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私奔事件發生后，作為重要證人的王曼，被叫到了會議室，裏面坐著校長、書記、年級組長，還有一個他不認識的女人。王曼沒能提供出什麼有價值的信息，反倒是從盤問他的人那裡知道了點兒關於宋詩雯私奔的來龍去脈。

「我操！」我脫口而出。

後來我發微信問王曼，既然他能跑去噁心譚藝，為什麼不去收拾那個小吳老師。

宋詩雯的故事被王曼講了兩年，直到他有了女朋友為止。那段戀情持續了一年半的時間，由於是異國戀，王曼的日子過得甜蜜而辛苦，每天晚上給女友打電話時柔情似水的聲音經常把我們弄得汗毛倒豎。

我心如死灰，感覺自己和王曼的友誼可以到此為止了。

升入高中后，王曼喜歡上了文藝女子，每次語文考試都要在作文紙上寫散文詩的宋詩雯被他納入精神後宮。為了讓自己也文藝起來，王曼利用課餘時間瘋狂讀書，上學時都背著《追憶似水年華》。可惜好景不長，高二下學期，宋詩雯與隔壁班的數學老師情愫暗生，繼而私奔，從此杳無音訊。

飯後，我和王曼各自送女友回去休息，然後又找了個酒吧敘舊。我對王曼很不滿，沒有他這樣突然襲擊嚇唬人的。然而王曼卻解釋說，只是想給我一個驚喜。

回復很簡單：「因為詩雯不恨他，好在她說自己也不再愛他了。」

我建議王曼去醫院找宋詩雯，開誠布公地談一次。但他拒絕了，在他看來，宋詩雯的做法已經說明了問題，沒有必要再去自討沒趣。

其實身為班長的宋詩雯的數學成績不錯，她是主動來辦公室寫作業的。那時的王曼還很懵懂，看不出其中玄機，只道是命運使然。數學老師是年級組長，放學之後經常要開會，於是便委託坐她對面的小吳老師給兩個學生講題。

五年前，當父母在一個蘇南小城找到宋詩雯時，她蜷縮在昏暗的出租屋裡，哭成了淚人。父母告訴她，小吳老師那天早上就離開了，獨自坐上了返京的列車。

沒想到王曼突然一把揪住我，舉著擴音器繼續哭喊：「志豪今天也來了，你就不想看他一眼嗎，咱們三個有過那麼多美好的回憶！」

記憶和現實經常是脫節的。王曼對宋詩雯的回憶還停留在那個辦公室里貌似專心寫作業的女孩，然而五年後，再見宋詩雯，卻是在一所美國中部名校的萬聖節派對上。她打扮成了女超人，胸前的S被撐得有些變形。

那是一個周六的早上，我正要出門買早點，一開門卻看到宋詩雯舉著右手正要敲門的樣子。我嚇得不輕，手裡的鐵飯盒沒捏住，掉在地上一陣叮叮咣咣。

看著王曼心疼地把紅了雙頰的宋詩雯抱在懷裡，我徹底無奈，但也算是捨身取義死得其所了。

這些故事是王曼剛上大一時講的。我們住一個宿舍，每天晚上熄燈后開卧談會，六個男生就把自己的情史拎出來梳理一遍。實際上我們的感情經歷都乏善可陳，說起這些就像執著于理財的窮光蛋一樣，每分錢都得拿出來掂量半天。

宋詩雯說她大二時轉學到美國，之後就再也沒有回過家，對鴛鴦火鍋的想念已經到了無以復加的程度。她和王曼聊得頗為投機，彼此的專業，這座中部城市的生活，似乎都是很值得聊的話題。但她絕口不提高中的那場風波。這倒不意外，王曼一開始就注意到她纖細的手指上並沒有戒指。

王曼把煙頭狠狠碾滅，搖搖頭，沒九_九_藏_書說什麼。

那天晚上，王曼和宋詩雯請我吃飯壓驚。其實在國貿二期樓下，我就猜到在這裏上班的譚藝應該就是當初騙過宋詩雯的那個男生，但我還是很難接受，這種同歸於盡的事情沒必要拉著朋友一起吧。

我唏噓不已。

王曼才明白會議室里那個他不認識的女人，就是小吳老師的妻子。她貌似平靜的臉上爬滿了倦意，眼睛也是腫的。

「她離開后，我也不想再在美國獃著。所以一畢業就回來了。」

我很少看社會類新聞，但是對這件事也有所耳聞。半年前，一個手持利刃的傢伙闖入了郊區的某個中學，接連捅傷了門衛和好幾個學生。眼看兇手就要進入教學樓，一位男教師挺身而出，和兇手展開搏鬥。男教師身上被刺了好幾刀，傷及脾臟，幾乎喪命，但是由於他拖住了兇手，趕來的幾名保安合力擒住了那個喪心病狂的傢伙。

記得王曼和宋詩雯請我吃飯賠罪的那天晚上，我喝多了，被送回家時大醉酩酊，一進門就栽倒在床上。女友一邊嫌棄地嘮叨著，一邊幫我脫掉衣服和鞋子，然後倒水給我喝。

「人家那是轟轟烈烈的愛情。」我糾正道。

正好我倆都很拮据，我就把自己的客廳租給王曼，他有了落腳之處，我也分散一點兒房租壓力。後來，我再也沒有遇到過宋詩雯和小吳老師。我去問過護士站，她們都說沒見過這個人，可能是來做檢查的吧。

「自然而然？」

他們拿著啤酒，盤腿坐在草地的邊緣，絕望的秋蟲奮不顧身地鑽入他們的衣裳。

我有些無語：「他走的時候不是留過道歉的字條嗎？你們這老師真喜歡道歉。」

走投無路的宋詩雯只好跟著父母回家了，接下來是無窮無盡的責罵、轉學以及流年不利。宋詩雯在一年後的高考中不出意料地一敗塗地，上了一所二本外語學院。父母雖然對她很失望，但還是拿出幾乎全部積蓄，幫她轉學去了美國，希望她在新的環境重新開始。

「希望這姑娘命硬。」我心想。

然而王曼卻淚流滿面地繼續吼著：「我知道你是被爸媽逼的，他們接受不了兒子是同性戀，我不怪他們，更不怪你！但是你騙不了我，也騙不了你自己！你明明知道你愛的是我！跟我回加州吧，回到聖地亞哥，我們幸福地在一起！」

第一個是他小學同桌，王曼欺負了她四年，等到五年級，王曼的審美能力發生質的飛躍，發現同桌的馬尾辮不僅可以揪著玩，靜靜欣賞也不錯。然而不到一個月，馬尾辮的父母突然離異，她在刺|激之下性情大變，還剃了光頭，王曼的暗戀也在光頭的照耀下無疾而終。

我回過頭，看他穿著秋褲揉著眼睛走來，然後瞬間呆住了。

兩個女生驚訝地看著我，王曼趕緊沖我擠眉弄眼，我急中生智，摸著頭說有個同名同姓的高中同學，這才圓了場。

王曼說她沒有勇氣去問宋詩雯，她還會不會回來。宋詩雯回國時的決絕讓他後悔主動提出那個建議，他也不敢再去跟宋詩雯談這些關於抉擇的話題，於是就漸漸失去了聯繫。

「但是他從來沒有跟我說過對不起。」熱氣球之夜，宋詩雯看著獃滯的王曼，低聲道，「他給了我半個月的幸福時光，然後就把我扔在那個陌生的城市。」

那天傍晚，坐在女友的床邊，我關上燈，讓眼睛漸漸適應這並不純粹的黑暗。大學時代和舍友們一起嘲reaｄ.９9cｓｗ.com笑王曼戀情的日子還歷歷在目，儘管那時我們對愛情有著各自的見解，但是對未來美好生活的嚮往是相似的，幸福似乎就在觸手可及的地方。僅僅幾年之後，曾經的纏綿悱惻、芳心暗許抑或是海誓山盟都不覺間煙消雲散，我們乘上一去不歸的列車，途經的風景與聽到的傳說不盡相同，我們在各種不知名的小站下車，將車票上的終點站藏進心裏。

「那我要是被別人欺負了的話，」女友幫我蓋好被子，然後也鑽進被窩，瞪大眼睛看著我賣萌，「你也要這樣為我打抱不平！」

「我覺得這麼一件夢想照進現實的事情，很有正能量。」王曼捏著酒杯，小口抿酒的樣子娘炮極了，也不知在美國待一年怎麼就成了這副熊樣。「其實宋詩雯這些年過得很不容易，我希望能給她帶來幸福。」王曼表情忽然認真起來。

快入冬的時候，女友的主治醫生找到我，說她現在情況很穩定，完全可以接回家。他頓了頓：「醫院現在的床位也緊張，上面對流轉率是有要求的。」話說到這份上，我不得不表示理解。我找了輛麵包車，把女友接回她父母家。還車的路上，我忽然很難過，不知道為什麼生活會過成這個樣子。我反省自己，似乎有些事情沒有做好，可是我又有什麼辦法。傍晚堵得水泄不通的東三環，我一遍遍地起步停車，感覺沒走多遠，實際上還是在向前行進，雖然可能不如爬行。

我把她緊緊摟住，說道：「有我在，誰都不敢欺負你，我要讓你成為世界上最幸福的女生！」

第二天王曼才回復我，講他一直忙著收拾東西，準備要回國了。

看到她的表情，我便沒有開口說話。漫長的半分鐘后，門一開，宋詩雯推著輪椅走了出去。

畢業后，我和大學同班的一個女生進了同一家公司，接觸久了難免擦出火花。我對於這段尚未開始的關係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打電話給王曼，逼他發誓說實話，以前有沒有喜歡過這個女生。

「你泡上了多年夢寐以求的姑娘，我有什麼驚喜的？」

我不走心地恭喜他，祝他倆百年好合。

盤問結束后，校長要求王曼一定保守秘密。當然事情還是不脛而走，關於宋詩雯與小吳老師真真假假的浪漫橋段遍布校園的每個角落。

「他們談過？宋詩雯是怎麼和他說的？那可是她不惜放棄一切回來尋找的舊愛啊。」

「對了，你明天上午有空跟我去趟國貿嗎？」王曼忽然問道。

每次王曼認真地說出這句話，我們都會笑成一團，宿舍老大甚至笑得從上鋪摔下去過。但王曼卻不介意，依舊沉醉於自己凄美的愛情。

但宋詩雯的故事我們卻百聽不厭。

王曼搖搖頭：「不知道，她沒有跟我講。我也不會去問的。」

「我聽說你女朋友的事情了。對不起，這麼久都沒打電話問候你。」

「她說小吳老師走了。」

當王曼聽我說完在醫院碰見宋詩雯的事情后，他並不驚訝。

「沒問題啊，什麼事？」

車禍后，我為了照顧女友換了工作，和以前的朋友同事也不再來往。父母對我的選擇有些微詞，但也不好說什麼，只能以兒孫自有兒孫福聊以自|慰。

王曼說，從小到大，他一共暗戀過三個女生。

「明天你就知道了。」

呵呵，這些愛恨情仇，我真不太懂。

那天我拎著飯盒很知趣地離開了，坐在早餐攤吃了一上午的豆腐腦。中午回到家，https://read.99csw.com他倆都不見了。我雖然震驚，但也沒了以前的閑心，收拾點兒東西就去看女朋友了。

就這樣沒心沒肺地生活著，不再對明天充滿期待。

「那倒沒有。只是他帶著宋詩雯安頓下來后，用舊手機給妻子發了一個簡訊，說了些道歉的話。」王曼解釋道。

然而宋詩雯不要命地幹掉了滿滿一杯二鍋頭，說代王曼謝罪，他是太恨傷害過自己女朋友的人了，希望我能理解。

連路邊發傳單的人都被吸引過來，看到遠處幾個警察正往這邊跑來，我驚慌失措，低聲問王曼要幹什麼。

女友尖叫著說我酒氣好重，試圖躲開我堵上來的嘴，但是毫不意外地失敗了。

「我主動跟她說的，如果想回國去看看那個吳老師，我能理解。她猶豫了兩天，就訂機票回國了。」燈光映出王曼失神的樣子，「沒想到她再也沒回來，那邊她的課程都修完了，只是在實習。後來我們的聯繫越來越少，最後就自然而然地中斷了。」

「他離開前的那晚，緊緊地把我摟在懷裡，說會永遠愛我。等我醒來后，他就已經不見了。」

後來宋詩雯聽說，小吳老師的不辭而別是因為得知了妻子懷孕的消息。

我猜王曼當初還是沒跟我說實話，他上學時肯定喜歡過我後來的女朋友。因為不久之後，女友全家開車出去玩，在高速公路上撞到一輛錯過了出口而試圖倒車的王八蛋賓士。她父母傷得都不重，唯獨女友脊椎嚴重錯位，在重症監護室躺了兩周，然後轉到擅長高壓氧艙治療的海軍總院，之後又歷經幾次轉院。不能說治療沒有起色，最終她的眼睛睜開了，給她喂飯時自己也能張嘴，但是沒法跟人交流。兩隻手的手指都怪異地聚攏在掌心，看似無力，實際上怎麼掰都掰不開。

兩人一起笑著沖我點頭致謝，然而女生的笑意維持了不到一秒鐘就褪去了。

附近的人群瞬間退後了一米，那幾個警察的眼神也變得複雜起來。

「確實留了一封信，」王曼並不計較我的態度，「小吳老師知道我的存在，他不願意再一次毀掉詩雯的生活。他是開誠布公地與詩雯談過之後才離開的，說實話，我有點兒佩服他。」

坐了很久我才緩過神來，已經不早了。我給女友掖好被子，告別她的父母，走進了外面寒冷的冬夜。

由於天天看《追憶似水年華》，王曼的成績直線下降，尤其是數學已經到了慘不忍睹的地步。數學老師為了拯救這個後進生，勒令他每天放學之後到辦公室寫作業，有問題當場問，寫完才能回家。這本是一個慘絕人寰的處罰，但是當王曼在辦公室偶遇同樣留下來寫作業的宋詩雯時，他頓悟一切都是緣分，看著像天山童姥的數學老師原來是月老。

我很高興，房東李奶奶已經懷疑我倆的關係很久了。

縱觀王曼的暗戀史，不難得出一個結論：此人命硬，女生繞行。

青春期的女生敏感得可怕，而臉上爬滿青春痘的男生卻因為自大，遲鈍得可憐。王曼印象中宋詩雯經常拿著一些沒什麼技術含量的題目去問小吳老師，但從來沒有多想，因為他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於宋詩雯和他打招呼時的表情，討論題目時的語氣和告別一刻的微笑。

「她一直對我很友好，不過我知道她最初也是心存戒備的。」王曼點起一根煙，目光里滿是心疼，「在她剛轉學到加州時，有個男生追她，據說對她還不錯。那時是ｒｅaｄ•９９ｃsｗ•ｃｏｍ她最空虛無助的階段，就跟那個男的在一起了。後來，她發現那個男的同時跟好幾個女生交往，國內還有一個每天聯繫的長線女友，說是什麼青梅竹馬。詩雯發現這些后，去跟那傻逼對質，沒想到那王八蛋毫無悔意，居然還對詩雯動手。」

我面露虔誠，心裏卻深表懷疑。

「宋詩雯照顧的那個男人是？」我忍不住問道。

一天晚上，我給女友餵過飯後，準備回家。夜晚的醫院也難得清靜，五部電梯都是滿員，好在手術專用梯晚上七點后可以隨便乘坐，剛來醫院的病人和家屬不了解，沒人跟我搶。不過就在電梯門行將關閉的瞬間，我從縫隙中看到一個輪椅的輪廓，同時傳來一個有些熟悉的女聲。

王曼選了一個重慶火鍋店，跟我講是他女友喜歡，在美國就一直念念不忘鴛鴦鍋。這對神仙眷侶到得比我們早一點兒，還沒進門，透過飯店的落地窗，我看到王曼身旁坐著一個頗有氣質的女生。

「她已經回國半年了，早晚得碰見熟人吧，只是沒想到讓你碰上了。」

「他跟宋詩雯私奔了，還和妻子保持聯繫？」我大為詫異。

他們很快熟絡起來。宋詩雯以前在加州上學，對這裏頗感陌生。兩個異鄉人越走越近，於是那個沒人願碰卻又很難繞開的話題終於浮出海面。

初中時代，王曼的暗戀對象是舞蹈隊的隊花。每天放學，王曼就跑到舞蹈房窗前看她練舞，同時還有另外幾個男生也在觀看，並經常因為爭風吃醋而發生鬥毆。眼看男人間的友誼就要因為女人而破裂，一個早熟的富二代挺身而出，與隊花越過道德的邊境，走過愛的禁區，最終雙雙被學校開除。

宋詩雯低著頭，輕輕地說：「對不起。」

失去方向和坐標的生活既緩慢又迅速。千篇一律的生活讓我覺得自己已經流失大半的青春更加蹉跎，有時閑下來，才發現日子過得這麼快，感覺剛剛交過房租，然而下一個交租的日子又迫在眉睫。

回到家，我翻出王曼的微信，已經快一年沒和他聯繫。我不知道要不要問候他一下，過去的經歷讓我明白很多關心不過是喬裝打扮的好奇心，但我還是把信息發了出去：「最近怎麼樣？」

只是沒想到，2015年的春天，她回來了。

多年後再回頭，看那年輕時的海市蜃樓，也許不過是片愛的墓地。

這是一件令人悲慟的事。但也再次印證了我的判斷，被王曼喜歡的女生絕對命途多舛。

根據王曼的描述，宋詩雯不僅極富文才，而且貌若天仙，魔鬼身材。我們都很好奇王曼是如何窺測出高中女生那深藏於寬鬆校服之下的身材。王曼不屑與我們置辯，說不僅如此，宋詩雯的脾氣也好，和他討論題目時的語氣格外溫柔。

「你別逗了，我可是碼農。」

宋詩雯和小吳老師在離開的那天，同時向學校請了病假。第二天，學校就意識到出事了，小吳老師的妻子找到學校，說自己的丈夫不見了，只留下一張道歉的字條。

「媒體報道得很詳細，說這位英雄老吳是孤家寡人，身邊沒有親友照料。噢對了，他回去之後不久就離了婚。」王曼苦笑道，「有個人看到就坐不住了。」

「如果不是怕死，當時我真的會毫不猶豫地跳下去。」

王曼閉上了眼睛：「就是當年的小吳老師，現在是老吳了吧，英雄老吳。」

我說好啊，告訴我航班，到時候接你。

顯然王曼還像以前那樣，不把我當外人。一https://read.99csw.com周之後，我開車帶著王曼和他的三個箱子，堵在了晚高峰的機場高速上。

警察已經趕到了，但是被王曼凄慘的哭號所震懾，只是呆立在一旁。我一步一步地往圍觀人群裏面挪，試圖不讓人發現我和王曼是一起的。

「請等一下。」

可能只有當年被嘲笑的王曼抵達了終點，希望如此吧。

我把白天在國貿的事情講給女友聽，她皺著眉頭，說王曼是神經病。

「我操，大周末的你又起這麼早。」身後傳來王曼睡意朦朧的聲音。

「有必要這樣炫耀嗎？」我忍不住吐槽道，「講你的故事吧。」

長時間駐守醫院增加了我的耐心和同情，我按住開門按鈕，一個年輕的女生推著輪椅走了進來，上面坐著的男人格外消瘦。

王曼比我要忙碌一些，他成為了一名中關村的碼農，早出晚歸，雙頰日益消瘦，但錢包卻鼓得不那麼快，至少他還在愉快地租住我的客廳。我勸他找個女朋友，如果需要的話，我每周可以給他騰一次地方用來約會。

當時我並沒有在意，現在想來，依稀記得那個老師確實姓吳。

小吳老師研究生畢業，在這所學校工作了四年，憑藉酷似方中信的相貌迷倒無數女生。但是，為了見他而主動來辦公室寫作業的女生，宋詩雯是頭一個。

讓王曼驚喜的是，宋詩雯也認出了他。其實高中時代他們談不上好友，但他鄉遇故知的喜悅瞬間放大了他們的交情，宋詩雯拉著他說了一晚上的話，別人舉著酒杯想加入，最終只能悻悻地走掉。

我便也不再勸他，畢竟我連自己的事情都操心不過來。

「走前是不是給她留了張字條。」我嘲諷道。

見面時，王曼很激動，隔著火鍋給我一個熱氣逼人的擁抱，然後拉著女朋友的手介紹說：「這是我女朋友，宋詩雯，也是我高中同學。」

事實表明，有些話還是提前說清楚好。第二天，在國貿二期樓下，穿著粉色襯衫和綠色緊身牛仔褲的王曼，手持一個高倍擴音器，肆無忌憚地衝著樓上喊道：「譚藝，我想你！」

再見到王曼，是畢業整整一年後。他從美國回來，約我吃飯。那時我已經和那個同班的女生在一起了，王曼很開心，說正好一起聚聚，他也是帶著現在的女友一起回國的。

我振臂高呼，這他媽不報警？！我安慰他，好在這姑娘走了這麼多冤枉道之後，終於碰上一個真心對她好的人。

王曼第二天才回來，他說他準備搬出去了。

我驚訝地看著宋詩雯，她比上次見面時憔悴了不少。

我能聽出來他是真的抱歉，笑了笑說沒有關係。

如果一切按照計劃進行，王曼將在大學畢業后赴美留學，與女友團聚。然而在他收到第一份錄取通知后不久，美國一座城市的馬拉松比賽發生爆炸案，王曼女友是僅有的幾個遇難者之一。

據說，宋詩雯的私奔讓王曼悲痛欲絕，青春年少的他幾次走上陽台，看著樓下的車水馬龍，覺得生無所戀。

宋詩雯跟王曼講述私奔故事的那天，城市的夜空中升起了無數巨大的熱氣球。耀眼的燈光和鮮艷的熱氣球把星辰滿布的天空妝點成別樣的白晝，孩子們騎上爸爸的脖頸，漫遊在停放著五顏六色熱氣球的草坪上。這片偌大的草地上滿是歡快的人群和擺著各種美食的長桌，據說這座中部城市最熱鬧的時候便是一年一度的熱氣球比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