不是還好好的嗎？剛剛還說晚飯要吃大餛飩呢！我不信！
緊接著我嚇了一跳，我的笑容有什麼問題嗎？為何他們彷彿受驚一樣，緊緊攥住了對方的手。
但我納悶兒的是，他們的反應為何那麼奇怪？
他說：我看過他的書，我猜他會答應的。
這是兩個農村中學教師。
如果我真的運氣不太好，掛了。
還有一個拖住你們時間的辦法，我從小就想有個妹妹，爸爸媽媽領養一個妹妹吧，把我剩下的一切都給她，這樣你們就都能有個完整的家了。
他怕讓家裡花錢，他怕累著我們，他心疼我們.……
我也不是一個多麼好的作家，甚至曾經一度也不是一個好孩子。
他的母親對我說，兒子彌留之際，曾留下幾句話。
詞：越陽。譜曲演唱：好妹妹樂隊·秦昊。
他說他寫了好多歌詞，但看來沒有機會譜上曲子了，如果有人能把這些音樂給做出來，該多好哦……
《我也可以是個流浪歌手》
還有，我從小還想養只貓貓狗狗，請媽媽幫我養一隻吧。
問他，他會說，爸爸媽媽上班累，多休息一會兒吧……
況且，他輕聲說，我們越陽，現在不需要錢。
善意是人性永恆的向陽面。
早上睡醒，自己乖乖地穿好衣服，輕手輕腳地去上學。
詞：越陽。譜曲演唱：成方圓。
但我祈願這些歌能被傳唱。
那個母親說到這裏，聲音明顯地沙啞了起來。
善意是人性中永恆的向陽面。
「第五次化療后，他媽媽拿到骨穿報告，哭得肝腸寸斷！我也被這個晴天霹靂轟得差點兒暈倒。
女學生們圍著他，逗他，他一本正經地叉著腰，挨個兒教育她們：你們這些婦女啊……都要聽話，不許惹我媽媽生氣！
「他養病期間不是還在好好地繼續寫歌唱歌彈吉他嗎？他將來還要上初中、上高中、上最好的大學……
越陽氣喘吁吁地喊：媽媽你別擔心我，你不許哭啊。
他說：媽媽，有一個人，他既是作家也是歌手，我讀過他的書也聽過他的歌。這個人神出鬼沒，很難找到，但是媽媽，你去幫我找到他吧，一年不行就找兩年……把我的歌詞交給他，他會懂的。
一進門我就看出來了，他們應該來自某個小城，安分守己了一輩子的工薪階層。
（九）
若有一天末法來臨，人性扭變，風急雨驟天昏地暗。
我不是一個多麼好的歌手。
但哀莫大於中年喪子，我沒有任何理由去拒絕這樣一對父母的請求。
她雙手合十面向著我，仿如佛前祈願一樣。
誰讓他們是你的爸爸媽媽……
就當是送給越陽的生日禮物吧。
真希望你們能早點好起來，一定不要陪我去了。
爸爸媽媽，來生咱們還是一家人，好嗎。
可憐拳拳父母心，他們應該是一料理完後事，就趕來雲南找我的。
她說她的兒子出奇地懂事。
（七）
詞：越陽。譜曲演唱：趙雷。
她說，我是老師，沒時間過3月8日的節日……下課鈴一響，就看見兒子站在教室外，一邊揮動著節日卡一邊喊：媽咪，節日快樂！
遵從越陽的心意，我拿著歌詞，找到了6位他喜愛的民謠歌手，一人一首，譜曲配樂，演唱錄音，再轉成音樂二維碼。
「骨髓里的壞細胞有點兒反跳，醫生建議要連續加4-6次化療才行，於是我兒子又開始了連續化療的歷程，很痛苦，不是人遭的罪，那麼小的孩子……
善良是一種天性，善意是一種選擇。
善良是一種天性，善意是一種選擇。
此次麗江之行是專程為我而來。
最觸目驚心，莫過於中年人的傷心。
原諒我的任性。
「他其實已經對化療很恐懼了，每一次都是上刑啊……我不明白他一個小孩子到底是靠什麼才忍下來的。
詞：越陽。譜曲演唱：遊牧民謠·王繼陽。
大範圍的霧霾籠罩中國中東部，從北京到上海，人們惶恐地抬頭看天……
詞：越陽。譜曲演唱：水木年華·盧九九藏書庚戌。
她顫抖著聲音探問：聽說，你是個一諾千金的人……
那個父親苦笑著說：大冰你誤會了，我們不是來找你要錢的，我們當了一輩子教書匠，窮歸窮，骨氣還是有的……
「醫生下達了病危通知書，說我們的兒子很快就要沒了，讓我們準備後事。
我剛一進門他們就死盯著我看，眼神里滿是期待和慌張。
孩子的眼睛會發亮，我知道的，卻是頭一次在中年人眼中見到同樣的光亮。
我在他倆對面坐下，點點頭，沖他們笑笑。
那位父親攬住妻子的肩膀，再次幫她擦了擦眼睛。
（二）
我接過了一個U盤。
好似耗盡了全身的力氣。
節日卡是他自己裁的，自己畫的，還有一隻小蛋糕，他零花錢少，只買得起拳頭大的蛋糕。
他們應該是夫妻。
大部分身體尚且健康的人，並不關心這種病的致病原因到底是什麼。
這個世界，曾經來過一個普普通通的好孩子。
選擇善意，即是選擇天性，即是選擇光明。
「醫院里的人都喜歡他，護士喊他小鮮肉、小粉團，他給大家彈吉他，大家都給他打氣，他自己也堅信自己能好起來，經常和我們說，等我病好了怎樣怎樣……
這張二維碼音樂專輯即將問世。
……
別人還在爬格子、練和弦時，他已經開始自己琢磨著寫歌了。他看書多，歌詞一寫就是半個筆記本，只等著將來學全了樂理就自己譜曲。
光是象棋比賽的證書就有厚厚一沓。
未曾想，歌詞文件夾里，還夾帶著幾段話，是16歲的越陽在得知病情複發時，悄悄寫下的，大意如下：
（十一）
在他們開口講述的頭半個小時里，我並不知道自己會遭遇一個如此虐心的故事。
我們之前見過嗎？
我可以拒絕一個16歲的孩子最後的任性，哪怕他真的是個罕有的好孩子。
……
把歌詞變成音樂，應該能夠拖住你們一段時間吧，一定要幫我實現啊。
這些公眾領域的大事件被人關注、關心、銘記或遺忘。
從2012年彈到2013年。
他的母親看著我的眼睛，著重強調說：越陽是個好孩子。
孩子，不管你最後的心愿有多麼任性，他們都會幫你去實現的。
我以為U盤裡只是歌詞。
……
那個母親虛脫地靠在了丈夫的肩頭。
他們說，希望我幫他們一個忙，幫他們的兒子一個忙。
「是我們當爸爸媽媽的無能啊！
他說好遺憾哦，這麼快就離開這個世界，還沒來得及留下點兒什麼，就要走了。
《當我唱起這首歌》
猶豫再三，我說：大姐，你們的遭遇我很同情，我知道治白血病要花很多錢，也大略知道你們的收入水平，但是實話實說……不是我見死不救，這個忙，我或許很難去幫。
越陽的音樂專輯快做好了。
很局促，手都不知道該往哪兒放。
我會在書里留出專門的一頁，印刷上這些音樂二維碼，方便諸君掃一掃，免費收聽。
兩隻手攥在一起，攥得發白，四隻眼睛愈發閃亮，依舊死盯著我，好像鉤子一樣。
願人們知曉。
《讓我偷偷看你》
上海和安徽兩地率先發現H7N9型禽流感，後續是江浙皖魯閩，以及台灣。
他彈著那把珍貴的吉他，從初一彈到初二。
她急急地打斷我的話，自顧自地重複著說：他真的從小就知道心疼人……
如無特殊原因，沒有幾九九藏書個人會關心一個陌生的、普通的孩子的病症。
她說：別人家是媽媽哄孩子，我們家是孩子哄媽媽，從小就是這樣。曾經有一個周末的晚上，我帶著越陽去火車站廣場玩，那時候他還很小……我太粗心了，邊散步邊備課，不知不覺就和他走散了，我滿廣場找他，找遍了整個廣場也不見蹤影……
兒子叫越陽，1998年10月13日出生，90后。
我只是想，如果用「讓你們幫忙完成我的遺願」為理由的話，或許可以拖住你們一段時間吧。
他說：媽媽，我的好媽媽，我從沒求過你什麼，我一輩子就任性這一次，你們一定要幫我去完成這個心愿，好嗎？
（三）
《唱給自己的歌》
他們並排坐在小屋的角落裡，神情緊張。
「孩子，你和我說話的口氣像個成年人一樣，你為什麼要這麼懂事？你難過你失望你哭你叫你喊出來啊，爸爸不怪你啊，為什麼反倒要你一個孩子來安慰爸爸……
她認真地看著我說：真的，他從小就知道心疼人。
正月的麗江熱鬧，街上遊人熙攘，大冰的小屋裡熱氣騰騰。
……
光陰如潮，大浪淘沙，未來未知的年月里，我的這本書一定會湮滅。
那個父親低著頭，愈發佝僂了，鼻尖上清清楚楚懸著一滴淚。
命運善嫉，這個16歲的少年一定來不及偉大。
（八）
他們下定決心要完成這個任務，雲南找不到我就去山東，山東找不到就去北京，北京找不到就去西藏……
《最後一次看著你》
圓子姐、老盧、小公主、秦碧池、繼陽、雷子。
簡樸卻整潔，隱隱帶著幾分普通人的隆重。
「這是個遭罪的病，生病的這兩年，越陽嘗盡了各種化療的苦，每天吃藥打針抽血……但化療間隙病情較輕時，他總不忘學習，我們給他請了家教，文化課與吉他，兩不耽誤。
「而我則跑北京、跑河北，聯繫骨髓移植事宜，必須骨髓移植了，沒有別的辦法了。醫院聯繫好后，我把我們一家人的衣服和被子都託運到了河北那邊……
詞：越陽。譜曲演唱：麻油葉·馬頔。
他不說我也知道……學吉他最省錢，不像小提琴、薩克斯的課時費那麼貴。
……
一開始，我以為這就是越陽「最後的心愿」。
越陽的父母忐忑地看著我，沉默地看著我，雙手合十，淚眼婆娑。
一看就知他們並不常出門旅行，襯衫扣得嚴嚴實實，頭髮梳得一絲不亂，出差一樣。
越陽沒有醒過來。
本文選自大冰即將上市新書《阿彌陀佛么么噠》，「一個」首發
還沒等我開口詢問，中年女人猛地吸了一口氣，猛地吐出來一句話：終於找到你了，大冰。
我咳嗽了一下，她好像被驚醒了一樣，歉意地點了下頭，繼續開口講。
我從未想到過，這句話會在一個16歲臨終少年的身上得到印證。
這一幕看得我有些難受，但更多的，是一種難言的尷尬。
因為媽媽說過的，如果我死了，她也不活了……
這個樸素的母親告訴我說，他的兒子越陽考上的是赫赫有名的杭州市文暉中學。
越陽的生日是10月，秋天。
出什麼事了，為什麼這副神情？
江湖兒女江湖見，恩義必當后報。
我們越陽學習永遠名列前茅，我們從來沒操心過他的成績，只擔心他https://read.99csw.com的喜好是否太多。學校里他什麼活動都樂意參与：廣播站、學生會、演講比賽、朗誦比賽、數學競賽……
「前四次化療進展很順利，每次都完全緩解。
這個母親講著講著，聲音弱了下來，雙眼失神地看著我，不知在想些什麼。
「我把這個複發的壞消息告訴兒子，他竟然出奇的平靜。
「他還要繼續玩吉他、在大學里組樂隊、談戀愛、結婚……
（手風琴：齊靜。貝司：旭東。混音：姜北生）
他撇嘴：媽媽你說的這是什麼話？誰有咱們家這麼厲害——我爸爸媽媽都當老師！
我從小還想養只貓貓狗狗，請媽媽養一隻吧，也許我會投胎成了一隻小貓或者小狗，再多陪伴你們幾年。
他說，我媽媽很辛苦的……
感謝你們百忙之中的仗義出手，替孩子謝謝你們，替孩子的父母謝謝你們。
人很多，連台階上都坐滿了，聽歌喝酒聊天，恣意地享受這假日時光。
「一切準備就緒，只等兒子這次做完化療，細胞漲上來，就去道培醫院移植了……
他跟我說，其實樂器里，他最喜歡的是吉他。
我摟緊他：好孩子，爸媽沒本事掙錢，委屈你了……
他如流星般劃過，卻用善意短暫點亮了夜空。
沙啞的哽咽。
冰叔，如果你發現了這些話，請在我走後半年，再給我爸爸媽媽看。
2013年，越陽15歲，白血病。
「兒子再次住進浙江省第一醫院。
但他所選擇的善意卻是永恆的。
「瞞不住了。
據說去學校報到時，越陽手裡的行李是最簡單的，肩上的行李也是最特殊的。
也並不關心，為何在城市兒童中，這種病的發病率已上升了13%。
每個母親都愛誇自己的兒子，一誇起來就剎不住車，這個母親也不例外。
但正因為有了那一剎那，有些人才變得永恆或偉大。
這個也是我的遺願，我有好多歌詞，其實我是可以用吉他彈唱出來的，但是貌似目前還不怎麼會寫譜。希望這些歌能被做成音樂，然後任何人都可以拿去使用（算是版權授權吧）。
就算是我自私吧，讓我一個人走吧，讓爸爸媽媽留下。
我走了，就讓我的歌陪著你們吧。
媽媽你知道嗎？我覺得音樂這東西很神奇，不論用哪種樂器去演奏，裏面的道理都是一樣的。你就讓我學吉他吧，至於其他的樂器，我將來一上大學就自己掙錢……我有大把的時間去學。
是一把吉他——為了慶祝考到省城，父母送他的禮物。
……
「……兒子很樂觀，他媽媽都要崩潰了，他還反過來安慰她，變著法子逗她開心。他從小就這麼懂事，生病了還這麼懂事，他越這樣，越讓人心疼……
這也是他留給這個娑婆人世間的禮物，送給每一個人的。
「我們等著他醒過來。
越陽學吉他上手很快，他本就有音樂天賦和功底。
……
她急切地說：
「兒子在他媽媽懷裡睡著了。
15天後，越陽的父母來到雲南麗江，帶著他的遺願，坐在我身旁。
她靠在丈夫的肩頭流淚，反覆念叨著「命運善嫉」這四個字。
他摟著我的脖子說悄悄話：
「這麼懂事的好孩子，我們等著他醒過來……」
……
越陽的父母，我想，或許應該到了讓你們看一下這段話的時間了。
爸爸媽媽，你們好一點了嗎？
象棋教練說越陽是棵好苗，讓我們送他去省城好好培養。
喧囂的麗江正月，街上的嬉鬧聲聲聲入耳，小屋裡卻一片沉默。
不需要錢，那需要什麼？
大冰於此稽首百拜。
拿完獎之https://read.99csw.com後他就不肯再學了，老師怎麼勸他也不從。
2013年發生了許多事。
越陽還喜歡音樂，學過小提琴，薩克斯獲得了十級證書，葫蘆絲在浙江省民樂比賽中拿過三等獎。
（一）
「2014年5、6月份，越陽的病情確實好轉了，還重返了教室，上午上半天課，下午在家休息，期末考試竟然還考出了個非常好的成績！我兒子是最棒的，從小就是這樣，不管生不生病都是這麼棒！」
「我們不懂呀，什麼叫快沒了？
U盤歌詞文件里還有一個隱藏文件。
《你是我的孤獨》
很奇怪，講這段話時，她的表情不是驕傲的，聲音卻開始哽咽。
直到幾個月後的一天，我才發現自己錯了。
捧著兩顆碎了的心，背著一個任性的遺願。
（五）
請允許我解讀一下這段文字。
我說：哦，我知道你兒子是個好孩子了，但是……
他處心積慮，其實心愿只有一句：希望爸爸媽媽好好活著。
一對中年夫妻攤開手掌，彼此給對方拭淚，邊嘆氣邊拭，越拭越多。
「你走了我們也不想活了。
P.S.：
我願意無償捐獻我的眼角膜和器官給需要的人。
沒有幾個人會去特別關注這件小事。
過時的提包，素色的衣裳，廉價的皮鞋……
「我憋著眼淚躲到門外去哭。
一個孩子毫無徵兆地病倒，一對父母一夜之間忽然蒼老。
爸爸媽媽去領養一個妹妹吧，我從小就想有個妹妹，你們知道的。
真的好遺憾，還有那麼多沒來得及實現的心愿……
我遞給她一杯水，她接過去捧在手裡，卻不喝。
（四）
她說：到底嫉妒我們什麼？我們到底做錯了什麼，非要懲罰這麼好的一個孩子……
她流著淚說：大冰，在來找你之前，我們倆讀了你的書。我記得你在書里寫過：……命運善嫉，總吝嗇賦予世人恆久的平靜，總猝不及防地把人一下子塞進過山車，任你怎麼恐懼掙扎也不肯輕易停下來。非要把圓滿的顛簸成支離破碎的，再命你耗盡半生去拼補……
他們簞食瓢飲在浙江省青田縣海口鎮，教書育人，安貧樂道。
「結果希望沒了。
我當然不肯讓步，哪個父母願意委屈了自己的孩子？砸鍋賣鐵也不能耽誤！又不是借不到錢……
不管有多難我都會找到你們，繼續當你們的好孩子。
他說，媽媽，能讓我任性一次嗎？
每個父母眼中的孩子都是好孩子，但她執拗地說，他們家的好孩子和別人家的不一樣。
屆時，這本書應該已經上市了吧。
吉他是借的，他總是說自己技術低，用不著專門買好琴。
或許也是在選擇一種永恆吧……
但是我知道這樣一句話：
他確實很任性。
願這幾顆普普通通的種子，能被按圖索驥的人們發現。
「化療越多，對人體的傷害越大，恢復起來也越難。
「兒子的身體越來越難受，可他一直說：媽媽，我不難受，過兩天細胞漲上來就好了，你不許哭。他想給媽媽擦眼淚，手都抬不起來了……
聽到那個父親說到這裏，我鬆了口氣，一句「恭喜」還沒來得及出口，又生生咽了回去。
這是一個任性的遺願。
我生病後，很多人給我捐款，把剩下的錢給其他白血病孩子用吧。
我說：好的。
但越陽拚命和我說，不要不要，媽媽，我下象棋只是興趣愛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