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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雀怪

朱雀怪

作者:三津田信三
「畜生,畜生!」美代走在樓梯上,不停地咒罵。身體因沉重的行李而不斷搖晃,每邁出一步,就感到浸透衣衫的冰茶水粘粘糊糊甚是難受。美代心情極度惡劣,皺起了眉頭。
當然不是真的——不過是輸急了眼隨口說說罷了。
桌上只有一張紙、兩枚蠟燭。紙的中央畫著一座紅牌坊,牌坊的左側寫著「是」,右側寫著「否」。以左上角為起點,按五十音圖順序寫上平假名,經過右上角、右下角、直至左下角,正好圍成一圈。
(否)
「是的。罪犯為什麼要留下這樣的筆記。」
(是)
「一不小心把Y的那份也端過來了。雖然慌忙辯解,但還是惹惱了良子。」
房間的門被打開,看來確有低血壓的良子出現了。她絲毫沒有察覺到露台的慘象,敲了敲隔壁直美的房門。因為沒有回應,良子變得有些焦躁,又敲了幾下門。
「這時,又聽到『喂』的一聲。不管三七二十一,完全轉過身去,只見那男子也已停下腳步。果然,看不到男子身後有其他人。話雖如此,聲音似乎也不是男子發出的。再次感到害怕的旅行者正想撒腿就跑,聽到了第三聲『喂』。顯然聲音是從男子的後方傳來,然而男子的身後確實沒有其他人。旅行者嚇得魂飛魄散,問那男子『剛才是有什麼聲音吧』,而男子仍是低著頭。儘管已經渾身發軟,旅行者仍奮力發足,這時又傳來『喂』的一聲。還是來自男子的後方。恐懼到極點的旅行者大叫『誰,是誰』,男子驀然轉身,答道『是我』。男子的後腦上長著一隻巨大的睛睛,頸下有一張血盆大口。他就這樣背著身,以驚人的速度衝過來,一口將旅行者整個吞下。這個就是所謂的朱雀怪。」
朱雀怪拔出背上的菜刀,飛起一腳把良子踢成仰面朝天的姿勢。像楔子一樣用菜刀抵住良子的右掌,然後掄起斧子,一下就把手腕切斷了。
一聲不吭地聽著兩人說話的光太郎開口道:「我,我只是,至少大家對她的……」突然話音中斷了。「哇」的一聲,光太郎口中的鮮血噴洒在桌面上,緊跟著身子伏倒下來。
喜歡迪克遜·卡爾的我,對克里斯蒂、奎恩等作家提不起太大的興趣。不過客觀地講,看了克里斯蒂的小說,比如《無人生還》《羅傑疑案》《東方快車謀殺案》等,我認為即使作品整體糟糕透頂,就憑書中那些絕妙的點子也理應給予十二分的評價。更何況,非但不糟糕,簡直是精彩絕綸……。如果把同一體裁的《六死人》和《無人生還》放在一起進行比較閱讀,則一目了然。
飛行中的斧子發出「霍霍」的迴旋音,卡吃一聲正中良子的右肩頭。這股衝力使良子向前踉蹌了一大步,從二樓翻滾下去直到樓梯平台。然而,朱雀怪也因用力過度失去了平衡,一頭栽倒在走廊上。
心裏嘀咕到底誰更小兒科嘛……。不過和信一郎的這通胡扯,是兩個小時前的我無論如何也不敢想的,直如夢境一般,有一種要熱淚盈眶的感覺。
「大仙,Y具備詛咒我們的力量么?」
「想幫她很簡單,你取而代之就行了。」
「岩壁庄殺人案的罪犯,是Y……」
「大仙,茂樹有喜歡的人么?」
恪……,良子的菜刀被彈開。
「假設由你來策劃一樁『十個印第安小孩模式』的犯罪,你會在哪些方面最花心思?」聽著像是在說笑,可是表情卻是說不出來的認真,於是我也開始認真思考起來。
不幸的是,良子魔高一丈。
「再問,為什麼筆記中沒有交代美代被殺害的場景?」
「啊,嗯……」聽聲音像是要拚命地站起來。
(石子不動)
「要是被良子發現了,可就吃不了兜著走了。」明美的表情像是在說「這下又要惹大禍了」。
良子的曾祖父,在比上白庄更遠的地方——幾乎接近霰之岳本體的奧白庄,建造了一座宏偉的山莊「岩壁庄」。良子經常洋洋得意地告訴大家暑假時她都是在那裡度過的,而現在要趕赴的地方正是這個「岩壁庄」。
「說是壓制,其實到最後就是拷打。其中就有灌水和火焚這兩種刑。」
「大仙,請告訴我這個人的名字。」
「這個山坡太討厭了!」良子一如既往耍起小性子,難不成還沒走多遠就想喊累了么。
「你呀的,去死吧!死不死?」
「搞什麼嘛,自說自話地先吃起來了!」耳邊響起良子的責難聲。良子身旁站著明美,直美緊隨其後。
「中野原高中有一種叫『蓑蟲』的遊戲,或者說儀式也行吧,反正就是很早以前就有的玩意兒。至於蓑蟲,你應該知道『隱身蓑』這種東西吧。一穿到身上,就會變成透明人,誰都看不見的那種。」
石子回歸牌坊,良子停頓片刻后,開始用一種變調的聲音繼續提問。
「我知道你想在暗中幫助她,但是這對良子只會起反效果。真想幫的話,你啊……」
不多嘴的話就好了,一股子悔意全寫在美代的臉上,但是來不及了。美代把盛著冰茶的托盤放在客廳的桌子上,然後肩扛手提地抱起良子等幾個女生的包。
意識到自己被捉弄的明美,眼神遊離於眾人之外,說道:「可是,死的話……」
一直沒有回來的良子等人引起了良子家人的不安,他們聯繫了朱雀神社的親屬。聽說相關人員為探查情況來到岩壁庄已是案子發生一周后的事。
「飲料,在什麼……」
「這麼慢可不行。」為了不讓順風耳的直美聽到,這次美代小聲地嘀咕了一句,然後加快行進的步伐以示自勉。
「堪稱完美,不是嗎?」
「這已經超出『欺負』的範圍了吧!」
平時廚房完全不用,就像樣板房一樣熠熠生輝,異常整潔。
「Y?什麼叫『曾經在』?」鸚鵡學舌似地反問。
「好吧,你看有沒有這種可能:其實你的前世是另一個世界的聖鬥士,沒能完成自己的使命。現在某人為了能儘早把同伴聚攏起來,需要在某神秘雜誌的投稿欄發表檄文,而這個人就是你。」
「如果想同時殺掉所有人,照樣可以在所有人到齊之時,不慌不忙地將滿腔仇怨發泄出來。而且,只要確保謀殺方法萬無一失,甚至暴露罪犯的真身也是可以的吧。」
走廊里響起兩人倒地時的聲音。時間暫時在寂靜中流淌。良子和朱雀怪都沒有動。
「……」
「卡噠,卡噠,卡噠,卡噠」,怪物不懈地敲打窗戶。「啊」,良子回過神,向走廊左側看了一眼,然後回過頭。
「再不快點的話天都要黑了。」
「為了能挑選……」
對了,美代的死到底是他殺?抑或是美代決心跳崖自殺,而這成為導火索,導致了岩壁庄連續殺人案的發生?
與被朱雀怪追趕時的恐怖感完全不同的另一種惡寒向我襲來。
「你是想說,在這一點上朱雀怪做得很成功?」
嚓……,就像用小刀切入熟透了的水果,肉翻捲起來。
「跟我到那個房間去,一邊看實物一邊告訴你。」
啵,斧子脫離了牆壁。良子身後,朱雀怪緊追不捨。
數秒鐘的停滯,緊接著無數的石塊飛過來。美代拋開行李,彎下身子抱頭哭喊。即便如此,石塊仍是毫不留情地持續襲來。
「康宏說過良子是『蓑蟲、狐狗狸、火舞、喚起、香典回禮,以及所有咒語術』的權威。其中唯一沒有說明的是『喚起』。我想這恐怕是『死者喚起術』的簡稱。」
就在那時,我在行李側旁發現了一本略有些破舊的筆記本。筆記本顯然與土窖中的其他文獻和資料格格不入。我想也許是哪個家人不慎丟失的吧,於是拿著筆記本出了土窖,打算歸還原主。
(明……美)
「自己找!如果搞錯了,還得請你再背一次哦。」良子臉上再次浮現可憎的笑容,看著因不堪重負而搖搖欲墜的美代。
「你錯了。這裏所說的『限定』是指:將所有登場人物完全無差別地、同等地放置於舞台之中。」
「那就假設筆記是兇手之外的某個人寫的……」
「在,在外面,朱雀……怪!」
「線索……?」
「大仙,Y是被推下來的么?」
「你想說,茂樹只是假裝已死,接著殺死良子后又自殺了?」
「這也不失為一種解釋。」有種奇妙的感覺,似乎自己正說著信一郎的台詞。
「大仙,Y知道自己是被誰殺的么?」
沉寂的氣息向整個露台蕩漾開來。起初還抬著臉的光太郎慢慢地低下了頭。煦風伴隨著細微的聲音,吹撫過靜悄悄的露台。誰也不說話,過了不久光太郎就這麼低著頭轉身離去了。
「大仙,這個人是誰?」
「大仙,請告訴我這個人的名字。」
「只有我……嗎?」美代的聲音逐漸減弱以至於都快聽不見了。
「有什麼不合理的地方嗎?」
從某種意義上說,這也許是推理文學的終極主題。
信一郎逐一掰下手指:「首先,爛醉如泥的茂樹和直美在深夜至黎明之間被煙熏死;當天早上,康宏和光太郎、明美被毒殺;剩下的良子可以毫不誇張地說是被虐殺的。前後恐怕不到半天。」
走廊的盡頭響起了「咔嚓咔嚓」的聲音,接著又傳來「砰砰」的敲打聲。
「啊,沒什麼。」信一郎似乎是為了遮掩剛才無意中泄漏了某件重大秘密的失態之舉,回答得十分乾脆。
「哇,你們還真能想啊!」明美打心眼裡佩服。
「大仙,『所有人』指的是全班同學么?」
「你說的是『十個印第安小孩模式』吧。」
「什麼?」
「從言行舉止來看,茂樹的出生地恐怕就在朱雀一帶,也許還是神神櫛村,在那裡度過了小學和初中,直到升入中野原高中。」
再不點著木炭的話可就麻煩了。
「大仙,Y為什麼會被殺?」
吃喝了一陣子后,茂樹罕見地向良子搭話。
(石子不動)
選自:短篇集《作者不詳·推理小說家的讀本》 譯者:fan
為了儘可能地不去接觸《迷宮草子》,所以我抑制住重翻筆記的慾念。
「因為光太郎是個見色起意的人。」康宏吃吃地笑道。看到良子嚴厲地瞪視著自己,立即收起笑容,裝出一付若無其事的模樣。
信一郎自然無法領會我此刻的心情。
「這個嘛,最好去問問那位身為巫女,對蓑蟲、狐狗狸(一種降靈術)、火舞、喚起、香典回禮,還有咒語術樣樣精通的良子大人。」
木炭總算點著了。按適當比例,混合添加敲碎后的炭屑和大塊木炭。當火苗蔓延到新加入的木炭后,再用力扇風。
「曾經在那兒。」
無奈茂樹依舊不解風情,只顧自言自語道:「漢字寫成『朱雀』時,大多讀作『SUZAKU』。可是這裏都念成『SYUZYAKU』,不知其中有什麼含義。」
「欺負人也是分等級的。不會因單純的臨時起意就去做。」不知為什麼,康宏的話里透著一股子得意勁。
「嘎滋嘎滋……」朱雀怪開始用斧子劈洗手間的門。
「哦!是什麼樣的面具?」看似只顧埋頭猛吃,完全沒在聽兩人說話的康宏突然插嘴道。
不久,良子開口道:「大仙,大仙,請進來。」
「……」
「那麼,是為了給Y報仇……」
一進山莊眾人便紛紛湧入客廳,七倒八歪地躺倒在沙發上。
「不是說疑似兇手的美代可能死於其他人之前嗎?」
朱雀怪邊追邊舉起手中的斧子,斧口朝向自己,以相反的方向高高舉起。
可能是有感於自己所取的這個名字,信一郎侃侃而談起來。
「大仙,有人喜歡美代么?」
對啊,信一郎說過有兩個非常有趣的地方。
此時良子那顆充滿可怖惡意的內心,想必已透過她的眼睛顯露出來。
「寫筆記的動機嗎?」
「確實,良子可能看到了倒在屋裡的直美和茂樹,但是並未確認是否真的死亡。啊不對,良子曾進入過直美的房間,可能知道她確實已死。但茂樹呢,良子不過是打開了房門,看見濃煙從裏面冒出來了而已。」
「但是,是誰……」
經由「狐狗狸」大仙來去通道的走廊窗戶,夜晚冰涼的空氣侵入了客廳,然後擴散到深處的廚房和二樓,陰冷的氣氛開始掌控這座山莊。不過,這寒意徹骨的氣息與其說是「冷氣」,不如說是「靈氣」更為貼切。
光太郎多少有些神色不安,茂樹則事不關已,其餘四人只是面無表情地充當看客。
「咦?」菜刀無法刺入使得良子大吃一驚,瞬間露出了破綻。
「大仙,Y是他殺么?」
「……」
「啊,這個……」
面對我的疑問,信一郎微微側首道:「在岩壁庄發現屍體的時候,距離案發已有一個星期。美代的屍體被發現又在五天後,因此很難斷定美代確切的死亡時間。」
「什麼?」
「最可能輕鬆做到的人不正是美代嗎?」
(是)
「對,朱雀怪……」
光太郎來過一次。一度只是在屋內透過窗戶窺探這裏的情況,最後像是下了很大決心似地走進了露台。
「唔,看起來很好吃啊。」康宏誇張地猛嗅瀰漫在空氣中的香味,立馬抄起了盤子和筷子。
「這麼看來,莫非茂樹和光太郎關心的其實是……」
對準在地板上掙扎、已處於狂亂狀態的良子的頭部,斧子逐漸揚起。揚起,停止不動。然後,砍下。「嗖」的一聲,乾淨利落地斬落。
(墜……樓)
康宏吃了一驚:「Y的家鄉是在這一帶么?」
「什麼?」
我回頭從房門的邊緣向院子里張望,朱雀怪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
「看不見的人。」茂樹冷不丁地插了一句。
「大概只做了一頓早飯,現在正睡著吧。」康宏一臉滿不在乎的樣子。
「像直美那樣,喝下大量的酒不就沒問題了嗎。」
遵照良子的指示,美代身後的門保持半開狀態。客廳與走廊之間的窗戶也事先開啟一半。據良子說,這些都是『狐狗狸』大仙來去的通道。
打住打住,那些事都無所謂了——也並非真的無所謂——且說這篇《朱雀怪》究竟該歸入哪一類呢?
「不過,就算這樣也得蓑蟲的那一方先來接觸才行,反過來是絕對不行的。」難得茂樹接下話茬。
(否)
朱雀怪現出了身影。在這間發一刻之際,良子從朱雀怪身側竄出,奔入洗手間。「嗒」的一聲,門好像被鎖上了。
也許。
「就算是Y,現在也該點著了。因為她是鄉下來的嘛。」
坡上傳來了一聲「喂……」。
「原來如此。」
「在深入探討之前,先說說『暴風雪山莊模式』。假設在一個與外界隔絕的舞台中也放進十個人,那麼兩者有何區別呢?單純地看,一邊假設十人中有三人被害,那邊另一邊就是十人中有十人被害。也就是說區別在於被害人數。登場人物越少,每發生一起命案后鎖定嫌疑犯的工作也就越容易。如果是六個人,一個人被害那麼罪犯就在其餘五人之中;第二個人被害那麼罪犯就在其餘四人之中……依次類推,範圍越來越狹窄。不過,為了使讀者無法輕易鎖定罪犯,作者會在此處搞些花招,比如犯罪現場是密室、若干人有不在場證明等。正因為如此,『暴風雪山莊模式』才得以成立。然而在『十個印第安小孩模式』中,登場人物確確實實地在不斷減少。而且,能夠成為罪犯『隱身蓑』的密室或不在場證明等要九九藏書素均不存在。反過來,密室或不在場證明都是能夠破解的,但『死』無法破解。可能成為罪犯的人物一個接一個地獲得了一種絕對無法破解、被稱為『死』的不在場證明。可以說這是兩者最大的差異。我認為,第三和第四個條件,尤其是滿足第四個條件是最最重要的。」
康宏時不時地插科打諢,明美也會說上兩三個段子,露台上呈現出奇妙的熱絡氣氛,奧白庄的夜更深了。當然,直美和光太郎只是無聊地四處閑晃。並不擅飲酒的直美今天也喝了不少,醉得厲害。
「乍一看,筆記似乎以美代為中心,但這不過是源於她在該集體中所處的位置,並沒有將視點固定在她身上。可以這麼說,基本上對每個人的言行都做了同等程度的描述。無論如何我都認為這篇筆記是兇手寫的。」
「Y……?她不是自殺了嗎?」
「可是,她有可能是最先死的……」剛剛才否定過的話,現在我自己倒又提起來了。
「嗯?」
感覺可疑的同時,剛才想到的某種可能性又令我有些興奮。
「大仙,這個人是誰?」
「啊,沒什麼,只是想那裡可能有很多關於民俗學的書。」
「啊……」朱雀怪一聲慘叫,倒了下來。
「有趣的……地方?」筆記內容的確很有意思,不過信一郎所說的「有趣」恐怕另有所指。
我終於理解了信一郎想要表述的意思。
「就是無視的意思,無視!這傢伙會被全班同學無視,就像完全透明了一樣。」
「有什麼事正在發生」,岩壁庄被這不祥的預感死死包圍。
「如果茂樹是兇手,那麼最後就得用煙把自己熏死。這可能么?」
「大仙,欺負Y的人是誰?」
(否)
「然後,美代在露台燒炭時,光太郎來了,但什麼也沒做也不說話。關於這段的描寫是這樣的『起初還抬著臉的光太郎慢慢地低下了頭。煦風伴隨著細微的聲音,吹撫過靜悄悄的露台。誰也不說話,過了不久,光太郎就這麼低著頭轉身離去了』。如果露台里只有美代和光太郎兩人,就不會說『誰也』,而會說『哪一邊都』。」
「有比我更低賤的人,有比我更凄慘的人」應該是美代一直以來的想法。恐怕她已經下意識地感到自身處境堪憂,因而變得膽怯。也許美代還懷有這麼一種選擇意識,即:自己能活到第十七個年頭,也是因為一直存在比自己更會遭受欺辱的人。當然,能為其灌輸此種意識的人又總能在她身邊出現。
「半面坂時的『喂』,狐狗狸時的『是……你』,也都是Y說的。做出稍稍抗爭的舉動可能是犯罪之前的墊場戲。但是不幸被飛石擊中流了鼻血,後來還遭到了西洋燈的襲擊。」
「啊?怎麼還沒好!我肚子都餓了。」
「是的。」
「葬禮遊戲……」
嗚呼,只覺得腦子裡一團亂麻。
雖然已換過衣服,但深冬季節出了這身讓人難受的汗,還是想洗洗身子。

然後,六個人同時回頭,每人臉上都現出無可名狀的表情。
從客廳里傳來明美的聲音:「誰告訴我,蓑蟲到底是什麼東西?轉入這所學校后,我就一直想弄明白。」聽口氣像是在聲明「其實我隱隱地知道一些哦,只是太好奇了」。
至於為什麼要欺負她,恐怕沒有人能說出明確的理由。非要追究的話,也許是因為她神情有些陰鬱、動作遲緩招人上火、又是個鄉下人,居然還長得非常可愛。不過,對他們和她們來說,什麼理由都無所謂。總而言之,Y正在不斷發送「我是一個可以被欺負的人」的信號,這信號又湊巧讓良子們接收到了,如此而已。
「我只要咖啡就行了。」
良子用目光把康宏掃視一遍后,說道:「誰敢這麼做,就罰他披蓑蟲。」光太郎不禁打了個冷戰,隨即放開了手中的行李。
③S.A.蒂爾曼(tanislas-Andre Steeman),法國作家,《六死人》寫於1932年。
朱雀怪面對仍在不停抽搐的良子再次舉起斧子,狂吼:「你,去死吧!」
美代嘆了口氣,向二樓走去,從嘆息聲中可以感到她正在放棄、並且下定了某種決心。
「嗯?」
(欺……凌)
「你不會真的這麼想吧。」
「唔……」從樓梯平台傳來了良子的呻|吟聲。
「我會搬的。」美代小聲嘀咕,又像是在叱責自己。她開始拿起行李往身上背。
「國外有斯蒂曼的《六死人》、克里斯蒂的《無人生還》、雅克瑪爾/塞內加爾的《第11個小印第安人》;國內有西村京太郎的《殺人的雙曲線》、夏樹靜子的《無人生還》、綾十行人的《殺人十角館》,均可歸於此類。但是,要說一部作品怎樣才算是『十個印第安小孩模式』還真不容易。」
「被你這麼一說,美代哪去了?」
「沒有,只是被當作自殺了。」
(石子緩慢移向紙的四周,「良……子」)
「可是……也就是說……」
說話時良子沒有回頭。她和明美並肩而行,直美緊隨其後,康宏走在三人之前,光太郎和茂樹則落在後面。
通過調查,我明白了以下事實(?)。
「咳……」濃煙彷彿是有意識地包裹住良子。她獃獃地站著一動不動,只是拚命地咳嗽。
「本來嘛,良子六個人,加上自己一共七個人的行李——而且女生似乎都帶了兩個包以上——只有一個人的話根本拿不了。把長沙發抬上二樓也是如此,點燃木炭也是靠了Y的幫忙。」
②日本認為人死後會立即成佛,可能類似西方的升入天堂。
「什麼呀,這是。」明美一臉的難以置信。
「也許,這就是我感到這篇筆記很恐怖的原因。」
「可是誰都沒有可能嘛。如果真是如此,那還是美代最可疑。」
「餓死鬼啊。」明美的眼神就像在看一頭牲口。然而這位康宏先生除了關心肉味是否上佳外,其他的一概置於腦後。

在能夠望見一樓走廊的樓梯中段,良子蹲身越過扶欄看著朱雀怪。
「一大早就像個餓死鬼!」果然,明美嫌惡地看了一眼吃相難看的康宏。
但是,究竟是誰,為什麼?
停頓片刻后,唯有良子的呼喚聲在客廳內靜靜迴響。
「我跟你們說啊,烤過的肉放長了會變硬的。」
「應該是吧。按照規矩必須徹底無視被『葬禮』的人,但是美代經常打破這個規矩。從某種意義上來說,Y是唯一的一個自己人,而且比自己境遇更慘,和她搭話也是對自己的一種安慰。」
「噠噠噠噠……」良子拚命地逃。
「泡坂妻夫的《失控的玩具》和《死者的輪舞》,也許稱得上是『十個印第安小孩模式』中的佳作。」
位於朱雀連山霰之岳山腳的白庄一帶,明治中期被開拓為貴族階層的別墅地。到了昭和年間,又不斷有民間的財閥在這裏建造別墅。為了與原先貴族的別墅相區別,遂根據地形關係分別取名為「上白庄」和「下白庄」。
直美緊隨明美之後離去。康宏催促光太郎一起走,可是光太郎毫無反應。「搞什麼嘛!」康宏一把抓住光太郎的手腕,連拉帶扯地出了客廳。茂樹若有所思地佇立了片刻,終究沒有說一句話,回到了二樓自己的卧室。
「如今的女生都這麼好打扮啊。」插科打諢的又是康宏,不過女生們沒一個搭理他,身邊的茂樹一貫面無表情地從包里挑選新磁帶。
「大仙,Y是因為事故么?」
「因為想到了寫這篇筆記的理由。」
「頭髮都亂啦。對了,去沖個澡吧。」良子對一路搬運行李的美代連個「謝」字也不說,粗暴地從她手中奪過行李。取出梳子,打理起她那頭值得誇耀的長發。大概是為了模仿良子,直美也埋頭在自己的包里找尋梳子,明美則取出化妝盒開始補妝。
(是)
「大仙,有人在幫美代一起幹活么?」
(能)
打開房門正要進院子時……
「不過,她可能是最早死的。」
「那個房間是爺爺的。他幾乎不過來了,所以一直鎖著。怎麼了?」
「那是什麼啊?」
「大仙,這個人是光大郎么?」
「憐憫?」
「哇啊……」良子驚叫一聲,似乎回過神來。想要逃下樓,但也許是因為腿肚子都軟了,無法完全站起來,只能連滾帶爬地滑了下去。
「所有人都無視『蓑蟲』,不過在上課或集體活動中,必要時可以搭理對方。但是,想一想『葬禮遊戲』的情況,被當作真正的死人,然後被徹底地無視,不是嗎?」
朱雀怪冷冷地注視著良子的舉動,緩緩舉起斧子。
信一郎看著我,臉上浮起無法言喻的表情:「茂樹確實很可疑。」
但朱雀怪對良子的疑惑概不理會,徑直越過窗框闖入走廊。腳踩在碎玻璃上發出「稀里嘩啦」的聲音。良子看到朱雀怪的腳下穿著運動鞋,而自己只穿著拖鞋。
「不過這種可能性究竟有多大?」
(是)
二樓有能夠望得見岩壁的露台,地方極為寬敞,就算建造一幢可住下大戶人家的房子也是綽綽有餘。要在那裡吃燒烤,首先一整套器具自然少不了,除此之外桌子、每人一張椅子、各種材料還有木炭,統統都得搬過去。更何況,點燃木炭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和飲料的數目一樣,留意一下關於人數的表述,就能發現作者明目張胆地、或者說是因為疏忽而留下的幾處破綻。」
朱雀怪安詳地看著眼前的景象,觀賞渾身血污的良子在地板上狂亂爬行的樣子。
「早上有食慾是健康的證明哦!」康宏絲毫不覺羞愧,看樣子要連明美和光太郎的那份也一起吃下去。
「大仙,殺害Y的人是誰?」
岩壁庄恢復了平靜。
至於我是什麼人?這根本無關緊要。問題是這裏所記載的原稿,究竟出自何人之手;而且這其中的內容究竟是虛構,還是無限接近現實的真實事件改編而成的?是何人,為何而寫?
良子臉上浮現可憎的笑容,口吻中明顯帶著嘲諷之意:「喲,美代也長大了嘛。就是,就是,為他人著想可是很重要的哦。尤其是對你這樣的孩子來說。」
馬上把光太郎的那一份也抱起來,踉踉蹌蹌地出了客廳。美代的臉色白里透青,顯然曾在烈日下長時間搬運行李並不是唯一的原因。
「……」
「Y把自己也數進去了……」
不過說起這個土窖,還真是一個讓人渾身不舒服的地方。就連我這個看過各地不下10來處土窖的老江湖,也是頭一次體驗到那種說不出來的陰森氣氛。打個比方的話,就感覺土窖本身是一個有意識的活物,正不斷地窺視我。
「『十個印第安小孩模式』中,很多情況下完全沒有必要一個一個地謀殺。無須想得太複雜,反正是為了報仇才要殺死某一群特定的人,所以無論從哪方面考慮,一次性解決問題都是最正確的選擇。」
「對了,我還時常在想,為什麼罪犯不把所有人一起殺掉呢。」
「大仙,Y已經在這裏了么?」
「那麼『十個印第安小孩模式』的定義到底是什麼呢?」
二樓的窗口尚有幾處燈火,分別是良子、明美和茂樹的房間。不久,明美的房間暗了,但良子和茂樹房間的燈還沒有滅。還是沒有滅。當深夜來臨,整個奧白庄都已陷入沉睡之中時,燈才終於滅了。
可是,怎麼躲藏也很難逃過七個人的耳目吧。就拿這筆記本來說,一些章節表明罪犯隨時都在監視七人的言行舉止。
「美代去拿飲料的時候……」
然後,只有朱雀怪的身姿從這座舞台消逝。
「咔嚓咔嚓……」果然是鎖上了。
「你錯了,罪犯反倒是想把真相隱藏起來。罪犯已設想到某一天會出現某個人讀完筆記后對案件進行推理,於是提供了美代這個假兇手。一念及罪犯的這種心理狀態,就感到無盡的恐怖。」
「這麼說……」
狂奔中,良子一隻腳上的拖鞋也被蹭掉。可能是玻璃的碎片劃破了足底,走廊上粘粘糊糊地留下了一串不完整的血腳印。
「這地方除去造了這幢格調低下的建築外,還真是和以前沒什麼兩樣。」注視了片刻炭火的茂樹自言自語似地拋下這句台詞后,快步走回屋內,絲毫不關心對方的反應。
「不要!」良子抬雙手護住顏面。破裂的只是窗戶上半部分的玻璃。
「嗤」、「嗤」、「嗤」,朱雀怪憑藉雙肘匍匐前進越過平台後,騰身一躍向良子撲去,身子如蛇行一般竄下樓梯。
「怎麼說呢,首先要考慮的是如何把相關人員無一遺漏地聚集在一處。接著,由於是為了某些理由要報復這些人才把他們殺死,所以最好能讓他們了解這一點。然後,在實際的殺人過程中,越往後生者的警戒心就越強,為了讓後面的殺人計劃得以順利進行,事先必須做好周全的打算。一時間能想到的就這麼多了。」
「哦,那個呀。」
相比良子自己的家,山莊顯得非常樸素。但是木質地板及傢具表面散發出的光澤營造了一種優雅恬靜的氛圍,所有人都明白這已然是奢華到了極至。
(是)
「聽好了,我想說的是,這篇筆記的異常之處。」
全身為黑色絨衣所包裹,戴著朱雀怪的面具。雙手舒緩下垂,但右手卻握著一把小斧。
「第二個有趣的地方……」
「當然這一點無法肯定,但是可能性極大。」
①「直美」的日文發音為NAOMI,一音節之差。
「大仙,明美喜歡康宏么?」
「不知是不是因為本地對『朱雀』的理解不同。從地理環境來看,應該是與象徵池海的『南』正好相反的『北』,根本用不著看朱雀神社所在的朱雀連山,也該明白這裏更接近山地。換句話說,這塊地方本應該是北之玄武所指代的地形。」
「嗤嗤」,一格又一格,朱雀怪向良子逼近,放低右手的菜刀擺開架式。
呼……,斧子橫切呼嘯而過。
「不愧是推理小說家,直指要害。」被信一郎如此恭維實屬罕見。
「大仙,Y為什麼會死?」
蠟燭的火焰一瞬間爆起。就在這時,「大仙,大仙,歡迎光臨寒舍!」良子的凜然之聲,莊嚴肅穆、徐徐傳來。無法想象平日里的良子和她是同一個人。
「相關人員相互認識的情況下,聚集一處並非難事。反之則需要相當高的智慧。比如,《無人生還》中的手法放到現在就行不通了。如果引起了哪怕是一點點的疑惑,後面的事就會變得非常棘手。第二點,想傳達復讎意念的企圖在此類案件的罪犯身上體現得猶為明顯,但是這也不容易做到。雖說一旦將環境封閉起來,就沒有人能夠逃脫,但是毫無益處地激發對方的警惕心並非上策。但是,這在推理小說中往往成為製造懸念的道具,所以作家會在此處煞費苦心地下一番工夫。然後,這第二點又與第三點相關聯。」
「這麼一想的話……」信一郎臉上浮起高深莫測的笑容。如此愉快的笑容,今晚還是第一次見到。
「是啊。」
「……」同時面對兩人的發難,光太郎只好默不作聲。
「你覺得這個故事怎麼樣?」飛鳥信一郎問道,神情舒緩了一些。
「有九-九-藏-書話快說!」美代驚慌失措的樣子讓良子愈加上火。
(否)
(是)
「俺可是啥都不知道。」康宏一臉傻笑地說,茂樹對他不予理會。
「有這個勇氣嗎?」
「我先去洗個澡。」不久良子起身打了個招呼,也許是說話累了吧。就在離開露台時,她突然回頭咧嘴一笑,「零點過後,我們來搞一次『狐狗狸』。」
(是)
但是根本沒有休息的時間,剛回到客廳良子就發布了下一個指令:「今天晚上打算在露台上吃燒烤,你快去把木炭點著了。」
康宏的呼喊聲與明美的慘叫聲交錯響起。隨即和光太郎一樣,兩人口吐鮮血,康宏和著椅子仰天栽倒,明美的身子則滑落在桌椅之間。咖啡的芳香和血腥氣交織在了一起。
「如果這是詭計的話……」
美代蹲在那兒,許久才抬起頭。「瘋了,都瘋了……」嘴裏嘟嘟囔囔,手上卻做著臨睡前的準備。艱難地爬上長沙發橫身躺倒,很快便就進入了夢鄉。
(是)
(否)
(石子不動,直美的肩頭一顫。)
「嘎滋嘎滋嘎滋嘎滋……」木屑飛散,眼看洗手間的門就要垮了。
(石子不動)
「嗯,我要什麼呢……」直美想和良子點同一種飲料,可是眼見良子情緒不佳,不敢開口問她。
儘管公路一直延伸至上白庄的中段,到了夏天旅行旺季時還會開通公共汽車,但看這環繞四周、鬱鬱蔥蔥的原生態林,已頗有些深山老林的味道了。
Y是這一行人的同班女生,完全被其他同學孤立,也是全班欺凌的對象。尤以良子等人最甚。
「方法當然好。但是為什麼要搞得如此複雜?置身於早餐時被毒殺的三具屍體中,然後自己也喝下毒藥,這個方法不是輕鬆得多嗎?」
「好吧,我投降了!」
確實。當年,《無人生還》的讀者們,震驚于『所有人都死了』這一體裁的同時,也感受到了強烈的懸疑氣氛,即「究竟誰是兇手?」。可惜,當代人已無法體會到那種震撼的感覺。不過我們尚能在《失控的玩具》中體味到「誰是兇手——正確地說應該是:理應是兇手的人物並不存在,那麼誰能成為罪犯?」這一構思所帶來的驚愕。
(是)
「應該是吧。」
驚叫聲宛如一聲號令,朱雀怪舉起手中的小斧,直接劈向面前的窗戶。
一放寬心,說話也開始跑題。甚至有了稍稍享受一下純粹的解謎樂趣也無何不可的念頭。
茂樹情不自禁地探出身子。未說出口的「什麼!」二字彷彿已回蕩在客廳的每個角落。
「我要薑汁汽水。」這是明美的聲音。
良子全身痙攣。血腥氣里還混雜著其他臭味。良子失禁了,糞尿的臭味和嗆人的血腥氣交織在一起,不斷擴散開來。
「這篇題為《朱雀怪》的筆記,作者本人就是兇手。」
「大家的房間分別在哪裡?」
噗……,朱雀怪的斧子發出低鳴。從水平方向撩來的斧子,削去了良子上臂的一塊肉,鮮血迸流。同時朱雀怪左手的菜刀狠命刺出。
(石子不動)
「人?是說朱雀怪么?這樣的話,還能說是怪物么?朱雀的人,朱雀人,一點也不可怕嘛。」康宏迎面潑來冷水。
大家默不作聲,走在最前面的康宏忽然回頭問道:「嗨,這裏為什麼叫『半面坡』?」
「現在再來說這樣的話,已經太晚了。」聲音響了一些。
「大仙,康宏有喜歡的人么?」
「但,但是,茂樹和直美的屍體什麼的,其實筆記里不也沒提到嗎?」
「不對,不是那個。我說的是把蓑衣披在身上,然後點燃蓑衣。這麼一來人就會被燒得到處亂竄,所以取了個名字叫『火舞』,看著有趣極了。」
信一郎無視我的疑問,繼續道:「再回到小說上來,『十個印第安小孩模式』中,由於全體出場人物都會死去,因此罪犯留下自白書的案例隨處可見。如果不這麼干,就沒人能知道真相。然而,在這篇筆記中根本沒有對案情真相作任何說明。如果是某位倖存的受害者寫的筆記,還尚能理解。但是,事實上一個倖存者也沒有。所以說,除了兇手沒有其他人能夠記錄下這些內容。」
良子和明美走在了最前頭,直美奮力追隨。再往後是康宏和光太郎,茂樹則悠然自得地踱步而行。而美代還在呆愣愣地望著前面的眾人。
「可是,她不是要遭殃了嗎?」臉色青白的光太郎囁嚅地說。
「這可不行,光太郎,去把人叫過來。」語調雖然和緩,但顯然是不容推脫的命令。
美代緊咬雙唇,再度轉身向裏面的廚房跑去。通往廚房的走廊對於「山莊」而言太過漫長,美代邊走邊小聲念叨著:「等著瞧,等著瞧……」,重複了一遍又一遍。
「異常之處……」重複對方的話語,藉以掩飾此刻欲泣還休的不雅之態。
「換句話說,對披上蓑蟲的傢伙,大家就會『木知木覺』。」
從規模和氣氛而言,與其說是個人的別墅,倒不如說更像一座小型旅館。與白庄其他有歷史可循的別墅相比,建築風格略顯驕奢孤傲,似乎是受到了建造者性格的潛移默化。
「啊……」
「沒用的!」明美低聲喝道,打斷了康宏的話。
破解謎團是為了救自己的命,所以自然會竭盡全力。可是往往回過神來,才知道其實自己想要的是真相本身。雖然有些許迷茫,但仍然用強硬的口吻再次問:「信一郎,兇手是誰?」
「不過遺憾的是,我想喝的是——冰茶。」良子臉上的笑意更盛。
「能稱之為『十個印第安小孩模式』的推理小說,須具備以下必要條件:1、案件發生的舞台與外界完全隔絕。2、登場人物被完全限定。3、案件終了時,登場人物全部死亡——至少讀者如此認為。4、沒有人可能是罪犯——至少讀者如此認為。大致是這四條吧。」
良子銳利的目光投向美代,終於開口道:「搞什麼呀,杯數拿多了!」
「在那傻站著幹嘛!大家忙著趕路嘴巴都幹了,快把飲料拿出來!」良子嚴厲地吩咐美代。
難道是因為坐著,所以甩出去的斧子沒能使上什麼勁嗎?難道好不容易爭取來的時間就只有那麼點嗎?恐怕良子的腦海里曾經閃現過這樣的念頭吧。
「而且還沒有把真相寫出來。」
假設美代先死,那麼殺害六人的究竟是誰?
這麼說來,案發前一個被稱為Y的學生因不堪欺凌而自殺,說是為她復讎也並非不可能。
(是)
抖出的這個包袱是信一郎最不待見的那種,於是立即遭到當頭棒喝:「小兒科!」
背後傳來心不在焉的回應聲,我徑直走出了八榻間。要洗澡的話必須先到正屋。深更半夜在別人家洗澡確實給人添了不少麻煩,但無論如何都想暖和一下身子。
果然良子不打自招,樂不可支地問:「光太郎,害怕了么?」
不久,美代捧著盤子回來了。盤中有三杯可樂,橙汁、冰咖啡各兩杯,還有一杯薑汁汽水。
通過警方的搜查,在二樓露台發現了康宏、明美、光太郎的屍體,又在客房找到了茂樹和直美的屍體。
「不過仔細一想,還真有點浪費呢。這麼多沙發也沒必要。這樣吧,完了你把其中一個長沙發搬到我屋裡去。」
「沒有遺書嗎?」看起來明美很熱衷這個話題,但茂樹似乎已經厭倦,只是敷衍了事地回了一句,「嗯,有還是沒有呢……」
另一邊,被雜草和碎石絆得東倒西歪的美代,拚命地跟在六人身後。儘管身處避暑佳所的深山,豆大的汗滴仍不住地往下流淌。這樣陡峭的坡道對城市長大的她來說,就算是平時也不容易對付。
面前這條伸往遠處的坡道未經鋪設,處處高低不平,彷彿是將人吞噬后留下的遺迹。
但是隨著調查的深入,我又了解到:發現六人屍體的五天後,在岩壁庄的山崖下找到了美代的屍體。是墜崖而死。而且根據屍檢結果,美代的死亡時間很有可能早於其他六人。
「趕快烤,趕快烤啊!對了,這是你的那份。」
「此外,如果茂樹是兇手,有一點就非常奇怪了。」
不行了。我只能思考到這一步,思考到這個程度。就像最初說的那樣,我唯有熱切盼望某一天、某個人能夠為我解開這個謎。
「這個……是詭計……」
難道,這就是真相?
面對堆積如山的行李,正手足無措的美代瞬間臉色大變。
「話是這麼說……但是,就算所有人都遇害了,其中總有某個人是兇手,然後寫了這篇筆記,這肯定沒錯吧。」
「哇啊……」菜刀從腰間劃過臀部。雖然傷口不深,但良子眼看又要失去平衡,只得馬上緊緊抱住樓梯的扶欄,跌坐在地。
「不是有遺書么?說什麼『因為個人原因』之類的。」良子說著,肆無忌憚地大笑起來。
對了,還有一件事忘了說。
良子似乎早有預料。她已經感受到了茂樹的反應,但沒有瞧他一眼。
良子來露台晃了好幾次。
「還有我的。」先前明美一直在無聊地眺望四周的風景,見此情景理所當然地放下了手中行李。
(是)
「『SUZAKU』是什麼東東?」從良子和明美之間擠出身位的康宏,只能拿臉朝向茂樹。
靜悄悄的客廳里,一個細微低沉的聲音說:「是……你!」
良子慢吞吞地拿出一隻小袋子——茶道中用來裝茶壺的那種棗形袋,從中取出一枚略大於圍棋子、形似扁平石子一樣的東西,把它擱在紙中所畫的牌坊上。
「那麼,從朱雀神社那兒能找到一些理由吧。」明美的話讓茂樹神情一凜。
「這,這是怎麼了?」良子劇烈地咳嗽,怔在當場。
(是)
客廳的燈已經關掉,桌子兩端的蠟燭吐出的妖異火焰成為唯一的光源。
但是,美代除了老老實實地把沙發抬進良子的房間,別無選擇。
「什麼呀這是,好恐怖……」
「大仙,美代最恨的人是誰?」
(在)
美代把在廚房切好的蔬菜和肉搬過來,立即投入燒烤作業。點著木炭非常艱難,不過一旦燃燒起來后,火力就變得十分迅猛。只一會兒,勾動食慾的肉香便四處飄溢。
發現人良子的伯父當場嘔吐,隨即報了警。
「噠噠噠噠……」怪物拚命地追。
正想著美代是不是又會傻站在那裡,不料她已經識相地趕在良子怒吼之前,難得迅捷地移動了身形。但是良子仍然沒有放過她:「怎麼還沒把沙發搬到我屋裡去?等一下我要上樓去放鬆一會兒,你動作得快點!」
「大仙,茂樹喜歡的人是我么?」
良子催促茂樹給自己斟酒,茂樹一臉不情願地照做了。
「何以見得?」
「大仙,Y是不是成佛了。」
「真的,真的會死人的!」康宏喘著粗氣說。
「不是很好嗎?」良子面對明美,「人死了就不會再受欺凌。然後還能像現在這樣,讓我們追憶一番逝去的故人。」
總是像裹腰巾一樣緊隨良子鞍前馬後的直美,臉上已堆出恐懼的表情。
朱雀怪慢悠悠地靠近,轉動門把手。
「低級趣味!」
「啊,那個嘛。有同學死了爺爺奶奶的,就上他家燒一柱香。第二天遇見,就問他要『香典』的回禮,說穿了就是『拗分』啦。」
「大仙,Y對誰心懷怨恨?」
可是,在資料的處理問題上,鄉下老式家族所特有的那種傲慢無禮的態度,讓我不得不疲於應付,結果把這事給忘得一乾二淨。
「大仙,茂樹喜歡的人在屋子裡么?」
(有,有,有)
「嗤」,還有五格。「嗤」,還有四格。「嗤」,三格。「嗤」,兩格。「嗤」,只有一格了。良子突然奮起,說時遲那時快,斧子刺中了朱雀怪的左腳。
「那是個有點惹人討厭的老太婆。也難怪,畢竟是Y老家那旮旯出來的。」
(在)
「我們六人和你是去山莊遊玩,不願意的話我也不強拉你。不過這麼一來,你要是變成Y那樣可不關我的事哦。」
「況且……」我繼續道:「兇手可能考慮到罪行不會馬上被發現,於是在超度了良子后,自己也變成受害者中的一員,從而輕鬆地把自己隱藏了起來。」
「大仙,對Y直接下手的人是誰?」
「大仙,大仙,請進來。」
「不是,而是會被朱雀怪吞噬掉!」
「大仙,Y是自殺么?」
「雖然沒有直接提及,但有過一段良子在兩人房間里發現了什麼的描寫。」
「Y曾經在那兒。」
「啊,我只是突然之間想到了而已。」
「所以,重點是在第三條和第四條。」
「哦,早飯在露台上吃啊!肚子好餓,肚子癟啦!」康宏推開窗門,一走進露台便在餐桌邊就坐,一大清早就吵吵嚷嚷的。
「我不會像Y那樣,絕對不要變成你那樣……」美代的肩膀簌簌顫抖,如果良子在場,立刻就能覺察出這並不僅僅是因為行李的重量。
但是,究竟是誰?
「那位不知姓名的研究員呆過的土窖,會不會就是Y的家。搞得不好,所謂S地方的K村,指的就是朱雀地方的神神櫛村。」
噗滋……
「大仙,現在這個人在屋子裡么?」
「噢?原來茂樹不喜歡咖啡啊。」良子似乎有些意外,同時為知道了意中人的喜好而感到高興。
(是)
「什,什麼!」這究竟是什麼意思。
「嗤」、「嗤」、「嗤」,伴隨著向前挪動的腳步聲,宛如木綿的布散落開來;「嗤」、「嗤」、「嗤」,伴隨著迫近樓梯的腳步聲,纖細冗長的布飄揚起來。很快,布被完全解開,現出了一把明晃晃的菜刀。
「這個……,就只有Y自己知道了。」聽口氣像是在說「這種事別來問我」,信一郎又開始撥弄火鉗。
「大仙,給什麼樣的懲罰好呢?」
「是開玩笑的!」康宏的情緒十分高漲。
「哼!」良子別過頭去,「那是爺爺從神神櫛村的某個人家那兒搶來的,朱雀怪的面具哦。」
「那傢伙在自言自語!」直美喜不自禁地向良子打小報告,好似立下了奇功一件。
「誰,到底是誰!寫這篇筆記的人,岩壁庄殺人案的兇手……」
良子逐個看過明美和直美的臉龐,顯出滿意的樣子。接著,石子像是在確認三人的反應,又緩緩回歸原先所在的位置——牌坊。
(墜……樓)
(石子不動,等了一會兒仍是不動)
「什麼?」
「而誘發讀者的憐憫之情可能也是罪犯精心計算好的,想到這裏更是不寒而慄。」
「直美……」歇斯底里地叫喊著打開門,幾乎同時滾滾濃煙從屋內湧出,侵入了樓道。
良子又向陷入沉思的茂樹迫近一步。明美只一句話就使得他大為震動,這讓良子感到很無趣。
也不知過了多久。
這番類似形勢分析的話就像一個蹩腳編劇所寫的台詞,是特意說給美代聽的,儘管凡當事者無人不知其中的意思。良子抱著雙臂俯視美代,臉上浮起傲慢的神色。
明美索然無味地聽著兩人的對話,直美倒是興緻勃勃。光太郎害臊地低下頭,好像那些話都是對自己說的;食慾絲毫不減的康宏還在大啃大咀。
「相比前面幾篇,這個故事相當怪異,或者說是恐怖吧。」對於剛才還被朱雀怪影逼得走投無路的我來說,僅用「恐怖」一詞遠遠無法表達心中的read.99csw.com感受。
「大仙,你是說有人可以替代美代么?」
「可不是嗎?說不定巫女大人一發慈悲,還能把『狐狗狸』大仙給請出來呢。」這邊康宏話音未落,那邊就響起了良子的怒罵。
「只有我一個人不拿出來,這可不公平。」聽著袖珍錄音機的茂樹冷眼旁觀,多少也看出了一些端倪,於是毫不遲疑地把行李「託付」給了美代。
「屋子裡是不是有很奇怪的面具?」
「原來如此。」雖然在寫筆記時抹去了自身的痕迹,但不經意間還是暴露了。
美代對他孰視無睹,一聲不吭地掄起可單手操作的小斧子,把塊頭較大的木炭敲碎。
「茂樹想要的話,我就把爺爺珍藏的資料都拿來給你看。」不知悔改的良子仍頻送秋波。
「這就是所謂的『無人生還』吧。」心中略感不安,所以想從另一個角度切入話題。
「打不開!為什麼,為什麼打不開!」良子絕望的叫聲傳遍整個樓道。
「自己人……嗎?」
「噗」的一聲,鮮血從良子睡衣中滲出。
④「誰也」的日語是「誰も」,「哪一邊都」的日語是「どちらも」。兩個人的場合下,日語通常會用「どちらも」。但是在漢語中,無論是幾個人多半還是用「誰也」的。所以作為中國讀者只能無視這個破綻。
朱雀怪拚命地試圖拔出刺入左腿的斧子。
「那麼,從現在開始,我將呼喚『狐狗狸』大仙。」說著,良子伸出右手食指按在石子上。接著明美做了相同的動作。「可以的話能不能不幹」的想法全寫在直美那張驚惶失措的臉上,不過也許是因為有更可怕的良子存在,所以她還是照做了。
終於完成了資料的整理和分析,也寫成了一篇尚令人滿意的調查報告。釋然之餘,隨手翻了翻筆記本,驚呆了。筆記本里詳細記載了10年前S地一個名為「岩壁庄」的山莊里發生的高中生殘殺案。不知是不是有意為之,人物均使用了化名,但原稿所記載的內容毫無疑問是關於那個案子的。
「大仙,現在這個人在客廳里么?」
感覺心裏睹得難受。
「看來你也意識到了。假設筆記的作者是兇手也即茂樹,那他想怎麼改都可以。這才是矛盾之所在。」
最後總會演變成這樣,一旦開始解謎就忘記了本來的目的——逃脫《迷宮草子》引起的怪異現象——,完全沉迷於解謎本身了。
「想讓我說給你聽么?」良子向茂樹這邊湊過來。
茂樹一口氣說完后,似乎對這個話題再也不感興趣,正要重新打開袖珍錄音機,康宏問道:「你怎麼會知道這樣的故事?」
(否)
「又沒人真的下手把她推下去。所以不是事故就是自殺,結果就算成自殺了。」
「朱雀怪就是這麼乾的吧。」
「那為什麼Y連茂樹也要殺害?還有美代,光太郎也是,他又不是帶頭欺負她的人。」
「這本筆記啊。」
「我的行李就拜託你嘍。」良子將自己的行李丟到美代面前,直美也馬上依樣畫葫蘆。
(否)
「火舞?」明美一臉驚奇。
難道屋內又發生了怪異現象?環顧四周,但是什麼也沒有。
「在中野良高中,所謂的『火舞』是指從『蓑蟲』身邊走過的時候,故意去撞她一下肩。但凡有一個起了頭,其餘人就會紛紛模仿。一次次的撞擊下,『蓑蟲』東倒西歪,就像在跳舞。這就是對『蓑蟲』施行的火舞刑。」
「嗚呼」一聲慘叫,被砸出的鼻血滴落在坡道上。
不過,Y在升入中野原高中之前,還是初中生時就已經是受欺凌的對象,而且相當過分。美代知道這些。也許什麼時候自己也會步Y的後塵,每念及此她都感到萬分恐懼。美代能夠堪堪忍受良子等人的欺辱,主要也是因為Y的存在。在美代看來,Y就是種姓制度中最下層人群中的一個。
良子起身後立刻向門口奔去。而另一邊的朱雀怪則氣定神閑,先是找到了脫手掉落的斧子和菜刀,然後朝門口方面走來。
「欺負這種事,有時可以不分對象,但更多的情況下不是。良子更是如此。就算光太郎代替她,我也不認為良子會滿意。」
(石子不動)
「其他人的死都寫到了,唯獨美代的沒有,不是嗎?」
康宏和明美冰冷的目光凝視著執著的光太郎。
「哇,這種東西都想得出來。」明美大為嘆服。
「『蓑蟲』意為『隱身蓑』,是一種以無視對方為樂的欺凌方式。我想所謂『舉行自己的葬禮』就是被當作已死之人,即一種『葬禮遊戲』。」
「想想第二天早餐時的場景。至少此時茂樹和直美已死,但美代還活著。否則就沒人準備早餐了。」
朱雀怪雙手持斧迂迴到良子的背後,瞄準右小腿肚,斧口向斜上方撩去。
據說康宏、明美、光太郎的死因是農藥中毒,並且從咖啡壺裡檢出了農藥成分。奇妙的是,茂樹和直美竟然是被大量燃燒的松葉熏死的。一般情況下,被煙嗆著時人會醒過來,但是當天晚上這兩人似乎喝了不少酒,在爛醉如泥的狀態下丟了性命。
「大仙,Y是怎麼死的?」
去廚房拿食物的時候,已經把炭火點燃的事通知了大家。康宏和光太郎頭一個出現在露台。
是為美代復讎嗎?
「怎麼還沒點著?真是個蠢貨!」
「大仙,是否該懲罰美代?」
「大仙,Y會不會詛咒?」
「對啊!」康宏對良子的提議極為贊同,「但是,肚子真的餓了。」還是一臉不舍的樣子。
美代稍顯遲疑的語氣讓良子渾身不爽,手裡的梳子立馬飛了過去。「還用說,當然是在廚房裡。少磨磨蹭蹭,快去拿!」
「不服么?你一個人就用這麼大的客廳,難道還不好?」良子的大嗓門不由分說地當頭劈來。
一瞬間整個客廳被真正的寂靜所籠罩——「暴風雨來臨前的寧靜」。
「是不是回頭看的話,就會變成石頭?」康宏打趣道。
但是沒有人會知道,也沒有人會覺察到。
「……」
「怎麼會這樣……」良子背朝露台,嘴裏輕呼「茂樹」的名字,攏住眼神向屋內張望,不知何時身後的窗玻璃上映出了一個身影。
「……」
如開頭所寫,我再次聲明:岩壁庄連續殺人案最終成了一樁懸案。
康宏的語氣似佩服、又似驚訝。茂樹不為所動,專心致志地聽他的錄音機,彷彿在說「我的任務已經完成」。
突然,良子回頭喝道:「或者,你想變成Y那樣?變成一隻蓑蟲,然後從學校的屋頂上跳下去,讓大家給你舉行葬禮么?」
(石子不動)
無人吭聲。美代也不分發飲料,只是呆立地望著良子。
「那麼『香典回禮』呢?」
「對,他可能是Y的舊識。」
下面,給出筆記的全文。
「啊噢,美代,真有你的。受到男生這麼親切溫暖的關懷,這還是頭一回吧。」良子見縫插針加以取笑。
「不用,在這裏說就行。」茂樹毫無情趣。
「大仙,Y是自己跳下來的么?」
(所……有……人)
(是)
「乾杯!」伴隨著良子造作的歡呼聲,晚宴開場了。
一剎那,每個人都像被定住了身形動彈不得。周圍的空氣似乎也瞬間變得陰氣沉沉,讓人一時產生錯覺:徹底的「寂靜」彷彿吞沒了整個半面坡。
「有好幾種說法,」不理睬康宏的打岔,茂樹淡淡地說,「是的,有這麼一件事。從前有一個旅行者,為了翻越霰之岳來到這片山坡,走著走著,突然感到一陣寒意。回頭看,只見一男子也在坡道上行走。旅行者向他打了聲招呼說『坡很陡啊』,可是男子連頭也沒抬只是默默地往前走。雖然覺得對方是個不討人喜歡的傢伙,但古人云『在家靠父母、出外靠朋友』,便想等男子上來后攜手同行。可是男子腳程很慢,一直到不了跟前。無奈之下旅行者只好自己趕路。不料馬上就感覺身後有異,吃驚地回頭再看,原先還遠遠落在後面的男子已近在眼前。陷入恐慌的旅行者加快腳步,這時就從身後傳來『喂』的招呼聲。心裏想『是男子在和自己搭話嗎』,轉身到一半時,又感覺聲音來自更後面的地方。可是除了自己和男子,坡道上應該沒有其他人。於是旅行者轉過一半的身形,就此僵硬。」
食物和調理器具的準備倒是很順利,果不其然木炭怎麼也燒不起來。想拿點燃的報紙當火種,可是點著木炭之前火苗就熄了。美代沒有燒過木炭,對其中的決竅一概不知。但是如果完不成任務的話,不知道良子又會對自己做出什麼事來。
「就是筆記本身。」
「都給我記住了,都給我記住了……」美代不斷地念叨著同一句話。
啪叉……,這次碎片從下方襲擊良子。
「那麼,我們來乾杯吧!」良子興奮異常,把杯子遞給茂樹然後倒上啤酒。康宏自己動手,光太郎和明美拿起可樂。直美迷惘了片刻,終於決定效仿良子喝啤酒。
「既然已假設美代不是最先遇害,那為何一定要讓她在做完早餐后馬上被殺呢?兇手還是美代,她活到了最後,殺害良子后又自殺。這個解釋最合情合理。」
「大仙,如果讓美代變成蓑蟲,就沒有可供使喚的雜役了。」
「難道是罪犯想讓美代充當掩人耳目的假兇手?」
「愚蠢的傢伙。」美代低聲啐了一口。
「大仙,大仙,請進來。」
良子的家族世世代代擔任朱雀神宮的神官,在當地擁有莫大的權勢。現在繼承神官一職的是良子的伯父,而良子則與父母住在東京。即便如此,從小到大,每逢暑假和正月良子都會回鄉省親。
「嗯哼……」拔出斧子的朱雀怪發出一聲強忍痛苦的呻|吟。立即扯過那塊包裹過菜刀的布,開始包紮左腿的傷口。
當年我還是學生,無時不在關注這起被媒體瘋狂報道的殘忍案件。然而,即便是極盡煽情地鼓動起了大眾的獵奇心理,最終還是留下了諸多謎團,成為一樁懸案。
不住吼叫的良子神色凄厲。美代低垂著頭把身子縮成一團,鮮血從衣服各處滴落下來。康宏站在兩人中間,身體略微前傾向良子伸出雙掌,茂樹站立在他的身旁。直美被良子摔燈時的反作力震得仰面朝天,此時才半爬起身,和嚇呆了的光太郎一樣一動也不敢動。唯有明美饒有興趣地看著眼前眾人。
「光太郎還沒有起床?茂樹怕是要宿醉不醒了吧。」說歸說,也不去叫醒其他人,只顧給自己倒上一杯橙汁,狼吞虎吞地大嚼熏肉煎蛋。明美看到的話,恐怕又會皺起眉頭說「像豬一樣」。
所有的人都屏住呼吸,注視著放在紅牌坊上的石子。
「在她老家的土窖里。」
(石子不動)
原來如此。雖然話不中聽,我還是想說兇手所採取的行動相當合理。
「筆記中的描述都是以Y為視點的。」
名字來源於《無人生還》的原書名。不過,原書名也不是「Indian」,而是「Ten Little Nigger」。由於「Nigger」是歧視用語,因此後來改成了「Indian」。但是有一段時間,連「Indian」也成了歧視語,這一來是不是得改成「Ten Little Native American」呢……
「大仙,殺害Y的人是誰?」
「不是真的?是說不是謀殺嗎?」
「大仙,請你問一問Y,她是被誰所殺。」
「卡噠卡噠」,朱雀怪繼續敲打窗戶,良子仍未知覺。
「如果Y有這個膽量,就會在自己的葬禮舉行前做些什麼了。」良子若無其事地說。
想起來了,信一郎一開始就說過「這筆記有點恐怖」。
「很大的一個面具。表面光溜溜沒有眼睛鼻子、可是摸上去又凹凸不平,有一種扭曲變形的感覺。下巴那兒有一張大大的新月形的嘴,特別嚇人。」
不過,從白庄到神神櫛還保留著過去運送木材時使用的道路,近年來又不斷輸出山菜等物產。因此,略有些偏遠的奧白庄除了交通不便外,並非是與世隔絕的「孤島」。
康宏也露過兩次臉,話語里透著一股冷漠:「還沒好啊!我都快餓死了。」
嗯?我略感吃驚地望著信一郎,窺視他臉部的表情。
「二樓左邊走廊最裡面的房間是誰的?」
污言穢語劈頭蓋臉而來。由於反應過於激烈,每一聲辱罵都會使美代的身子猛然一顫。雖然嘴上會說「等著瞧」、「畜生」、「都給我記住了」之類的話,但畢竟不敢和良子公然對抗。
「哇啊……」岩壁莊裡回蕩起良子的驚叫聲。
「幹什麼呢你!偷聽我們說話?混帳東西!」良子抄起盛滿冰茶的杯子,砸向仍抱著行李站在客廳門口的美代。
「沒有,現在沒有人了。以前Y是蓑蟲……」康宏的眼晴瞥向光太郎,「再不注意的話,你會比美代先變成蓑蟲哦!」
然而,在進入暑假之前的某一時刻開始,某種自暴自棄的態度初現端倪。感覺像是長年積累的某種事物就要噴薄而出。當然面對良子時仍是完全的唯唯諾諾,除此之外說不清是什麼方面正在逐漸發生變化。
「美代,自言自語和頂嘴會受到什麼樣的懲罰,你不是不知道吧。」良子狠狠地瞥了美代一眼,然後就像什麼也沒發生過,繼續和明美並肩而行,一邊還在談笑著什麼。
美代拼勁十足也是情有可緣的。她從來就是一個典型的易受欺凌的孩子。幾乎所有會被全班同學欺負的孩子,就算升了年級、轉了學校,程度或有改變,受欺負的命運則是一成不變。美代的情況屬於程度較輕的那種,被欺負也不會到過激的地步。這是因為有比美代境遇更等而下之的犧牲者,這對美代而言實在是一種幸運。
「太慢了!」康宏大聲抗議,茂樹毫無反應。
之後,良子開始提問。
「喂喂,這又不是辭職申請書。其實上面寫的都是對良子她們如何怨恨之類的話。」康宏將垂下的雙掌提到胸前,扮成幽靈的樣子。
霰之岳山腳與山體的連接部分掘去一塊后,建起了這座「岩壁庄」。庄如其名,背側及右側均面對岩石的山壁。
客廳中央擺放著一張長方桌,其餘傢俱全都移至角落。
朱雀怪緩緩抬起左手,悄悄地拍打窗戶。「卡噠卡噠」,但是對面的良子毫無反應。
「這個嘛……我不是說過么,爬這裏的山坡時,有時會從後面傳來『喂』的一聲招呼。條件反射地想要回頭看,可是一想到在這深山裡誰會呼叫自己呢,身體就僵直不動了。也就是說頭只回了一半,所以叫『半面坡』。」
「現在就在那兒!」
這句話似乎解開了眾人身上的縛咒,大家緩緩起身。
心裏有了這個念頭,於是我獨斷地將「記錄」發表於此。
「大仙,殺害Y的人是誰?」
良子全力向樓下衝刺,朱雀怪從背後揮下了菜刀。
話音未落,不時何時已摘下耳機的茂樹加入了話題:「有的時候是人。」
「話是不錯的……。但是這麼一來,茂樹這條路也行不通了。」
「……」
信一郎對發表重大發現的我不理不睬,還在那擺弄著火鉗,一言不發似乎正在思考著什麼。
「爺爺好像是有這方面的興趣。」顯然對良子來說,對話的內容是什麼都無關緊要。
似乎為了躲避我含混不清的追問,信一郎拿起火鉗毫無意義地在火盆中來回攪動。
信一郎的臉色九九藏書沉下來:「如果要懷疑筆記內容的真實性,那我們為解明真相所做的努力本身將變得毫無意義。」
(所有人)
「大仙,Y是從學校屋頂掉下來而死的么?」
「這麼說,被『葬禮』的人還能通過『死者喚起術』復甦是吧。」
怎麼回事?信一郎,你到底在說什麼?不錯眼珠地盯著信一郎的臉。
「那是什麼樣的怪物?」光太郎難得地插了一句。
就是這樣的美代,最近也起了些許變化。本人或許還不自知,但目光敏銳的良子肯定已隱隱地感覺到了。那是一種憤怒,指向良子們以及全班同學。要說以前沒有憤怒那是說謊,不過怯弱的一面佔了上風吧。特別是在遭受欺辱的過程中,與其說是憤怒,不如說只想趕快結束好早些回家。至於感覺到憤怒,那是在自己屋裡或是浴室里一個人的時候。
「先不說這個,我們得為她想想辦法啊。」
「是的。」
沉默仍在延續。
「大仙,能把Y召喚到這裏來么?」
信一郎長嘆了一口氣:「明美向眾人求教什麼是『蓑蟲』后,說了這樣一句話『我說,Y是不是算成自殺了?』。後來茂樹、良子和康宏把話題繼續下去。仔細閱讀就會發現這些對話十分怪異。茂樹意味深長地說『要讓她本人來說的話,和被謀殺也沒什麼兩樣吧。不過反正又不是真的』,『所以不是事故就是自殺,結果就算成自殺了』。良子更是說『如果Y有這個膽量,就會在自己的葬禮舉行前做些什麼了』。」
經過這一番問答,我認為信一郎估且還是完成了解謎過程,否則應該更著急上火才對。
「對啊,就是你上次說的那個推理小說是吧。」康宏隨口附和了一句,接著說:「但是,這裏也有默認的規則。比如上課、野外活動,或是集體討論的過程中,總有沒辦法無視那傢伙的時候。這時可以例外,搭理一下對方也行。」
玩笑歸玩笑,個人以為就體裁而言,《無人生還》這個標題是最合適不過的了。
「把面具翻過來,可以看到相當於眼睛的部位有兩個小孔。瞧正面那些木紋理和凹凸不平的表皮就覺得磣得慌,所以不太能注意到。可能這是以前神神櫛村做祭典時用的器具。」
反覆強調一些所有人、尤其是本人也自知的事情,讓當事者坐立不安、無地自容。這樣的勾當她幹得比什麼都起勁。
「朱雀神社啊。那裡也有一些很有趣的傳說呢……」
扭曲變形的凹凸布滿整個半面坡。如果從下往上看,坡道本身猶如活物,婉延起伏、迴旋翻滾。
「你錯了,這個反倒困難。如果是大人,還能夠以乾杯為名在酒中下毒。即便如此,每個人一次的飲用量有多有少,能否讓所有人都喝下足以致死的劑量還真不好說。而且這個方法一旦失敗,倖存者們就會打起十二分的小心。人數越多就越難完成。」
把行李搬上二樓還算順利,但是哪個房間是哪個人的自然是一概不知,所以只好數次往返于客廳和二樓之間,打聽每個人的客房分配情況。如此這般,總算把行李都搬完了。
良子一動不動,只是獃獃地望著朱雀怪。
留在客廳里的人一時怔立當場。預感到今後如良子所言真不知會發生什麼樣的事,每個人的身體都像凝固了一般動彈不得。
身子一顫,朱雀怪也動了。
「啊……啊哈……」良子在廚房的地板上翻滾,已經發不出正常的叫喊。
「人數的表述?」
⑤神神櫛村的日語發音為「KAGAKUSIMURA」。
休息片刻后終於能喘上一口氣了,良子連滾帶爬地穿過走廊,來到最里處茂樹的房間。
「美代,就衝著把你帶到這來,你也得好好感謝我們才是,做這麼點事情也是天經地義的嘛。」
「怎麼說呢,至少我沒有挪動手指。」明美頗感興趣地回答說。
(是)
「除了咖啡,別的什麼都行。」難得茂樹也提出了要求。
看了看表,已經過了四點半。突然覺得很疲倦,同時又發現雖然人就在火盆邊,可仍然有種凍入骨髓的感覺。
(石子不動)
啵……,聽聲音以及手上的感覺和切西瓜時沒什麼不同。
「你小子真是怪人一個。」
朱雀怪很快包紮完畢,把菜刀換到左手,右手握著斧子,再次緩慢地直起身。可是,「唔」的一聲又摔倒了,看來所受的傷要比想象的嚴重。
「終究只是『可能』而已。而且你自己也說了,我們握有線索,就是這篇筆記。」
令人不快的坡道上,康宏打頭陣、良子和明美并行,直美一步不拉、光太郎和茂樹殿後,美代落在更後面,幾乎是在匍匐前進。
光太郎洗完臉後進了露台,隨後明美也到了。
「以過去的作品為例,最多也不過十人左右。」
良子坐在長桌邊的中央,那張紙正對著她擺放。她的左側是直美,正對面是明美,三人直接坐在地板上。光太郎蹲跪在明美左側,神色不安;右側的康宏滿臉不屑地盤膝而坐。光太郎的身後,茂樹獨自一人靠在角落的沙發上,徹底成了旁觀者。因準備晚餐而疲於奔命的美代,癱坐在直美斜後方靠近入口處的地方。
「大仙,美代很反感我們是么?」
康宏像丟垃圾一樣,把先前夾到盤裡、現在已變冷發硬的肉片倒進美代的盤子。
回頭看了看身後的客廳,臉上露出陰險的笑容,在冰茶里吐上幾口唾沫后搖勻。
「願聞其詳。」
「其實最一開始,可能是兇手的人就只有一個。」
意識到自己所處的不利境地,良子如脫兔一般向走廊外逃去。與此同時,朱雀怪手中的斧子從良子的腹部掠過,嵌入了另一邊的牆上。
「啊對了,『岩壁庄』一案中,所有人差不多就是在同時遇害的。」
「美代的自言自語也都是對Y說的嗎?」
康宏剛想抗議,但似乎被當場的氣氛所壓倒,沒能出聲。
片刻后,只聽得「滋,滋,滋,滋滋」的聲響,承載著三根食指的石子一點一點地移動,最後在「是」字上停住了。
「信一郎!」我大叫一聲反身奔回屋內,拉開八榻間的隔扇。
一格又一格,發出「嗤嗤」的聲音,朱雀怪走下樓梯。纏繞在右手的布,宛如路標一點一點地垂掉在樓梯上。
「然後,能實施喚起術的只有身為巫女的良子。這也是身為欺凌活動發起者的良子所獨有的特權。胡亂推測『香典回禮』的真正含義,我想可能是指被『葬禮』的人失去對其物品的所有權,班裡無論是誰都可以隨意拿過來當成自己的東西。」
「……」
突突突……,鮮血四處噴濺。
「照我說,你這麼可憐她的話,別跟我們在一起就行了嘛。結果,你還不是讓她搬行李,使喚她幹活?」明美步步緊逼。
「什麼叫『木知木覺』?」
很快,淌出來的腸子「嘶溜嘶溜」地垂落到地板上。
「但另一方面,又同情這樣的罪犯——這話有些不恰當,應該說是一種無法表達的憐憫之情。」
究竟是何人,為何要寫下這筆記?「岩壁庄」殺人案的兇手又是誰?
「把人綁在十字架上,然後下面堆放柴草點燃,是這個么?」
「大仙,殺害Y的人是誰?」
「我,我也是……」
一回來就想起了這個碴。要是讓他們知道我招呼也不打一聲就把筆記本拿走,麻煩可小不了,所以想在歸還資料的時候,偷偷地一塊兒放進去。筆記本就這麼丟在一邊,直到今天都沒好好地看一下內容。
「是的。醉得人事不省的茂樹和直美在各自的房間毫無知覺地死去;康宏、光太郎、明美三人是毒殺,只有三個人的話,即使有人僥倖逃脫也容易對付;面對仇怨最深的良子,則是讓其嘗遍無盡的恐怖,然後再親手殺掉她。」
「敢耍我!知道自己在幹什麼嗎?我要讓你後悔一輩子!」良子的高聲怒喝在奧白庄的上空回蕩。
(有)
「敢耍我,我要殺了你!你給我去死,去死!」
「嗯,就是古籍里常說的那個吧。」
本人吏屬某大學附屬機構——民俗學研究所,由於工作上的關係,常有機會訪問地方上的村落,做一些實地調查工作。那一次我為調研S地各村離村人員家產處分的現狀,趕赴K村,有幸在那兒參觀了某舊宅的土窖(至於地名不便在這裏透露)。要說這個土窖是民俗學相關資料的寶庫也毫不為過,可惜未被許可長時間滯留,也無法自由地四處走動。閱覽一些調研所必須的文獻,鱗選一些允許借出的、少得可憐的資料,僅止於此。
「比起葬禮來,『火舞』就更厲害了,不是嗎?」
難道說案發當時除了這七人,另有一人也在岩壁庄內?此人即為兇手,趁人不備伺機下手,一口氣殺掉了所有人?
「啊不,我……」一時之間光太郎想要拿回被康宏搶走的行李。
茂樹沒有過多糾纏這個話題,隨後又頗具技巧地不斷從良子口中套出自己想知道的事。不過,冷靜如斯的茂樹也漸漸露出醉意。
(是)
「這些事你都是怎麼知道的?」康宏又問。
「這麼一來就和筆記互相矛盾了……啊!」
「蝴蝶……」
「你呀的,真是沒用的東西。說不定你還不如Y呢,難道不是?」
「呵……」一陣悶哼,良子低頭凝視自己的側腹部。眼見近在咫尺的朱雀怪正在使勁地拔牆壁里的斧子,良子只得再次落荒而逃。
不知是汗水還是淚水,打濕了美代的臉頰。她急劇地喘息,咬緊牙關向坡道上望去。
朱雀怪進入廚房,「鏗」的一聲面部被平底鍋砸中。良子手持菜刀,向踉踉蹌蹌的朱雀怪殺來。
當時,人們在毫無予備知識的情況下讀完《無人生還》后,經受的是一種怎樣的震撼啊。「啊?所有人都死了?」這麼想著——然後揭開真相——那一刻的震驚無與倫比!著實羡慕那些人啊。
「不會吧……」
「十個印第安小孩模式」,信一郎用這串冗長的名字來稱呼那些以「主要出場人物全部被殺」為體裁的推理小說。其中的代表作有S.A.蒂爾曼的《六死人》和阿加莎·克里斯蒂的《無人生還》
「如此說來,『美代最先遇害』和『美代是兇手,在作案后自殺』這兩種情況皆有可能了。」
朱雀怪將菜刀持于右手時,恰好到達了樓梯口。從上往下看,只見良子靠在平台的牆壁上,坐起上半身正抬頭觀望。
儘管康宏這麼說了,但良子本人似乎下定決心要來個一問三不知。片刻之間有些冷場,結果康宏不得不繼續說下去。
(是)
「你和他們都是一路貨色!」比平時的說話聲稍大一些了,不過那是在光太郎進屋后。
「馬上就會來的。別管這個先吃起來再說吧。」康宏的腦子裡除了烤肉已經不剩別的了。
明美皺起了眉頭。直美早已扮出害怕的模樣,覬覦著良子的臉色,心裏琢磨是否該依偎到她身邊去。良子本人則饒有興趣地傾聽茂樹的解說。
「嗯……」
直美的臉霍然轉向良子。
(有)
信一郎在說什麼啊……。怪物……
「原來如此。」信一郎微微點頭,「這麼一來,就變成美代是在茂樹和直美、康宏和光太郎以及明美被殺后的某一間隙,被兇手從露台上推下來的。」
「……」
「是的,不是美代而是Y。本來Y就是一個模樣可人的女孩。至於美代,還從來沒得到過男孩們的關照,所以一下子有兩個男生過來表示親近不是很奇怪么。」
「茂樹呢?」良子問。
「也許解剖時發現了什麼,但又不是決定性的證據,所以只能停留在『可能性』上。」
首先在廚房裡發現了被大卸八塊的良子。這裏需要注意的是,死狀比筆記本里所寫的還要慘。換句話說,良子不僅被砍斷了右手、剖開了肚腹、割掉了腦袋,她的四肢也全被切斷,更不可思議的是,現場找不到頭顱。
「大仙,這個人是誰?」
「本來隨著被害人數的增加,剩下的謀殺會變得越來越艱難。如此,還要事先向對方傳達復讎的意念,實非良策。」
「看不出來的。」自言自語過後,端著僅盛一個杯子的托盤迴到客廳。
朱雀怪一時有些露怯,然後立即去追趕朝裡屋逃去的良子。面具的眼孔非常小,所以眼睛里並沒有沾到多少清洗液。
就在良子好不容易爬起來的一瞬間。
「大仙,這個人是ONAMI么?」
「大仙,你問出來了么?」
「大仙,這個人是誰?」
「啊啊啊,不……」良子發出慘絕人寰的叫聲,用雙手——右手手腕前的部分已經消失——攏起不斷流出的腸子,拚命地想要塞回肚子里。她已經顧不得朱雀怪的存在,看來一心只想把放回仍又溢出、宛如吸水膨脹后的巨型通心粉一樣的腸子塞回自己的肚子。
「大仙,今天我沒盯著的時候,美代有沒有好好乾活?」
「『沒有人可能是罪犯』么……」
「所以我說『堪稱完美』。」
「也是,『所有人都死了』正是這一體裁的精髓所在嘛。」
朱雀怪做了一個類似高爾球中的揮棒動作,於是下半部分的玻璃也碎了。
「理由?什麼理由啊?」康宏轉而糾纏明美。
(蓑……蟲)
「我明白了。在這種情況下,所謂的『限定』也有限定人數的意思。」
「這麼重要的東西,你爺爺就從人家那搶過來啦!」康宏似乎醉得厲害,開始糾纏起良子。良子對他直接無視。
良子一邊護著頭部,仍不忘匆忙地向後迅速退開。
想用雙手拔掉背上菜刀的良子在廚房裡到處亂竄,就像在跳某種奇妙的舞蹈。
菜刀扎進了良子的左腰。朱雀怪從快要倒下的良子身上抽出菜刀,這次是刺向背部。
「是啊。第一個能想到的理由就是『自我表現欲』,罪犯特有的心理。況且,案子變得如此撲朔迷離,所以我想兇手有一種要說給別人聽、讓別人也知道的強烈慾望。」
「那個所謂的『狐狗狸』是有花樣的吧。」康宏斷然地說。
「因為是小說才會這麼寫吧。可是『岩壁庄』案卻是一樁至今無人能解的真實案件哦。」
註釋:
「美代的『蓑蟲』取消了。記住了,我一定會讓你後悔。開學以後,等著你的就是地獄,比過去更可怕的地獄!」良子放下狠話后出了客廳。
「大仙,對Y直接下手的人在屋子裡么?」
「自從案發後就一直在被幽禁在土窖中,在那裡Y寫下了這篇筆記。」
「其實,說第一條和第二條是掩人耳目的條件也無何不可。」信一郎繼續話題。
「唔,女生欺負起人來真是了不得,比朱雀怪還可怕哩。我說你們都帶了些什麼哪,為什麼女生們的行李總是這麼多?」康宏揶揄似地看著三個女孩,沒有打抱不平的意思,反倒臉帶輕薄的笑容,把自己的和身邊光太郎的行李一起故作鄭重地堆放在美代的腳邊,然後飛快地離去。
「啊,失火了?」趕緊回到自己屋裡,拿出毛巾捂住嘴。
「怎,怎麼會……」
離二人稍遠的長沙發旁,光太郎從美代那兒拿回自己的行李,輕輕說了聲「謝謝」的同時,一臉不安地朝這邊瞥了兩眼。
終於,良子跑到了樓梯口。身後傳來破空的「呼」聲,朱雀怪瞄準良子的後腦勺擲出了手中的斧子。
「我的就,就不用了。」光太郎正遲疑要不要把行李九*九*藏*書遞過去,就傳來了良子歇斯底里的吼聲:「快讓她搬!」正此同時,一個沙發靠墊向他呼嘯而來。
朱雀怪站在那裡!
「是的,Y也在岩壁庄,和良子他們在一起。」
「啊,冰茶來了。不過喝了冰咖啡后已經夠了,還是你喝吧。啊對了,美代你把大家的行李搬到各自的屋裡去。至於你睡覺的地方,就是這裏了。」
緊接著,發出瘋狂咆哮的良子抓起擺放在屋角的西洋燈向美代扔去。美代急忙縮頭,西洋燈從頭頂飛過、裂開,碎片如雨一般灑落。總算反應過來的康宏阻擋住向美代撲去的良子。放在平時可能只會袖手旁觀,但是看良子的眼神像是要來真的,事情不妙。連茂樹也從沙發上站起來,擺開架式以便隨時能助康宏一臂之力。
「確實在本格推理中,被害者、發現者、警察、偵探以及其他相關人員,無論是二十個人還是三十個人,最終仍可以說登場人物被『限定』了。但問題是,對這些人物的處理是千差萬別的。也就說是,對於所發生的案件而言,登場人物並非處在對等的地位。他們都有各自的立場——職業、與案件的關聯等等,紛繁蕪雜,可謂一人即持一種立場。正是因為營造出了這樣的局面,作者才能做到將罪犯隱藏其中。然而在『十個印第安小孩模式』中,由於極端的環境設定,所有登場人物不管願不願意都必須與案件發生關聯。舞台的聚光燈平等地照射到每一個人,照射到所有人,且所有人也都必須接受照射。」
「大仙,Y是被謀殺的么?」
「我說,Y是不是算成自殺了?」明美無所顧忌的話,讓康宏一時手足無措,只好求助地看著一旁的茂樹。
(石子不動)
(是)
中間省略部分說明:根據小說的設定,每讀完一篇筆記,在破解真相之前會有怪異現象發生。這次,是「我」——三津田信三前往飛鳥信一郎家的途中,被形似朱雀怪的影子追趕。緊急關頭,朱雀怪消失。「我」到達飛鳥家后,得知飛鳥信一郎已解開謎團,也因此追趕「我」的朱雀怪才會消失。
可是,越讀我的頭腦越是混亂。初讀時那種不對勁的感覺,在再讀三讀的過程中,逐漸轉化為一種無可言喻的奇妙情緒。原稿絕對不會告訴我真相。讀了一遍又一遍,疑問仍是紛至沓來。
噗滋……,良子的肚子被齊刷刷地劃破。下一個瞬間,鮮血「嘶嘶」噴射的同時,腸子從「一」字形裂開的腹中淌出來。
大家一聲不吭地再次向坡頂進發,就在茂樹抵達半面坡中點之際。
第二天清晨,露台上依然擺放著昨晚燒烤時用過的桌椅,早餐已經備好。起得最早的康宏從走廊望向露台。
「大仙,請告訴我這個人的名字。」
美代轉身一路小跑,聽到背後的康宏喊:「我要可樂哦。」
以前幾乎沒聽見飛鳥信一郎說出過「恐怖」這兩個字。這篇《朱雀怪》里的內容確實難以令人心情舒暢,但無論如何我也想不到信一郎會害怕。而且,信一郎仍舊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這在以前可不多見。謎團不是已經解開了嗎?難道還沒有……
心裏其實明白得很,就算把沙發搬過去良子也不會用。這還不算什麼,到了明天她就會說這沙發礙手礙腳的快給我搬下去。
「喲!光太郎對美代很溫柔嘛。你喜歡恐龍?」良子擺出一付細細打量對方的姿態,故意起鬨似地說。光太郎隨即低下了頭。
「良子操縱『狐狗狸』時正是充分考慮到了Y的存在。」
「大仙,光太郎喜歡美代么?」
「當作……?」
(所有人)
聽完我的話,不知何故信一郎露出自嘲式的笑容,說道:「我看就不必引用基甸·菲爾博士的那句名言『吾等皆為偵探小說中的人物』了,雖然不那麼確信,但我們同樣可能是某個故事里的登場人物。誰能斷言我們不是某個腦筋不正常的編緝構造出的某個不正常世界里的居民呢?如果你這麼想,也許就能接受圍繞這本《迷宮草紙》所發生的形形色|色的怪異現象。」
「知道啊,這又怎麼了?」
「這個能成為……線索嗎?」
「完全可以這麼解釋。可是可以,但是……」
「大仙,Y是否心懷怨恨?」
「況且,大體上但凡是本格推理都能滿足第一條和第二條吧。第一、二條也被稱為『暴風雪山莊模式』即是明證。更不必說這第二條了,所有推理小說不都是這樣的嗎?」我把自己的這些樸素的想法提了出來。
「聽說啊,爬這片半面坡的途中,有時明明沒有其他人,也會從後面傳來『喂』的一聲招呼。」正抬頭張望山坡的良子慢悠悠地轉過身,臉上帶著嘲弄式的、不懷好意的笑容。
「不好意思,借用一下你家的浴室。」
不久,朱雀怪端平斧子,目標已經確定。
「不過這也可稱之為『暴風雪山莊模式』,不是嗎?」信一郎重複我剛才的話。
嘎啦啦……,玻璃被擊破,碎片撒向良子。
三人紋絲不動的身形,使得詭異程度逐步升級,客廳也為一種無可言喻的奇妙氛圍所籠罩。光太郎等人已開始頻頻環顧漆黑一片的四周,目光忐忑不安。
茂樹是個讓人捉摸不透的男生。並不積極地參与欺負活動,但也不特別加以勸止。更奇妙的是,總覺得他的這種態度並非出於「如果去勸的話自己也會被欺負」的想法,而是真的認為與自己無關。
「準備早餐的也是Y……?」
(是)
「我會殺了她!我會使出至今為止最厲害最惡毒的咒術。」良子惡狠狠地吐出的一字一句,像波紋一般傳遍整個房間,包括直美在內,每個人都不寒而慄。
良子似乎被迷住了心竅,只是怔怔地看著。
吧嗒……,門突然被打開,清洗液噴中了朱雀怪的面部。良子衝出洗手間。
(現……在……開……始)
「美代會吃冷掉的肉,不是嗎。」
「就這樣也不把案子的全貌都記錄下來。」
「確實,有些恐怖。」信一郎也似有同感地輕聲說。
「暗中信奉基督教的教徒被壓制的事,你聽說過吧?」茂樹又一次充當解說者,這讓康宏感到有些意外。
「被你一說我想起來了,其他老婆子說過的故事里,也有類似這樣的。」良子轉向茂樹,但察覺到他漠不關心的態度,只好催促明美繼續趕路。
(有)
「白色的蝴蝶……在這裏。」信一郎神不守舍地喃喃低語。
也許是酒精作祟,良子擺出一付與高中生身份全然不符的風騷模樣,向茂樹頻頻獻媚。
這時信一郎的表情變得嚴肅。
(是)
「大仙,Y是被欺負,然後被殺的么?」
「你是……」良子只露出眼睛,通過兩手之間的縫隙打量怪物。
「有這麼一段話,是說良子向茂樹的房間張望時,朱雀怪就站在她的身後。」
調查到這一步,我基本確信美代就是本案的兇手。且不說她是唯一一個未被確認死亡的當事人,只要讀過筆記本,都能看出她有明顯的動機。除了美代,沒有人做得出這樣的殺戮行徑。
「回頭會看到怪物,是這樣么。」
「讀筆記時,突然覺得非常恐懼是……」
「大仙,全班同學都出席了Y的葬禮,就算這樣Y還會生氣么?」
「哇,來這裏避暑啊,大戶人家果然與常人不同。」
「那麼,現在是誰在當蓑蟲?」
「狐狗狸儀式的過程中,Y也在場啊……」
三人各自伸出右手、伸出食指按在石子上。這情景在僅有的兩點燭火的映襯下,顯得格外詭異。
不知過了5分鐘,還是10分鐘,「我們睡覺去吧。」最先回過神來的明美說。
如此直至天明,直至渡過這孕育了可怕慘劇的夜晚。
「是的,無視人權的犯罪行為。」
看了筆記本上所記載的案情實錄(?),我想過自己來調查這件案子。說歸說,像我這種既不是偵探也不是犯罪學家的外行,能做的不過是去圖書館瀏覽當時報紙的膠片,查找與該事件相關的報道。然後就是儘可能地找到當時雜誌上的報道,僅此而已。
「大仙,什麼時候開始呢?」
「唔啊啊啊……」良子發出野獸般的嚎叫,倒在地板上。
「是為了讓大家有挑選的餘地。」
「大仙,美代想報復我們是么?」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朱雀怪半撐起身子,手捂住臉,輕微地蠕動,然後慢慢地站起來。由於倒地時撞到了左膝蓋,朱雀怪一瘸一拐地向樓梯口走去。一邊走,一邊把手伸入絨衣,取出一件被布包裹著的薄長之物。
「小學的時候,每次來這裏避暑,都有一個從神神櫛村過來幫傭的老太婆,她經常會在臨睡前給我講以前的故事。」
「此話怎講?」
良子歇了一口氣,問道:「大仙,你是,人類嗎?」
「大仙,大仙,你能不能回答我們的問題?」石子移到了「是」,回應了良子的確認。
正想問信一郎時,他已經先開口了:「這麼看來,估且可把這篇筆記歸為『十個印第安小孩模式』。此外還有兩個非常有趣的地方,是其他作品所沒有的。」
明美和光太郎前後腳走出各自的房間,來到一樓洗漱。良子、直美和茂樹還沒有現身。尤其是良子,大家都知道早上的她脾氣比平時更壞,所以誰都不願意去叫醒她。
「這是朱雀神體的一部分。」
「可是讓所有人都中毒身亡不是更省力嗎?」
一次又一次點燃報紙,然後不停地扇動扇子。原本在露台上只要靜下心來,就會感覺有陣陣涼風襲來,但此時美代的周圍卻是熱浪滾滾。
看著兩人從壺中倒咖啡的樣子,康宏說:「至於我,就來一杯飯後的咖啡吧。」
「……!」
三人倦怠地坐在椅子上——康宏是吃撐了,明美和光太郎則是因為剛起床不久的緣故——喝著咖啡,開始談論昨晚發生的事。
「Y後來怎麼樣了?」並不期望信一郎的回答,而且他也不可能知道吧。只是,這麼想的時候,意識到了某件事……
竟然說出這麼不害臊的話,直美覺得非常好玩。
「而且,茂樹可能還是Y的舊識……」
「不過,」信一郎繼續道:「能嚴格滿足這四個條件的推理作品屈指可數。」
面對康宏的詢問,茂樹罕有地遲疑片刻后說:「我對民俗學略有興趣。這裏流傳著一些比較特殊的民間傳承,稱之為寶庫也不過分。一部分民俗學家還把這一帶當作研究的對象呢。」
聽說是在二樓書齋——良子祖父的房間——的書桌上,找到了良子被割下的頭顱。
「啊……」良子發出慘烈叫聲的同時,「噠噠噠噠」連同朱雀怪一起從樓梯上滾落下來。
「這可不行。現在我們手中掌握的線索可是連當時的警方都沒有的。」
(是)
「可能曾經在那兒吧。」
將梳子(可能是直美幫著撿回來的)粗魯地扔進包,良子一邊用雙手撫弄頭髮一邊發號施令。
「不要隨便在人家裡到處亂看嘛!」雖然嘴上抱怨,對茂樹能主動和自己說話還是甚感欣慰。
「茂,茂樹!直美……,直美她……」一邊喊叫,一邊握住茂樹房門的把手。一開門便冒出了大量濃煙。
現在,可稱之為案情實錄的原稿就在我的手邊。是的,顯然這是一個與此案相關的人物,用完全客觀的文字撰寫的案情實錄,除此無他。
「最初在登半面坡時,良子脅迫美代搬行李后,有這麼一段描述『光太郎多少有些神色不安,茂樹則事不關已,其餘四人只是面無表情地充當看客』。讀到這裏,我們都會認為其餘四人面無表情地看著的是良子和美代兩個人。那麼除去良子和美代、光太郎和茂樹后,還剩下哪些人呢?自然應該是康宏、明美、直美這三個人。所以『其餘四人』的表述不合情理。」
(石子不動)
「嘴張得再大,沒有眼睛可就不能當面具戴了。」茂樹手撫下巴,若有所思。
「哦……」
光太郎總算把茂樹叫來了。
傳言,隨意滾落的頭顱上,還佩戴著一張朱雀怪的面具。
「怎麼說呢?有的頭上只有一張血盆大口、長一條腿;有的蓬髮巨嘴、體形如球;有的只長著腦袋;據說有各種各樣的形態哦。」聽良子的口吻感覺她不是在熱情地解說,似乎只為試探光太郎的反應,看他有沒有害怕。
「或有例外,『十個印第安小孩模式』的作品,當然也因為是小說的緣故,基本都是以第三人稱的視角展開情節。即通過所有登場人物進行多視點的描寫。這也是相對『暴風雪山莊模式』的另一不同之處。正如先前說明的那樣,多視點描寫與『把全部登場人物同等地放置於舞台之中』這一要求緊密相聯。換句話說,由於全體人員既是受害者,同時也是嫌疑犯,所以自然而然地會採用多視點描寫的手法。」
一瞬間良子臉露慍色。就算是開玩笑,良子也極其討厭有人反駁或否定自己的話。不過不爽的表情沒有持續多久,她就把矛頭轉向始終戰戰兢兢的美代。
在想什麼呢,真相不是已經解開了么。
「風水學里的四方之神啦。所謂四神指的是東西南北的靈獸。東之蒼龍、西之白虎、南之朱雀、北之玄武。這四神又分別象徵不同的地形:蒼龍表河川、白虎表街道、朱雀表池海、玄武表山嶽。江戶和京都的城區就是按照四方之神的意境建造的。」
「可是,從公開筆記的這位無名氏所做的調查來看,美代的死很有可能早於其他所有人。」
「果然一到奧白庄后,就寧靜了很多,好啊!」良子興奮地說,空閑的雙手左右搖擺,像是在做廣播體操。
也就是說,人死後又過了一個星期。
「光太……」
「大仙,那麼就請把Y召喚到這裏來吧。」
良子嘴裏喊著直美的名字衝進房間,只過了一會兒又狂奔而出,匆忙打開露台的窗戶,伸出腦袋拚命吸氣、呼氣。看來還是沒有注意到露台里的情況。
「我,我來……幫你點炭吧……」
「一個高中女生,被欺負苦了就跳樓自殺了。這也不是什麼稀奇事。當然,要讓她本人來說的話,和被謀殺也沒什麼兩樣吧。不過反正又不是真的。」茂樹的話里不摻絲毫情感。
「喂喂,別讓肉變焦了。」康宏橫次里伸出筷子,把已經烤熟的肉片夾進自己的盤子。
客廳里擺放著四個單人沙發和兩張長沙發,哪一個看起來都是那麼楔合身體的曲線,使人能充分享受至身其中的舒適感。這片頗具某種凝重之感的空間,此時卻被一群完全不合時宜、且品行低劣的高中生所佔據。
美代低著頭,只顧一片接一片地燒烤生肉和蔬菜。其實她根本沒有吃的時間。即使是又冷又硬的肉,能吃上就不錯了。
(否)
感覺我與信一郎久已達成的立場關係完全顛倒了。
雖然為濃重的血腥氣所籠罩,但寂靜支配了時間的運行。
茂樹停頓了片刻,觀察眾人的反應。直美半抱住良子,已經害怕到不行。康宏和光太郎完全被故事所吸引。良子和明美雖然裝作漠不關心的樣子,但看得出正在仔細地聽。略處下方的美代則呆立原地,連流下來的汗水也忘了拭去。
這時,回過神來才發現身邊站著茂樹。
冷藏庫里似乎沒有冰茶,美代只好將茶葉包浸入燒開的水中,再直接放入冰塊冷卻。為了不使茶味變淡,又加了些紅茶。
與晚餐時相比,良子好像變成了另外一個人。一縷陰森恐怖的氣息逐漸彌散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