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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方的朋友

遠方的朋友

作者:阿瑟·克拉克
他向那兩個帶槍的人叫道:「你們快來呀!」
他臉色很蒼白,似乎很少呼吸戶外的空氣。而且他的鼻子也有點不對勁。
「這玉米很好,」他說,「我每天要半打,還要兩個蘿蔔,幾個西紅柿。人的糧食中需要新鮮的蔬菜。」
「這非常自然。」
塞德用鞋子在他們小屋面前的泥地上畫字樣。他說:「安妮和我還有孩子,我們當然盼望在法律實施之前生一個。」
「我」萊西的聲音。
「一點也沒,他好像是一位和藹年長的叔叔——雖然他的年齡很難猜測。」
「我們勉強混日子。」
「住手。」寒德說。
「我很樂意來。」
萊西說他每天要一打而不是半打玉米棒子,西紅柿和蘿蔔也要增加一倍。他還要拿點牛奶。
「滾出此地!」他喊著。「滾開!否則我要把人們甩出去了。」
「但如今你壽數快到了。」安妮直接說:「所以你來找個孩子為你傳宗接代。」
「味道好極了,康尼克太太。」他津津有味地嚼著說,然後又轉向塞德:「你為什麼不殺了他?」
安妮站在那兒,張著嘴巴,半舉著手像要把塞德拉回來。塞德凝固了一樣,一動不動,像一尊運動員百米衝刺的雕塑。他前面的萊西正緊緊抓住嬰兒不讓塞德奪走。一個官員的資勢活像搏物館里的蠟像,靠著他的步槍。而另一位剛好在把槍舉向臂膀時中斷。
萊西一瘸一拐地跑向樹林,那口麻袋在他背上顛簸震動著。
「當小孩被找出來后,」別一位委員問:「他們會怎樣呢?」
「你不能把任何人趕到別的地方去,」萊西在那兩人後面叫:「他們是聯邦官員,來看看我是否能拿賞金。」
「笑得咯咯作響像個傻瓜。他從來沒有像注意格林先生那樣注意我們。他似乎是為這個人而活著的,有些動作只有比他大兩倍的人才會有。」
塞德手腳並用地在地上爬。
「用我的船,」格林先生說:「就在山背面。我把它隱藏起來是為了不驚憂任何人。」
「不必說原諒不原諒的,康尼克太太。我家鄉很遠、很遠,可以說在月球的另一端。」
「你的意思是你到這兒來想看看我們的孩子是否是你想要的?」塞德說:「你想把他從我們這兒帶走?」
「再吃一片黃油麵包吧。格林先生,」安妮說:「因為沒其他東西可吃了。」
「不在這兒附近。」
「這是什麼話,塞德?」他又推門了。「讓我進去。我全身都濕透了。」
他聽到萊西叫喊、發誓的聲音。但過了會兒,又恢復平靜了。
「那麼我得想一個別的行之有效的辦法,」格林先生說:「我已許諾過,你知道的。」
「是的。恐怕在降落時把你們的玉米地糟塌了。我太不小心了。」
「我們的奶牛怎麼辦呢?」她問:「我們不能把它丟在這兒。」
「我得整理行裝了。」安妮說。
由於食品短缺,地方政府通過一項禁止生小孩的法律。很久以前人們就意識到隨著地球人口的日益膨脹。終有一天會有人沒飯吃,而這一天終於在這兒降臨了。
「我曾因獵到一隻惡狼得過一筆賞金,」萊西說:「那讓我手頭寬裕了一陣子,當然從來沒想到有一天會在小孩身上得到一筆賞金。」
「恐怕比歐洲還遠。我想確切地告訴你,但你會認為我在胡編。」
「奶牛。」
「長得很好。」塞德回答說。
「殺動物只是殺,」塞德說:「但殺人就是謀殺了。」
萊西拍打一下那豎在田邊的夯。說:「我沒想過我必須給你東西作為交易。」
「一定轉告。」
塞德想想沒法與他講道理。「牛奶就免了。」他說:「除一壺牛奶其餘的都滿足你。」
「我會儘力而為,」格林說:「我想我能夠幫助你們。」
在這幅令人毛骨悚然的畫面中心,安妮顯然看到了懸在空中被陽光映得的熠熠發亮的子彈,而這粒子彈是註定要射進塞德的背脊的。
他的同伴和他開始慢慢轉向萊西,但槍仍然對著塞德。
「你最好走,萊西。」塞德的聲音有種不祥的預兆。「最好乘你還會走的時候離開這read.99csw.com兒,否則我不知道會發生什麼。」
萊西把那棒玉米的苞片推上,放進麻袋,又拿了另一棒。
「這超過了你能吃的。你為什麼要這麼多人們所必不可少的東西呢?」
「他們不會發現的。」他說:「我們與大多數村莊的距離夠遠的了,如果真有人來我們就不讓他們見到。」
「牛奶也要給我,」萊西說。他的聲音和臉充滿著邪氣。「你必須一切照我說的辦,如果想要保住那孩子的命的話。」
「等一等。」格林先生說。
「還有那個呢?」
「你不是政府派來的。」塞德作了這番陳述意識到自己對這陌生人並不懷疑。
萊西大叫一聲,子彈從他胸膛穿了過去。
他們離家上了飛船。
「早上好。」塞德說。他有些驚奇但不失禮貌。
「你家在這兒附近嗎?」
這位陌生人比塞德要矮一英尺,看上還不到5英尺。他穿著硬梆梆的粗布工作外套和全新的工作襯衫,衣服存放時疊過的折皺還很顯眼。腳上穿的是高幫工作鞋,雖蒙有一層泥土,但看得出也是全新的。
「如果我們要你把他帶走,你怎麼帶呢?」安妮問。然後她對塞德說:「我看到你和萊西的那場爭吵,而且也聽到了某些話。」
「他們會那樣乾的。」萊西說:「就像當年執行清教徒法律殺小豬那樣。」
「我們那個地方,」格林先生說:「可不是這樣看問題,如果我殺了萊西能解決問題嗎?」
那天晚上格林先生戴著帽子在與他們一起用餐,他小心翼翼地在安妮做的一片麵包上塗了一層薄薄的他們自己煉的黃油。
「可憐的格林先生,」安妮說著想去拍拍他的手臂以示安慰,但她最終沒這樣做,而是說了句:「再吃片黃油麵包,吃吧!」
「見到她時請代我們向她問好。」安妮說。
「這是沒辦法的。」萊西說,「否則沒有人能填飽肚子。政府發言人說,因為一般的談話沒有像設想的那樣奏效。人們不肯盡職,所以現在只好採取這個措施。」
「我要麼帶著奶牛馬上離開這兒,要麼不走。如果不走,我就直接去地方政府代理人那兒告你非法嬰兒。那麼會發生什麼你也明白。記得那個《藍鷹法》是怎樣處置小豬的?殺死。塞德,他們就這樣做。」
「不,不」安妮說。
「跟我和孩子一起去。船里和家裡都有足夠的空間。我知道我太太也會喜歡你們去的。」
萊西朝她衝過去。而那兩個人緊握著槍隨時準備射擊。萊西奪走了孩子,瘋狂咯咯笑著跑出了門。這一切發生得太突然了,塞德想阻止萊西反而絆了一腳,橫躺在門前的台階上。
塞德眯了眯了眼睛,「你說得很對,」他說。「我想我們能收很多。你能給我們什麼呢?我們也許想吃點兔肉。」
「誰呀?」他說著打開一條門縫凝視著外面漆黑的雨夜。
無奈塞德把牛奶也給他了。
安妮叫出的聲音半路中斷了。一瞬間萬物俱靜。
不管塞德和安妮怎樣努力,在法律規定的期限內他們沒有孩子,也許是因為他們太努力了。一個月過去了,然後是一年。但一年半之後正當非法時間,安妮意識到她懷孕了。她沒有告訴塞德,但一段時間之後塞德便注意到了。
「孩子在哪兒?」安妮問。
當他們的身影消失時,他就把那根嫩枝從嘴裏吐出。解下他的鼻子,搔了搔鼻子下面的皮膚。轉身朝塞德剛來的那條路走去。直到看到那間小屋他才記起手上還拿著那個鼻子。他迅速把它放回原處。然後朝小屋走去。
萊西笑笑,沒有看塞德。順手拿起一棒塞德剛採下的玉米,剝開殼底,聞了聞。
萊西斜了安妮一眼,見她正在低頭看她丈夫用鞋子畫的那些字樣。
格林先生趕忙取下他的帽子作了個手勢。
「這是個真實的故事。」格林先生微笑著說。但這微笑帶著悲傷。他再看看窗外面的那顆星。「從某個方面說但願事實不是這樣。這兒很愉快,也許在別的情況下我想留在這兒。但大家都知道,金窩銀窩不如自己的草窩。https://read.99csw•com我想家了。」
他們進屋后格林先生又向安妮解釋了一番。安妮說她不在乎,本質好才是重要的。
有一樣東西變了,格林先生沒戴他的鼻子。
「對很多人來說,」主席說:「這也許是沒有區別的區別。」
主任朝記者桌那邊滿意地點點頭。「這問題我想在結束時回答。」他說。
萊西慢慢地後退了。「我要去政府代理人那兒告你,別以為我不會去,記著那些小豬……」
「你不應該下雨天出來。」塞德想,不知萊西聽到嬰兒的哭聲沒有。
嬰兒偏偏選了一個下暴風雨的日子出生了。因為沒有接生婆,安妮經歷了非常艱難的時刻,但沒過多久嬰兒就被藏進了塞德製作的搖籃里。而安妮也終於蓋著許多東西睡著了。塞德很不自然地為他那可憐的小兒子哼歌。這時突然有人敲門。
「什麼樣的措施呢?」委員會主席問:「有人傳說舉報寬限期後生的小孩有賞金。」
「在外面的船里。他很好。我們現在就走。」
塞德嚴厲地看了他一眼。
「你會給我的,」萊西說:「因為你必須給,想想那筆賞金吧。」
「說的。他說我們需要他時他會來這兒的。這是他就要離開時說的,但他沒有說往哪裡去。」
「是的。我知道哪兒能賣個好價錢。」
瞬間,萬物又蘇醒了。一陣突發的喧鬧,打破了沉默的真空世界。鳥在歌唱,風在細語,樹葉在沙沙作響。子彈又向前飛了。
「請讓我去殺了他。」
他走向塞德輕輕推了他一把,塞德就撲面跌倒了。然後他就從容地走向萊西把孩子抱過來。再慢慢到安妮身邊。他那沒戴帽子的頭頂長得很怪。孩子的手臂和腿如洋娃娃一樣僵硬。在那冷冰冰的臉上呈現著恐懼的表情。
萊西從樹林間緩步而來,他腰間皮帶上掛著幾張皮子,肩上搭著一隻麻袋。
格林先生從桌布上撿起點麵包屑拋進嘴裏,溫和地說:「我說先生,對付萊西這種情況不該叫謀殺,這就像殺掉一隻森林里闖出來的威脅家庭的野獸。」
安妮的手臂抱著那受驚的孩子,格林先生把她推進了他面前的小屋。
「好。」塞德說,好像那就決定了一切。
「讓我來對付他們吧。」她丈夫說。
「住口,先生。」其中一位官員說:「我們不想傷害你的妻子。我們要的是這個嬰孩。現在別製造麻煩了,有我們在這兒,你什麼都甭想得到。」
「接近3000歲了。我們那兒壽命都很長。一旦我們想到會永存並且事實確乎如此,於是我們就停止生孩子了。不過這不是我們想停止的,而是事實如此。誰也想象不出其中的原因,也許是自然界為了生態平衡吧。」
塞德告訴他不能要這麼多:「我給你的已經公平了,如果敲詐有公平可言的話。」
「沒說。他說該走了。我給了他一些剩下的尿布和一瓶油。這沒花幾分鐘。剛好外面發生了那些瘋狂的事。」
「放開我,該死的!」塞德對著格林先生大嚷:「你為什麼幫他們。」
「只要你們願意我這樣做,我並不生氣,只是想知道實情。」
萊西講得有點神秘兮兮,好像他們自己就是那麼制訂法律的政府。他已上了年紀,一直是單身,靠打獵,做生意謀生。
塞德在玉米地邊乾著什麼。天很熱,他摘下帽子擦了擦臉和脖子。
「她很好。」
「當然可以。」格林先生說:「雖然他已睡著了。」
塞德抬起了腳,當萊西轉身時在他臀部重重踢了一腳。萊西痛得大叫,拔腿就跑。
「不。」安妮還沒來得及開口塞德就搶著說:「萊西是我的麻煩,不是你的。」
萊西,這個「原告」被一個官員的子彈意外打死。那個小孩(如真有那小孩的話)不見了。那所謂的小孩子的雙親:康尼克先生和康尼克太太拒不承認有孩子,只是康尼克太太孩提時期就有一個洋娃娃,而她把它當成了嬰兒。那兩個官員認為他們看到過一個活的男孩。但萊西抱著他跑得太快了,所以他們也沒把握。
「那是假的,」那位主任說:「完九九藏書全不正確。酬勞那些為找出非法小孩而提供信息的人,倒是確有其事。但這根本不是賞金。」
「這項法律對於已經出世的小孩是沒關係的,」鄰居萊西告訴他們,「同樣,以後十一個月內出生的小孩也沒問題。但此後就必須停止生育。」
風停止了,鳥不作聲了,樹一動不動像是在畫中,只有林格先生在活動。
「那你沒受驚?」塞德問。
他定定地盯著塞德看他反應如何。寒德盡量地裝得若無其事的樣子。
塞德跳了起來,差點弄倒搖籃,嬰兒哭著醒了。他連忙哄他。但敲門聲不停。直到嬰兒再安靜下來。他在搖籃前面拉上帘子再走到門邊。
「孩子反應如何?」
「給我挑些好的。看到人家富裕我很高興。」
塞德修了修燈帶,點著油燈,把它掛在低矮的天花板釘鉤上,然後坐在桌旁。安妮注視著那張空蕩蕩的小床。
後來官方進行了審訊,解除了那個打死萊西的官員,然後埋葬了這個捕獵人。又向康尼克夫婦道了歉就離開了。
這陌生人沒有眉毛。他頭上凡是塞德看見的部位都沒有任何毛。
「那個什麼?」塞德問。「你究竟要打聽什麼,萊西?」
「那麼你就可以自由地去我的家——安妮和我的。」
「也許你能幫助我們。但我不願你僅僅是為此而來。」
塞德回到了搖籃旁邊。盯著熟睡的嬰兒。彎下身,笨拙地用毯子的一端裹起他,說:「兒子,那個萊西要給我們惹麻煩了。」
「謝謝你,」他說:「我會吃的。」
「這一點我確信。」她說。
一陣閃電使塞德轉向窗口,作看到了印在窗上的男人的身形。然後又見那人跑著衝過空地,他消失在樹林里了。
3個人一齊擁進了小屋。
「我不知道,」塞德說:「我聽到過這種故事。」
「越來越模糊,」安妮說:「過了一會兒我仍能認出他們,他倆在滿意地笑。後來就再也不見的。」
「還有孩子的,」格林說:「謝謝你。」塞德聽到此話沒有驚恐。但要是萊西說這話,他就會捏緊拳頭、咬緊牙關以示對這種挖苦的憤怒。現在從格林嘴裏說出來就沒關係。他不明白這是為什麼,只知道事情就這樣。
他們在門口碰到的,塞德向他提醒了一下,他說得很委婉有禮。但格林先生仍然稍微有點窘迫。
「但願這是事實。」
「做孩子的父母——也可以是其他任何你們想要的孩子的。我和我太太不一定收養你們的孩子,做他的爺爺奶奶也同樣高興。相反地我們可以收養你們。」
站在門口的格林先生。他沒有穿工作衣和工作襯衫,也沒穿高幫鞋。但披著一件拖到雙足的會閃光的斗蓬,那頂綠帽子在昏暗的燈光下閃光,與斗蓬很配。
「我聽到鎮上傳說,」萊西拿了六根玉米棒子慢慢地說,「那兒已開始實行給告發非法嬰兒的人發賞金。」
「現在,把蘿蔔和西紅柿給我。」萊西說。
「是逐漸消失了?」
外面有種非常急促的嘆息。塞德和安妮同時往窗外瞧。但太暗什麼也看不見。後來有敲門聲了。
安妮把最後兩隻麵包放進舊麵粉袋。明天是燒麵包的日子。塞德旋下燈帶吹滅火焰。
塞德看看他的妻子說:「你的看法呢,安妮?」
「如此聽起來似乎比這兒好。」她說。
他吆喝了一下馬蒂爾德,牛就慢慢前進了。陌生人繼續靠在那棵樹上,望著他們遠去的身影。
「給我們沒鼻子人所能給的最好的待遇。」格林先生說:「我們鄰居收養的孩子中也會有他的同齡朋友。那是個很好的世界,康尼克太太。」
「你要什麼?」
「那我們隨時歡迎你來。」塞德說。
萊西和另外兩個人正往這裏走來。那兩個人手裡還端著步槍。
「他坐下來讓孩子坐在膝上,緊緊地抱著,孩子又笑了,然後他們就逐漸消失了。」
「安妮和……怎樣?」
「老兄,有話你就大聲講吧。」
塞德想掙脫但做不到。這時那兩個帶槍的人已弄清了方向,剛才由於陽光下昏暗的房間,他們一時適應不了。他們已經把槍口瞄住了塞德。
read.99csw.com我們怎麼辦呢?」她問。「咳,我們不能去自首,」塞德說:「這是毫無疑問的。」
「沒有法律規定我不能把多餘的賣掉,對吧,我要它,從今天起,別忘了牛奶。我麻袋裡有個大壺。」
「你瘋了。如果你認為我們會放棄我們的奶牛,那你就是世界上最瘋狂的人了。你把自己想得太幸運了,萊西。」
他們的朋友笑了「你們需要的一切東西都在船里。除了——你可以帶點你自己燒的麵包。我知道,如果你們能告訴我太太燒麵包的方法,她會很高興的。
「對,也是孩子的家,」塞德說:「你的來臨會使我們都感到自豪。」
「三四十歲左右。」塞德說。
那個沒鼻子的呢?他很滑稽。他們看到過他,或者以為看到過,但現在也不見了。
「我丟了!」他說:「想不起在哪兒丟的,這當然是個假鼻子,我戴著只是為了看上去不顯得那麼奇怪。」他平整的臉中間有兩個小鼻孔。
「不是?」萊西問:「對嗎?」
塞德第一次見到這陌生人是一天上午,他正出去放牛。這頭牛—馬蒂爾德,正在緩步前進,擺著尾巴打著兩肋的蒼蠅。合著步子在反芻,這條路穿過一行樹,其中的一棵由於靠著一個人而彎倒了。這人嘴裏刁著一根細枝,頭戴一頂滑稽的圓帽子。
「早上好。」陌生人對塞德說。
「對。像我的帽子。」格林笑著點點頭說。
「噢,不會的。」
「你不應這樣做,塞德。」萊西邊跑邊嚷嚷。「這是你自己不好。現在我就去找政府代理人,你等著瞧吧!」
塞德說:「如果再多給你點我們自己吃的就不夠了。」
只有那頂圓帽子好像戴過幾天。它是鮮綠色的。塞德說不清是布做的還是皮革做的或其他什麼做的。甚至有可能是金屬做的。戴在這陌生人頭上非常適合,兩邊剛齊耳朵,前面到眉毛。
他走了之後他們還在談論。塞德為了睡覺時能看到那顆星把床都換了個位置。
「你說得很對,康尼克太太,」他說:「現在整個宇宙都有我們的人,我們出來都帶著自己的使命。如果找到了一個孩子,他也願意和我一起回去,那他就成了我的孩子,在我家撫養長大。你們知道,我家裡還有太太,她已回家在等我了。」
那兩個來調查的人驚呆了。不知該如何處理這件事。
「不是永遠。」萊西說:「他沒有說『永遠』,他說十年,因十年之後,隨著事態的發展人口又會回到平衡狀態。」
「那麼他做了些什麼?」
「是不大可能,」陌生人說,「我剛來。」
「要是人們無視法律而繼續生孩子,他們怎麼辦呢?」塞德問。萊西事實上也想不起來了,這件事與他沒直接關係,他也沒認真去聽。而且,當時政府在宣布這項法律時他還在村莊曬穀場的人群後邊進行一項浣熊皮的交易。但在回答塞德提出的問題時他毫不猶豫地說:「當然除掉他們。這是法律的法律。」
「嗬。」
「格林。」陌生人說。「如你的帽子。」塞德說。
人口計劃中心主任在向小組委員會代表會議作報告時說:「城市地區配合工作搞得很好,農村地區的進步總的來說也令人滿意,不服從法律的沒比我們預計的多。我們正在採取措施確保以後的情況更好。」
安妮後來說:「他敲門,我就問是誰,他說是格林先生。他說:『康尼克太太,我碰到你丈夫了』,當時我也不知道為什麼,覺得這肯定沒問題,於是就歡迎他進來了。他很有禮貌,稍微談了一會天氣和莊稼,就說我們的這頭牛多好。然後當他看到孩子時就大大表揚了他一番。」
「他會生活得很好嗎?」
「不」寒德說:「走開。」他關上門,閂上閂,又攔上門柵。
格林先生非常和善地看了看她。
「永遠不能生小孩嗎?」安妮問,「如果他們真的那樣做以後就不會再有人了。」
「但是他們一旦發現就會把他帶走的。」
「我要什麼?你想我要什麼?我想進來躲雨。」說著,他就推門。
塞德拚命一掙,終於掙脫了出來,頭前腳后地向前爬去,九九藏書然後疾步跑向萊西。
「那不是交易。」
「那麼我告訴你。你必須盡量相信我。」格林先生在鼻子邊搔了下再朝窗外看看。「就從這兒你能看到的。那顆星,看到了嗎?我家鄉就在那附近。與你們之間的距離跟你們離太陽的距離差不多。你能相信嗎?」他看看塞德,又看看安妮,然後轉向壁爐旁的小床。「這很難說,」安妮說:「非常難說。」
「請原諒我的冒昧,格林先生,你家鄉在哪裡,你知道你從來沒說過,聽起來像是很遙遠。」
「我歡迎你,」塞德說,他忍住不指出這陌生人非法進入他的私人領地。「人們叫你什麼?」
「他對我說會幫助我們,」塞德說:「而且他說話的樣子使我相信他。他有沒有跟你說這類話?」
「就在那兒!」萊西說。安妮正企圖把他藏在食品櫥里。
「現在我相信他的了,」塞德說:「他這麼溫和,親切,你不得不相信他說的一切。」
「那方式不好,格林先生,但不管怎樣我還是很感激你的。」
安妮低頭看看地板,格林先生沉默了一會兒。
馬蒂爾德看到她,恐懼地後退,並且驚叫了一聲。
「一起去?」塞德說。
「我在其他方面也異常,」格林先生說:「譬如,你們知道我的年齡嗎?」
「你覺得沒錯吧?」
塞德注視著萊西消失的地方,他驚疑為什麼沒殺了他。要是萊西給孩子帶來任何直接威脅,他就會殺了他,會即刻殺了他,併為此而感到高興。但在溫和的陽光下,在自己的土地上,在自家的小屋的視線內,去殺一個上了年紀的人不是他能做的。如果要殺,這樣的時候多的是。塞德轉回家時,格林先生剛好從另一個方向穿過空地而來,他的粗布工作服看上去像是新的,那件工作襯衣也像塞德第一次見到時一樣新。而他的那頂綠帽子與他的衣著很不協調。
「我們去那兒幹什麼呢?」
塞德和安妮在山背後有個農場,那天政府發言人在傳達這個法律時他們沒能聽到,後來還是一位鄰居告訴他們的。
「那樣太殘忍了」。塞德說。
「但是我說過要幫助你,那也就成了我的麻煩了。」
「船?」塞德說。
「你們走以前能讓我們再看看孩子嗎?」安妮問。
塞德驚異地看了她一眼,然後又看看格林先生。
「不,非常感激,康尼克太太。我知道因為那個卑鄙的萊西,你們所剩無幾了。除了禮節所需我不會再打擾你們了。我非常感激你的好意和無私。我們家鄉也是這樣的。因此在這兒猶如在自己家裡。」
「當然把它也帶去。」格林先生說。
「我在考慮,」他說:「如果你們想去的話有什麼理由不能一起去呢。」
「我要殺了他。」塞德說。無視那對著他的槍口,並試圖從格林先生那兒掙脫出來。
「好吧」,萊西輕蔑地咧嘴一笑,「你最好馬上動手。」
「你的意思是在歐洲,」她說:「我聽說過歐洲,它很遠。」
塞德攔住了。
格林先生站在安妮旁邊,用一隻手臂搖著嬰孩,然後朝周圍看看:現在情況好了。他似乎對自己的傑作很滿意。於是又戴上他的帽子。
安妮驚駭地看了塞德一眼。他丈夫說:「我兒子的麻煩已經夠多了。當他稍長大點就是說他比這年齡大就可以混過去。沒有人知道他的非法。這樣撒謊來保全生命已夠受的了,我不想讓他長大後知道父親是個謀殺犯。」
但塞德沒有盯著他看。他拍拍馬蒂爾德臀部安撫它幾下說:「我叫塞德?康尼克爾。我相信以前從來沒有在任何地方見過你。」
「他沒有說要回來?」塞德問。
「玉米長得怎樣?」他問。
萊西跑了點路程,在樹林邊緣停住了。用一隻手臂和一條腿支撐著孩子,好像他是從陷阱裡帶來的傷勢很重的小動物。嬰兒的毯子已掉到地上,他在哭。萊西似乎決定不了下一步該怎麼辦。
這時聽到外面空地上有喊叫聲。他們全部都一齊往窗外看。搖籃里的嬰兒開始哭了。
「我必須匆匆離開。」格林先生說。
「對,」塞德說:「我差點忘了。」
「是的,我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