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危險的乘客

危險的乘客

作者:折原一
我們倆不約而同地望著窗外。「你覺得這個夜晚長嗎?」
「我來不及買划位券,麻煩您幫我補一張票。」
「別擔心,我不會逃走的。」
「我會在熊谷下車,可能會遲到一會兒。好吧,那就這樣了。再見!」
不知不覺之中,他已悄悄地佔據了我空寂已久的心房。公司下班后,他總習慣地直接前來我的住所找我。我知道他還有二個小孩,也聽說他和太太之間的關係已降到冰點以下。
「怎麼啦?身體不舒服嗎?」女子偏頭瞧著我。
電車一下子陷入了黑漆漆的無底深淵。
我對她所說的機率問題極感興趣,整個旅程中幾乎都在考慮著這個問題。不過,我實在沒想到真正的殺人兇手竟然就坐在我的前面。
我繼續地逼近她:「說到鄰座乘客是殺人犯的機率問題,我從未想過。這樣的事有一天竟會降臨在自己身上。」
女子當眾盤問我的舉動,對她而言無疑是自掘墳墓。哼!現在後悔也為時已晚了。
——完——
這回輪到我反擊了。
我一時之間有些難以接受這個諷刺性的因緣巧合,久久仍未能平復自己的情緒。「這是一億分之一的機率?或者是一百億分之一的機率?」
一名穿著西裝,年約三十左右的年輕男子與另一名體格魁梧的年長男性,分別並坐在我斜後方的位子。看來八成是在站前某個地方狂飲直到現在吧。
是了。那就是水平線了。平直的薄膜底下,暗藏著一大片激|情的海洋。一旦失去了原有的平衡,憎恨的惡膿隨時就會有如岩漿般狂噴而出。
從車內的廣播得知,新瀉站馬上就要到了。早上五點六分。「越后月光號」列車準時抵達了睡夢中的新瀉站。車內像暴風雨前的寂靜一般,浸在一觸即發的危險氣氛之中。
付完票錢之後,補票機便開始印出了補票記錄紙。
「你到底想說些什麼呀!」
「各位乘客早安。再過五分即將抵達長岡站了,要下車的旅客請不要忘記隨身攜帶的物品……」
「好像裏面放了什麼屍體似的。」
當男子大聲打完招呼之後,其鄰座的女子立刻做作地嘆了口大氣。
列車長朝著我的座位走來。
一位好似在高岐上車的男乘客,以手用力敲了後座戴著耳機的年輕人,靜悄悄的車廂中又再度瀰漫著緊張的氣氛。
月光號從高崎發車的時間是凌晨一點三十分,為的是在此等候快車「能登號」的通過。不一會兒,從上野來的最後一班普通列車跟著抵達本站,以致月台上一時顯得有些人聲嘈雜。
「嗯……,千分之一的機率似乎太高了。一萬次中遇上一次的機率可能比較準確。」
在上毛高原站下了新幹線之後,我們接著改搭前往水上的巴士。一路上,我們之間早已變得無話不談,相處十分融恰愉快。不知不覺中很快到了旅館。
男人關機之後,還故意誇張地吸了口大氣,將整個人用力地拋進座椅中。車廂內一下子恢復了先前的寧靜,只有從耳機傳出的搖滾樂節奏在空氣中回蕩著。
如果說全部的人都是到村上出差就太奇怪了。我自始至終一直將全副注意力放在鄰座的女子身上,結果反而疏忽了周旁的情況。倒是鄰座的女子一直冷靜地旁觀整體的情勢。
女子的目光落在膝蓋的紙袋上。
或者說,這個問題根本沒有標準答案?日本的人口是一億二千萬人,其中犯下殺人案的罪犯共有多少人?我不是警務人員,自然無從查證正確數字為何。但是總有一萬人左右吧。實際被捕的和尚未破案的殺人犯,暫且假設共有一萬人,不知道這個數字是偏高或偏低,但一億二千萬分之一萬是多少呢?
「我沒碰過你的皮包。」
女子臉上露出驚訝的表情。
「在飯店裡。但是,我最初並沒打算殺死他。只是那個人太過優柔寡斷,這才惹火了我。我只是隨手捉起房間內的床頭燈向他砸去,沒想到他竟應聲倒地,一動也不動地躺在地上了。」
當我傾身向前想要更加詳細地閱讀這份報導時,報紙卻悄無聲息地溜向前座,消失在我的視線之外。
電車通過了萬籟俱寂的埼玉市中心后,緩緩地進入了大宮站。
女子露出一臉不可置信的表情搖了搖頭,但是顯然此刻內心已是波濤洶湧。她緊緊地抱著紙袋。
「你可別逃走哇!」
「我也一直以為你才是殺人犯。」
為了不吵醒對方,我小心翼翼地越過女子和我之間的狹隘空間,步出了走道。我的座位是在二號車廂中央靠前的位置,再度仔細地確認了女子的位置后,這才放心地向洗手間走去。
「喂,這是你自己粗心大意造成的,別把責任盡往列車長身上推。」
「一萬÷一億二千萬=0.000833333」
女子捉住了我的弱點,以勝利者的姿態向我示威,我怎能讓她得逞呢?
「那就試試看吧。」
其實最初我並沒有對他存有任何特別的情愫。他是我公司其他部門的課長,我們之間僅止於見面點頭打招呼的交情。我唯一知道的是——那年他三十八歲,已婚。
呀,她究竟會做什麼樣的選擇呢?
中年男子一個人獨自喝著啤酒,並且不時佐以小菜。
他們疲憊已極的臉上清一色寫著相同的表情。但是,此刻的我早已沒有心情去享受這種優越感,我的心好似冬天的日本海海岸刮著的寒風般狂亂不已。
「我是埼玉縣人,那兒離東京太近了,沒什麼意思。」
從窗中可以望見女子臉上若有所思的表情。窗外一片漆黑,電車繼續在窄路中疾馳著。「隧道的另一端就是地獄了。」
「你老家在哪兒?」
女子像貝殼般緊閉著雙唇。

10 回村上——?

被硬栽上罪名的女乘客一臉無辜的受害表情,用著蚊子般細微的聲音囁嚅著說道:
電車從新宿的七號月台緩緩地起動。
「好了,庸俗的偵探劇就到此落幕了。喂,你也該把袋子還給我了吧。」女子伸手將我手上的紙袋取去。
我抽出一根露在外頭的麥桿,然後打開整個皮包,從中取出一個稻草人,將它直直伸到女子面前。「嚇了一跳是吧?擅自打開別人的皮包想要偷錢包,沒想到卻跑出一個稻草人來。」
實際情況卻是沒人有下車的準備,多半的旅客都沉沉地睡著了。
男人一動也不動地躺在地上。
我彈了下手指,「這玩意兒可相當有效呢!」
「我為什麼要讓一個陌生人看我的東西?」
「曖,小姐,你別這麼沒人情味呀!我一個人坐會很寂寞的。」

4 高崎站

帶耳機的男孩起身轉換坐到前面的座位,重新開始聽起吵人的音樂,好似要一鼓發泄剛才所受的怨氣,刺耳的音樂聲直傳到我這頭來。
「喂,是我啦,我!」
至於死於奇異殺人魔之手的中年男性,他的屍體最後究竟如何處理,我則不得而知。因為我下了電車之後,立即在村上站的另一個月台改搭往酒台的首班慢車,沿著日本海緩緩地往北方移動。
我只到過這附近一次,約莫是五年前的事了。那次是和他一道前來水上溫泉。
鄰座女子的神情顯得有些怪異,她抬頭瞧了我一眼后立刻便將視線移開。當我從女子身前跨過,準備坐回自己的位子時,突然發現頭頂的網架上放著一份四開的晚報。可能是前座的中年男性放的吧。我想已經是昨天的報紙,所以就算借來看看,他也應當不會介意才是。於是我便伸手取了下來,男子依舊是一副睡死的樣子,連他隔壁的女性也是一動不動地坐著。
不出所料,幾位沒買划位券便直接上車的乘客正由列車長為他們逐一開出補票。在我的前方位置的中年男子出示過前往大宮的車票之後,便自顧自地看起了報紙。
中年醉客豎起座椅,微微地向前彎著腰,看樣子已經安靜入睡。
當那個女小偷打開手提包,發現裡頭放著一隻已經發臭的人手時,不曉得會有什麼反應?是自認倒霉?還是向警方報案說明鄰座的女乘客是殺人兇手的真相?或者是悶不作聲偷偷將那隻手掌扔掉?
赤羽一站又稀稀落落地上來了幾位乘客,仍然無人前來向我要回座位。在我認為一切妥當的當兒,列車長已出現開始巡視查票。
「以前見過嗎?」
大宮一站陸續又有幾位乘客上車,另外也有十位左右的上班族在此下了列車,目前車內的乘車率大約有七成左右。
呵!來這兒是對的。
要冷靜,冷靜!我不停地這樣告訴自己,並且儘可能的觀看四周的風景,期望能藉此改變一下心情,但這種方法顯然不太有效。
這個車廂只剩下我和隔壁的女子,以及從高崎上車的數名男性,帶耳機的男孩、還有前座的中年男性及年輕女性。中年男性雖然之前一直嚷著要在新瀉下車改搭新幹線回去,現在卻仍睡得死沉。其隔壁的女性也並未叫醒他,兩人像是安靜地睡著了。
「比如說這兒坐著你和我兩個人,這兩個人其中有一人是罪犯的機率有多少?」
這番話對初次見面的陌生人而言似乎顯得過於意義深遠。
「安靜一點!你這個混蛋!」
她用著母親教訓小孩般的嚴厲口吻問道。現在我們兩人的立場完全逆轉過來。
女子嘴角浮現了一絲莫測高深的笑容。
「水平線?」
「喂,你不是知道我要在大宮下車的嗎?為什麼不叫醒我呢?」
電車逐漸開始減速,已經過了五點半了,耀眼的朝陽斜斜地射進車廂內。新發田站已經近在眼前了。
「那就是說千分之一的可能性羅?」
女子輕輕地笑了一下,隨後便閉緊雙唇,直視前方。
員工旅行的日期定在九月下旬的一個周末。出發那天的星期六清早,我突然感到身體不適,只好打電話告知負責人傍晚會https://read.99csw.com自行搭車前往。我在東京站搭上下午四點過後的上越新幹線,當我在禁煙的自由席中尋找空位時,卻偶然和他不期而遇。
我逐漸逼近了謎題的核心:「是不是臭了的生肉?」
和那個有婦之夫的懦弱蟲。
並肩而坐的兩個乘客皆是殺人犯的機率……,我像被人從頭上澆了一盆冷水似的。
「我也是為了配合你,才故意捏造自己是殺人犯的故事。因為,我怕如果不這麼說的話,會讓你給瞧扁了。」
「我根本不認識你,今天是第一次見面。」
我反問她。心中實在極有興趣想要知道她的更多事情。
「提到在電車中和殺人犯坐在一起的機率……」
女子望著左手窗外青綠的田園景色。這裡是日本少數的殼倉地帶,綠色的絨毯向東連綿不絕,一直沿繞到山的那一頭。
突然,我的腦海浮現出一具屍體的景象。在糞坑底下蠕動的成群蛆蟲不停地蠶食著屍體,直至皮破肉綻。蛆蟲的數目越來越多,一群群貪心地啃噬著屍體,使得屍體看來好似有生命地跳動著。
遲遲未見列車長前來查票,我想他可能認為過了赤羽站再來進行補票比較省事吧。
剛巧前座的椅罩上貼著一根中年男性掉落的頭髮,我順手取下將它放在稻草人的心臟位置附近。
將刀子刺入男人胸口的女人轉身走向浴室去清洗身上的血跡。她緩緩地轉開蓮蓬頭,用熱水衝去緊緊黏附於雙手之上的血跡。男人的血甚至深深滲入她的指紋中,那是曾經粗暴地揉弄她的身體的男人的鮮血。女人彷彿要刷掉一層皮似地用肥皂死命地刷洗著全身。
我在位子上坐了下來,開始看起了報紙。整面都是煽情的報導。我可以感覺隔壁的女子也在斜眼偷看著內容。嘿,是時候了。
「喂,查票員,你是怎麼搞的!我不是告訴過你要在大宮下車的嗎?」
「您沒事吧?身體不舒服嗎?」
「咦?你說什麼?」
女子年齡大約三十歲上下,可能和我相距不大;全身穿著一件看似孝服的連身洋裝,膝蓋上放著一個印有高級品牌標誌的黑色紙袋,紙袋裡裝有一個套著塑膠袋的嶄新手提包。乍看之下多半會以為她剛參加過葬禮,但我卻知道事實並非如此。女子好似患了傷風,噴嚏連連,並且不時以面紙擤著鼻涕,令人不禁覺得車廂內的冷氣是否開得有些過頭。
女子相同的遭遇令我不禁大吃一驚。「我也是在這兒才和對方開始變得熟悉起來的。」
就在此刻,列車長正巧又來查票。男人的怒氣頓時由女子身上轉向了列車長。
「奇異殺人事件再起 此次事件發生在新宿的一間旅館房間內」
「呸!真沒意思。還是喝酒、喝酒!」
緊張的氣氛鬆弛之後,反而可以聽見車廂內的陣陣鼾聲。
我抬手看了看表,時間是凌晨一點。「各位旅客請注意,本列車將在高崎站停車三十分鐘以等候急行列車的通過。」車內播放著通知乘客們的廣播。
這就是正確答案。哎,教人頭昏腦脹的數字。四捨五入處理之後得到0.0001。換句話說,計算得出的結果是一萬人之中有一人會是犯人。但我總覺得這個機率似乎過大。如果每個人和殺人犯擦肩而過的機率真有這麼高的話,那恐怕有幾條命都不夠用了。
女子將膝蓋上的紙袋向里攏了攏,帶點諷刺意味地笑了一笑。紙袋中裝著一個套有塑膠袋的手提包,金色的金屬環扣隱約隱可見。
我終於找出結論了。這是個恐怖而不可思議的偶然。鄰座的女子說不定是連續奇異殺人案件中的殺人兇手……。雖然她的長相和報上畫的不盡相同,但是一般來說,女人只要換換髮型便能與原本的形貌有所差異。不是聽說有些運氣不佳的人在初次搭飛機時便遇到飛機失事的嗎?這麼一來,十次以內便偶然碰到一次殺人犯的倒霉事並非絕不可能發生。此時,頭部上方傳來一陣雜音。廣播的開關被打開了。首先傳來幾聲清嗓子的咳嗽聲。
前座上滿身肥肉的中年男子伸了個大懶腰,抬起手來看了看時間。
在她的字典里不存在「後悔」兩個字。今天亦如以往一般,趁對方不注意之際,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將其置之死地。這種稱得上是藝術的手法,連自己也不禁為之傾倒不已。
「嗯,這點我不清楚。」
「在用針刺稻草人的時候,如果能同時握有對方身體的一部分,將其與稻草人釘在一起,聽說效果會更好。比如說……」
或許是感覺到了我的目光,女人突然莫名其妙地冒出這麼一句話。
這輛列車在夜裡十一點零九分由起站的新宿站發車,途經大宮、高崎、新瀉,預計于第二天早上六點零五分抵達終點站的羽越本線——村上站。這也是我剛剛才從車內的廣播中所得知的。深夜裡居然還有電車在高崎線、上越線上奔走,這個新發現真令我感到驚訝不已。
「沒有哇,只是直覺罷了。不過,我現在又想到一件更有意思的事。」女子誇張似的提高聲調。
第二次發現懷孕的時候,他仍是一樣的反應:「你能不能再給我點時間?如果你現在就把孩子生下來,我怕家裡那隻母老虎會不肯善罷干休,要求我付她一大筆撫養金什麼的……」
被緊壓住頭的男孩子掙扎地想要起身,無奈在體力上差了體格魁梧的男人一大截,只好乖乖地把耳機從頭上取下,切掉了CD唱盤的開關。
「為了追你呀。」
到了池袋站又上來了幾位乘客,不過都是一些上班族的男性,他們陸續走向所剩無幾的座位坐下。這裏頭,有多少人是搭到新瀉站的呢?
「例如,假設和殺人犯同車廂的機率是萬分之一,而另外一個殺人犯搭上同一車廂的機率亦是萬分之一,這二個人出現在同一車廂的機率不就是一萬乘以一萬,換句話說就是一億了。但這兩個人並不是共犯噢。我指的是兩個完全沒有任何關係的殺人犯乘坐同一車廂的機率。」
藍色車身的快車「能登號」已抵達了隔壁的月台,上下車的乘客寥寥無幾,經由上越線前往福井的快車再度緩緩地開動。
女子好像聽到什麼不可思議的事一樣,將視線重新調回到我的身上。這回輪到我稍佔優勢了。
東方的天空已逐漸透出曙光。
肖像畫中的犯人嘲諷似的笑著。
女子的聲音有些發抖,顯然內心不太平靜。捧著紙袋的雙手也微微地抖動著。
坐在我隔壁的年輕女子,雙手環抱著膝上的紙袋,靜靜地閉目養神。高崎一處有許多旅客下了列車,因此車內的乘客陡然降至五成以下。
「是呀,我是說過。」
我自己不也是如此,現在光是本身的事就夠頭大了,如今的我已是一無所有,只能遠走他鄉做個逃兵。就算盡頭是地獄的深淵,也只能義無反顧了。
隨著列車左右的搖晃,我伸出的手指竟奇妙地偏離了女子所在的位置,而轉到另一個方向。
鄰座的女子語帶關心地問道。我沒迎向她的視線,只是像個被慣壞的孩子一樣搖了搖頭之後便逕自轉頭望向窗外。
我取出了噴有香水的手帕輕輕掩住鼻子,將視線移向窗外。這種氣味就算經過再長的時間也難以讓人接受。
女子用蠻不在乎的口吻說道。
女子苦笑地搖了搖頭。
清晨五點十四分,往村上的快車開始緩緩地啟動。窗外的風景朝反方向飛奔而去。視覺上感覺有些奇怪,但沒一會兒就習慣了。
「到此為止羅,再見!The End。」
我們倆像多年的好友般地會心一笑。
過了長岡站后,停車站間的距離明顯的縮小。但是上下車的旅客卻寥寥無幾。
女子緊閉著雙唇,一副並不打算回答問話的樣子。她輕輕地闔上雙眼,接著又徐徐地睜開眼睛望著我。但她看的並不是真實的我,而是倒映在玻璃窗上的我。
水上的溫泉街完全沉浸在睡夢之中。
哼!欺善怕惡,這種沒出息的男人!我頓時感到有些怒不可遏。
「您是不是去參加葬禮?」
我將臉頰靠在窗上,眺望著車窗外遠處的風景。
我提上紙袋,從位子上站了起來。
「這是清水隧道呢。」
照片上遇害的男性們眼中流露著有如棄貓般的哀憐神情。拍攝這些照片的時候,他們想必未曾預知自己有朝一日將會遭遇被殺的命運。諷刺的是,報上登載的照片眼中卻不約而同的流露出一股難以言喻的悲哀,好似責備著肖像畫中那名奪走自己生命的狠心女子。「隨隨便便地剝奪他人生存的權利,你這人也未免太過分了吧!」若是有知,我想他們該是如此憎恨著那張照片里的殺人兇手吧。不過,你們這就叫做自作自受!
這女人是在列車將要開動的時候下手的,所以肯定來不及檢查裡頭的東西。我想也許她是因為白白得到一個昂貴的「戰利品」而興奮過頭,壓根兒不想打開吧。如果她曾瞧一瞧裡頭放的東西,事情的結果恐怕完全不是這樣。
二十四小時之前,我的人還在東京。那個時候,我壓根兒也沒想過要殺死他,甚至割下他的手。當我不費吹灰之力殺死他后,腦海中第一個想到的便是日前轟動一時的連環殺人事件。為了誤導警方辦案的方向,我特意用利刃割下他的一隻手,然後用塑膠袋包好,裝進當天剛買的一個名牌皮包中。最後再把皮包放進商店附贈的黑色紙袋中。
我將針用力的插入稻草人的胸口,但是並沒有任何事情發生。東邊的山頭已經可以清楚看見朝陽的頂端。天馬上就要亮了。
「沒有,這是頭一次看到。」
不過,一萬乘以一萬等於一億。雖然我在小學時非常討厭算術,不過卻也知道一億是個大數目。在數字後頭不斷地加上零,便會演變read.99csw.com成天文般的數字。一億,十億,百億……
中年男子一邊怪聲怪氣叫嚷著,一邊大口大口喝著啤酒,隔鄰的女乘客有些不知所措地站起身來。
現在二號車廂中只剩下我和鄰座的女子,以及戴著耳機的男孩。喔,還有倒在血泊之中的中年男性。這個應該在大宮下車,卻陰差陽錯地坐在新瀉的可憐蟲,胸口正汩汩地淌著鮮血。看樣子是剛才逃掉的那個年輕女子殺的。我想可能是受不了他一而再、再而三的騷擾吧!真不愧是殺人不眨眼的女殺手!竟能在周圍乘客毫不知情的情況下,以電光石火的速度殺死對方。
我徐徐地念出報紙上的新聞內容,並將報紙傾向女子的方向,好讓她也能清楚看見上頭的報導。
正如我所預料的,女子立刻武裝了起來。
有一股怪味自紙袋裡那個全新的手提包中傳了出來。我該如何處置它呢?是丟到垃圾桶好呢?還是經由自己的雙手銷毀它?
女人自言自語地步出旅館的房間。
「對!不論是小偷或殺人犯都算在內。偶然坐在鄰座的乘客是罪犯的機率問題。」
前方等著我的究竟是怎樣的黑暗深淵呢?我已經再也沒有退路,過了這座隧道,我就再也回不到過去。這種半自暴自棄的感覺讓我想就這麼將錯就錯下去,反正不管怎麼樣都已經無所謂了。就算去到地獄深谷也不在乎了。電車行駛的聲音衝擊著隧道兩側的牆壁,發出了類似機關槍的迴音。
晚報中的報導內容其實更勝於我所形容的十倍以上。犯罪現場應在兩個以上,多半發生在飯店等處。根據推斷,嫌犯約為年紀二、三十歲的年輕女子,事件應為同一人所為。被害人當然清一色都是男性。但是兇手採用的手法卻不盡相同,有刺殺、勒斃、打死……等等。其中的相同之處便是犯人和男性在某處會合之後,一同雙雙進入飯店,趁著對方不備之際,一舉將其殺死。聽說警方已經掌握關於嫌犯的有力證據,只是相關的報導報上並未詳載。
在電車中偶然與犯人比鄰而座的機率會是多少?千萬分之一?還是百萬分之一呢?究竟哪個才是正確的答案呢?
「該死的臭男人,見鬼去吧!」
「我沒胡說!不信你自己看,為什麼一大半人都在新瀉下車了,唯獨我們這一區人擠得滿滿的?」
「完全正確!你答得很好。」
我一邊搭著話,一邊擔心萬一被問起了有關村上的事情。所以我決定採取主動,繼續往下發問。「您是到村上旅行的嗎?」
「我也感到十分驚訝昵!」
「你有沒有殺過人呢?」
電車在漆黑的暗夜向北直奔。
離開座位如廁的女乘客尚未回來。記得她剛才提到將在大宮下車,這會想必正站在走道或某處等待下車吧。
「村上是怎麼樣一個地方?」
二號車內的所有乘客將目光集中在我一人身上。在被活逮之前,我只能咬牙使出最後的殺人鉗了。這將是我奉送她的最後一擊。
車內傳來的廣播催促我做出最後的決定。趁著現在趕緊換到別的車廂去吧。
「人的生命真是脆弱啊。」
女子說得也有幾分道理。這麼早的電車裡,上班族的男人的確多得有些不太尋常。我開始用眼睛試算車廂內的乘客人數。在我的座位前方,有一位中年男子及年輕女子,再過去旁邊坐著一位穿西裝的男子,而我們的斜後方則坐著兩名穿西裝的男子,再往前還有戴耳機的男孩和兩名穿西裝的男子。
我知道眼前這個女人就是連續奇異殺人事件的元兇。
年輕女子挺了挺腰,看樣子好像打算換個位子。這一次,如果這個男人再像剛剛那般無賴的糾纏女子,我就要挺身而出替人說話。就在此刻,事情突然有了意想不到的發展。
「那個紙袋中放著什麼東西?」
「你老早就知道她是殺人犯了?」
「咦?你在說些什麼呀?」
「有朝一日,我一定會和太太離婚,然後將你明媒正娶回門。」
鐵軌交界處奏出的規律旋律、耳機中傾瀉而出的搖滾樂節奏……,所有的聲音混合在一起,儼然像在演奏一首深富魔力的音樂。突然間,耳際傳來一聲清脆的拍打聲,所有的聲音都在剎那之間消失無蹤。車內頓時就像無聲世界一般的寂靜。
男子自言自語地說道。不一會兒卻像想起了什麼似地,急急忙忙抬起身子向窗外望了一望。「哎呀!可不是鬧著玩的!」男人勃然大怒地站起身來。
她正聚精會神地讀著報上刊載的新聞。
選自:推理雜誌第193期 譯者:葉露西
「以前是箇舊城,沒什麼特別的,但我卻對它有一份特別的情感。」
雖然我只是低聲地發著牢騷,但聲音中卻不自覺地夾帶著怒氣。
我打開皮包,取出電子計算機,馬上計算了起來。
「嗯,真是漫長得很。」
「你當真不知道嗎?我以為你應該心裏有底才是。」
我不發一語,暗自揣測著女子話中真正的涵義。
「我幹嘛要逃走,倒是你。才別想逃走哩!」
約有八成的乘客在此站下車,車廂內頓時變得空蕩。「月光號」的名稱只使用到新瀉站為止,從這兒一直到終點的村上站,列車改為自由入座的快車。
唉,我是如此單純地相信他所說的一切。當我表示懷了小孩的時候,他那臉上所表現出的嫌惡表情至今仍清楚印在我的腦海。當時我就應該發現他的真面目。這個自私、下流的男人所要的只是我的年輕肉體。
車內冷氣很強,漸漸地,怪異的氣味變得不再那麼刺鼻。
我越來越感到好奇,總覺得這個女人全身散發著一股血腥的味道。
我又再度打開話題。
對這段意外的情節發展,我無法掩飾住內心的驚訝。「沒錯。從一開始搭上這班列車,我就感覺到她怪怪的。總覺得她的長相酷似報上的犯人畫像,年紀也和連環殺人犯不相上下。總而言之,就是不對勁。」
「是啊。」
「什麼怪味嘛,真是。」
我也將眼光移向窗際,把焦距對準窗上虛擬的她。
「嗯……一共是六千八百一十元,所以差額應該是……」

5 高崎——清水隧道

「嗨,你也在這兒呀!來來,過來一起坐。」
「哈羅,我又回來了。」
從小我就因為雙親離異而由母親獨自撫養成人,所以一直對父親懷有一種夢幻的憧憬。對我而言,「他」就如同父親一般的存在。
耳際依稀彷彿可以聽見一陣陣的濤聲,但此刻卻殺風景地撲來一股刺鼻的腐臭味兒。
女子語帶同情地點了點頭。我不知道她是真正發自內心,抑或只是作戲而已。
「罪犯?」
令人生厭的醒目大標題令人想不看都不行。我將視線移開轉向身邊的窗戶,玻璃窗上卻仍映照著一整面的報紙。並列在女嫌犯畫像旁的男性死者們的照片似乎正用著滿懷恨意的眼神注視著我。
反正不管怎樣,我最終還是在這場心理戰中獲得勝利。我一邊欣賞著初夏的日本海風光,一邊自鳴得意地想著……
「天快亮了。」
一直到偶然親眼看見他們全家親密融恰相處的模樣時,我才恍然大悟原來一切都是謊言。慈祥的父母親與一對天真活潑的兒女——好一幅天倫之樂的景象。當我看到他的臉上洋溢著幸福的笑容時,終於徹底了解自己受到欺騙。
「沒什麼。」
「熊谷!喂,熊谷過了呀,怎麼搞的哇!」
我唐突地打量著女子全身上下的打扮,一邊猶豫著該不該和她繼續進一步的交談。
沾染在男人胸前的鮮血,就像兇殘的征服者試圖在無人的荒野擴大自己的版圖般渲染開來。漸漸地,男人身上僅著的內褲終於再也承擔不住,一點一滴的鮮血直透過床單,斑斑駁駁地滴落在地板上。
現在的時間是凌晨一點二十分,只花了二十分鐘便找遍了站前所有的商業旅館——這個謊也未免撒得太離譜了吧?我想這個男人看樣子打一開始就決意要再返回列車。「所以啊,我只好又回到車上來了。沒道理叫我在車站露宿一夜吧。看來只得坐到新瀉,再改搭清晨第一班新幹線回東京了。怎麼樣?這個想法不賴吧。」
車內許多乘客都是未買划位券便上了電車,雖然暫時有空位可坐,一旦手持划位券的乘客前來詢問時,他們還是得心不甘情不願地起身讓出座位,然後再繼續像吉普賽民族般的尋找下一個座位。其實我也很擔心隨時會有人上前說道:「對不起,小姐,這是我的座位。」但是一直等到電車起動,依舊沒有人前來要回座位。
一聲清脆的開罐聲劃破了車內的寧靜。
「報紙上的報導也是很好的參考。」她指了指插在座椅後方的晚報。
我望著窗裡頭的她。「搭一千次電車或許會碰上一次吧。」
不過,我實在無法忍受她的所作所為。
我決定和女子再度展開心理戰術。只有上帝才知道誰會是贏家。不過,我不會輸的。至少,我不想輸。已經追到這裏,我可不想象喪家犬般的夾著尾巴逃跑。
我將目光投向女子膝上放置的紙袋,努力按捺住心中那股想要質問新手提包中裝著何物的衝動。我打算像貓捉老鼠般的慢慢來折磨她。
沿路上,海的顏包越來越鮮明。車窗外的藍色海原,細緻的白色波浪,以及淺藍色的小島清晰可見。
女子興奮地往上提了提膝蓋上的紙袋。我知道嶄新的手提包中放著什麼東西。那是只從屍體上切下的手掌。因女子的體溫而腐敗發臭的手掌。雖然包在塑膠袋中,但難聞的氣味仍透過層層的包裝紙而向外發散。她之所以未曾察覺的原因是因為車廂里的冷氣很強,加上她又患有感冒,導致鼻子對氣味不再靈敏。
女子的九-九-藏-書口吻平靜中帶有隱約的怒氣。
「噢,你也是啊?」
據他自己說,是因為尚有工作才加班到這個時間。原本擔心沒有什麼共同話題可以閑談的話會使氣氛變得尷尬,沒想到他的個性相當健談,我根本就是自尋煩惱。
我伸長身子往前一傾,仔細瞧了中年男性身旁的女子。她身著深藍色套裝,年齡約為二十五、六歲,長相頗為清秀宜人。可能是空調太強的緣故,脖子上還系有一條絲巾。
快速列車靜靜地抵達終點站村上。
「您也到村上嗎?」
「想回到鄉下靜養一陣子。我娘家開麵店的,我考慮或許回去幫幫忙。」
「是嗎?」
我將視線移到鄰座的女子身上。當然,為了不讓她察覺,我只是不經意地用眼角餘光觀察著她。
徹底清洗乾淨身上的臟污之後,女人用浴巾擦拭全身。然後再用浴巾仔細地擦去每個可能留下指紋的地方。
女子做作地鼓起掌來。看樣子她有意想扳回頹勢。情勢好像開始有些逆轉。
電車開始剎車,我踉蹌了一下,順勢將身體靠在門邊。轉頭望向窗外,房子的數目慢慢多了起來,可以知道現在電車已經漸漸靠近大城市了。上越新幹線專用的大型水泥牆和這班列車並排前行。列車于凌晨四點七分抵達長岡站,較預定時間晚了二分。
當笑聲結束,車廂內的氣氛再度凝結在空中。此時,女子率先打破了沉默。
「我累死了,已經快癱了。現在坐指定席回去,怎樣?羡慕吧!」
女子突然放低聲音悄聲的向我說:「你知不知道,這輛電車有警方的人員在裡頭?」
「是呀。人生對我而言已經沒有什麼可留戀的了。我打算和那個懦弱的男人分手,把他也一同埋了算了。」
「我也是。」
等候列車長的收據之際,我可以感覺隔鄰不時飄來好奇的眼神。雖然我們有著相同的目的地,但是女子似乎不打算和我搭訕。我側身轉頭看了她一眼之後,只見她神色慌張地低下了頭,緊緊地抱住膝上那隻閃著黑色光澤的紙袋,儼然就像一隻正在孵卵的母鳥。
「為什麼呢?」
坐在隔壁的女子身體微微顫動了一下。我們的目光不期然地在車窗的倒影中交會。我看到她微笑地點了點頭。
這個男人分明是自己睡著誤了事,卻妄想將責任歸咎到他人身上。我不禁苦澀地想著這種蠻不講理的中階主管其實到處都是……
「你到村上做什麼?」
「夜已經深了,你知道這樣大呼小叫地胡扯瞎鬧,會給大家添多少麻煩嗎?」
女子變得異樣沉默,臉上露出極度錯綜複雜的表情,捧著紙袋的手用力收緊,手背上的青筋清晰可見。一雙痙攣的手。深不可測的日本海正在逐漸動搖,上層的薄膜終於再也抵受不住壓力,黏稠的液體開始一點一滴地滲出。
從容地穿好衣服,並將浴巾裝進旅行用手提包之後,女人像取下戰利品似地,用刀子割下男人身上的某個部位。
猶豫著不知該往哪兒逃匿的我,無意識地走進了新宿車站,在售票口排隊等候買票。有好一會兒,我只是愣愣地站著發默。當我回過神來時,發現放在腳邊的黑色紙袋不知何時已消失無蹤。由於當時已過了午夜十一點,車站內來往的人群相當的多。
女子雖面露苦笑,卻是一副準備迎戰的樣子。接著,她蠻有自信地說道:「差不多是一萬分之一的機率吧。」
「我不懂你的意思?你追我做什麼?」
赤城山和榛名山不曉得是不是在這一帶?由於車上沒有地圖,我也無從確認正確的地理位置。我將臉頰靠在窗上,凝視著窗外的黑暗世界。
「墮胎吧!」他竟然能輕描淡寫的說出這種話。但是我仍傻傻地相信他的諾言而拿掉了孩子。他曾說過有朝一日會娶我的……
「我沒必要告訴你。這皮包是我新買的。瞧!外頭還包著塑膠袋呢!」
「你自己不也是在考慮著相同的問題嗎?」
啪啦一聲!男人用力地又坐了回去。同時轉頭惡狠狠地瞪視著鄰座的年輕女子。
她看起來雖然和我年齡相當,嗓音卻出奇的低沉平穩,感覺好似在風月場所中打滾的女子。

7 長岡——新瀉

在列車長鋒利的言辭反擊之下,男子口中不知嘟囔著什麼之後便惡形惡狀地坐了下來。
「您這麼說就太沒道理了……」
「難道,你……」我睜大眼睛吃驚地望著她。「你發現了嗎?」
女子邊喘著氣邊望著我,我將晚報的頭條遞給她看。女子露出一副不知所云的神情。
「怎麼搞的,怎麼會到了這裏!這不是坐過頭了嗎?那個臭查票員,居然不叫我一下,真是可惡極了!」
「再過五分鐘,列車即將抵達終點站村上了。請各位旅客不要忘記隨身攜帶的物品……」
四、五十開外的列車員不愧是經驗老到。碰到這種蠻不講理的醉客,竟然仍舊面不改色!
當我出其不意地脫口說出「到村上」時,可以感覺出鄰座女子的肩膀不自覺地顫了一下。
看著對方的那副滿懷自信的模樣,我不禁有些惴惴不安。
「你有什麼根據嗎?」我毫不放鬆地反問。
過了板町這個小站,下一個停車站就是終點站村上。我想她亦無處可逃。我確定女子進去洗手間后,伸手將女子放在座位上的袋子拉了過來。
我沒回答她的問題,只是逕自將稻草人放進前座後方的網袋中,拿著長針作勢往稻草人刺去。針的長度其實遠不及座椅的厚度,所以即使用鐵鎚用力捶打也不會刺到前座乘客的背脊。
事情就到此告一段落吧!
「一般而言,機率應為十萬分之一或百萬分之一。」
突然,附近響起了行動電話的鈴聲,電話的主人是一位染著褐發的年輕女性,位置就在我的左斜前方的走道一側。「啊!健太,是你呀!我現在在電車上……,嗯,我在大宮下車,你來東面出口接我。」
「什麼事?」
女子輕描淡寫地向我說明:「出了隧道,就是有名的雪國了。『雪國』那篇文章中指的就是這座隧道。」
真正交往熱絡乃是緣于公司的員工旅遊,那時的目的地正是水上溫泉。
快到車廂中央的時候,背後突然傳來女子尖銳的呼叫聲。我嚇得當場楞住,雙腳像綁了千斤重石似地一步也無法移動。這是那女人設下的圈套,她一定是打算當眾叫住我,然後把我移送警方。
雖然車廂內的廣播一再重複播送:「為了周遭旅客的安寧,請盡量避免使用行動電話。」但是女子卻是一副毫不在意的樣子,看來顯然是喝了不少酒。
「唉喲,這是怎麼搞的呀?」
「奇異殺人事件再起 本案發生在新宿的一間旅館房間之內」
「那,這是什麼?」
我在空氣中嗅到一股好似血腥般的味道。
車上的廣播開始播送預告,還有十分鐘便要抵達新瀉了。
「我認為,我們並不陌生。」
前座靠窗座位的中年男性的臉上蓋了報紙,看樣子似乎已經進入夢鄉。報紙的頭版頭條新聞因而呈現上下顛倒,恰巧對著我的眼睛。
睜開雙眼,只見列車員正以狐疑的眼光望著我。
「你怎麼會問這種問題?」
相片中的受害人帶著責難的眼神看著我。
「知道了啦。你也不用這麼激動嘛。」中年男子重重地坐了下來,用著耍賴的口吻說道:「好啦好啦。各位,這一切的一切都是小弟在下我的錯,請大家多多包涵。」
「我,我怎麼,怎麼會殺人呢?」
「正是。」
「是的。早就發現了。當列車經過水上時,我就有這種直覺了。」
「你說什麼?」
「哎呀呀!」
我在自動販賣機前買了一張最高額度的車票,隨後以最快的速度通過自動剪票口,朝著女子的背影追趕。她乘坐的是一班叫做「越后月光號」的夜行快速電車。當我看見目的地寫著「經新瀉,往村上」時,竟對那片陌生的土地產生一種莫名的興奮感。
車門關閉之後,電車便緩緩地起動。出了高崎的市街之後,電車飛快地衝進了漆黑的隧道中。這時,大部分的乘客紛紛將座椅靠背調到最低,安靜地進入了夢鄉。
鄰座女子的紙袋中隱約傳來一股腐臭的生肉味道。我想把生的東西放在膝蓋上,恐怕只會讓身上的體溫加速生品腐化的速度吧。不過,看起來感冒鼻子不通的她似乎絲毫沒有察覺異狀。
我突然覺得自己極其悲哀,竟然被那種沒出息的男人欺騙,我用手壓住隱隱作痛的腹部,狠狠地詛咒令人傷痛的過去。
我不自覺地出聲咒罵。
座椅前方不時傳來兩人竊竊私語的談話聲音,但卻聽不清楚他們的談話內容,只聽得見男子陣陣下流猥淫的笑聲,至於女子則直視著前方,表現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
「呸!真倒霉,難道今天得在高崎過夜不成?」
我點了點頭,算是給他一個肯定的回答。列車長以熟練的動作操作著像是計算磯一樣的補票機。「嗶嗶」的電子聲有節奏地配合著我的心跳。
「一億。」我想也不想便脫口回答。
「別開玩笑了!這玩意兒怎能把人殺死呢?」
我擤了擤鼻子,心中有股在對手傷口撒鹽的凌虐性快|感。
「笑話!我有什麼值得擔心的?」女子從座位中站起身來。
電車通過了浦和站。
女子沉默不語。「因為一旦有人碰過,我馬上一眼就能看出來。剛剛我從洗手間回來時,皮包的位置果然和先前有些出入。是你動過的吧?」
他身旁的年輕女性一言不發地保持沉默。
車內開始廣播,告知旅客電車將朝反方向行進,請乘客將座椅調到另外一頭。由於前座的兩人仍一動不動地坐著,所以我和鄰座女子也只好按兵不動地坐在原位。車內乘客紛紛起身迴轉座椅,一時間耳際傳來陣陣「喀嚓!喀嚓」的金屬碰撞聲九_九_藏_書音。
我不死心地繼續追問著。
突然間,我瞄到一個女子提著我的那隻閃著黑色光澤的紙袋通過了剪票口。我快步跑向前去追趕那個順手牽羊的女子,決定不管天涯海角都要追到她。於是便開始了我的跟蹤行動。
「沒什麼,只是有這種感覺罷了。」
「什麼意思?」
我默默告訴自己事情當不至於如此,一面又以最快的速度上完廁所,迅速地沖回了二號車廂。看到女子依舊坐在原來的位子時,我不禁大大鬆了一口氣。不過,令我感到訝異的是,原本應該已在高崎下車的中年男子,此刻又返回車上,手上提著一個便利超商的袋子:心情愉悅地邊走邊跳。
電車通過荒川的鐵橋的時候,我突然聞到了一股腐臭的怪味。
「你睡不著嗎?」女子臉上浮現出同情的神情。
前座的中年男子慌慌張張地從座位中站了起來,氣急敗壞地向窗外大聲叫嚷:
快速「越后月光號」是這輛電車的名字。就在三十分鐘之前,我想也沒想過自己會搭上這班列車,我甚至不知道有這班列車的存在。今天的天氣和這班列車深富羅曼蒂克的名字「月光」恰恰相反,是梅雨季節常見的陰鬱天,連夜裡也望不見一絲月光。不但濕悶,而且熱得叫人發慌。
「是啊。」
我是因為某種緣故而搭上了這班列車。上車時原本還有很多空位,但是隨著發車時間的逼近,座位漸漸地被填滿了。我在二號車廂靠中央位置找到一個靠窗的空位坐了下來。
「我記得你剛才提到有關在電車中偶然和罪犯同乘的機率問題。」
「一開始我也有點懷疑你,因為你看上去有些神情恍惚。也因為如此,才讓我聯想到兩名嫌犯同處一節車廂的機率問題。」
我一點也不覺得飢餓。雖然一路上沒有休息,我卻毫無睡意,反倒想喝杯冰咖啡。不過為了慎防隔壁的女子中途跑掉,我只好勉強按捺住這種慾望。電車預計在六點五分抵達終點站村上。我決定在一個鐘頭內和她一決勝負。
「那真太巧了!」
「好的。」像是習慣了這種情況似地,列車長面無表情地回答。「不過很抱歉,如果中途這個座位的乘客上了車,就得麻煩您移個位了。」
「你去哪兒?」我問道。
「真是蠢蛋,獃頭笨腦的……」
不行!不能再往下想了。必須趕緊將注意力移轉到別的事物。
「你打算嫁禍給連環殺人犯?」
空氣一時緊繃了起來,車廂內充滿了令人難以忍受的死寂氣氛。
「你怎麼會這麼問?」
「你還好嗎?看起來臉色不太好呢?」
「這班是快速列車,一直到高崎之前都不停的。」
「十一點五十分了啊!」
「小姐,剛剛若有冒犯之處請多包涵。我們就在此告別了,再見!」
行動電話關機之後,接踵而來的是門口唱盤傳來的刺耳音樂。坐在走道另一側的年輕男孩頭上戴著耳機,聲音八成就是從他那兒傳來。雖然電車行進中的聲響大過其他聲音,但是這種刺耳的樂聲就算再小也總是令人覺得渾身不自在。最近的新新人類似乎越來越不在意周遭人士的眼光了。
「我是正經的。就像太陽從東邊升上來般的認真。」
「或然率的事。」
電車通過了一個叫做「本庄」的小站。此時,前座的年輕女子從洗手間走回原來的位置重新坐下。附近分明留有許多空位,女子卻偏偏故意不換位子。

8 新瀉——新發田

「把這根頭髮放在這裏,用針刺下去以後,你猜會發生什麼事情?」
「我想永遠的和你長相廝守」——只要他在耳邊輕聲細語地這麼一說,我便願意死心塌地的奉獻我的所有。
這一站有相當多的旅客起身朝向出口移動,前座的中年男子也醉醺醺地站起身來,彎著腰向隔鄰的女乘客道歉:
「你是不是頭腦有問題?我看你八成是瘋了。」
究竟是為什麼呢?這一切說來話長……
電車負載著每個乘客不同的心事,隆隆地繼續向著北方賓士。
那是草席師傅慣常使用的長針,每根約有十公分左右,另外還有數根十公分長短的頭髮。
「好。現在輪到我發問了。你到村上做什麼去呢?」
「好。那我再問你另外一個問題。紙袋中那個高級品牌的手提包中,放了什麼東西?你不想給我看也沒關係,但告訴我總無妨吧?」
「因為……」

3 大宮——高崎

「那麼,我們就在此互道再見。嘍,也許今後沒有機會再見也說不定。祝你旅途愉快。」女子小心翼翼地捧著裡頭裝著腐臭生肉的袋子,徐徐地下了車。
外頭漸漸地亮了起來,黎明像個調色師似的,在空氣中調和了各種濃淡的光線。
雖然全車都是對號入座,但女子隔壁的位子剛巧空著,所以我便順勢坐了下來。我想她可能做夢也想不到偷到的紙袋的主人竟會窮追不捨的跟蹤著她吧?
前座的上班族模樣的男士將座椅整個往後傾放了下來,他的手上握著一份四開大小的晚報,報上刊載的一則新聞直躍進入我的眼中:
「這又意味著什麼呢?」
「別,別開玩笑了!喂,查票員跑哪兒去了?啊!」
「是呀,我一直在想,究竟坐在自己身旁的人是殺人犯的機率有多少?」
「對不起,麻煩讓我看一下您的車票。」
「我轉遍了站前所有的商業旅館,結果竟然每一間都客滿了。唉,都這個時間了,也難怪找不到空房。」
完成對男人的報復行動后,是該回到鄉下好好調養生息一番,以後就洗手不幹了。這次就算是畢業的儀式吧。完成撲殺殘害這個地球的肉|欲禽獸的任務后,就和它永遠地說拜拜了。
「哎,你這個人好奇心這麼重啊?」
「那你為什麼提到機率問題?」
「是的。您呢?」
女子連珠炮似的說道:「水上溫泉剛剛過去了吧?」
我慢慢撤去她的心防,小心地引入正題,以免讓她心生警戒。我在她的周圍小心翼翼地布下天羅地網。
女子頰邊浮現著莫測高深的笑容。她的臉沉浸在隧道內的燈光底下,看起來好像是快速卷帶影象中的人物一般。
我的腦中不停地思考著鄰座女子提到的機率問題。雖然全身上下已是疲憊不堪,但卻沒有一絲絲的睡意。
我感覺有些噁心想吐,於是便提步走出了走道。進入洗手間之後,我用冷水浸濕手帕,輕輕貼在兩眼之上。吸了幾口廊道上的新鮮空氣后,感覺胸口舒坦了許多。
「是啊。同一車廂中的乘客,兩人都是殺人犯的機率問題。來!讓我考考你。一萬乘一萬等於多少?」
年輕男性倒給上司模樣的男人一杯烏龍茶,兩人開始喝了起來。
「清水隧道過了喲。」
「呼!千鈞一髮。總算安全地上車了。課長,您辛苦了。」
這是個令我畏懼的問題,但我卻不假思索地脫口而出:
「哼!什麼嘛,一個人在這兒喝悶酒,混帳!」
「這個犯人真夠心狠手辣了,殺死這男人之後,還把他身上的肉割下一塊,究竟為什麼要這麼做呢?你知不知這原因呢?」
「嘿,真不知道該罵你陰險,還是稱讚你聰明。」女子怔怔地說道。
我將躺椅調到最大的幅度,卧看車窗外的萬家燈火。佇立在埼京線月台上等車,滿臉倦容的上班族,以羡慕的神情目送著快速電車經過。
說完之後,她又再度起身朝著廁所的方向走去。
隔壁的女子對著映在窗上的我開口問道。
坐在左斜前方的女子似乎對氣味格外敏感而不滿的開口抗議。從窗玻璃的倒影中可以清楚望見她起身擤鼻涕的身影。「真是噁心!讓人胸口悶得難受。」
男人震天響的聲音回蕩在車廂內,但卻沒人起身制止他的行為。
之後,我們便常在公司里透過E-mail互通訊息,兩人之間的關係也急速地轉為親密。由於我們彼此都小心翼翼地隱藏,所以公司其他人員並未察覺我們之間的瞹昧關係。
電車繼續朝北方的新瀉平野疾馳。
「經過這兒,讓我不禁回想起以前在此有過的一段婚外情。」
「真是胡鬧,我連一隻蒼蠅也不忍殺害呢。神經病。」
「不是用來詛咒別人的嗎?」
「那你敢不敢打開讓我看一下。」
女子雙手緊緊捉住紙袋,大口大口的喘著氣。我將手伸進皮包里,取出一包用面紙包住的東西。然後在女子的面前慢慢地將它打開。
「別嚇唬人了,說什麼埋不埋的。」
「你看起來有些心神不寧。奇怪,好像有一股血腥味。」
「你想,犯人會如何處置割下的東西呢?」
這個想法給了我精神上的鼓舞,我猛然轉過身來,用盡全身力氣指著女子大聲嘶叫:「各位!請聽我說!連環殺人事件的真正兇手就藏在這節車廂中。犯人就是這個女人!」
「是稻草人,知不知道拿來做什麼用的呢?」
「你呢?你怎麼想的?」
「別說笑了。」女子虛張聲勢的笑了一笑。
「不過,我真沒想到會和大名鼎鼎的奇異殺人犯搭乘同一班列車。」
「你應該知道這個是什麼吧?」
「什麼跟什麼嘛!真沒有人情味。現在的女孩子真是……」

9 新發田——村上

終於,電車抵達了高崎站。
想起來了。第一次聞到這種氣味是在鄉下祖父過世的時候。時值仲夏,在那個根本沒有乾冰之類的東西的年代,棺材中的屍體漸漸散發出了惡臭。就算封得再緊,還是擋不住那股怪味,幾隻碩大的蒼蠅就這樣嗡嗡地在佛堂里飛來飛去。祖母取來補蠅紙掛在大堂,果然就有幾隻蒼蠅上當掉進了陷阱之中。
「哦,看起來像嗎?」
「等一下!」
穿西裝的男性陡地站起身來,挽起袖子一副準備干架的樣子。「你這個笨蛋!別想將自己粗心大意造成的錯誤歸咎他人https://read.99csw.com。」
緊張的空氣一下子舒散開來,車內又重新回復之前寧謐安靜的氣氛。時間已過了子夜零時,有些乘客完全不受剛才事件的干擾,逕自沉浸在夢鄉之中,此起彼落的鼾聲此時才逐漸明顯了起來。
「呀……我倒從來沒有考慮過這個問題。」
男人從袋中取出兩罐啤酒,朝向年輕女子遞了其中一瓶。女子搖了搖手表示拒絕。
「是不是生肉?」
新瀉站停車八分鐘。
人的命運雖說有趣味的一面,卻相反的也有可怕的一面。總之可說是高深莫測。
我的尿意已到了忍無可忍的地步。原本打算在隔壁女子起身之前不去如廁,不過現在實在無法繼續忍耐。其實列車通過熊谷站附近的時候,下腹便已開始隱隱作痛,只是我一再不斷告訴自己無論如何也要忍到高崎。
「聽說是用鋒利的利器割下耳朵、鼻子、手等部位。手段真是殘暴啊!」
「噯,也差不多。去給我父母親上上墳,順便對自己的人生作番了結。」
「更有意思的事?」
從洗手間回來之後,我發現自己的手提包像是被誰動過手腳似的,有根麥桿露出在環扣的外側。
「不喝是吧?那不勉強了,抱歉。那我就自己享用了。」
「啊?」
「胡說!」

2 池袋——大宮

「嗯,這個地方感覺真棒!有從前那種鄉下的味道。」
闔上雙眼,我彷彿又看見那個曾經對我百般蹂躪的男人的臉。唉!張眼閉眼都是一堆使人心煩的事。
鄰座的女子首先遞出了車票。我從旁邊偷瞥了一眼,票上端正地印著「新宿→大宮」的字眼。不知為何,我的眼前突然浮現了日本海的海原風光。霧蒙蒙的天空與深灰色的海洋在水平線處交互爭艷,海天一色的景象令人嘆為觀止。這幅描繪大自然雄偉景象的圖畫,鮮明地浮現在我的腦海。我忍不住地打了個哆嗦,用力地甩了甩頭,眼前的影像倏然消失無蹤。
我和鄰座女子之間的交談以一種極不自然的方式結束,我也提不起興趣繼續剛才的話題。反正前頭路程還長得很,有的是時間慢慢跟她磨。
「是吧。你知道我為什麼帶著這個東西呢?」
出了新發田,一路上不時可以從右手邊的窗戶望見日本海。平靜的藍色海原直延伸至水平線的那一頭,和我印象中沉重灰暗的日本海完全不同。這是我生平第一次看到這麼漂亮的海洋。和他一起去過的那些地方多半距離海邊極遠,更遑論能看到水平線了。苦澀的記憶再度被喚醒,我整個人像泄了氣的皮球般的沮喪消沉。
停靠見附、東三條、加茂等站后,列車于清晨四點五十三分抵達新津。東方的天空已漸漸現出魚肚白。往會津若松方向的首班列車定於清晨六點五分出發,所以我們的列車必須在此等待一個小時又十分鐘。
「那你為什麼搭上這班列車呢?」
「往村上的快速越后月光號列車即將發車,下一個停車站是長岡站。到長岡之前沒有其它停靠站,請各位旅客多加註意。」
我有點半自暴自棄地癱在座位上,對著深不可測的未來突然生起恐懼。
「剛剛是開玩笑的……你該不會當真吧?」
「我怎麼會知道?」
「這和你沒關係吧!」
「啊。因為我談到婚外情的事情。」
盡量集中心思,試著想想美好的事物……我不斷地自我催眠,希望能轉移自己的注意力。但是結果終究還是失敗。
到此,我終於徹底地放棄掙扎了。
「警察?」我吃驚地提高聲調。女子用食指在唇上比了比,暗示我放低音量。「你真是遲鈍!在高歧上車的那批人,全都是警務人員哪!」
「一直?」女子眨了眨浮腫細長的雙眼。
中年男子坐回原先的座位,也就是我的正前方位置。坐在我隔壁的女子挺直了背脊,偷偷窺探著前面的情況。或許是留意到我的反應,女子仰起頭向前方嘟了嘟嘴。
「事情到此總算告一段落了,真是個漫長的一夜。」女子感慨萬千的說道。
耳機的主人是坐在走道對面的學生模樣的年輕人。中年醉客應該也聽到了嘈雜的音樂聲,或許是顧忌于體力比不過對方,所以乖乖地哼也不敢哼一聲。
哈!反擊成功。我現在佔了精神上的絕對優勢。
列車通過了水上站,充滿回憶的水上站向身後急逝而去。
「可惡!真恨不得能坐下來!」
「你實在很煩人哩。」
車內的預告廣播剛一結束,後方的入口湧進五、六名乘客,一下子便填滿了原先的一些空位。轉眼之間,女子已錯失了換位的時機。
「喂,你有沒有心生過殺人的衝動?」
男人一把握住了女乘客的手腕。我暗自想著如果他膽敢再有進一步的舉動,我可要出面請他安分一點。但見女乘客淡淡回了句話:「我只是去上個洗手間。」男人只好摸摸鼻子自討沒趣地把手放開。
我和鄰座女子站在車廂的走道上,從這個角度可以清楚看見月台上五名大漢重重圍住年輕女子,一群人浩浩蕩蕩地向剪票口移動。
「別管我,你還是擔心自己的事吧!」
「上個廁所啦。」
「大概是因為有一個人令你恨之入骨吧?」
前方一位西裝打扮,身材魁梧的男性不禁笑著提醒他:
前座傳來男子的哀叫聲。日本海的景色在剎那間消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從耳機中流瀉出的雜音。電車搖搖晃晃地疾駛,車輪和鐵軌之間有節奏地摩擦著。
「我從剛剛就一直在考慮這個問題。」
「好像什麼?」
隨著廣播的結束,車內燈光一一暗去。當全車布滿一片橘紅的燈光時,我輕輕地閉上了雙眼。突然之間,眼前浮現了一副血淋淋的景象。我慌忙睜開雙眼,胸口砰砰地跳著,難道在往村上的這段旅程中,我都得反覆地接受這種折磨嗎?我不禁懷疑自己是否有足夠的體力來承受……
女子的眼神流露出不安的神情。
窗台上早已放置著三個空啤酒罐。男人拉開一罐未曾開封的啤酒,隨即使用行動電話大聲聊起天來。
「這裏頭的東西好像有股怪味道。」
「對自己的人生作番了結?」
「你在哪兒殺死他的?」
「喂,你有沒有考慮過這件事?」
「最後,我還模仿最近聳人聽聞的奇異殺人犯,割下那傢伙身上的某一部分。」
就在今夜,我和他進行了最後的談判。不,正確的說法應該是昨天晚上。
「我也睡不著。一閉上眼睛,腦子裡浮現的全是令人不愉快的過去。」
時間已過了凌晨三點,天際尚未有一絲曙光。
坐在我前面的男子整個身體向前傾倒,隱沒在座位的陰暗處。他鄰座的女子突然站起身來,開始向車廂後方跑去。五名男子像是早有準備似的,迅速起身向她身後追趕。
「是啊,一點兒也睡不著。」我點了點頭。
「犯人是二十到三十之間的女性。」
……
「我可沒法二十四小時只照顧您一個人。況且,您也不是幼稚園的小朋友了,不是嗎?」
「把你移送警方。」我回答說道。暗示手中尚有一塊「王牌」,現在的情勢似乎對我較為有利。
女子的視線轉向晚報的那一頭。瘦長型的臉蛋,細長而清秀的雙眼,嘴角有些壞壞的向一側傾斜著。臉上的妝巧妙地掩蓋了她略顯粗糙的皮膚。
每次只要和他相處便覺得好像擁有了全世界般的幸福快樂。當然,我本身並非未曾有過戀愛經驗,然而這是生平頭一遭能和異性有著如此心靈契合的相處。
突然間,隧道在眼前消失,電車再度陷入了黑暗的空間。
女子留下了呆若木雞的我,獨自一人走向車廂的後方。座椅上留下她一直緊緊抱著的紙袋。
我打開手提包的環扣,輕輕扯出一半已露在外頭的麥桿,出其不意地說道:「剛剛我去上洗手間的時候,你是不是動過我的手提包?」
「瞧,這是我在便利商店買的啤酒。來,一起喝吧!」
「就是那個意思!這個紙袋有種很難聞的味道。好像……」
女子默默地點了點頭。
「答對了!」
從披散的蓬亂長發下,依稀可看到她蒼黃的臉上那道約有一公分長的傷疤。究竟是被誰揍的呢?看來她一定是慌慌張張地逃出了東京。或許我們同樣都是天涯淪落人。

6 清水隧道——長岡

「你打算怎麼樣?」女子用著挑釁的語氣說道。之前友善的氣氛已不復見,現在彼此都帶有敵意的互相對峙著。

1 新宿——發車23點09分

我將報紙讓過女子那頭說道。
「我去上洗手間之前,特意將手提包呈直角地擺在位子上,你知道我為什麼要這麼做嗎?」
隨著列車北行上越線,天際黑暗的帷幕越來越深沉。經過沉睡中的前橋市,過了澀川,電車緩緩地往上爬升,這時甚至可以用肉眼確定經過的每一站站名。通過沼田之後,電車疾駛在群山環繞的鐵軌上,兩側的高山排山倒海般向我逼近,壓得我快喘不過氣來。
如果在這個空檔女子突然消失不見,那該怎麼辦呢?
「我想去看看日本海。不曉得為什麼,突然有一股衝動想去看看水平線,這才忙不迭地離開東京,跳上了這班列車。」說罷,腦海里竟不自覺地浮現出寒冬中灰暗的日本海景色。現在那兒該有著厚沉沉的雲層和暴風雨即將來襲前的寧靜深灰色海洋。天和海之間似乎有著微妙的默契在遠處連成了一片。
「長岡站各位乘客請注意,從現在一直到長岡站為止,車廂內的燈光即將調暗。」
「這種爛男人!活該下地獄去!」
車廂內傳送的廣播正告知旅客們此列車屬於全車對號入座,而我手中並沒有划位券,拿的只是從自動售票機買來的一千六百二十日元的車票。這是售票機所能買到的最高額度,而這張票究竟能把我帶到什麼地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