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仇恨之火

仇恨之火

作者:阿瑟·克拉克
蒂博非常熟悉這一個水域。可是今天,他第一次感到了驚訝。當他看到深水中的一個新出現的影子時,不由得停了下來。
那根粗實的繩子曲曲彎彎地沉到了海底。陽光已經高照在天空,水下不再是烏黑一片了。海底儘管無色,但很明亮。
下沉到海底,既能覓寶,又會送死,誰都無法對兩者作出預測。蒂博曾經看到過他的朋友們在潛水過程中遇難,在深海之中,你只能聽從命運的支配。

蒂博把頭盔貼在飛船平坦的表面傾聽著,毫無動靜,無聲無息。他用刀子戳擊著金屬表面,他在尋找著一切答案。這金屬表面究竟有多厚?有否淺薄之處?在他第三次戳擊時,他竟獲知了結果。這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使他驚愕萬分。
「她一直帶著這個,」尼克輕聲地說著,「她一直把它緊緊地捏在手中,我花了很長時間才把它取了出來。」

發動機停了下來,阿拉富勒號船隻已經不再往前行駛了。小島離開船隻的停留處已有三公里之距,遠遠望去,只能看到一片低矮的綠色的突出地帶。它那映照著陽光的沙灘宛如一根白色熾熱的金屬,一叢小樹林使它增添了美色。在它那柔軟的地表下面,數以千計的海鳥築窩棲息,繁衍後代。
尼克正在講話,可是,他的聲音似乎是從遙遠的地方發出來的。
在平靜的海面上,小船搖晃著靠近了宇宙飛船。
他指了指地平線上的那美麗的綠色小島,對尼克說道:「聽著,尼克。我們只能做一件事情。如果我們能把宇宙飛船稍稍拉動一下,就可以將它向小島那兒移去。船隻進入了淺水以後,我們就可以把飛船拖向沙灘。這並不是難以辦到之事,必要時我們可以使用小船,也許,得在一棵大樹上繞一根繩子。」
整個世界的仇恨將會象一團團滾滾燃燒的火球,向蒂博的身上撲去。
他們向星期四小島航行了已有一半以上的路程,但那條繩子依然未斷。飛船中的氧氣只能使用四個鐘點了,時間還多著呢。蒂博第一次意識到,他在這場鬥爭中可能會徹底失敗,尼克也許會很快地把飛船拖到島上。
阿拉富勒號開始緩慢地向著星期四小島行進。它拉著的那個離奇的重物就在水下,但無人能看得見。
蒂博說的倒是真話,他只花了二十分鐘的時間,就打到了那艘飛船。飛船很明顯地受到強烈的震動,但它並未損壞。它傾斜地躺在海底,宛如一輛遇上了車禍的汽車。裏面的宇航員準會頗感不適,這是無可非議之事。可是,他是在繞月球運轉了兩圈以後,才返回到地球的,飛船的內側肯定覆蓋著柔軟的防震材料。蒂博希望他能安然無恙,否則就會把餘下的三個鐘點白白地浪費了。
蒂博長時間雙膝著地停留在海底,他仔細地觀察著這個從宇宙中返回的金屬體。此時,他的頭腦顯得昏昏沉沉。當然,他因為發現了這艘宇宙飛船,本來可以錢財滿貫,飛黃騰達,但是,他對此卻不屑一顧,視如敝屣。在這一時期,俄國的宇宙技術確實在世界上遙遙領先,而在這兒——在無人獲悉的海底,蒂博——這個從布達佩斯來的蒂博,目睹了俄國人的又一次宇宙探索的卓越成就。
霎時間,他頭腦中模糊不清的思想變得清楚無遺了!他在護目鏡的後面得意地露出了笑容。
尼克從宇宙飛船中抱出一具似孩子般的屍體。
三位潛水員互不吭聲地穿起了衣服,每個人都知道該做些什麼。他們需要的是時間。蒂博正在扣上短而厚實的外衣,布蘭科則在擦洗著護目鏡。接著,蒂博沿著繩梯拾級而下,頭上戴著一頂沉重的頭盔。
「就這麼一些嗎?」
蒂博顯露出了愉快的微笑。
蒂博從繩梯上跳了下去,蔚藍天空和充滿陽光的世界再也不存在了。笨重九-九-藏-書的頭盔開始推著他的頭部下沉,他的雙腳還得不停地踩著水。當他緩慢地潛到海底時,周圍已是一個藍色朦朧的世界。

船上,唯獨廚師喬伊醒著。
在水下,潛水員之間不可能相互見面,他們都有自己的地域。但有時候,蒂博在他的地域盡頭處,偶而會見到遠處的黑色身影。
「你聽到我的講話了嗎?」他怒吼著,「你聽到我的講話了嗎?」
「在它的側面有一個艙門呢,」尼克倏地說道,「天哪,你們看,會不會有人在裏面呢?」
可是,蒂博一點也不願意這樣做。這樣做未免太快速了,太容易了。
艙門一打開,尼克的臉色突然刷白了。他瞧著蒂博,想尋求他的幫助,但蒂博卻無動於衷,默不作聲地站著。
當時面臨的第一個難關是,那個俄國人如何去回答蒂博所提出的問題呢?他們作出了約定,敲擊一下表示「肯定」,敲擊兩下表示「否定」。在那以後,一切信息就頗為容易地得悉了,蒂博只需提出一些急切的問題就能獲知一切。他的俄語知之甚少,但是,那位宇航員卻精通英語。
整個金屬體看來並未受損。它的一端呈現黑色,可能是由於灼|熱所致;在另一端有著不少金屬支柱。但在那個金屬體濺水入海以後,那些金屬支柱大部份折裂了。現在看上去,猶如一隻巨大昆蟲的許多大腿。

喬伊目睹著火球高高地越過了他的頭頂,並瞬間在船頭撒下了一道微光。它照亮了擺放在船上的一大堆繩索,並使一公里以外低矮小島上的叢林歷歷在目。
蒂博不禁打了一個寒顫,產生了空虛之感,很顯然,艙中出現了極其可怕的事情。他正在考慮著答案,不過,「答案」馬上就公諸于眾了。
阿拉富勒號的輪機響了起來,沒過幾秒鐘,繩子已被拉得筆直了。海面上一片平靜,但阿拉富勒號卻在顛簸著行進。船在水面上下浮沉著,因為它在拉動著好幾噸的重物。
尼克在審視著飛船艙門上的各種跡象。

蒂博對於最後那個問題的回答深為震驚。也許,那名宇航員在說謊吧,但這不大可能。飛船從宇宙返回地面時出現了失誤,但是,在太平洋中的俄國艦隻準會根據無線電訊號追蹤而來。不過,他們是否確切地知道飛船的濺落處呢?他們是否知道就在這一帶的海域呢?
兩聲敲擊。
「我曾料到過這一著,」尼克說道,「繩子斷啦,它又掉到海底了!你願意再下去一次嗎,蒂博?要不,我就派別的夥計下去?」
飛船里未有任何回答。

蒂博作夢也未曾料到,在飛船內部竟會有人!飛船看上去太小了!

十二

在宇宙飛船中未曾出現任何動靜,它似乎在嘲笑著他的行為。蒂博憤怒地用刀子戳刺著飛船表面。
很明顯,當時那艘宇宙飛船從空中飛快地墜落,而且掉到了一個錯誤的去處,它好象一塊石頭般濺入了深海之中。
與此同時,深藏在蒂博內心的切齒的仇恨和強烈的意願均已煙消雲散。他在一次小小的戰爭中取勝了,現在,他已深知這場戰爭所付出的代價。
這位死去的姑娘也許比她在生前顯得更加美麗。她的年歲不大,但已經是一位宇航員了。她躺在蒂博的腳下,這時,她似乎既非俄國人,又非敵人,而只是一個天真無邪的姑娘。蒂博卻殺了她!
就在前一天,蒂博曾經說過:「這是我所見到過的質量最好的珍珠,這兒也是一個最大的貝類棲息處。要不了一兩天,我們的船內將會裝滿貝殼,船隻即將滿載數以https://read.99csw•com半噸計的貝殼駛回星期四小島。你是否相信這一點呢?」
他不可能聽到飛船裏面那個俄國人的聲音,對此,他深為遺憾。可是,那個俄國人卻能聽到蒂博的聲音,這是最重要不過的事情。當蒂博把頭盔緊貼在飛船表面之際,他高聲地叫喚著,他的絕大部份的話語進入了飛船。直至現在,他同那個俄國人之間進行的是友好的交談,他不想讓那個俄國人儘早地發現他內心的真實意國。蒂博正在等待著適當的時機。
沒有多久,他已捆好了飛船。在阿拉富勒號開始拖拉以前,他得離開這裏,但是,他首先得做一些事情。
在灼|熱的陽光下,蒂博潮濕的外衣正在變干。多少個月來,他第一次感到心情舒暢,喜不自勝。他想到了在船隻下面的那個俄國人。蒂博不僅僅在消滅一個俄國人,消滅一條生命——這決非重要之事(對於俄國人而言,生命能值幾何?)。他正在削弱他們的權勢,破壞他們的名聲,消毀他們的秘密。在這一場小小的對抗俄國的戰爭中,他——蒂博已經獲得了勝利。
「我取來了一條繩子,準備用它捆住飛船的一頭。我們離開一個小島有三公里之遙,一旦我把繩子捆好,我們就把飛船移向小島。我們的船隻無法直接把飛船吊出水面,所以,我們只能把飛船拉至小島的沙灘之上。你聽懂了嗎?」
周圍萬籟俱寂。喬伊傾聽著,傾聽著,但未曾聽見什麼聲響。他不斷地觀察著,觀察著,但沒有看到任何動靜。幾分鐘過去了,喬伊猛地覺得有什麼東西撞擊著船隻,不由得驚跳了起來,原來那是一條在船邊漫遊的大魚。
「喂,」他高叫著,「你能聽見我的聲音嗎?」
對於蒂博而言,這是一次打擊他的宿敵的良好時機。那是一艘來自他所深惡痛絕的國家的宇宙飛船。他並非經常想到這些刻骨之仇,除了在夢中以外。蒂博生活在一個海洋、藍天和沙子的平靜世界之中,從來不願去回憶過去的事情。
一開始,他認為是架失事的飛機,但以後證明並非如此。它的體積很小——只有七米長、三米寬,它的外殼有很多圓形的門框。
「是的,你現在可以把它拖離海底了。」
蒂博的仇恨將會傳遍整個世界。
蒂博突然停止了說話。他對自己現在所處的心理狀態幾乎產生了恐懼,這種極其強烈的仇恨之火是空前未有的。
接著,海上起了風暴,船隻要過兩個鐘點才能重新拖拉飛船。蒂博最後一次下潛到海底時,整整六個鐘點早已過去了。對此,他並不顯得特別高興,因為他多麼想最後一次對著飛船喊上一通。不過,他仍然呼喊了一遍,儘管他意識到這樣做完全是多餘的。
火球向東南方向飛去,到達了空曠的太平洋水域上空。接著,它開始爆裂了,並迸發出耀眼的火焰。一道道光柱劃破了夜空,向遠處飛去,並旋即熄滅了。
海底顯得鬆軟、平坦,他只能看到短距離內的景物。在他的左側,一條小魚正在吃著一種紅色的海生植物。這就是一切。大海並不美麗,但極為富裕。這當然是至關重要的。
「你在海底呆的時間夠長的啦,是嗎?」尼克問道,「你究竟發現了什麼呢?」
「今晚海潮退下去以後,我們就能乘小船靠近飛船了。」尼克說道。

蒂博返回船上以後,尼克說道:「從星期四島上的電台獲悉,俄國正在要求所有的人幫助尋找他們的宇宙飛船。看來,他們急於想找到飛船。」
實踐證明,他的擔心是多餘的,因為「開啟處」一詞用十種文字書寫在艙門的周圍,他終於找到了拉動艙門的正確部位。
電台里陸陸續續地傳來了一些報道,俄國人的搜索艦隻已經越來越向這兒靠近了,但其距離還遠著呢。

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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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蒂博根本就不再聽取尼克的談話,他連正眼也不曾瞧一下尼克手中的那隻扁平的磁帶圓盤。他也壓根兒不知道,他在海底的所有講話聲均已錄到了那盤磁帶上面。此時此刻,他正在回憶著發生的一切。
布蘭科在水面上拉動了一下安全繩,這使蒂博從沉思中清醒了過來。他也拉動了一下,表明這兒一切正常,安然無恙。接著,他全神貫注,目不轉睛地盯住了那艘宇宙飛船。它究竟有多重?人們能輕易地把它拉上水面嗎?在他付諸行動以前,有許多事情得弄清楚。
蒂博則已退到了小船的後部,他在凝視著顯得很平靜的,毫無表情的死者的臉部。死者的一隻手放在胸前,手似乎在緊緊地捏握著。
「這一次,可絕不是一個國家對另一個國家的攻擊,而是一個人對另一個人的報復!」蒂博在默默地說著。
「當然由我下去,」蒂博迫不及待地答道,「我要比別人動作快得多。」
船長尼克在搖醒蒂博之時,蒂博夢見自己正在逃離匈牙利軍營。他得花上幾秒種的時間,才能從夢境中一萬五千公里以外的故土返回到現實中船隻停泊的大堤礁處。接著,他踢掉了腳趾上的昆蟲,站了起來。

「唔,還有。他們說,那艘飛船已經繞月球轉了兩圈。」
「喂,」他高喊著,「我已用繩子捆好啦,我們馬上就要拖拉了。你聽見了嗎?」
這一次海下作業以後,蒂博將不再從事潛水員的工作,準備返回到熙熙攘攘的大都市去。他在堤礁處花上了整整九個月的時間,對此,他並不感到遺憾。那位希臘船長尼克待他挺好,蒂博曾經多次發現了長滿高質量珍珠的貝殼群。儘管如此,潛水到海底幹活既困難,又存在著危險。現在,他所得到的報酬已經足夠充裕的了。
早餐用的碗碟剛剛洗凈、擦乾,太陽已經從海面升了起來,阿拉富勒號船也開始緩慢地駛向海面。船隻離島之時,尼克正在樂滋滋地哼著歌曲,他以捕撈珍珠賺錢。這幾天,他僱用的潛水員們發現了一個在他的一生中從未遇見過的、極其豐富的珍珠產地。
「我實在記不起別的什麼了。」
尼克對此思考了一番以後說道:「蒂博,這決非拯救那艘飛船的良策,因為我們得多次向外界告知此事。到時候,我們所處的水域變得人人皆知了。人們都會匯聚到這兒來,這個貝類集結的地區再無秘密可言。待到其他的潛水員們成群結隊地蜂擁而至之時,這裏的貝殼群馬上就會被掃蕩一空!不值得啊。另一件事情是,我不能把我的手下人派去干此事,這有著某種危險呢。」
接近傍晚時分,那艘宇宙飛船幾乎已經完全露出了水面。
「我給你說吧,」蒂博答道,「那只是一艘宇宙飛船。我可以下水去。」
「這麼看來,它是屬於俄國人的。」他在自忖著。
那艘宇宙飛船已經被拖到了淺水下的沙灘處,尼克仔細地觀察了一下四周的情況。
「你有否告訴星期四小島的電台,說我們已經發現了飛船?」
俄國艦隻也許未經堪培拉當局的許可,徑直衝進澳大利亞水域,儘管如此,他們也得花上一些日子才能抵達此地。蒂博已經獲悉了一切,但俄國對此卻無能為力,即使他們抵達了這兒,一切也已為時過晚了。
「你還活著。我對此頗感高興,」蒂博說道,「事情似乎是在沿著好的方向進展著,不過,我還得把繩子的切口砍得更深些。」
尼克對此當然堅信不疑,這正是他悠然自得地哼著歌曲的緣故。
蒂博心中已經有了打算。六個鐘點的時間足夠長的了,這是他從宇宙飛船內部已經獲知的第一部份信息。
飛船內依然毫無聲響,蒂博再也不能等待下去了。他怒目切齒、暴跳如雷地最後猛擊了一下飛船,接著拉動了一下繩子。
但是,鬱結在蒂博腦海中的仇恨從未被沖刷掉https://read.99csw.com。有時候,它會突然驚醒過來,仇恨之火就會急劇地在他的體內燃燒著。在那個時候,他只是想毀滅一切。直到現在,他從未殺過一個人,但總有一天……
喬伊未能觀察到火球爆裂后的最後結果,因為它在沖向大海的剎那間,海面又成了漆黑一片。
在黎明前那寂靜而又充滿涼意的夜晚,一個火球掠過了新幾內亞的上空。
他們在等待著夕陽西下。
一切均已恢復了平靜,喬伊很快進入了夢鄉。
布蘭特接下了這具屍體。
他再次把頭盔緊靠著飛船的金屬表面。
伴隨著「嘣」的一聲深沉的震響,那條繩子象條巨大的水蛇似的猛然溜入了海底。它使海水濺到了每個人的身上,船隻也隨之猛烈而又危險地顛簸了一下。
現在,宇宙飛船上留下的氧氣只夠使用五個鐘頭了。那個宇航員受傷了嗎?沒有。但是,俄國已經知道了飛船濺落的水域。
霎時間,裏面響起了一聲敲擊。
「發現了一艘宇宙飛船,」蒂博答道,「那是俄國人的。依我看,我們可以在飛船上捆一根繩子,接著,就可以把它從海底吊上來。不過,你可休想把它安置在船上,它可笨重得很呢。」
蒂博已經下到了最下面的一級繩梯,他的一隻手抓住了盛放貝殼的袋子,另一隻手則抓住了安全繩。每當此時,蒂博的腦海之中總會產生這一種感覺,他要離開這一熟悉的世界了——這是短時間分手呢,還是永遠分離?
「好的,」尼克終於說道,「你下潛吧。那種兩英寸直徑的繩子是最牢固的了,你最好就帶那種繩子。你在下面不要磨蹭得過久,我們已經浪費了很多時間啦。」
你尋找貝殼無需費勁。海生植物雖然常常會覆蓋住它們,但是貝類在移動之際,則會暴露它們自己。當它們覺察到潛水員的動靜時,就會立即合上貝殼。你可以迅即抓住它們,丟進貝殼袋中。
臨近下午,阿拉富勒號已經接近了星期四小島,船下的水深只有數英尺了。
尼克迅即瞥了他一眼,他的那位第二號潛水員整整一天的舉動顯得怪異莫測和不可思議,但他未曾對此妄加評論。
他逃出了國土,走遍了世界,但他並未因此而洗滌掉自己的恥辱。只有兩件事情幫助他忘掉了過去:女人和冒險。他在生活中的唯一樂趣是女人。在陸地上,他尋找女人,企求從她們那裡獲得愛情,但是,她們給他的並非愛情。在水下作業中,他一直在冒險。
他把頭盔靠到了飛船的金屬表面,隨即高聲地說道:「我在這兒。你能聽見嗎?」
仇恨俄國人嗎?不僅如此,他也恨他自己。他甚至比俄國人做得更多,他在以往接受莫斯科的指令比誰都快速。當他終於看清了一切之時,已經為時過晚矣!即使到了那個時候,他並未奮起反擊,而是從匈牙利的軍隊中脫逃了。
蒂博的能見度幾乎有五米,其實,他在這個時候才首次真正看清了那艘完整的宇宙飛船。在海底世界之中,它顯得非同一般。它的兩端呈同一種形狀,蒂博看不出它的頭尾的區別之處。
蒂博的身體變輕了,他開始緩慢而又大步地跳躍前進。他是第二號潛水員,在船身的前面作業,那位主潛水員比利則在船身的後部作業。在他們之間,是潛水員斯蒂芬,他完全是個新手。
蒂博並未跟著尼克上去,而是站在小船上觀察著。
全世界的人們很快就會知道那是磁帶,他們都會聽到磁帶上蒂博的聲音。
沒有回答。
船員們乘著一條小船向它駛去。
楊汝鈞 譯

蒂博對此並不驚奇,俄國人對於發生的任何差錯,總是嚴守秘密的。
一聲敲擊。
就這樣,每逢繩子斷了以後,蒂博一次又一次地下潛到海底,一次又一次地read•99csw•com對著飛船喊話,但從未聽到過任何回答。
一聲敲擊。
尼克跨步而出,抓住了飛船上的一根金屬柱子,接著,象貓似地爬上了呈弧狀的外殼。
早餐總是同樣的食物,米飯、雞蛋和肉類,接著就是一種含糖的濃茶。廚師喬伊並非烹調方面的高手,但食物供應的數量總是綽綽有餘。
所以說,喬伊講的話是對的。當時誰也不相信喬伊的陳述,但是,這艘宇宙飛船就是一件極好的物證。那時候,飛船扔掉了不需要的推進火箭,那些推進火箭穿過大氣層時燒毀了。喬伊看到的就是這一切。
他在悉尼、布里斯班、達爾文和星期四小島都有情婦,可是,在他的夢中卻一個也沒有。有時候,他在安靜而又濕熱的小房間中醒來之際,只能回憶起這樣的夢境:俄國的軍隊在侵佔布達佩斯時燃燒起的戰火和揚起的塵土。他的夢中包含著的不是愛,而是仇恨。
宇宙飛船給予了他答覆,從飛船內部出現了十來次輕微的敲擊聲。
他很快地朝目標潛游而去,隨後,他把手放到了宇宙飛船的金屬表面,推動了一下。它竟移動了,那艘宇宙飛船在海底輕微地滾動著。也許,人們能把它吊出水面!阿拉富勒號沒有那麼大的動力,不過,也許宇宙飛船的實際重量比起它從外表看來的估計重量要輕得多。
一聲敲擊。
這是蒂博所指望的最佳辦法。如果其他的潛水員們聽到了飛船內部的敲擊聲,事情就會弄糟了。他單槍匹馬地幹當然是最為理想不過的事了。
繩子在海水中不停地升降著,阿拉富勒號發出了響亮而又強烈的引擎聲。蒂博一度曾擔心,那根繩子會不會過早斷裂,可是,它並沒有斷裂……那艘宇宙飛船已經離開了原處。
蒂博已經深知它是何物,他的另一個疑問則未花吹灰之力就找到了答案。在金屬物體上有著明顯的字跡,雖然有些字跡因為熾熱而模糊不清,但大部分的字體仍然很清晰。上面書寫的是俄文。
他進入飛船的時間很久。
「這很有可能。」蒂博說著,他的聲音並不象他想象的那麼冷漠。
「那麼,你准能聽到我下面說的話了:你將永遠也不能從飛船中活著出來。我對此是確信無疑的。」
「俄國人有否談及別的什麼呢?」蒂博緩慢地問道。
隨後,尼克緩慢地爬進了飛船。
在這暖和的水域裏面,潛水員無需其他特定的服裝,戴上頭盔只是為了增強下沉的重量。如果潛水員遇上危險,可以卸去頭盔,這樣就可以輕易地上浮。
尼克依然在考慮著此事,他對此主意仍然不很樂意接受。但是,他確確實實想把那艘飛船從他的珍珠產地移開。也許,他們能把它拖到別的地方,然後再發出電報不遲。
蒂博對發生的事情卻一無所知。他既未聽到什麼,亦未看到什麼。他躺在緊靠輪機旁邊的一張狹窄的床鋪上,正在呼呼大睡。幹了一整天苦活以後,他已經精疲力竭,連夢都做不成一個。即使入夢,也都是他不願意見到的發生在過去的事情。
終於,尼克的頭部從艙門旁出現了,他的臉色陰鬱,雙眼濕潤。
「你再過五個小時就活不成了。我的哥哥也早已死啦,他是被你們的軍隊擊斃的。你知道嗎?我是匈牙利人,來自布達佩斯。我恨透了你和你的國家,你們使我家破人亡。我現在多麼想見到你的面孔——我要親眼看著你死去!那時候,我就是眼睜睜地看著我的哥哥死的!當我們的船隻把飛船拖到半途時,這根繩子就會斷裂,我已經在繩子上砍了一個深深的切口。繩子斷裂以後,我會潛下水去再捆上一根繩子,而那根繩子依然會斷裂。」
「你在裏面。我知道,你正在聽著!如果你不作回答,我就在飛船上戳洞了,海水將會灌進去!」
「到底如何把它打開呢?」他在自語著,「看來,你准得從外面開啟它,如果不需要任何特定的工具就能開啟就好了。 」
「什麼!你以為我的神經錯亂了不成?繩子已經捆紮妥當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