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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件兇器

兩件兇器

作者:麻耶雄嵩
「四樓確實沒有其他人了是嗎?」辻村的話讓木更津也很意外吧,不過他不動聲色,只是叮問了一句。
木更津在京都乃至全日本都是屈指可數的名偵探(至於我么,不過一個無名寫手,只打算當一個稱職的華生。)直子來求助他,莫非是被卷進了一樁難案?
木更津換了換手指的交叉方式,歇了一口氣後繼續說道:「流程是這樣的。首先大河原把要去的地方告訴笠置,離開了院生室。接著,可能是在加茂的房間,大河原扮成下狛的模樣,在院生室門前待機。預先通過氣的加茂和木津一起走出談話室。這時,大河原假裝剛從院生室里出來,從加茂等人面前走過,來到電腦房前。當然他是在攝像頭剛好照不到的地方停步,解除了喬裝。等木津下樓后,大河原返身回來,把衣服交給加茂。然後,他趁加茂在自己房間換裝的時候,來到月瀨的房間,晃了晃電腦房的鑰匙,拿起資料趕往電腦房,這回是真的去了。月瀨的資料被混在裡頭可能也是他有意為之吧。如果能引導月瀨成為第一發現人,他的嫌疑就越發濃厚了。喬裝完畢的加茂趕赴電腦房,特意讓攝像頭拍下自己出入的情景,隨即直奔院生室……後來的情況就跟我剛才說的一樣。當然,中間是會產生一個時間差,不過學生們把全副精力都放在論文上,加之時間差又短,基本不會有人留意到吧。」
「這麼說加茂是共犯?可是,既然要懷疑加茂的證詞,那麼另兩位的證詞也得一起懷疑吧。」
木更津的這種夸人方式真是叫人莫名其妙。不,他肯定不是在讚揚我……
警部的眼裡含著探問之意,而木更津則一聽而過:「關於委託人我不便細說。不過,我對委託人講明了,如果秀則真是兇手,我會直接報告警方。」
「如果只是木津一個人在說謊,那麼在他旁邊不出聲澄清的加茂也在說謊,這就違反前提了。如果他倆是同謀,應該會提出更牢靠的不在場證明。比如,『屍體被發現之前我們一直在談話室說話』之類的。沒必要製造出剛好在案發時分開單獨行動的局面。明明能簡單地撒一個更安全的謊卻不這麼做,是因為沒辦法做,也就是說他倆並不是同謀關係。這一點我想是不會錯的。木津和笠置同謀也是一樣的道理。如果加茂留在助手室,沒去院生室,那麼累死累活設好局的笠置就拿不到不在場證明了。再看加茂和笠置串通一氣的情況,如果是這樣,問題來了,加茂為什麼說他沒直接去院生室而是先回了助手室?雖說只有一分鐘間隙,但警方可能會懷疑笠置趁著這麼一點時間迅速殺害大河原后回了院生室。所以,如果他倆是同謀,加茂一定會說和頭盔男擦肩而過後,自己徑直去了院生室。另外,在木津他們面前走過的頭盔男肯定就是笠置,那麼笠置明明舉右手向木津等人打過招呼,為什麼又要多嘴多舌地說頭盔男在院生室時右手一直插在口袋裡呢?不是為了保護自己,倒更像是要別人感覺其中有詐,從而讓自己暴露在危險當中,笠置有什麼必要說這種假話?這個道理也適用於笠置單獨說謊的場合。換句話說,我們可以認為笠置的證詞是真實的。」
「嗯。這個人戴著全臉頭盔,頭盔上裝有防風鏡,穿了一身拖到腳面的白大褂。而且還小心翼翼地戴著白手袋,穿著黑色的長靴。」
「現在我就來解說。」木更津坐在鋼管椅上紋絲不動,像是要阻攔急切地向前探身的警部。
「再說了,舊有的高溫核聚變也是,三十年前就宣稱三十年後的現在就能實際應用了,可是到了今天,他們又拖拖拉拉地一推再推,說什麼五十年後應該能成功。就算五十年後又有人說再過五十年就行了,我也不會吃驚的。為了維持住好不容易批下來的預算,他們也是殺紅眼了。就這層意義而言,沒準我們能比他們早實現目標呢。我們既不需要那種極難實現的大型設備,也不需要巨額資金。所以和高溫核聚變不同,在我退休前就搞出常溫核聚變是完全可能的。正因為涉及規模和材質的問題比較少,所以只要能解明系統原理,後面就快了。」
木更津也不再細究:「那麼他說被某組織盯上了也是假的?」
「什麼『如何』,又用不到右手的……啊,對啊!門自己會關上,所以出去后不必用右手把門帶上!」
「我們之後?」月瀨手扶鏡腳,想了一會兒,「考慮到年齡和實績,也就是笠置君了。你想說是他殺的人?這個不可能。笠置君這個學生為人認真,平時只顧著研究……」
「不過呢,被害者未必就直接去了電腦房。沒準是中途上了一趟廁所。好吧,能發現這一點說明你智商不賴,沒在笠置跟前說出來,可見情商也不錯。」
木津的黑臉膛重重點了兩下:「每天回家前我都會去檢查一下。因為這是我的工作。我總是在這裏先喝完一杯咖啡,再去實驗室。平常會更早一些,那天因為在這裏待得長了點,所以去晚了。」
其實我也有同感。一開始我心裏還在感慨,前輩如此挂念弟弟倒挺難得,莫非是歲月磨去了她的稜角。現在看來,主要是因為她自己的證詞被人懷疑了。
月瀨歪了歪頭,似乎不明白對方提問的意圖:「我沒見過,而且肯定也不是我買的。……啊,難不成木更津先生你也懷疑我?」月瀨第一次含著情緒說話。
「就以錄像來看,他倆只有一分鐘空閑。應該沒那麼多交談的時間。再說了,要是談話能談到打破隔閡的地步,被害者還能不知道對方不是下狛嗎?」
木更津不直接回答,宛如從外圍緩緩向中心逼近一般:「我們再說一個關於門的問題吧。辻村警部,你能不能再出去一次,稍微慌張一點。」
「是的。月瀨先生和大河原先生用同一間屋子,所以平時是不會這樣的。只是前一天兩人剛吵過架,我想大河原先生是覺得待在那裡難受吧。從早上開始,他就在這裏整理數據。然後,他對我說要去一下電腦房,就離開了房間。」
「而且,現階段雖然比較艱難,但最近枯燥的研究漸漸取得了成果。我們終於能在可重複實驗的系統下檢測出反應了。」一瞬間,加茂臉上似乎綻出了笑容。
辻村皺皺眉,顯得有些驚訝,不過還是去開了門。
「我完全沒有成見。想必月瀨君也聽說了,除扳手外兇手還帶著救生刀。但是,實際拿來作案的只有扳手。警方似乎對這一點也比較疑惑。我是這麼想的,如果有一個想陷害你的人,知道你有扳手,或是看到你的房間里有,那麼他可能就是突然改變了主意,放棄救生刀,換成了能跟你扯上關係的扳手。」
「大河原君剛出門,姐姐就打電話來啦。案發後我查了查手機的來電履歷,就是這個鐘點。」
「這四個人就是我剛才提到過名字的笠置、加茂、木津和月瀨。綜合各人的證詞,我們發現笠置、木津和加茂無法作案。而剩下的月瀨一直一個人待在屋裡,沒有不在場證明。對了,案發當時人在四樓的只有這四位。」
「可是我來找你,是因為人家不相信我的證詞……」
「是的,一直在一起。」加茂頓了一頓后答道,大概是想再三確認記憶是否有誤,「這問題警察也問了,我回憶了好幾次,我們兩個應該一次都沒出過房間。」
「月瀨前輩,好久沒見啦。請坐下再說。」
「原來如此。我記得你和你姐姐一直打到了7點10分對吧。方便的話,能不能告訴我都說了些什麼?」
確實,現在室內就十分安靜。不,應該說是整個樓面吧。這也是因為這裏來往的人少,剛才走過的走廊也是,儘管是白天卻也像深夜的醫院一樣靜悄悄的。
「出去的時候也是嗎?」木更津深感意外地問道。
「請等一下。」木更津打斷警部的話,他的語聲寧靜而又清朗,「根據現有情況,我覺得不能把當時人在院生室的笠置排除在嫌疑圈外。只有他一個人作證說在院生室里見過那個男人,不是嗎?」
「前一段時間,助手位置上突然空出了一個名額。被害者和月瀨正在競爭這個職位。原本兩個人就因為在研究方法上有分歧,不太合拍,現在又爭起職位來,搞得緊張兮兮的。前一天還大吵了一架。」
其實這就是所謂的製造人工小太陽,然而要想在人工爐內引發核聚變,就需要幾億度的高溫,這個溫度已經超越了人類的常識。現在人們嘗試各種方法,比如用磁力封閉高溫等離子體、大功率激光照射等,力爭使核聚變得到實際應用。但是為了製造龐大的能量,巨型裝置無論如何都是必須的。現階段,實際應用仍是遙遙無期。說「仍然」,指的就是這個意思。提到核聚變,第一個想到的就是氫彈,不過氫彈的起爆裝置用的是原子彈,用作兵器還行,直接拿來發電是不可能的。
「是的,從上個月開始我就一直在這裏整理數據。畢竟快到學術會議了。」
「現在還不好說啊。前輩這個人問題多多,但她不會撒那樣的謊。既然她說一直在通話,那就是一直在通話。再說了,我受人之恩必須湧泉相報才是。」
「手插著口袋啊……」
「沒錯。現在我們管這個叫『固體內核變換』……你不用忍著,笑出來也沒關係的。我們已經習慣那些偏見了。」
「如果被害者以為那人是下狛,是會不設防地把背心賣給他的吧。」我闡述了自己的看法。
屋內只有笠置健次郎一個人。他背對著里窗坐在桌前,似乎正在推敲論文。我們開門進去,就見他抬起睡眼惺松的臉,咕咕噥噥地問了一句:「是木更津偵探嗎?」
這時木更津露出更為嚴肅的表情:「這確實是一個很危險的信號。那麼你弟弟有動機嗎?」
「那警方為何覺得月瀨可疑?是不是找到了有力的證據?」木更津注視著辻村的眼睛問道。彷彿外圍已定,如今終於要直奔主題了。
「那到底是誰?木津嗎?笠置嗎?可是剛才你自己都說了,這兩個和加茂不是同謀關係……這麼說,是找了個外部人員當共犯?對啊,有加茂當內應的話,就不需要『兇手必須得有鑰匙』這個條件了。」辻村一口氣說到這裏,似乎意識到了另一件重大事實,「喂喂,根據三樓研究生的證詞,從四樓下來過的人應該只有木津一個人啊。共犯是怎麼掩人耳目的?」
「那最後是怎麼回事?本想來假的,結果用力過猛把人殺了?」警部就像泄了氣的皮球,張著嘴發獃。就見木更津平靜地搖了搖頭,表示否定。
「木更津君,你欠我的人情該還了。」
「等一下!」辻村眉頭一皺攔住木更津的話頭,「這是殺完人之後的事吧。而且兇手在走廊上和人擦肩而過的時候,抬右手打過招呼不是嗎。」
「是的。木津只看到頭盔男走在走廊上,笠置只看到他進了院生室。而他倆都不清楚準確的時間。罪犯造訪院生室,和罪犯走在走廊上。這兩個場景原本互相獨立,而我們卻以為是連續發生的,這都是因為加茂作證說,那男人離開院生室后自己也去了院生室。」
月瀨的房間在談話室與樓梯之間。然而月瀨卻搖頭說:「這裏的所有房間隔音效果都很好,只要不是在走廊上狂奔,是一點聲音也聽不到的。」
「死者進電腦房后,在內側鎖好了門。據說這是常有的事。一分鐘後到達的罪犯發現門被鎖了,就從懷裡掏出鑰匙開了門。據說半年前其他研究所發生過電腦信息泄漏事件,從那以後鑰匙管理就變嚴格了。監視器好像也是那個時候裝的。當時拿著電腦房鑰匙的人有三山木教授、祝園助教、助手、幾位讀博士課程的研究生,總共才七個人。等級再低一點的學生是沒有鑰匙的。然後,教授和助教因為去美國出席會議不在所內。也就是說,能開電腦房門的只有餘下的那五個人。」
「怎麼樣?光靠一隻左手很不得勁吧。然而兇手卻沒用右手。」
最初的轟動效應越大,事後的失望也就越大。從此常溫核聚變被打上了偽科學的烙印,熱潮一下子就消退了。不過,也有少數幾個研究者相信當初的實驗是成功的,日本也有人不斷地做著零零星星的研究。
「案發當天你一直就在九九藏書這間屋子裡?」
「院生室的門是向內開的,從室內看,把手在門的左側。正好和這間屋子的門一樣。辻村警部,請你把右手放進口袋出入這扇門試試。」
「這倒也是。那麼,會不會是話說著說著,兩人就融洽起來了呢?」
轉眼間兩人的臉色陰沉下來。
木更津起身走到窗邊,打開最東頭的窗戶向外眺望。窗底下就是那片被籬笆圍著的人工湖。估計和樓房相距還不到一米。硬是在空間不寬裕的地方建樓房,所以才弄成了現在這副窘況。
「他的聲音要比平時低沉,我還在想他是不是感冒啦,完全沒想過是另一個人。所以我就回答說『大河原在電腦房啊』,他一聽就慌裡慌張地出去了。然後大概過了一分鐘吧,加茂先生進來了,沉著臉問我『下狛剛才來過了是吧』,還問我說了些什麼。我告訴他那人問我大河原在哪兒。加茂先生一聽,就把頭一歪,可能是覺得這件事很奇怪。這之後的30分鐘時間里,加茂先生一直在幫我指正論文里的問題。」
「接著剛才的話我再說幾句,比如下狛和大河原私底下關係很好,只是別人不知道,這個可能性有沒有呢?而兇手知道后利用了這一點。」
木更津仰望晴朗的天空,恬靜地微笑著。
「專利局也不輕鬆啊。怎麼說呢,他還沒墮落成騙子,算是與人無害吧。讓我接著說,電腦房的門口設了一台監視器,死者6點47分時走進房間,過了一分鐘頭盔男也進去了,一分鐘后又慌慌張張地逃了出來,這些鏡頭都被清清楚楚地拍下來了。電腦房沒有其他出入口。另外,從錄像上看,直到7點19分月瀨秀則進去發現屍體為止,沒有任何人出入過房間。配合驗屍結果分析,毫無疑問這個頭盔男就是兇手。」
「如果這句證詞是假的呢?」
「原來是加茂在最後關頭把刀換成了扳手啊。」

「加茂先生,你後來做了些什麼?」
「這話怎麼說?雖然是校內的研究所,但只要有喬裝道具,從外部侵入並非難事吧。我覺得不好輕易就認定只有他才能作案。」木更津以更為慎重的語氣表示了異義。
這時,加茂終於意識到自己有點亢奮過頭。他假咳一聲,說道:「啊,我們是在講助手的事對吧。正如我剛才所說的,常溫核聚變研究本身因世俗的偏見,一直倍受冷落。在日本也沒多少致力於研究的機構。由於還沒取得令人矚目的成果,幾乎拿不到預算。所以,一旦錯過這次機會,天知道什麼時候會再有空缺。接受這類人才的地方又少,改換門庭也不太可能。另外,就算想去其他研究領域發展,因為是研究常溫核聚變出身的,人家對你有成見,不會錄取你。」
「錢的事先不談,我是不可能眼睜睜地看著前輩受難的。不過,」木更津輕輕甩脫直子的手,「我還沒見過長尾前輩的弟弟。也就是說,你弟弟是什麼樣的人我並不清楚。前輩覺得那個不在場證明很完美,不好意思,這也可能是你弟弟做了什麼手腳。然後……調查下來判明你弟弟確實是兇手,又該怎麼說?一旦查明真相,即使兇手是前輩的弟弟,我也不得不通知警方。」
「……以上就是本案的真相。」講述完全部推理的木更津長長舒了一口氣,彷彿在說「此事已了」。
「你的優良傳統一直沒變嘛。只是我覺得這案子沒你想象得那麼複雜。」
原來如此,案發當時四樓正處在封閉狀態。多少能理解警部為什麼如此自信了。即便外人能事先潛入研究樓,也不可能在警方趕來之前逃走。嫌疑鎖定在那四人身上純屬必然。

解謎篇

「報紙上說,好像有個戴著全臉頭盔的可疑分子出入過現場。」木更津插了一句。
「可能吧。這是最講得通的理由。不過這麼一來又有了新的疑問,兇手為什麼要特地帶上救生刀呢?從買扳手的那一刻起,就沒必要再帶刀了吧。」
木更津似乎立刻就想起來了。可能他一開始就明白說的是這件事……他端正的臉龐沒有絲毫變化,細長的手指交叉在胸前,平心靜氣地敘著禮。
木更津表達了親切的慰問,而月瀨則是一股子謙虛勁:「我還算好啦,只要做好自己的事就行了。助手加茂先生除了忙自己的論文外,還要照看一幫子研究生,那才叫辛苦呢。他幾乎成家庭教師了。那天也是,本來約好了請他指導完笠置君后,就來指導我的論文。結果沒能顧上。」
木更津拿起三人的帳單,說道:「兇器不吻合確實是件很有意思的事。同時我還覺得這個會成為破案的突破口。為了我的委託人,也為了辻村警部能睡個安穩覺,更是為了真相,我決定這就去大學走一趟。不過在此之前,我想請警方稍微行個方便。」
離開談話室,我們沿走廊向東走,來到院生室。院生室比談話室小得多,而且大半個屋子都被兩兩並排放置的鋼製桌椅佔據了,屋角又有一張高低床,更讓人覺得局促。桌上散亂地堆放著書和複印紙,整體顯得雜亂無章,完全是一幅學生房間的模樣。物理系研究樓髒兮兮的側牆緊貼著窗外,遮擋了大半風景。
加茂關於研究內容的言辭熱情洋溢、充滿自信,與先前的自嘲截然相反。也許他的這種態度是在遭受冷遇的過程中逐漸歷練出來的。
院生室的門在房間的最西頭,而談話室的門則在最東頭,兩者間的距離其實只有兩間屋子那麼寬吧。
恨人不恨罪。這就是木更津因名偵探之故而持有的姿態。
「是的。出於某種理由,兇手無論如何也不能在笠置跟前把手伸出來——這麼想比較合適。比如,右手沒戴手套什麼的。」
「木更津啊,笠置說五分鐘前大河原離開了房間,如果這是真的,不就對不上了嗎?兇手應該是比被害者晚一分鐘進的電腦房,對不對?可是,光是在院生室,兩人就有了五分鐘的時間差。」從剛才開始我就很在意這件事,一進入靜悄悄、沒有人的走廊后,我就提出了這個問題。
「也就是說,他只有在院生室時才無法使用右手?」
在遲遲打不開局面的焦灼氣氛下,「常溫核聚變」突如其來地誕生了。其內容激動人心,說是在常溫常壓的研究室內,用鈀來電解重水的話,就能引發核聚變。這則報道瞬間席捲了整個世界,然而核心研究人員沒有對實驗細節詳加說明。之後有人重做實驗,但沒有一個成功的,由此被歸為單純的實驗錯誤。
於是,和計劃失敗的蠢人大河原一樣,加茂也輸掉了這場人生賭局。
聽警部的口氣,直子的弟弟正處在嫌疑圈的中心地帶。
「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我想看看錄像帶。電腦房的攝像頭拍下來的那個。」
「大河原先生也一直在這裏嗎?」木更津似乎大感興趣,把對方的話重複了一遍。
此人皮膚白皙,眼睛細長清秀,下巴有點尖。他穿著筆挺的襯衫,就差系一根領帶了。光看外表給人一種冷淡的印象,但言談舉止都挺斯文。一般情況下案子的相關人員會對偵探表現出一種類似敵愾心的情緒,可能是警部事先打過招呼,所以現在沒怎麼感覺到。
看這情形,留給木更津的時間是出乎意料的少。然而,辻村不知為何竟顯出示弱的模樣,臉上的表情就像苦蟲舐砂糖似的。
不過月瀨啊,如今可不是你去給別人辯護的時候!直子懇求木更津時的心情,現在我多少有點明白了。
「也就是說,加茂是兇手嗎。可是,在木津跟前走過的男人是怎麼回事?啊,那個才是共犯嗎?」

「正是。就說這所大學吧,也有很多人瞧我們不順眼。一旦承認,就跟給敵人送炮彈似的。所以我們不能簡單粗暴地把他趕走。」
「你也是頑固分子啊。算啦,知道你這德性也不是一天兩天了。」辻村苦笑一聲,續道,「案發當時,喬裝男先是走進所里的院生室,向裏面的一個研究生打聽死者在哪兒。據說那聲音比下狛低沉,比較吵啞。那個研究生叫笠置健次郎,最初他以為下狛是感冒了。現在看來那聲音是裝出來的,可當時誰能想到會有第二個人搞這身打扮呢。然後笠置告訴男人死者在電腦房,男人連聲謝謝也沒說,就慌裡慌張地走了。男人離開屋子去了電腦房,這一幕被助手加茂誠一和研究生木津暢也看到了。當時他倆剛從談話室出來,和快步走來的罪犯擦肩而過。之後,男人出入電腦房的過程被攝像頭拍下來了,但是再往後就沒有目擊者了,兇手也杳無音信。」
「是我先出去的。」加茂起身走到門口,把門向內側拉開,「我剛一露頭,就看見罪犯正好從院生室出來。當然,那時我以為是下狛。」
「兩年前我就改姓長尾了。」上穿夾克、下著牛仔褲的直子把靚麗的長發撩向耳後,若無其事地糾正道。
物理學系有一幢大研究樓,五層建築,橫里有一百米寬,確實有大學教學樓的派頭。在這棟樓與其背面的人工湖之間,擠著一幢小一號的白牆水泥樓,也就是發生這次命案的研究樓。據說這樓是十二年前學校毀掉小樹林后硬造起來的,由於緊挨著湖,看上去牆壁已經過早地發黑朽化了。樓的正式名稱叫B21棟,不過物理系的學生好像都叫它「新樓」。
木更津好像也被這項事實勾起了興趣,微微探出身。卡嗒一聲,他的杯子碰到了底盤。
辻村的眼睛似乎在告訴木更津:反正你要介入調查,就把這一點也給我整明白吧!辻村到底是一個老練的刑警,想必是覺得兇器的事沒那麼簡單。不過,他也沒忘給木更津一個暗示:你太悠哉游哉的話,我可要把月瀨抓起來了。
「不過呢,這一點很關鍵。恐怕比你想象的還要關鍵。不解除偽裝對方會有所戒備。反過來,解除了偽裝對方還是會有所戒備。然而,被害者是在毫無防備的情況下被殺的。解決這一矛盾恐怕是破案的一條捷徑。」木更津一仰身,伸了個大懶腰,「我們這就去聽聽各位關係人的證詞吧。聽辻村警部說,今天也是所有人都在。完了我們再來研究案情。」
「然後,罪犯就沿著走廊快步向這邊走來。我以為下狛先生又來做實驗報告了,心裏覺得很煩。」
木更津問了月瀨和大河原的關係,加茂說:「案發那天,我也跟這位木津君說到了這件事,也不知道三山木教授會選他倆中的哪一個。因為說到人選,也就是這兩個博士后了。」
「除去那個時候,就沒有別的人來過這裏了?」
只見加茂眉頭一皺:「其實是想這麼乾的。可是,一旦承認Fleischman是錯的,我們更要被別人戳破脊梁骨了。現在預算雖然少得可憐,但畢竟還是有的。能拿到這點預算全靠了那個『激動人心』的實驗。」
「我哪知道。」警部沉思片刻后,乾脆舉白旗投降了,「你快點告訴我,這個對加茂有什麼好處?」
聽了直子的話,木更津顯然是鬆了一口氣。這恐怕不是他故作姿態。事實上兩年前有過類似的案例,委託人的兒子就是罪犯。結果委託人——罪犯的母親大吵大鬧,一個勁地說木更津是叛徒。在她看來,偵探不用管法律和真理,應該只給委託人辦事才對。這個行當真是麻煩。不過當時木更津態度堅決,一直在耐心勸說這位母親叫兒子自首。
開車沿烏丸大道北上的途中,我問木更津:「看來很難洗清嫌疑了是嗎?」
「現場除了扳手沒留下別的,被丟棄的喬裝道具也沒有一件能拿來鎖定罪犯的。所有的物品都是現成的,也沒查到是哪兒買的。不過,案情證據表明月瀨就是兇手。」此處辻村加重了語氣,斬釘截鐵地說,「我們認為嫌疑人中只有月瀨有作案的機會。」
「因為實驗時會產生大量中性子。現在可不能像當初那樣讓實驗品裸|露在桌上,必須要有相應的設備。好在造這幢新樓時,我剛才說的那個實驗成果被發表了,三山木教授的這個要求才得到了滿足。放到現在是絕九*九*藏*書對不可能的。」
「這兇手還真是細緻周到啊。照這麼說的話,罪犯沒準還會在懷裡揣一根勒脖子的繩索,也可能裝上幾顆包著氫化物的膠囊,以備那兩件兇器都失敗的時候用。這人簡直就像Victorinox公司產的萬用刀嘛。」一如既往的挖苦諷刺,不過木更津的口吻很快又嚴肅起來,「還有,刀這邊有收銀台的人為證,而扳手卻沒有目擊者。就和刀一樣喬裝後去買反倒更安全,可兇手卻是偷偷地買扳手。說不定兇手本來也想這麼做,由於某些原因沒能做成。正如辻村警部預料的那樣,這裏頭可是藏有大秘密的!」
「也就是說,兇手為了陷害月瀨故意這麼做的?」
「你不必過意不去。再說了,我曾經受過你姐姐的照顧。現在我也對這個案子越來越感興趣。這案子不像表面上看起來的那麼單純,這一點吸引了我。」木更津眼裡含著深意,微微一笑,「好了,大河原先生去電腦房之前,到這裏來過一次對嗎。」
聽警部說,研究所里的人,除了發福有肚腩的三山木教授外,其餘人都是中等身材,相同的體型。如果遮住臉,穿上肥大的白褂,無論是哪個人,一時半會兒的還是能蒙住人的。
「這種比喻先一邊去,我問你共犯是誰?果然還是月瀨嗎?」辻村一副等不及的樣子,吊起肩膀催促道。
「用刀的話,無論如何都會濺到血啊。作案后,加茂得在笠置面前出現,打聽大河原的去向。和對方商量過後輕輕刺一下也就罷了,想來個致命一擊的話,白大褂免不了要沾血。事實上就算用了扳手,也還是弄髒了右手手套,結果不得不把右手伸進口袋。」
鄰座的木津也重重點頭,對助手的意見表示贊同。不過,正是因此,也可以這麼想:月瀨視科研為生命,為確保在研究所的一席之地,他豪賭了一把。
「那就是罪犯出於別的目的把兇器換成了扳手。」木更津自言自語似地低聲說。如今他圖表上的某條岔道大概已被打上了一個大大的叉。
「嗯,」木更津當即點頭,「是五天前發生的吧。我以為案子還在調查,兇手還沒抓到呢。」
「那麼,這個重大秘密你已經解開了?」我想套木更津的話,而他則發揮他一貫的惡癖,只說了一句「警部馬上就到」,就再也沒正經地搭理過我。
「真的,我現在這個情況,效率再低的話就完啦。直到現在我還有一種感覺,抱著一堆資料的大河原會這麼一推門走進來。因為忙,我連悼念他的工夫都沒有。」臉上有氣無力地開口說話的是助手加茂。
說出「漠不關心」這個詞時,月瀨的表情和加茂完全一樣,不是單純的自嘲或憤怒,而是透著一股子會卷土再來的堅定信念。
「這個怎麼說呢。你弟弟不光洗清了嫌疑,助手的職位好像也是板上釘釘了。」
「6點46分什麼的,未免太精確了。是不是看過表了?」木更津驚訝地問。之前的三個人可沒記得這麼準確。他們只是綜合各人的證詞推算時間而已。不過這才是通常的情況吧。而月瀨卻能清楚地說出時刻,令人意外,或者說是特別惹眼吧。警部在場的話,怕是馬上就會起疑心。不料,月瀨解釋得倒是有條有理。
為保險起見,上午的錄像也用快進看了一遍,雖說也有幾個人出入過,但沒有進了電腦房后再也沒出來的人。傍晚六點以後,更是沒有一個人進過研究所。另外,錄像帶由大學的警備室統一保管,沒有做手腳的餘地。
「沒問題啊。又不是不可告人的內容。其實是我姐姐突然打電話問我能不能把周末時間空出來,因為她要介紹一個後輩女同事給我。我還有論文要寫,就回答說不行,結果她發火了,說你是要掃我的面子嗎……」
「是啊。案發當時,我正好在和秀則通電話。所以他有完美的不在場證明。就這樣警察還懷疑他,說明他們根本不相信我的話,對不對?而且,他們還有把我當同夥看的意思。」
警部多半是誤會了他的表情,抿嘴一笑:「果然還是月瀨吧。」
「嗯,的確只是普通的鑰匙。我就知道你會提這個。」辻村顯得信心十足,眼睛笑成了一條縫,「但是呢,當時被害者去電腦房只是偶然。大多數時候,他都是和月瀨在同一間屋子裡工作。所以很難想象罪犯會預先備好電腦房的鑰匙。而且,我們還得到了另一條重要的證詞。研究樓的三樓被別的研究所佔用著,有三個研究生從6點20分左右開始,到我們趕來現場為止,一直站在樓梯前聊天。這期間,只有木津暢也從四樓下來過。木津和兇手擦肩而過後,徑直下樓去了,加茂也證實了這一點,所以沒有問題。除了木津,沒有人下過樓,也沒有人上去過。研究樓最高四層,我們趕到后又查過每一間屋子,兇手根本無隙可逃。當然了,也不存在其他樓梯。」
警部的臉猶如一堵面對驚濤駭浪的岩壁。
「是常溫核聚變吧。」木更津將杯子停留在胸前,面無表情地答道。
「那天兇手曾經打房門外走過,你有沒有聽到腳步聲?」
「這思維也跳得太快了吧。」木更津皺了皺眉頭,苦笑一聲,「是你說罪犯解除偽裝打消了被害者的警戒心,我只是基於你的這個想象,造了一座空中樓閣罷了。」
「這個倒是真的,不過他們的不在場證明雖然不完美,但好像也沒什麼大問題吧。」
「換句話說,出現在現場的頭盔男不是下狛啰?」
「兇手計劃得很巧妙,沒想到卻一敗塗地。事實上,預謀犯罪什麼的就是這麼一回事啦。紙上談兵,不知道在哪個地方就會出岔子。所以我不是說了嗎,這案子不值得你出馬。」
聽口氣就像在說我的推測是完全錯誤的。誠如所言,不光是月瀨,就算是老熟人,如果扮成旁人的樣子突然出現,被害者反倒會戒備起來吧。我也會如此。
「你很敏銳嘛。但是呢,加茂與兇手擦肩而過後,立刻就進了院生室。理所當然的,笠置人就在屋裡。直到發現屍體為止,他倆都在一起。」
「但下狛否認了。他甚至說不怎麼記得死者。對他來說,除了教授,別的人都不值得關注吧。當然我不知道下狛的話有多少可信度,但他放棄這裏跑大阪推銷去了,考慮到這一點,理應認為他說的是實話。」
「其實我才沒那麼明理呢。這不是我的活法。我嘛,不過是認可木更津君的能力罷了。」
「那是當然。接下來我會去藏書室看看。」在刺骨寒風的凌虐下,木更津不緊不慢地關好窗戶,「對了,你見沒見過那個被用作兇器的扳手?」
「他嘛……」
「根本、完全、一點兒也沒不對勁的地方啦!」我有些語無倫次,這話怎麼看也不像是一個以爬格子為生的人說出來的。連我自己都覺得丟臉。不過這也是因為從學生時代起我就憷直子。我不像木更津那樣能巧妙應付,總是被她的波浪式攻擊直搗黃龍。也就是直子不打招呼就出現了,要是我事先知道她會來,早就逃到咖啡館消磨時間去啦。
「可是,他不是來過好幾次嗎?第一次來的時候,你們就說這種做法是不行的,給他吃個閉門羹不就完了?」
「要抓他的話,我現在就想抓。可是只有一件事讓我放不下,總是在我腦子裡卡著,揮之不去。那就是,丟棄在湖底的包里除了喬裝道具外,還有一把刃長二十厘米的大型救生刀。」
「檢查地下實驗室總是在這個時間嗎?」木更津面向木津問道。
「是的。屍體既無刀傷,刀刃上也檢不出魯米諾反應。也沒有使用過的痕迹,完全是新的。還有啊,兩天前罪犯戴著那副頭盔在下狛家附近的廉價商店買了刀。目擊者是收銀台的店員。店員也以為對方是下狛,照常收錢賣刀。由於這傢伙每次都是戴頭盔來購物的,店員一點也沒懷疑。一開始我認為,這隻是兇手覺得扳手比刀好使所以改變了計劃吧。但奇怪的是,扳手這邊沒有一個目擊證人,是誰、何時、在何地購入的,完全不清楚。至少可以肯定不是那家廉價商店,因為商品的廠家不同。另外,研究所里也沒人有印象,似乎不是某人平時就在用的東西。」
「說得清楚一點,就是妄想啦。」加茂一聳肩,表示這件事很無聊,「不過,就連很多參与高溫核聚變這種國家項目的專家,也會胡思亂想,覺得預算因為OPEC和國際石油巨頭的政治陰謀被削減了。所以下狛深信不疑並有所戒備,也說不上奇怪。只是穿成那個樣子畢竟……」
「可是,加茂先生和兇手擦肩而過、來到院生室之前,不是去取過資料嗎?」
錄像帶里清晰地留下了以下畫面:6點47分,被害者開門走進電腦房;48分,頭盔男擰動把手,但門沒開,於是慌忙把手伸入白大褂拿出鑰匙,並用這把鑰匙開門進去了;接著在49分,頭盔男先把頭伸出來探了探周圍的情況,然後門也不鎖就跑了。
根據加茂的證詞,罪犯似乎並未在走廊上全速奔跑。而且從院生室到電腦房,只有區區50米不到的距離,就算跑起來也不可能把時間差縮短四分鐘。
原本像石頭一樣坑坑窪窪的臉,如今化作了一塊岩板。雖然大家關係不錯,警部多次幫助過我們,但他似乎本能地討厭有人在旁邊指手劃腳。顯然,警部現在很不高興。
簡單寒暄過後,木更津詢問了案發當日的情況。
人工湖的另外三面被樹木所覆蓋,荒無人跡。那天也是,再加上是在太陽落山之後,所以沒有一個目擊者。另外,找到包的地點比這個房間更偏東一些,正好對著樓梯背面。警方的實驗也證明,從這個窗口可以把包投到那個位置。
「木更津君你也太認真了吧。不過認真過頭反會受損哦,就跟我家愚弟一樣。」直子喝著運氣不佳只得陪在一旁的我泡的花草茶,嘟嘟囔囔地發牢騷。
「對了,你們和兇手照面的時候,他是戴著手套的。下狛先生也是這樣嗎?」
「那我就當是這麼一回事吧。」
我們在警部的一番「厚意」下看完監視錄像后,趕往北區的京都理科大學。
「請先說一下情況。」木更津不躲不閃迎著直子的目光,姑且先推進話題。
「那麼關於這個案子,你從委託人那裡聽說了多少?」
「對,大致就是那個時候來的。這個人突然推門進來,『咚』的一聲把手撐在對面的桌上,問我『大河原君在哪兒』。」笠置回答時的聲音輕得幾不可聞。
「可是,月瀨不也有不在場證明嗎?」
「但是,有人搞了些小動作是確鑿無疑的。對兇手來說不幸的是,三樓的研究生成了目擊證人,證明除木津外沒人上下過樓梯,進而木津之外的三個人從表面看也都有不在場證明。特別是中心人物月瀨這邊,出現了長尾前輩這個證人,這大概是兇手最大的失著。」木更津這一番低語,就像是在同情罪犯。當然他並沒有站在罪犯那邊,只是對一樁因偶然而沒能完成的罪行表示感慨罷了。感慨這原本編織得美倫美煥的犯罪計劃,由於運氣稍有不佳而未能以本來面目展現,終究成了一團泡影。
「不過鑰匙什麼的,也可能是複製的吧。」
月瀨說,大河原拿起自己桌上的書和資料,於6點46分離開了房間。他在屋裡待了不到一分鐘。由於前一天吵過架,兩個人一句交談都沒有。不過,大河原從口袋裡掏出了電腦房的鑰匙,所以知道他要去哪兒。後來,月瀨發現自己的資料不見了,心想可能是混在大河原拿走的那堆資料里了,他趕到電腦房的時候,發現了屍體。
「這個還不能肯定。」木更津含糊其辭地答道。
笠置臉上瘦骨嶙峋,聲音也有氣無力。只有那對像野蒜一樣的眼珠子瞪得老大。也不知是勞累過度還是營養不良,這位看起來與健康無緣,白白取了「健」次郎這個名字。
木更津咧嘴一笑,結束了這個話題。直子似有不滿,然而下一個瞬間,她突然換上一種滿懷不軌企圖的眼神:「對了對了,說是答謝么有點那個……我就把我的後輩女同事介紹你吧。我知道有個姑娘挺不錯的……」
「誰知道呢。這才半天時間,我哪能了解那麼多。不過,看他地位在大河原之上,卻https://read.99csw.com不得不參与這場騙局,恐怕是有什麼致命把柄握在大河原手裡吧。也許大河原的騙局對加茂來說也是一次千載難逢的機會。」
我倆來到談話室,見加茂誠一和木津暢也手裡拿著咖啡杯正在休息放鬆。加茂是助手,木津在讀博士課程的第二年。兩人在學會發表論文的日子已近,所以一連幾天都往研究所跑。雖然出了殺人案,但論文截止日期是不等人的。
「算是抓到了。」木更津點點頭,眼裡充滿著自信。看他的樣子,豈止頭緒,估計是連真相也摸到了。交往了這麼多年,這些微妙的東西我還是能看明白的。
木更津還是不忘賣關子。
「後來呢?」木更津催問道。
直子那雙淡褐色的大眼睛凝視著木更津。以前木更津曾苦笑著抱怨過:被那率真的眸子一懇求,不知怎的就沒法拒絕了。直子是這個星球上少數幾個能讓木更津做出讓步的人。
幾天後,長尾直子攜謝禮、抱著一束白百合來到事務所。木更津恭敬地接過花束,但堅持不要謝禮。
「……我說。剛才提到的那個兇器,難道不是因為用刀會有血濺出來,所以才換成扳手的嗎?」待木更津從感傷中解脫出來,我又問道。
頭盔男最初出現的院生室在東北頭。南邊從東數第四間房則是後來的兩位目擊證人所在的談話室,與西面的會客室相鄰。
「那麼,能否請你詳細描述那人的模樣呢?雖然我想同樣的內容你已經對警方說過了,但還是想再聽一次。」
原名:二つの兇器 譯者:zhtfan
說雖如此,直子臉上還是露出了複雜的表情。
「好了,你要我還人情是怎麼回事?」
「從藏書室扔也是可以的吧。」月瀨毫不客氣地反駁道。藏書室位於樓梯的東側。從藏書室最西頭的窗戶斜著丟下去,可以得到相同的結果。目前為止,還不知道包是從哪個房間被扔下去的。
「手套?」一剎那辻村露出困惑的表情,似乎沒能理解木更津的邏輯推演。
理所當然的疑問。
木更津微闔雙目,喃喃自語道。他是想把新得到的信息往拼圖板上嵌吧。
「是的。當時我一直在這裏幹活。」笠置指了指面前的桌子。桌上搖搖欲墜地堆著大量專業書籍和資料。
「加茂可能會拿出這套說辭,但事實恐怕不是這樣的。令警部煩惱的兩件兇器就是明證。大河原最初的計劃應該是用刀。這場戲的要點是,事發后不能馬上大吵大嚷。因為從電腦房出來的加茂為自己製造不在場證明,需要兩、三分鐘的時間。但話說回來,如果好幾分鐘后才嚷嚷自己遇襲了,又會造成與攝像頭錄像之間的時間差。所以必須搞成被害者昏倒,或腳被刺后無法動彈的情況。但是,要讓人昏倒就得擊打頭部,並留下明確的毆打痕迹,這對一個外行來說是很難的。不控制好力度的話,真的會把人打死,或留下後遺症。反過來,光是裝成被打的模樣,可頭部一點傷也沒有的話,只會讓人起疑心。而刀呢,在比較安全的地方,比如腿這裏劃一道傷口什麼的,就算外行人也能輕易辦到。」
「還沒到逮捕的地步,不過光是我弟弟就接受了警方的三次審訊。問話時,警察的態度就是那種『你最有嫌疑』的意思,表現得很露骨。」直子稍稍歪斜著她的薄嘴唇,做了一番說明。
「你有沒有抓到頭緒?」我把托盤上剩下的一點咖啡倒給木更津。
「很奇怪的一點是,被害者是從身後被襲擊的。被人用扳手敲了三下。據說連一點反抗過的跡象也沒有。似乎是被突然襲擊的。」木更津一邊對照手邊從辻村處拿到的現場照片,一邊說道。
「對了,你知道兇手為什麼要在電腦房殺人嗎?」木更津呷了一口咖啡,舒了一口氣后,反問道。這也是他完成真相破解時常有的言行。說起來,這和抵達終點后的緩和運動有點像。
「證詞?」木更津的右眉猛地一抽。
木津剛到家,就接到了大河原慘死的消息。
「接下來就跟加茂先生一樣了。那個人走近的時候,我說了一聲『你好』,他也不說話,只是舉舉右手表示回應,但臉一直朝著正前方。不過,當時我一點也沒想到是另外一個人。因為連那種不太客氣的打招呼的動作都是一模一樣的。記得那人拐過廊角后,我還跟加茂先生面面相覷來著,說『正忙的時候偏偏來了個麻煩的傢伙』。」
此處,木更津終於切入了正題。他對常溫核聚變有何見解我是不知道,不過之前他老老實實當聽眾的行為已經奏效,加茂和木津都面帶善意地開了口。
「唔……你先別慌。請你思考一下,加茂作這樣的偽證欺騙我們,究竟有什麼好處?這麼一想,自然就明白了。」
「這麼說,月瀨不是兇手啰?」
「我想也就只有下狛才會穿成那樣啊。哪曉得是有人假扮的……」
「真是太乾淨了。這麼乾淨的現場還真少見。考慮到時間只有一分鐘,看來這屋內只發生了一次快得不能再快的殺人行為。」木更津嘀咕了一句,一臉斷念的表情。
所謂核聚變發電,是把兩個氫原子聚合成氮原子,利用這一瞬間釋放的巨大能量來發電。與現在已投入實際應用的核裂變發電不同,它不會產生放射性物質,因此作為安全潔凈的能源,如今「仍然」為世人所矚目。
突如其來的話令辻村震驚不已,隨後他長出了一口氣,「嗵」地一聲坐到木更津身邊。
「呃,直到現在我也不敢相信。可是……」加茂挪開視線,支支吾吾起來,「他們兩個個頭大致相當,就算認錯人也不奇怪。不過,這裏除了三山木教授,大家體格都差不多,也不光是月瀨君一個人。三山木教授的話,畢竟還是能認出來的。」
當然,辻村是不會拒絕這個要求的。
「不,這個不可能。」辻村大搖其頭,「事實上,我不認為會這麼湊巧發生雙重殺人案,而且攝像頭也沒有拍到其他人。當然,可能兇手只是帶了一件備用兇器而已,但為什麼要從其他途徑搞到手呢,我很疑惑。和刀一樣,穿成那個樣子去買是最安全最不留痕迹的方法。總之,因為這個我心裏一直疙疙瘩瘩。別看我這樣,為人還是很細心很謹慎的。只要能弄清這一點,我就可以毫無顧慮地把月瀨揪出來了。」
「確實不可思議。一般兇手會大張旗鼓地買兇器的扳手吧。現在是完全倒過來了。」木更津把雙手放在木桌上,十指合在一起思考了一會兒,「莫非辻村警部是這麼想的?喬裝男打算用刀殺死大河原,來到現場卻發現死者已經被人用扳手殺害了。然後,可能是他下意識地摸到屍體或扳手時,手套沾到了血。」
太陽落山後,辻村打開談話室的門進來了。他一來就性急地問:「成績如何?」
「大學生和碩士生正在考試,從前一周開始就不來了。剩下的只有這四個人。」
「這又不是笠置先生你的錯。在這個案子里,我能感受到兇手強烈的殺意。他特地扮成下狛先生的樣子潛入這裏,又事先準備好了兇器。所以就算你沒告訴他,大河原先生也遲早會遇害。你完全沒必要怨自己。」
返回談話室后,木更津重重地靠在椅背上,彷彿之前的疲勞一齊涌了出來。加茂和木津已不見人影。想必是小憩已畢,兩人再一次埋頭寫論文去了。
「事到如今怎麼說好呢。就算我沒被逮捕,但要是一直抓不到兇手,這事可能就要往後拖了。周圍的人已經在誹謗我們是騙子了,如果讓一個可能是殺人犯的人當助手,研究所更是要被批得體無完膚。這幾天啊,我煩得都快胃穿孔了。」
按理說,為破案做出貢獻的是直子的後輩,而她本人不過是強人所難地把木更津拖出去,搞了一場約會而已。後來我聽說,是那女孩對木更津十分傾倒,於是約定由直子做介紹人,作為回報她會免費給直子參与的項目打下手。也就是說,直子並非出於好心,只是為了個人利益罷了。
這句話令笠置的臉色沉了下來,於是木更津慌忙說道:「啊啊,我並沒有責備你的意思。」
「不是的。」木更津斷然否定。他的樣子太過自然,以至於辻村一瞬間面露呆相,以為自己聽錯了。
「你的意思是,大家處境艱難,不得不在這家研究所終老,由此也使得動機越發強烈了?」
「現在是考試期,沒有學生過來,又是在最上層,所以就更安靜了。而且,會來這兒辦事的也就是下狛了。唔,沒有訪客其實也是因為大家一直對我們漠不關心……」
「唔,我沒留意這麼多。也沒覺得特別鼓……難道說,兇手在口袋裡攥著兇器,就在我的眼皮底下?」笠置說著,身子打起顫來。
「關於電話,辻村警部這麼想似乎也情有可原。說到打電話,常常會意外地發現時間過得好快。中途一個人說上好幾分鐘什麼的,也不稀奇。」木更津姑且退了一步,「那麼月瀨有動機嗎?」
「我想請你救救我的弟弟秀則。」直子請求道。
這種研究所屈指可數,而這裏似乎就是其中的一家。
「你是說加茂在做偽證?」
加茂的態度也是情有可原的。因為我也清楚地記得「常溫核聚變」這個詞,以及與它相關的一段醜聞性質的往事。
聽他的語氣,似乎對大河原的死並不悲傷。話說回來,也沒表現出喜悅之情。該說他太死心眼呢,還是不懂人情世故呢。
「好張揚的喬裝,倒像是現今漫畫里會出現的那種。」
「動機是有的。」直子懊惱似地低下頭,黑色的長發零亂地遮住了她的臉龐,「可是秀則跟我不一樣,這孩子老實巴交的,怎麼可能殺人呢。而且……最可氣的是他們不相信我的證詞!」
「也就是說,嫌疑人被限定為大河原之外的四個人對吧。」
「五年前我不是給你介紹了公司里的一個後輩女同事嗎。你倆好像只見了一次面,後來也沒談成。不過,當時你靠著從她那兒得來的信息,成功破案了對吧。」
「對。第二天下午,我們在研究樓正後方的人工湖底發現了一隻黑色人造革皮包,包上掛了個增加份量用的鐵啞鈴。裏面塞著頭盔、白大褂、白手套和長靴。連這個包在內,每樣東西都跟下狛的裝束十分相似。白大褂似乎是新品,比較乾淨,但右手套上留有清晰的血跡,估計是殺人時沾上的。血型與大河原的一致,現在正在進行DNA鑒定,估計很快就能認定是被害者的血了。」
「所以你才能告訴兇手大河原先生人在哪兒。」
木更津說著,滋滋有味地喝起了新倒進杯里的咖啡。
「和世間的認識一樣,我們也認為,引發這項研究的Fleischman的實驗是錯誤的。不過,我們相信基本的理念沒錯。當然,其原理還沒有完全解明。但是,缺少實證的第六感締造了重大發現是科學界常有的事。」
「嗯,你嘛,我是很信任的,在這種方面你是會公正行事的。」
木更津一問,就聽木津響亮地說了聲「是的」。木津點頭道:「我比加茂先生晚一會兒,正好看到那人右手離開門把手,朝我們這邊轉身。」
「在包里發現的右手手套,由於握著扳手,所以沾到了被害者的血不是嗎。」
聽口氣,警部的意思是「你把我這個話轉達給你的委託人,好好撫慰她一下吧」。想來警部也吃不消直子的控訴。只是,這種流於表面的說辭,直子是不可能接受的。
「木更津君你應該知道吧,最近京都理科大學發生了一起殺人案。秀則成了嫌疑人。」
直子比木更津高一級。她身材苗條,肌膚白皙,要是能安靜地坐著,倒也算個和風美人,堪比日本人偶。可是和容貌正相反,她臉皮很厚,言行魯莽,常常強迫身邊的人順著自己來。不過另一方面,她又有某種不可思議的可愛之處,平時她就無所顧忌地宣稱自己才是最喜歡木更津的人。因為是這樣的性格,即便後來木更津了解了實情,也只得乾脆認栽:既然是前輩,還有什麼可說的呢。
如同在豎板上澆水一般,木更津滔滔不絕,排除了各種各樣的可能性。辻村聽得入神,似乎完全被對方的氣勢所攝。待木更津把話說完,他「呃」了一九九藏書聲,抱起胳膊:「也就是說,三人當中只有加茂可能是共犯,而主犯另有其人……那這個主犯是誰呢?對啊,這不還是月瀨嗎!既然笠置和木津都不是,剩下的也就只有他了吧。」
「你忘了嗎?還有一個人也在四樓啊——第五個人。而且此人通過攝像頭這個再可靠不過的『第三者』,和謎一樣的男人差不多在同時被人目擊到了。根據房間的構造,可輕易證明他們不是同一個人。辻村警部應該也和他照過面。以屍檢的形式……是的,共犯就是大河原。」
「這麼說,月瀨的作案機會和動機都齊全了?」
從加茂無可奈何的話語中,可以看出他們是如何的騎虎難下。
「那麼,助手候選人中,你和大河原先生之後最有可能的人是誰?」
出於保密原則,這話木更津不太方便說,所以就由我代勞了。辻村似乎對這個問題也有預料。他恍然大悟似地輕輕點頭,看著木更津。那位直子想必也對辻村死纏爛打過吧。
「這也是因為前輩托我辦案時,說弟弟那麼實誠不可能殺人。前輩的弟弟為人正直,所以才能脫險啊。」
正確合理的回答。我不作聲了,這時木更津蹲下身子,開始檢查室內,看有沒有漏網的遺留物。過了一會兒,他站起身誇張地聳了聳肩膀。好像沒有任何新的發現。
看來木更津漸漸把握了案情,他一邊輕輕點頭一邊催警部往下說。
「前輩很明事理啊。你能這麼說我就放心了。」
「他啊,就像是Fleischman實驗的亡魂,直到現在還認為單純地電解重水就能引發核聚變。他在自己家掛了塊『核聚變研究室』的招牌,每天都在做那個令人絕望的實驗。聽別人說,『愛作』這個名字是從『艾薩克』來的。似乎他父母這麼取名是想讓孩子成為像牛頓一樣的偉人,這個也說不上是好是壞,總之是給他帶來了一定的影響吧。他老說什麼要成為物理學史上的第二個牛頓。連名片上印的也不是本名,而是『艾薩克下狛』!」
死者是在寬敞電腦房的門口附近被殺的。門口處的灰色地毯出於鑒識的需要,染血的部分被切走了,就這麼留著這裏,也沒人給換一塊。似乎是教授等人參加完死者的葬禮后又去了美國,所以沒顧上這件事。
辻村「唔」了一聲,緊咬牙關沉思片刻后說道:「是口袋裡藏著兇器吧。為了掩蓋突起部分就用手遮著,這個解釋怎麼樣?」
我們和京都府警的辻村警部約好見面后,來到了常去的那家咖啡館。剛進門就見先到一步的警部苦著臉,一個人在那裡調咖啡。由於是上午,設施齊備的小店裡顧客稀稀拉拉,氣氛悠閑而平和。其中只有突然被約出來的辻村手裡忙個不停,匙子撞擊杯子發出「嗒嗒」的響聲,一個人就打破了店裡的和諧感。
「當時兩位離開了這間屋子。可以的話,能否回憶一下出去的順序?」
加茂從水池旁的咖啡機倒了咖啡,遞給我們。談話室似乎比其他房間大一圈,中央有一張大桌子,四周圍著十幾把鋼管椅。據說這裏被研究所用作小型的發表會場,同時也兼作休息室。
「但委託你的人不是月瀨秀則,就是他的親朋好友對吧。」
「根據笠置的證詞,兇手從進院生室到出去,右手一直插在白大褂的口袋裡。」
「等等!他不是被害者嗎!」辻村大聲叫道,好似受了希臘詭辯家的欺騙。他疑神疑鬼地瞪住木更津,彷彿先前不得不洗耳恭聽的洋洋洒洒的推理全都是對方的妄語虛言、惡作劇。
「行個方便?」
走上鋪著花磚的樓梯,木更津和我先去了殺人現場——電腦房。電腦房很寬敞,但設備不多,比我想象得要空曠。據說以前這裏放著沉甸甸的大型計算機,而如今比個人電腦大一點的計算機差不多就夠用了,所以才造成了現在的情況。又聽說,其實研究所很想要一台大型的超級計算機,只是沒錢罷了。總之,屋內只是靠牆擺著兩台電腦和一台印表機,乍一看恐怕會以為是圖書館的資料檢索室。
「你們出這間談話室的時候,和那個人遇上了對吧。當時完全沒覺得是另外一個人嗎?」
「來通知大河原先生被害的事嗎。原來如此。」木更津附和了一句,「也就是說,加茂先生一直和笠置君待在院生室里對吧。」
「策劃這一切,並準備喬裝道具的人應該是大河原吧。不管怎麼說這場騙人的把戲關係到他的人生。這也就是大河原喬裝買刀有人看到,而加茂偷偷買扳手則無人目擊的原因。」
以厚臉皮著稱的直子能把話說到這個份上,可見形勢是非常嚴峻的。也許她已預感到弟弟就快被逮捕了。
不過早就能應對如常的木更津依舊不改平穩的語調:「原本這應該是一樁大河原裹脅加茂一起陷害月瀨的計劃。我們既已知道被害者清楚頭盔男是誰,也就好理解了,為什麼死者被害時毫無戒備。請你想一想,如果大河原只負了點輕傷、沒有被殺,結果會如何。攝像頭的錄像可以證明大河原沒有胡說。同時,根據木津和笠置的證詞,加茂與謎一樣的男人不是同一個人,於是他的不在場證明也成立了。另外,加茂的證詞又能讓笠置和木津擺脫嫌疑。再加上鑰匙這個條件,致使剩下的月瀨嫌疑最大。就算確定不了誰是罪犯——說實在的,會不會來警方這兒報案也不好講——總之嫌疑巨大的月瀨恐怕會在助手之爭中落敗。」
「也許是光帶一個扳手心裏不踏實。」
「這樣的話……」我倚在墊子質地的牆上,思考了片刻,「那就是兇手立刻解除了偽裝,表明自己是在惡作劇?」
直子用兩手硬行握住木更津的手說道:「拜託你,幫幫我!我只能仰仗木更津君你一個人了。當然啦,我不會因為你欠過我人情,就厚顏無恥地叫你白乾。我會付委託費的。」
「這麼說,你這次出馬是為了洗清月瀨秀則的嫌疑?」
「下狛先生一直是由加茂先生接待的嗎?」
「那位下狛先生也是抱著這個夢想來這裏的?」
幹嘛找我……辻村憤憤不平地走出房間。在木更津面前,府警的強悍警部也只是一個柔順的學生。辻村進入走廊后,門自動關上了,這時木更津叫道:「右手的情況如何?」
直子一口氣把話說完,這才坐進沙發。
研究所的所有房門都是一個構造,單扇、內開式,門外側靠右處裝著金屬制的圓把手。
「不過呢,」辻村一臉厭煩的表情,「這傢伙的身份清楚得就跟我們知道京都塔在哪兒一樣。這個人叫下狛愛作,聽說他常去三山木研究所兜售那些奇奇怪怪的研究成果。按他自己的說法,是有個組織正在打他研究的主意,所以不能以真面目示人。聽說那個成果很了不得,一旦商業化就會引發一場世界性的能源革命。不過也就是他自己說說了。總之,在那一帶他也算是小有名氣。當然,是作為一個怪人出名,而不是什麼本世紀的天才科學家。」
看得出來,木更津略有戒備。根據他的經驗,就算前輩逼人借一還十也不必奇怪。哪知直子突然換上了一副柔弱的表情。
看來月瀨與直子不同,是個行事合乎常理的人。可是,如今他的嫌疑很大,這一點他自己也很清楚吧,也不知道他是故作姿態呢,還是天然呆。
「啊,夜幕已完全降臨,我也該就此告退了。之後就都是辻村警部的工作了。」
回答我這個問題的,不是木更津而是月瀨。似乎月瀨已從直子那裡了解了情況,當我們來到他的房間時,他先是低頭道歉:「姐姐她強人所難,實在抱歉。她總是那樣。」
加茂似乎領會了木更津的意圖,語聲越發謹慎起來:「但是我覺得沒花多少時間。因為我的房間就在院生室的隔壁。資料也就放在桌上。從拿好資料到去院生室連一分鐘都不要吧。難不成你想說,笠置君就在這短短的一點時間里,殺完人回來了?」
另一邊的木津則是黑臉膛,褐色短髮,一副酒脫的運動員氣質。服裝也很休閑,牛仔褲配著花襯衫。木津今年二十六了,不過說他是大學生也沒人會懷疑,那張圓乎乎的娃娃臉多少是起了點作用。
木更津「嗯」了一聲,用手摸著下巴:「這麼說,在加茂先生來之前,你一直就一個人待在院生室里?」
「我想你已經知道自己被警方盯上了,大河源先生一死,你就能當上助手了是嗎。」木更津試探性地問道。
「要這麼說的話,就是除月瀨外的那三個人中,有人撒了謊……不會是他們三個串通一氣、一起圓謊吧!」
「我知道要當上助手不容易,可是這真的值得去殺人嗎?」木更津謝過加茂、接下杯子后,提了一個十分在理的問題。
「既然如此,加茂也用刀不就好了?這樣也就不會引起我的注意了。」辻村提出理所當然的疑問。
「對,一直就插著。」
「當時那男人的口袋有沒有鼓起一塊來?」
辻村嘀咕了這麼一句,似在提醒對方是否有必要介入此事。不過他還是放下杯子,講述了命案的大致情況。
「我可不想被他纏上,就一陣風地跑下樓,去地下實驗室檢查完了計量儀器和實驗數據。所有事情忙完是在7點10分左右,我沒回這裏而是直接離開新棟回家了。」
「不是,平時是三山木教授接待,但他去美國了。我在門前一邊想應付的法子,一邊等他過來。可他徑直從我們跟前走過,在廊角拐了個彎。我們從這裏看不見教授室的門,所以還以為他肯定是去教授室了。反正三山木教授人不在,叫住他的話自己被纏上可就麻煩了,所以就沒管這個事。我想他知道教授不在就會老老實實地回去吧。所以壓根就沒想到竟然是去了電腦房。」
「很遺憾,事實正是如此。不過我並不認為月瀨君是兇手。他就是一個科研蟲,難以想象他會把腦筋用在謀謀求個人私慾上。」
「從這裏的話,倒是能很方便地把包扔進湖。」
「有什麼不對勁嗎!」直子對我橫眉豎眼,高聲喝道。懇求木更津時那雙簡直能把人吸進去的眼睛,如今卻射出犀利的光茫,活像一個捕殺野豬的獵人。害得我立刻手忙腳亂地解釋起來。
「這又怎麼了?」辻村面色如常,這事他大概也知道。
「真拿你沒辦法。」警部這麼快就放棄,使木更津露出一絲苦笑,「這樣就能讓加茂拿到不在場證明啊。謎一樣的男人在加茂等人眼前經過。接著加茂扮成那男人的模樣,去電腦房殺死大河原。作完案,他直接來到院生室問笠置河原在哪兒。離開院生室后,他奔入藏書室,把喬裝道具塞到包里扔進人工湖,再次回到院生室。有個一分鐘就能完成吧。隨後加茂只要一直和笠置在一起,別人就不會認為他有殺人的機會。由於加茂在指導研究生們的論文,讓學生在某個特定時間段在屋裡待著什麼的,簡直是小菜一碟。事實上,那天他在談話室就把木津給堵上了。」
警部大概也想到了:「你的意思是,那人算準木津他們出來的時間,演了一出手從把手上放開的戲?也就是說,進入院生室是在作案后,在走廊里擦肩而過是在作案前?等一下,我記得加茂目擊了兇手從院生室里出來的那一幕啊。這就說明門總共開關過兩次,但開關門時不讓笠置知道是不可能的吧。」

「你的意思是,一旦講出『實驗結果有誤』這種話來,就極可能被人大肆宣揚,說常溫核聚變這個領域是研究人員自己都承認的偽科學,是嗎?」
太陽開始西斜,天空被染成了暗紅色。這是一天的終點。然而,對那二位、以及木更津來說,今天還沒有要結束的意思。他們各自的重要工作都已來到最後的期限。
換言之,這兩位的不在場證明堪稱完美。然而,木更津猶如從高處擒捕獵物的老鷹,沒有放過一絲空隙。
「是這樣啊。但遺憾的是,我和扳手八杆子也打不到一塊兒。因為我不騎摩托,也沒有車。」
「啊,可不是嗎。那時承蒙照顧了。她……記得是叫津田吧。要是沒她的建議,破案應該還會晚上一個月。直到現在我都對她感激不盡呢。」
「剛才你說『不是的』,那兇手是誰?」
「這麼繁忙,真read.99csw.com是辛苦了。」
「新樓」一層十一間房,每層都被一個研究所佔著。樓面呈L型,走廊在中央,東西走向。走廊的南北兩側各有四間房,樓梯在走廊南側,位於從東數第二間和第三間房之間。走廊東頭是牆,走不通。西側則在會客室前向北折去,從教授室前經過,直抵電腦房。
「下狛愛作有完美的不在場證明。案發的同一時刻,他正在大阪的一所大學里搞推銷。那邊的教授毫不含糊地作證說是下狛。聽下狛說,他幾次上門找三山木教授,無奈教授反應冷淡,所以就準備換個目標。他還誇張地直嘆氣,說自己本想儘力與當地的理科大學一起分享榮譽,哪知道那些人冥頑不靈,真是太遺憾了。」辻村「嘿」地冷笑了一聲。
「除了秀則受到警方強烈的懷疑之外,就只有從報紙上看來的那些了。因為我不想讓主觀性極強的說明影響我的預判。」
「不。被害者應該是討厭下狛的,恨不得立刻趕他走。看樣子,是兩人在門口站著說話。如果是這樣的話,就是被害者打算簡短地問完對方的來意,早早把人趕走。就算對方做了些什麼引起死者的注意,讓他回了頭,只要這個人是下狛,被害者就決不可能如此不加提防。另外,大河原最初進來時鎖了門。如果下狛走了,他自然也會再次鎖門,所以兇手假裝離去先讓他安心,然後再行襲擊的伎倆也很難得逞吧。說起來,從下狛這個外人打開電腦房的門進來時開始,被害者就該比平時更警惕才對。」
「香月總是這麼無憂無慮,真叫人羡慕。」直子只是稍微挖苦了我一句,就再次面對木更津。看來她現在確實沒空搭理我。
似曾相識的一席話。眼前隱約浮現出了姐弟倆對話時的場面。當時的月瀨大概也覺得煩,不過現在那可是一通給人帶來幸福的電話。如果沒有直子的證詞,辻村肯定已做出決斷。木更津那會兒也是,直子總是能撞上大運。
還真是一段漫長的敘述。假如實現高溫核聚變爐至少要五十年,那到時候如今在職的研究員要麼退休了,要麼就是已不在人世。這麼說,相比之下常溫核聚變倒還有些盼頭啰?當然,前提是能實用化。
「你是說和姐姐用手機通話的事對吧。的確有電話記錄,從6點46分到7點9分為止。另外,他姐姐打電話來也是偶然事件,所以不像是有意給自己製造不在場證明。但是,就算電話通著,誰知道是不是一直在說話呢。假裝要上廁所,離開個幾分鐘的,也是有可能的。而且,打電話時也能喬裝打扮,有個兩分鐘時間就能作完案。長尾直子堅稱她一直在說話,沒斷過一分鐘,不過女人這種生物嘛,就算對方沒反應,也會一個人滔滔不絕說個不停的。可以認為她只是沒注意到。」許是想起了離婚的妻子,辻村輕撫下巴,話中猶帶嘆息之聲,「我的想法是,月瀨利用姐姐碰巧打來的這個電話,給自己製造了不在場證明。當然,直子不是共犯,她要麼是真的沒注意到,要麼就是事後發現了還要包庇弟弟。她不停地喊冤,說月瀨是無辜的,還真是個疼愛弟弟的好姐姐。」
「這麼說是兇手扮成下狛的樣子實施了犯罪嗎。這麼易容確實最合理,既能掩蓋自己的身份,又不會被人懷疑。要是下狛沒有牢不可破的不在場證明,一切嫌疑肯定都會指向他吧。」
警部拿一種老禪師教育小和尚似的眼神看著木更津。然而木更津卻很淡定,品了一口咖啡后只是答道:「我要親眼看到后再做判斷。請繼續往下說。」
「我在想,要是我沒聽到那句話就好了。這樣也就不會把大河原先生的去向告訴兇手了。」笠置緊咬下唇,似乎打心眼裡覺得懊惱。
「聽說有一陣子他還穿過防彈背心,幾天後因為腰疼就放棄了。」木津一臉鄙夷地補充道。加茂出於自身的立場,措辭還算含蓄,相比之下木津則是一副完全瞧不起下狛的樣子。這也正常,想必下狛在這裏相當不受待見。
「不是的。」木更津語氣強硬,當即否認道,「只是有人委託我查明真相。」
「案子發生在五天前的下午6點48分。現場是北區京都理科大學的物理系研究樓的四樓。研究核聚變的三山木研究所的電腦房裡死了個學生,後腦被扳手砸了三下。這個學生和月瀨一樣是博士后,名字叫『大河原顯』,中等身材,29歲。被害者的顱骨完全陷下去了一塊。兇器的扳手就掉在被害者身旁。扳手長約四十厘米,新品。但這東西是批量生產的,DIY店裡賣得不少,兇器是打什麼途徑來的現在還沒查到。室內以及屍體上沒有其他引人注目的異常之處,現在我們是在仇殺這條線上進行調查。研究所是現場,所以自然是以當時在所里的人為重點了。」
「你看,我的座位就對著門口,所以要是有人開門我馬上就能知道。就像剛才我很快就發現你們來了一樣。」
月瀨的淺褐色眼珠和細長鼻樑和直子一模一樣。只要能修修邊幅,說他是美男子也不為過。但現在這副模樣,是不會有人讚美他的。他穿著十年前流行的那種青布格子衫,看上去皺皺巴巴,就像在這裏過了好幾個通宵似的。銀框眼鏡也是土裡土氣,由於擦痕鏡片多少顯得有些模糊。
「當時應該是6點45分。因為我是6點30分過後來這裏的,和木津說了15分鐘左右的話。我對木津君的論文有些疑問,所以就把先到的他給攔下了。隨後我和木津君一起出了房間。我是有事要找笠置君,而木津君是必須去檢查地下實驗室。」
「是啊,很重要。死者在電腦房被殺可不是什麼偶然。兇手要想在電腦房行兇,就必須用鑰匙。於是,嫌疑人的範圍就被限死了。反過來說就是,暴露身份也沒關係。而兇手如果想裝成外部人員,敲一下門讓死者來開就是了嘛。」
「不過辻村警部好像不認為那個自稱天才的傢伙是兇手嘛。」
「實驗室在地下嗎?」我從旁插嘴問道。
「這個恐怕不會。別說三個人了,就算只有其中的兩個互相勾結,也能整出一大把更可靠的手段。他們應該會提出更完美的不在場證明,比如『我們一直待在同一間屋子裡』之類的。」
「根據某項統計,每一千人里就會出這樣一個貨色。聽說每天都有一些自稱天才的人拿奇怪的發明去專利局申請專利。」
「是的。走在走廊上、被木津他們目擊到的頭盔男,和造訪院生室的男人不是同一個人。換言之,就是二人一角。這也算是一次小小的核聚變吧。兩個氫原子合成了一個氦原子。」
估計辻村原本就不打算深究,他就此作罷后,「哧哧」地吮起了咖啡。
「我是從下午開始待在這裏的,不過不只我一個人。到六點半左右為止,木津也在這裏。大河原先生也一直坐在空著的桌子前琢磨他的論文,直到兇手來這裏的五分鐘前才走的。」
「頂呱呱哦。」木更津答得穩重,與話義完全背道而馳。
「對了,那個戴著頭盔、在你面前出現的罪犯,有什麼不對勁的、和平常不一樣的地方嗎?」
只是,我的鬆弛表情似乎做得沒木更津那麼不著痕迹。
笠置聞言,側頭思考了一會兒:「這房間的門裝著彈簧,能自己關上。罪犯進來,背後的門『啪』地一下關上時,他身子一激靈還回頭看了一眼,可是那聲音其實不怎麼大啊。下狛先生是經常來這裏的,所以我覺得很奇怪。現在想來,是兇手在作案前有點緊張吧。當時我要是能注意到這一點就好了……然後,對了,他從進來到出去,右手一直插在白大褂的口袋裡。」
「我可沒這麼想。」木更津笑著否認道。
恐怕大河原死後,他自覺罪責不輕,根本無法專心做論文吧。
「怎麼可能嘛。」木更津暴出白生生的牙齒,「找個共犯最後卻讓自己遭到懷疑,這還有什麼意義?要問上演二人一角的目的,那是為了讓第三者看到謎一樣的男人,從而使兩個同謀犯都能脫離嫌疑圈,得到不在場證明。如果月瀨是共犯,他就會讓某人目擊到他和頭盔男同時在場的情景。」
「這話說得人好心煩。」直子拿任性的目光輕瞪對方一眼,「不過,如果木更津君查明是這麼回事,那也沒辦法。就算弟弟被抓了,我也不會後悔的。」
「這個倒有可能。這樣『開門進去』這一情況也能得到解釋了。不過,假如罪犯是月瀨,那麼我想,被害者看到前一天還吵過架的月瀨假扮別人的模樣進來,反而會警惕起來以備對方有不軌企圖對吧。要麼就是大聲嚷嚷,給競爭對手造成負面影響。被害者這麼做才是合乎情理的。」
「藏一把有四十厘米長的扳手?」木更津的右眉輕輕往上一挑,「白大褂的下擺再長,也不會有那麼深的口袋。當然了,就算刀身二十厘米長的救生刀也是很難藏的吧。而且,這個男人在走廊里和人照面時,還特地舉右手打招呼來著。」
「有可能。」明明都握著答案,木更津還說得這麼暖昧,「如果是這樣,那麼兇手在詢問笠置前,就已經知道死者要去電腦房,或是已經去電腦房了。因為在電腦房殺人原本就是計劃的一環。」
「所以就被你看穿了是吧……對了,動機呢?這傢伙已經是助手了,和助手之爭最扯不上關係的人應該就是他了。」
「刀嗎?你的意思是又出現了一件兇器?可是,聽你前面說的,罪犯行兇用的並不是刀吧?」
「是的。這是他一貫的穿戴。聽說很久以前他的左手背被燒傷過,所以總是一雙手戴著白手套。我做實驗時也戴,平時就不會了……」加茂展開骨節突起的手指答道。
「這個時間差我當然也注意到啦。」木更津當即回應道。他的話裡帶著一些譏諷的味道,真是一個老奸巨滑的傢伙。
「原來如此。」木更津應了一句。他表情奇妙,就像把自己關進了一座頗有來頭的大教堂似的。不過,只有嘴角看起來略有鬆弛。
「木津先生也看到那個人了吧。」
「沒什麼問題啊……」警部咕噥著正要出門,就見他握住把手的左手和身體絞在了一起。由於彈簧的作用門總是要關上,所以為了讓身子擠出去,就必須一直摁著門。結果警部只得像女芭蕾舞演員一樣,旋轉著身子出門。
「你這個問題不好回答啊。當然,一般情況下可能是難以想象,而且我也沒聽說過這種事情。不過,我們這裡有點特殊……」加茂頓了頓,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隨後他用試探性的目光看著木更津,「我聽過木更津先生的大名。這個研究所的研究課題,想必你已經知道了吧?」
在木更津的溫柔勸慰下,笠置的臉色緩和了一些。他輕聲輕氣地說了一句「謝謝」。
「這個很重要嗎?」沒辦法,我只好在一旁陪話。
「我可沒想那麼多。」木更津微微一笑,斷然否認,「對了,你們兩位覺得那人是月瀨君喬裝改扮的嗎?」

謎面篇

「這些都是木更津君的功勞。要是沒有木更津君,天知道結果會怎樣……真是太感謝了!」直子放下茶杯,深深垂首,靚麗的黑髮滑向了前方。看來是發自內心的感謝,真是挺少見的。
月瀨直子已有四年沒見木更津,可她一走進木更津偵探事務所,連聲問候也沒有,張口就來了這麼一句。
「正是。」木更津微笑道,「木津看到了罪犯將右手從把手上移開的這一幕。然而,匆忙離開屋子的罪犯竟會掏出之前怎麼也不肯伸出來的右手,彬彬有禮地關好門,這不是很奇怪嗎?認為這兩個場景並不連貫,而是完全割裂的兩個動作,倒還自然一些。木津在走廊看到的景象,只是那人裝作剛從院生室出來罷了。」
話雖如此,月瀨的神情始終非常冷靜。也沒見他因為木更津的話變得情緒不佳。與其說是一本正經,還不如說他可能真的只是天然呆。
「我有事要找笠置君,可不能像木津君那樣逃開。不過,只要三山木教授不在,下狛通常是托我帶個口信就回去了,所以我也沒怎麼擔心,直接回自己的房間拿好資料后,就去了院生室。我在那兒就論文的事和笠置君正談得興起,月瀨君就衝進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