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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萬個祝福

一百萬個祝福

作者:大冰
原諒我不能對希有的愛人著墨太多,和希有一樣,他也是個理應得到保護的好人,隱忍,儒雅,寬以待人。
我大著舌頭說:……不僅一定要知道她是誰,而且還要請你倆一起喝酒吃飯一起玩!將來你們的婚禮我也不能落下,必須我來當司儀!
他替她擦眼淚,哄她:沒關係的別擔心我,我搞得定的,沒關係的。
希有就是這樣的人。
女孩二話不說,拉起他就往電梯口走去。
婚禮儀式在老家秘密舉行,規模很小,只限親友,沒有閑人和媒體,外界並不知情。
希有當然是假名,真名我不能說,還不到時候。
更是去替自己討回一份天經地義的權利。
咱們是江湖兄弟。
他幫過我們許多人,卻從未麻煩過我們任何人……
人情世故的阻路柵欄無外乎這兩個詞:回頭、改天。
他喜歡一個人有罪嗎?!

(一)

真有心送君一程,東西南北都順路。
那個皮膚黝黑的外國女同事問他:你是遇到多麼大的困境,怎麼這麼不開心。
不管是欠別人,還是欠自己,你曾欠下過多少個「對不起」?
……
許多人說:我有某某某朋友在做這一行,改天幫你問問,回頭讓他們和你聯繫……
兩次婚姻,沒有一次是為了自己。
抱著最後一絲希望,她找到希有。
她是孕婦,他不能和她動氣,卡堅決地塞了回去。
酒意去而復返,漸漸上頭,舌頭是麻的,臉腮是麻的,整個腦袋都是麻的。
酗酒的習慣或許就是那個時期養成的吧。
希有搖頭:國籍已經快拿到了,家人也都安頓好了,聽話,你走吧。
就連4000公里的奔波賀喜,他也從沒提起過,彷彿是打了一輛起步費之內的計程車就來了,而不是打的飛的。
襁褓中的孩子在沉睡,他看看孩子,再看看她。
所以,寫下這篇文章的不是什麼狗屁作家,只是一個常人。
一直單身拖延下去嗎?也不可能的,他是獨子,常規倫理中,結婚成家讓老人安心是他的義務和責任。
大冰,野生作家,0NE·一個常駐作者。@大冰
還有父母的祝福是嗎?我記得你說過的,奢望能和愛人一起,與父母生活在同一個屋檐下,每天早起請安。
……
來自朋友的歧視最錐心,希有,希有,我傷了你,我不配當你的朋友。
每隔幾個月,她都會跑來找希有拍照片,希有躲她,怎麼也躲不開,也就默許了。
我說廢話!凈說廢話!
我看到我攥緊你的左手腕,嬉皮笑臉地逼問。
後來和相熟的朋友們聊起,發覺類似這樣的事情,希有做過許多。
他愛自嘲,愛壓低自己來襯托旁人的聰明,旁人和他開玩笑,他樂呵呵地聽著笑著,再過分的玩笑也受得起,不端架子的。
時常江湖自詡,大言不慚若是交心的朋友,哪怕殺人放火也敢窩藏……為何卻無恥地鬆開你的手,不敢應你一聲兄弟。
護士喊:母子平安,恭喜你啊是個男孩!
我躲開你的目光,低下頭,不自覺地挪開一點身體,坐得離你遠了一點。
你說:那求求你不要再問了,求求你……
半晌,我聽到你抑制著緊張,努力用平靜的語調問:「大冰,你還拿我當兄弟嗎?」
希有到底是誰?
還有結婚證,帶照片帶鋼印,登記造冊在案的。
……
你若有事,我定當兩肋插刀。
馬路消失后,是丟滿垃圾的小徑,盡頭是一望無際的貧民窟。
暢想不犯罪。

(五)

她捂住眼睛哭了起來,一家人全都哭了起來。
它會把你欠下的對不起,變得還不起。
他笑著嘆口氣,搖搖頭。
「希有哥!」
兩次婚姻都是在成全別人,希有何時為自己結一次婚?
希有醉了,他走到父母面前跪下,一個頭磕在地上:爸媽,兒子讓你們操心了!
四天後,我不顧出版社所有人的反對,飛去了大陸最南端。
或許精誠所至和水滴石穿,真的是真理。
此番折騰,只為來對我說一句:繼續加油啊兄弟。
我聽到你問:此話當真?

(四)

他說你記住,你並不欠我的……
新生兒的第一泡屎把希有嚇了一跳:怎麼是綠色的?
如果可以,我希望是一百萬。
某年某月的某一天,我會公布一個婚禮收件地址,給你們發射一顆微博信號彈。
但在此之前,與其去八卦偵緝當柯南,莫若起一個善念,環視一下身邊九_九_藏_書
很多年來,我對希有總是直呼其名,從未喊過哥,他卻始終以一個大哥的姿態待我。
我看到你臉色煞白,嘴唇也煞白,我聽到你抖著聲音問我:大冰,咱們是不是兄弟?
她摸著希有雪白的襯衫,哭著對他說:你知道你的一杯酒能換多少磅的大米嗎?你知道你的這件襯衫能換多遠的車票嗎?你知道別人多慘你多幸運了嗎?你現在能開心一點了嗎?
等等。
他眼睛不看我,一邊忙著鋪餐巾,一邊低聲說:管你在不在乎,你是我兄弟,我在乎。
其實不僅僅是如此待我,和身旁年幼於他的人相處時,不論男女,不論生熟,他皆是如此。
你在沉默。
我盯著你看。
落筆此文時,我亦不知記敘他的故事,是否到了時候。
女孩不看他,低著頭說:去你的房間吧。我什麼都沒有,只能把我自己給你。
我汗顏,我替我汗顏,也替許多個我汗顏。
出櫃嗎?去和父母坦白嗎?不可能的,他們會瘋,會被各種親戚朋友的目光壓死。
我寫了一篇文章,叫《對不起》
放心,打死我也不會改的。
但是希有說:寫嘛,沒關係。
女孩起初不肯,她說:你救了我們一家人,我一輩子當你名義上的妻子也心甘情願。
兄弟……
打死我也不會說的。
你臉上有一閃而過的感動,你小心地確認:你當真敢給我主持婚禮?
希有希有,我又開始卑鄙了。
文章里有一個最終學會懂事的孩子、一條小松獅流浪狗,以及一個飽受歧視的哥哥。
希有不是市恩賈義之人。
這是一個素來以貧窮和危險著稱的國家,她的哥哥得罪了一名有黑幫背景的警察,被當街爆頭,慘死在離家500米的地方。
他是飛了2000公里專程趕來的,下了飛機直接趕來會場,小房間里枯坐幾個小時,再匆匆返程,餓著肚子坐飛機。
她指著一個卧病在床的老婦人說:她的兒子剛剛被人打死了。
也罷,朋友之道,兩不相欠為上,別人並無義務一定要幫我。
必須是我來主持你的婚禮。
希有的愛人呢?
有時候和你越熟悉的人,你越難開口,對你越好的人,你越不知如何去道謝。
她的未婚夫不久前車禍辭世,悲慟中剛緩過來,發覺已有了幾個月的身孕。
女同學身體羸弱,且有流產史,醫生說:如果打掉這個孩子,你再度懷孕的幾率為零。
……
他問這是幹什麼。
最恐怖的不是槍指著頭,而是等著槍來指著頭。
唯一拖延的方法就是借口工作繁忙,少回家。
她揚起漂亮的臉龐,說,來,我領你去看看另一個世界,然後你再決定是否要繼續沉浸在自己的這點兒不開心裏吧。
但為人父母的,哪個不疼愛自己的孩子,希有,未必他們不會包容你。
打官司?沒用的,打了,輸了,對方已經放出話來:等著吧,斬草除根。
如果吼的不是趙雷的那首《南方姑娘》,我就不會問你那個該死的問題……
她領他闖進一間破鐵皮破石棉瓦搭成的小房子,一屋子人慌張地抬起臉,她不打招呼,直接把他拉到床前。
(本文選自大冰新書《阿彌陀佛么么噠》
你和我們又有什麼不同,我有什麼權利以大多數人自居去排斥你,有什麼資格去歧視你?
……
一年不行就等兩年,十年不行就二十年,等到你我都白髮蒼蒼了我也等著。
若有一天時機成熟,且你鼓足了勇氣去搖起一面旗,我樂意端起刺刀在一旁掩護你。
希有,原諒我的淺薄無知,原諒我卑鄙的第一反應。
我聽到你問:此話當真?
漆黑的海岸線上一道金邊。
你落寞,他遞一根煙給你。
我當時究竟是在歧視些什麼?
我聽到你說:兄弟,你真的一定想知道嗎?
知他操心我受冷落,心下略微感動,但畢竟年輕,傲氣難自抑,亦微微反感他的關照。
開場了,我被人匆匆忙忙地拉走,寒暄的客氣話半句也沒來得及說。
自有水落石出、雲開見山的那一天。
她帶他坐計程車,然後換乘小巴,再在三輪車上顛顛簸簸。
書出人意料的賣得好,預售期即橫掃了各大書籍排行榜,被人喚作黑馬。
真有心幫你一把,立時三刻當下今天。
別忘了婚禮司儀。
厚著臉皮打電話,求雪中炭,一本電話簿翻完,周遭的人再至交親善的,也不支持我走這條索道。
護士笑,真是個新爸爸,都是綠色。
我有一江湖老友,名喚希有。
我剛躋身文學圈時,很難。
千金難尋的朋友我弄丟了。
非我氣量小,只是九_九_藏_書怕這個場合,大家彼此相見會小尷尬。
……
她說:希有,念在當年大家朋友一場……
第一次結婚是2007年9月,在北京朝陽區,為了一條命。
屋子裡空空的。
向來厭惡市儈,為何比市儈還市儈,面對陌生的東西,天然地去抵觸。
正是新書上市的關鍵節點,編輯們不滿我臨陣脫隊放鴿子。
腦子嗡的一聲響,迅速鬆開你的手腕,我縮回了手。

(二)

甚至,把這個奢望大胆掏出來和好朋友分享,也都是一種奢望。
把這頁紙寫滿。
編輯說,他先走了,有急事,讓轉達歉意。
但身處傳媒行業的風口浪尖,單位規定未婚孕子無條件辭退離職。
如果不會醉,我就不會端著杯子跳上桌子扯著嗓子吼歌。
希有希有,怎麼會是這樣?
常識構建底線,希有就在你身邊。
這篇文章的結尾交給你了!
是的,不需要隨份子,只需帶著真心的祝福。
他們和外國親家語言不通,只懂不停地夾菜,又張羅著要找中醫給外國親家母調理。
不論是待人接物,還是養氣功夫,希有做人是成功的,且事業有成,聲名顯隆。
他說你別哭,怎麼全世界的女生都這麼愛哭……
希有當然沒搬到她家和她同居,但那幾個月他變身成保姆,給她送飯、幫她打掃、和她一起胎教。
結不了,法律不會承認。
你有老父老母,有事業有未來,更有難以言說的各種顧慮,我知道你尚且不能邁出那一步。
誠然,商場官場社交場,這種善於表演完人的人很多,但他與他人不同,不是面子上真誠,而是骨子裡的實誠。
希有來了,不請自來。
你膨脹,他警醒你。
要等多久才會有?
有希有出現的場合卻不累人,氣氛莫名的融洽,他像塊大桌布,兜著滿桌的杯盤碟盞,葷的素的全兜著,讓你不知不覺中舒展神經放下戒備,忘了奉承也忘了自誇。
我天蝎座,敏感,狷介,他卻極包容我,總是小心翼翼地呵護我的自尊心,兄長一樣。
他們抹著眼淚看著希有笑:好兒子,之前以為你當真狠心光棍一輩子,原來你是眼光高……
文章結尾處我寫道:
沒人知道希有結過婚,兩次。
又過了幾年,她領著一個帥氣的法國男生來到希有面前。
一回頭就是杳無音訊,一改天就沒了下文。
文章收錄進新書,付印后的第一本樣書里,我折了角,託人郵寄給了你。
屆時,驚訝慨嘆隨意,恍然大悟隨便。
我等著呢!
那時他已是三十幾歲的大齡未婚男人了,父母的嘆息像鋒利的碎玻璃片,在脊樑上深深淺淺地划。
希有在和我的編輯聊天。
等到我終於想明白這些道理,並深深懊悔拷問時,我們已經整整7個月沒有聯繫。
從沒見過父母如此的高興過。
海風拂面,浪花舔在腳面。
服務員來上菜,蹭了我肩膀,他瞟一眼,招招手輕聲說:「您好,麻煩您從我這邊上菜吧。」
發布會很順利,人群散去后,我溜達至包間找希有,委屈他了,天這麼熱,一兩個小時他獨自悶坐。大家都在台前忙碌,沒安排人專門招呼他,估計連口冰可樂也沒得喝。
是他年輕時交好的一個女同學,為數不多知道他秘密的人。
出手相助的事他並未和我提及,他一直以為我不知情。
如果我少喝一點,我是否就能懂事一點,就不會去戳開你的沉默。
欣喜之餘,亦有小憂傷,故而,新書慶功發布會時,我沒有給那些打電話求助過的朋友發請柬。
他說:我們可以去假裝結婚登記,你會有個新的國籍。你年輕有能力,又會中文,好好努力,早點把家人都帶出去,越早越好。
或許我那天拿到版稅後,不該跑去請你喝酒。
若無此人相助,我或許要再沉寂許多年後才能浮出水面成為一個「作家」。如果不讓我去見他一次,那當不當這個「作家」,也沒什麼意思。
我抱著肩膀,低聲道:不必如此,我不在乎的。
信的時候,酒瞬間全醒了。
彼時晚風拂面,滿耳濤聲,南中國海邊的長木桌旁,煙頭一暗一明。
我不能去找你道歉,我沒臉。
希有回到酒店,獨自喝了一夜的酒。
善巧方便地去守心靜待吧。
又會把很多對不起,變成來不及。
不管你希有是不是同志。
希有的故事,遠比你我想象的要曲折。
有一份溫飽體面的工作,再平安撫育一個孩子長大,已是生平最大的奢望。
所以,同為常人的你,敢不敢和我一起寫完?
一條簡訊就可以盛下的一句話,他非要往返4000公里https://read•99csw•com來親口對我說。
抱歉,我知道我行文用力過猛。
或許會惹來軒然大|波吧,這篇文章。
有個頗有名氣的編輯莫名其妙地直接找到我,簡單的幾個回合,簽了書約。
天快亮了,酒喝乾了,話卻說不完。
發布會當天,打電話求助過的朋友,只來了一個。
社交之所以有時候會讓人覺得煩,大多是因為,社交中的人們大都在努力表現著自己所不具備的優良品質。
我想穿越回那個夜晚,踹開鼓樓東大街的那家小飯店的門,指著膚淺的自己痛罵:
照片上的兩個人影模糊晃動,又漸漸清晰。
時間無情第一,它才不在乎你是否還是一個孩子,你只要稍一耽擱、稍一猶豫,它立馬幫你決定故事的結局。
體制內的許多規定是沒有溫度的,要麼打掉孩子,要麼抓緊找人結婚,才能名正言順辦理准生證。
希有,照片上和你拉著手的那個陌生男人,是你的愛人?
你首先是我的朋友。
她說我懂了,謝謝你希有,謝謝你對我的尊重。
他怎麼就噁心著你了!?只是因為他喜歡的人和你喜歡的人生理結構不同嗎!?
你有難,他默默出手,事了撫身去,並不圖你。
父母是再普通不過的職員,熟人社會裡老實本分了一輩子,怎麼也想不通這麼優秀的兒子為何始終單身。
她找了整整一個月,沒找到,留給她的時間不多了,肚子已然隆起,再寬鬆的衣衫也遮掩不住。
他指著她肚子說:你醒醒,這錢我一定用不著,但孩子一定用得著!
他笑著說:或許,在結婚這件事情上,我的運氣早已經預支光了。
去你媽的不知道。
沒等到為你兩肋插刀。
後來終究是出版了。
民政局門前她塞給他一張卡。
幾年後,希有再次離婚。
我看到我張牙舞爪地站在小飯店的桌子上,大聲追問:說!她叫什麼名字,長得漂不漂亮。
這不是個生命價值平等的世界,卻是個法則殘酷的叢林,我有什麼權利鼓動你去冒險……
「唉,」我說,「你煩不煩……」
你窮你富,你顯達你籍籍,他微笑著平視你。
他伏在她耳邊,低聲說:需要還嗎?
你身旁是否也有這樣一種人?
你說要上洗手間,起身,搖搖晃晃地往屋外走。
手上沒刺酒里沒毒,為什麼我就是沒去接?
你是人他就不是人嗎!
燕尾服是吧,你和你的愛人一人一身,庭院草地的小舞台上,帥氣逼人。
他說:你還這麼年輕,應該對自己的人生負責任,聽話,世界這麼大,去嫁一個真正的愛人吧。
他久久地跪在地上,冰涼的水門汀,任旁人怎麼拖拽也不肯起。
「希有……」
他搖頭,道:今天你才是主角……
又指著自己的鼻子說:她的哥哥剛剛被人打死了。
後來得知,他匆匆飛回到遠方的一座城市忙工作。
我卻先傷了你。
很多時候,希有處世行事,頗有古風。
大家是朋友,大家還要繼續做朋友,我不怪你敷衍我不幫我,我也不想披紅挂彩騎馬遊街揚眉吐氣證明給你看。
我說:既然來了,還躲什麼躲。
他說我不是來站台捧場的,一會兒就不上台了,我只是來看看你,賀一賀你而已。
桌子上杯盤狼藉,踩碎的瓷勺子,觸目的黑腳印……還有面前滿滿的一杯酒。
希有,我要承認,那一刻你變得陌生。
我看到你的笑意僵在了臉上。
一個女人在MSN上給他留言:希有,我走投無路了,你幫幫我。
……
希有說:哪裡哪裡,就算少我一份推薦,也會有別人來推薦的……
總有一些朋友,不是人脈關係,不是交換關係,只是朋友而已。
一群人聚在一起時,他向來不當主導話題中心的那一位,卻經常是冷場時四兩撥千金的那一個。他們有個特點,張嘴說話時,從不用「我」字開頭,從來不說「我怎麼怎麼樣」,他們照顧其他人的感受,講話時,總把自己排在別人後面。
知世故而不世故,他有他的真性情。
又何必回頭改天。
她問:希有哦,那你怎麼和你父母交代?
這是一個探討生命價值平等的故事,是個真實的故事,據說也是個看哭了許多人的故事。
他的工作半徑陡然變大,經常差旅至國外,一去就是幾個月。
不久之後希有再度結婚。
像個傻逼一樣。
我白信了這麼多年的佛了,擺不平這顆分別心。
或者說,你弄丟過幾個?
這篇文章,我會拿到希有未來的婚禮上朗誦。
她抱著他哭:希有,你為什麼這麼仗義……我該怎麼報答你,我來生當牛做馬……
就這麼自此相忘于江湖嗎?
阿彌陀佛么么噠。
希有說:你別說了,我答read.99csw.com應,咱們明天就去登記。
他不會因你的社會屬性高低而疏遠或親密。
他說:當年知道我的取向後,你依舊善待了我那麼久,你忘記了嗎?當其他人把我當怪物一樣疏遠我的時候,你是怎樣安慰我的,你忘記了嗎?
我只說,是個失而復得的朋友,一個有今生沒來世的兄弟。
一萬斤的羞愧壓在我手上,我一個拼音一個拼音地記錄下那段北京鼓樓東大街小飯館里的回憶。
難道是什麼緋聞大明星?要不然你為何緊張成這樣。
她輕輕搖頭,說:不必了,他為我做的已經足夠多了……
……
結婚證很容易就領到了,她說希有你放心,一個月後咱們就辦離婚手續。
把這頁紙留好。
戴著墨鏡的希有,戴著口罩的希有,冒著被偷|拍的風險來陪產的希有。
他碾滅煙頭,說:你是我兄弟,我信你。
希有待我親厚,素來愛喊我一聲兄弟。
孩子生在小西天附近的一家婦產科醫院,落草那一日,產房外只等了希有一人。
他們大都覺得我不靠譜了30年,應該寫不出什麼名堂,大都嘴上勉勵,心裏敷衍。
再拽過來一個八九歲的孩子,說:他的爸爸剛剛被人打死了。

(七)

我明明在你眼中看到了哀求,為何還是搶著手機不撒手。
她身子越來越臃重,肚子出奇的大,彎不下腰,洗澡換衣服越來越不方便,越來越依仗希有幫忙。
旁邊有人認出了他,擎著本子找他簽名,他飛速地簽完,拽起我的胳膊往裡屋包間里躲。
那是段虐心的時光,新人新書,舉步維艱,沒有出版社肯出版我的作品,披肝瀝膽幾十萬字,眼瞅著就要砸在手裡,爛在家中。
誰罵你我罵誰,誰黑你我黑回去。
還有奧斯卡式樣的紅地毯是吧,所有的來賓盛裝而來……估計要來很多人吧,畢竟你善待過我們那麼多人。
桌子底下她捉住希有的手。
他們問我是誰,我沒說你的名字。
她閉著眼睛喊他的名字,眼淚安靜地流淌:「希有……」
我知道就算我永遠不去道謝,他也不會怪我,他是個包容的人,幾乎包容一切。
希有,你覺得你有罪嗎?
阿彌陀佛么么噠,這樣的朋友,你攢了幾個?
……他在海濱的長木桌上擺滿了烈酒,等著和我一起,把那些浪費掉的時光補齊。
異國的午夜獨坐,他想他們,卻不敢多打電話。
我為什麼要跳下桌子去追你,為什麼要攔住你搶你的手機,非要看你女朋友的照片。
第二天他找來女孩,對她說:我有一個計劃。
他說:當我是朋友,就別說什麼報答。
整整四年後才離婚。
慶功宴去了很多人,希有沒去。
你知道的,曾幾何時在被歧義化之前,同志二字還在涵指著革命者一詞。
我像個傻逼一樣,大著舌頭問你:希有,認識你這麼久,從來沒見你提起過你的女朋友,你女朋友是誰啊,是不是個南方姑娘?
……
她問:希有,你為什麼總是閉著眼睛幫我穿衣服,你不是不喜歡女人嗎……
我說,希有,你的婚禮必須是我主持,你打算哪天盛大舉行?
你跋扈,他包容你。
他的第二段婚姻依舊沒有婚禮儀式,這次幫的是兩個家庭。

(三)

你甘心認罪嗎?
你臉上有一閃而過的感動,你小心地確認:兄弟,你當真敢給我主持婚禮?

(八)

我一直沒有謝希有,不知如何開口。
他傷害過你嗎?他妨礙過你嗎?
再者……大家也許是好心吧,也許真心覺得我吃不了這碗飯,怕我浪費生命糟蹋時間。
如果你樂意給未來的希有送上一份婚禮祝福,如果你願意與所有的希有分享一點善意,請把想說的話,寫到接下來空白的這一頁。
是的,很難……
希有掙脫她,苦笑著說:你不必如此,也不必對我抱有任何感激……反而是我需要謝謝你。
希有,我對不起你。
陌生得好似另外一個物種。
跑?這是個彈丸小國,沒地方去的,且家裡窮,她是唯一的經濟來源,這麼多人的車票船票買不起的。
不工作的日子里,他像顆盆栽植物一樣長在了酒店大堂吧,一杯接一杯的白蘭地,一次又一次刷卡。

(六)

她流著眼淚,摟著希有的脖子喊:「我遇到我的愛人了,我要結婚了。」
她拗不過希有,婚終究還是離了。
他抱著孩子去看她,被她攥緊了手,眼淚濕了枕巾,她哽咽:read.99csw.com連累你冒了這麼大的風險……這份情誼叫我怎麼還。
我為什麼要有那麼強烈的好奇心,為什麼一定把你摁回板凳上讓你給我把話說清。
包間門前止步,聽到裏面提到了我的名字。
轟隆隆的濤聲。
這是我的愛人。
他說:剛生完孩子就離婚,會影響你在單位的工作,將來也不好和孩子解釋,能不能等等再說?
你什麼都沒說,只是遞過來一杯酒。
都是江湖救急。
隱隱約約中,我聽見你的嘆息遙遠地傳過來:
希有說:不用管我,我會處理好的。
或許就像希有說的那樣,只是一個遙不可及的奢望而已。
起初我不信。
因為照片的緣故,父母那邊一直不知情。
他攙起她的胳膊:別傻了,你現在這個樣子一個人怎麼搞得定,算我求求你,讓我照顧照顧你行嗎?
如果那天少喝半杯草原白悶倒驢,我就不會醉得那麼癲狂。
只走了幾步,鋥亮的皮鞋就糊滿了爛泥巴,空氣中充滿了熱帶獨有的破皮革和爛水果的味道,三三兩兩神情茫然的人呆立著,赤膊,獃獃地看著他們。
頭頂的風扇呼呼地轉,他起身抱拳,肅顏正色道:書寫得不錯,繼續加油啊兄弟。
希有當然愛過,而且正在愛著,並打算廝守終身。
那一天來臨時,希有會收到多少個祝福?
回過神來時,小飯店裡只剩我一個人。
躊躇半晌,你打開手機,指著屏保上的合影照片,略帶羞澀地說:
一直以來你點點滴滴在包容著我,為什麼我卻不能去包容你?
那暢想一下好嗎?暢想一下你未來的婚禮。
萬一我寫不好怎麼辦?萬一我讓希有淪為千夫所指怎麼辦?
那是東南亞一個貧瘠的小國,酒卻賣得出奇的貴,一個外國同事陪他飲酒,越喝,他的表情越落寞。
希有的第一次婚姻幫了一個孩子和一個單親媽媽,沒有婚禮儀式。
都他媽是人,有人心有人性,他們和你們又有什麼不同!
只不過時機未到,他們只能在人群中小心地隱蔽,避開大多數人的斜視,躲開世俗倫理的針芒,像在藏匿著一份原罪。
萬一我毀了他的後半生怎麼辦?
希有說了,就是未來婚禮那一天。
希有說你莫哭,別動了胎氣。
他如日中天時,我尚且籍籍無名,世間所有天秤傾斜式的友誼總難長久,大家的資源配置權不同,按理說,極難平等相處相交。
她說:你身體健康,你喝得起這麼貴的酒,在你的國家被人仰視——有什麼事情值得你愁眉苦臉的?
「這是我能拿出的所有的錢,希有你收下。」
我說當然!
其實婚禮之後就沒怎麼見過面,希有隻是每隔幾個月就飛一次她工作的廣州,拍幾張照片郵寄給父母,報一個心安。
他站在簽到處門口沖我笑著:你這個傢伙,怎麼電話都不打一個,幸虧我消息靈通。
她當然想留下這個孩子,大齡單身職業女性,未婚夫的離去已帶走所有的愛情,她甘心為他守一輩子,不想再去遇到其他人了。
民政局的人很驚訝,道:你們是我見過的離婚離得最沒有壓力的一對夫妻,既然感情這麼融洽,要不要三思而後行。
可是希有,我配當你的兄弟嗎。
作家本應成為社會的良心,但在中國,他們在某些問題上表現出來的勇氣和品格,遠不如常人——比如曾經的我。
他說:這個傢伙有傲氣有戾氣有江湖氣,也有才氣,你們好好合作,多著眼他的才氣,多擔待他的脾氣……
希有希有,你是朋友,是兄長,你待我好,我知道。
不僅一定要知道她是誰,而且還要請你倆一起喝酒吃飯一起玩!將來你們的婚禮我也不能落下,必須我來當司儀!
我使勁地看使勁地看,然後信了。
盔甲太重,人自然累。
我聽見你在倒酒,看見面前遞過來一隻手和一杯酒。
這個國度的憲法有4章138條,婚姻法有6章51條,卻沒有一條去護持那種婚姻。
他搖搖頭,兄弟,有你這句話就足夠了,所謂的盛大婚禮只能是我的一個奢望,不會實現的。
你的婚禮必須舉行在一個空氣最乾淨的地方,在你最中意的秋季。
我告訴他們我必須去見一個人,方能心安。
拿到稿費的那個夜晚,我請你喝酒,再三逼問你女朋友是誰。
她說:我在你們中國工作過,我知道你們中國人的習慣……你放心,我這就證明給你看我是處|女。
隔著門縫,編輯的聲音傳出來:希有哥,幸虧當時有你的推薦,不然當真流失一個好作者。
和他一起赴宴,主人敬他是名人,設位主桌主賓請他上座,他不肯從,任憑旁人如何客氣勸說,非要跑到副桌,挨著我並膝末座。
革命不僅是改造世界,也是去改變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