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幻想曲

幻想曲

作者:高爾基
「可是,假如我沒有記錯的話,好像,你自己也曾經號召大家嚮往過它?」
「至於講到整個大自然的蘇醒——這……當然,是件令人高興的事……假如這能得到那些負責主管部門的許可的話……」烏哇——是事實!烏鴉說道,用賞識的眼光瞄了交談者一眼。
「對,大人閣下!完全有道理!」老麻雀畢恭畢敬地表示意見。
「對,大人閣下」大公鴉肯定了一句。
「這是由於他們年輕無知,這一點也不危險!我也有過年輕的時代,也曾經夢想過……它……」
「唧…唧…唧…」麻雀叫了一聲,忐忑不安地望著這個告密者。而烏鴉善意地搖晃著頭。
「那是在吃了中飯以後,大人閣下!那是在葡萄酒熱氣的影響……也就是說,在它的壓力之下……而且是有限制地號召的,大人閣下!」
「夢想過——什麼?」
「烏哇——是事實!」烏鴉突然叫道。麻雀感到有些狼狽不堪。
「烏哇——事實!」烏鴉回答道。
註釋:
「烏哇——是事實!」烏鴉又叫了一聲,要知道,不管她肯定什麼,對她反正都是一樣。這時,一條條溪水正沿著街道在滾流,它們輕聲唱著關於大河的歌曲,說它們在不遠的將來,在旅程的終點,將合流到大海里去:「浩蕩的、九*九*藏*書奔騰的波浪會迎接我們,擁抱我們,把我們帶進大海里去,也許,太陽的炎熱的光線,又會把我們重新送上天空,而從天空里,我們又會重新在夜裡化成寒冷的露水,變成片片的雪花或者是傾盆大雨落到地上……」太陽啊,春天燦爛的、溫暖的太陽,在明亮的天空里,用充滿愛的和熾燃著創造熱情的上帝的微笑,在微笑著。在花園的角落裡,在老菩提樹的樹枝上,坐著一群金翅雀,其中有一隻帶有鼓舞力地、正向同伴們唱著他從什麼地方聽來的一首關於海燕的歌。
「他是想在年輕的小鳥兒心中,喚起那些毫無根據的希望,大人閣下!」
「是雲雀,大人閣下!」大公鴉從煙囪後面嚴峻地說。
「對於以上所述,必須補充的是,」大公鴉又繼續說,「上述那些金翅雀,對他們要飲水止渴的溪流,據說——有些混濁,因而表示不滿,其中有幾個甚至膽敢夢想自由……」
「這——這是一隻什麼鳥兒!」灰雀眯縫起眼睛問道。
在我房間窗外面的花園裡,一群麻雀在洋槐和白樺的光禿的樹枝上跳來跳去和熱鬧的交談著,而且鄰家房頂的馬頭形木雕上,蹲著一隻令人尊敬的烏鴉,他一面傾聽這些灰塗塗的小鳥兒的談話,一面妄自尊九九藏書大地搖晃著頭。充滿陽光和暖的空氣,把每一種聲音都送進我的房間:我聽見溪水急急的潺潺的奔流聲,我聽見樹枝輕輕的簌簌聲,我能聽懂,那對鴿子在我的窗檐上正在咕咕地絮語著什麼,——於是隨著空氣的吹盪,春天的音樂就流進我的心房。

「我,大人閣下,作為一隻七等文官老麻雀,絕不能允許自己對自由的問題採取認真的態度,因為這個問題,並沒有列入我榮幸任職的那個部門的研究範圍之內。」
「啊,他們一向如此!」老麻雀叫喊道。
「即可恥,復又……愚蠢!」
①俄文「HaABuPHSIN」一詞有兩種含意,既是「家裡的」、「院里的」(如「家雀」),又是「七等文官」。
「夢想過憲——憲——憲——憲——憲——」
「您知道嗎,夫人,金翅雀們飛來啦!」麻雀稟報說。
「輕輕地說的:『自由萬歲!』然後立即大聲地補充了一句:『在法律限制的範圍以內!』」灰雀看了烏鴉一眼。
「愚蠢之極!自由,大人閣下,是某種不明確的,應該說,是種不可捉摸的東西……」
「他們飛來啦,吵吵嚷嚷,飛來飛去,唧唧喳喳……這是一群怎樣也不能安靜下來的鳥兒!山雀們也跟他們一起來啦……正像往常一樣……嘿…嘿…嘿!昨天,您曉得,我開玩笑地問過其中一隻金翅雀:『怎麼,親愛的,你們飛出來啦?』他毫無禮貌地回答……這些鳥兒,對交談完全不尊敬他的官銜、稱號和社會地位……我呢,不過是一隻七等文官麻雀①……」就在這時候,從房頂的煙囪後面,突然出現了一隻年輕的大公鴉,他壓低嗓門報告說:「我本著職份所在,細聽息于空中、水裡和地下的一切生物的談話,並且嚴密注意他們的行動,我榮幸地報告諸位,即上述金翅雀們,正在大聲地談論春天,而且他們膽敢希望整個大自然似乎很快就要蘇醒。」九*九*藏*書
「烏哇——是事實,烏哇——是事實!」烏鴉優雅地伸長脖子,表示了意見。我很熟悉這個持重的鳥兒,她講話一向簡短扼要,而且都不外是肯定的意思。她像大多數烏鴉一樣,天生愚蠢,而又膽小得很。然而,她在社會上佔有一個美好的地位,每年冬天她都要為那些可憐的寒鴉和老鴿子舉行某些「慈善」活動。我也熟悉麻雀,雖然就外表來說,他好像是輕浮的,甚至是個自由主義者,但在本質上,他卻是種頗為精read•99csw•com明的鳥兒。他在烏鴉旁邊跳來跳去,裝出尊敬的樣子,但在內心的深處,他很知道烏鴉的身份,並且在任何時候都免不了要講上兩段關於她的不大體面的歷史。這時,在窗檐上的一隻年輕愛打扮的公鴿,正熱情地說服那隻靦腆的母鴿:「假如你不和我分享我的愛情,那我就要因為絕望而苦苦地死——死掉,苦苦地死——死掉……」
「大人閣下,任何時候都必須等一等……持重的鳥兒,都是在等待……」這時,一隻雲雀從天空飛下來,落在花園裡融雪的地面上,他憂心忡忡地在地上跑來跑去,喃喃地說道:「曙光用溫柔的微笑,把夜空的星星熄掉,……黑夜發白了,黑夜顫抖了,於是沉重的夜幕,如同陽光下的冰塊,漸漸消失。充滿希望的心兒,透吸得多麼輕快,多麼甜美,我要迎接朝陽,迎接清晨,迎接光明和自由!……」
「只是夢想過!只不過是夢想而已,先生!不用說——曾經有所夢想過……但是後來,這一切都過去了,出現了另外一個『它』、更為現實的『它』……嘿——嘿——嘿!您知道,對不起,對麻雀來說,這是更合適的、更為必要的……嘿——嘿……」
「是的,大人閣下,我確實有一次號召過……但那是在可以使罪名減輕的情況之九九藏書下……」
「嗯——是的……昨天在打牌的時候,一隻世襲的可敬的鴟鶚也對我講過同樣的話……『他說,哎,好像有股什麼氣味……』我就回答說:『讓我們看一看,聞一聞,弄個明白!』有道理吧,啊?」
「哼!」突然響起了一陣有威力的哼叫聲。在菩提樹的樹枝上,出現了一隻四等文官灰雀,他體諒下情地向烏兒們點頭行了個禮,就嘰嘰喳喳地叫道:「哎,先生們,你們沒——沒有注——注意到,空氣里有股氣味嗎,哎……?」
「春天的空氣,大人閣下!」麻雀說,而烏鴉鬱悶不樂地把頭一歪,用溫柔的聲音嘎叫了一聲,好像綿羊在哞叫「烏哇——是事實!」
「啊……那是怎麼回事?」
「是詩人,大人閣下!」麻雀又寬容地補充道。灰雀斜眼看了看這位詩人,嘰嘰喳喳地叫道:「哼……是一隻多麼灰色的……下流貨!他在那兒好像胡講了一通什麼太陽?自由吧?啊?」
「對,大人閣下!」烏鴉回答道。
「完全對,大人閣下,」老麻雀應和著。
「憲法?」
「春天已經來過,而且來過不只一次……」老麻雀說。
「我們終於又等到了春天的來臨……難道不是嗎?唧唧——唧唧!」
「那是怎麼說的?」
「唧唧——唧!」一隻老麻雀在對他的同伴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