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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當別論

另當別論

作者:弗雷德里克·波爾
「那你能讀出別人的內心思想嗎?」
他聲音中流露出某種異樣的語氣,在他目光中閃現出某種熠熠的神采,都使我感到他的確已經向大自然索取到了一種偉大的奧秘。這一次我對他十分信服,即使昨天沒有發生參議院那次事變的話,也是如此。
「注意看!」
又過了一天,我才在晚上去探望了他,他對我的到來感到十分欣慰。
我問心無愧。在法庭上我力圖解釋這樣做的動機,儘管連我自己也不相信陪審員們會認為這是有充分理由的。
「我不知道,」他喃喃地說,「報上是這麼寫的,手榴彈起爆是在幾……」
我沉思地坐在鐵床的邊上。另一條被子被用來鋪在床上當作褥墊,這當然並不那麼舒適,不過我面臨的卻是比這要麻煩得多的事情。
「那時你似乎斷言說,」我費力地字斟句酌地回想說,「什麼總有一天人類的意念能夠掌握……嗯……什麼心靈力量,說將來我們人類能不藉助于任何機械,甚至連手指頭都不動一下,就能夠依賴我們思維的力量使自己在眨眼間到達任何想去的地方。總之,你說過對於人類的意念來說,沒有什麼是不可能的事情。」
後來我所知道的一切,都已記在這本臨別筆記之中,僅僅省略了一個細節,真的,不過是一個非常重要的細節。任何人任何時刻都不會再知道它,在任何情況下,誰都別想從我這兒得到它的。
拉里仍然默不出聲。
我又拿起了電話接通了警察局,在聽到他們的警笛呼嘯聲以後,我掏出了隨身帶的公務手槍,朝拉里喉間開了火。當警察們破門而入時,他早已變得僵硬了。
馬上就要把我轉移到附近的監獄里去,在這以後再過一段時間我還將被投放死牢,當然一開始會有法律上的一套審判程序,但那些純粹只是形式。因為我不僅是在犯罪現場給逮住的,而且連我自己也對這一切供認不諱。
「我正好位於你和手榴彈之間,你不可能從我的側面撲上前去,也不可能從我頭上越過,更不可能透過我的身體,但你竟然會躺在那手榴九*九*藏*書彈上面!」
「那麼你已經能夠預見未來了嗎?」我問。
誰敢信賴那些突然成為上帝一樣的人呢?不妨設想有個人成為唯一掌握這個秘密的人!他竟能穿越任何牆壁,進入任何密室,闖進任何一家銀行的保險庫;再設想一下,這個人竟能不怕任何一種武器,那麼事情將會怎樣?
「還有一件事,拉里,手榴彈就是在你身子底下爆炸的,你的確被氣浪掀起過,難道你穿上了防彈背心不成?……」
他專註的目光緊盯住收音機,一瞬間,又是一瞬間,指示燈發亮了,喇叭聲傳出了第一次的噝噝聲。我打椅子上站了起來,正好位於拉里的後方。
至於我自己——當然是另當別論的。
「那麼給我表演一下你眼下能夠辦到的事情嗎?」我請求說。
孫維梓 譯
「掌握了這種手段,」他繼續說,「人類已經是無所不能。你懂嗎,迪克?絕對的萬能!想飛越大洋嗎?只需要一秒鐘。控制即將爆炸的炸彈?你已經親身目睹過了。當然,這實際上是在做功,和做任何功一樣,都得消耗能量,誰也不能迴避這條自然法則。正因為如此,我才整整癱倒了一天。在瞬間要想中和掉被釋放出來的大批能量至今也是夠困難的。與此相比,要使飛行中的炮彈偏離預定軌道就容易得多了。而從槍膛中取齣子彈放進自己袋中,使射擊失效更是小菜一碟。距離已經不起任何作用,只要你願意,迪克,」他眼中迸發出自豪的火花,「你就能在眼前看到那價值連城的英國豪華的皇家王冠……」
是的,我沒有忘記,我至今還記得我是如何無情地抨擊他那些荒謬的論斷和假設的,而他又是如何固執地為之辯解。其中有一點特別怪誕無稽,但拉里甚至想要著手證明它……
「在那種間不容髮的一剎那,」他以更加漫不經心的語調說,「當然誰也無法來得及看清所有這一切的。」
「好吧,迪克,這種捉迷藏式的遊戲該結束了:我當九_九_藏_書時失去了知覺,而你卻睜大了眼睛……反正遲早我總得向某個人承認這一切的,幹嗎這個人不就是你呢?」
這個職業聽起來似乎並不太體面,但我並不以做個警衛而感到羞愧。一般說來在生活中並沒有什麼可恥的地方,我甚至還相當喜歡這個職務。參議員們在我們警衛人員面前通常都能夠毫無顧慮,對我們十分友善,我們也常常知道不少發生在政府內幕里的秘聞趣事。從個人方面來說,不少人都得有求於我們——這主要是那些急於獵取新聞的記者以及政府的小官員們,他們往往能從人們無意漏出的隻言片語中得益匪淺;當然還有那些希冀在議會進行重大辯論時置身於大廳迴廊中的遊客們。
「當然,我不可能不清楚,」拉里說,「你或遲或早會回憶起我們在咖啡館里的那次夜談,我們曾無休無止地對上帝和宇宙等問題進行爭論。毫無疑問,你是不會忘記這事的。」
「這算不了什麼,迪克,不足掛齒。我撲上去完全是出於本能,不過我們兩個都夠走運的,就是這麼回事。」
「把你的『事實』放到一邊去,朋友。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他的小眼睛顯得越發縮小了。
他皺了下眉並搖搖頭。
據說,權力是應該分散的,絕對的權力應該絕對地分散。但是我們還能想象出比康諾特所掌握的更大的絕對權力嗎?一個不怕任何懲罰的人又能無所不能,隨心所欲,這有多麼可怕!儘管拉里是我的朋友,但我依然極為冷靜地幹掉了他。因為我懂得,一旦有人掌握了能使他成為世界主宰的秘密,我就絕不能再讓他活在世上。
「表演什麼嗎?現在我想一想,」他用目光打量了一下房間並點點頭,「看著窗子。」
「收音機。」拉里說。
「自然,」他重新說下去,「人類的意念本身並不具備這種功能。我當時對你所講的一切,統統只不過是空想家的熱情洋溢的大話,而不是科學家們經過上百次實驗所證實的結論。但是在某些地方我總算還是正確的,就是這些地方使我找到正確九_九_藏_書的答案。的確存在著某種……就算是某種技術手段吧,藉助於這種手段人就能使自己的思維象在日常生活中干體力活那樣工作。只消掌握了這種手段,人就最終地戰勝了自然!」
「報上說,你幹得簡直棒極了,動作迅如疾電,以致誰也沒法看清整個過程是怎麼回事。」
躺在地上的電源線升了起來,它的插頭直奔插座而去,但後來又在空中停了一秒鐘,最後拍嗒一聲重新落到地上。
「你和我可都成了新聞人物了。」他分外親切地招呼了我。
「幹嗎用這種腔調說話,迪克?要知道我是在談論嚴肅的課題,我從來不搞招搖撞騙這一套……」
至此我的腦海中就有些茫然了。
康諾特和我是多年的老朋友了,後來戰爭才把我倆分開。若干年後我們終於又在華盛頓重逢,但我們之間的關係已不象從前那樣親密無間。他在這段時間里,如他自己所說的那樣,找到了自己的理想和一展抱負之處,併為此努力奮鬥了多年,但其內容則對我秘而不宣。我自己原來也有過一番雄心宏圖,只是當我在解剖學上一無所成以後,我就和科學無緣了。老實說,還在我剛踏進解剖所那會兒起,我對醫學的興趣就已一落千丈,我倒不是厭惡那些死屍,只是覺得這裏面實在沒有多大意思,所以我也從未獲得過任何學位或職稱,而且這對於一個參議院的警衛人員來說又有什麼用呢?
「拉里,是你救了我的命。」我說。
這台小小的設備突然之間活躍起來,先是咔嚓咔嚓地響了一陣,然後一個按鍵落了下去,刻度盤亮了起來,音樂聲隨之而出。
窗戶自動被打開又重新被關上了。
在那二到三行的內容里講述了怎樣才能象他——拉里·康諾特——所做的那樣去做。任何人,只要一讀過它,便也能這樣做。所有識字的人都能看得懂康諾特的公式,無論是正直的人、邪惡的人、卑鄙的傢伙、罪犯或是精神病患者等等。
當國務卿剛剛上台發言時他就來了,他那雙水汪汪的小眼睛由於心滿意足而熠熠發亮。然https://read•99csw•com而這時突然爆發一陣巨大的叫喊聲,整個事件大家至今還歷歷在目,記憶猶新:一共衝進來三個人,都是來自中美洲的恐怖份子,企圖用暴力來對我們的政策施加影響。其中有兩個人手持短槍,第三個小個子拿的是手榴彈,在槍戰中打傷了我們兩名參議員和一名警衛。我和康諾特正並肩站著,當時我撲向那個已經揚起手榴彈的小個子,把他掀倒在地,手榴彈也滾向一邊。在我正想去抓它時,一眼瞥見它已被拉開了弦行將爆炸,結果就在我有點猶豫的一瞬間,拉里已經突然伏身在手榴彈的上面……
接下來就是著手搜查,我所感興趣的東西是在他的書桌里找到的;是筆記本中的有關記錄。我所想要的一切就是怎樣才能掌握他所做的一切,這些關鍵總共只佔了二到三行的內容,其餘的東西我都付之一炬。
「哼,你不大理解這次談話。不,我這點辦不到。以後也許在什麼時候我會好好研究一下這個,無論如何,眼下不行。」
然後他縱聲大笑,那幾乎是一種幸福的笑聲,以致我由於意外而哆嗦了一下。
他笑了,看得出來,他對我們的這次談話感到滿足,我很理解這一點。多年來他一直向所有的人隱瞞了自己的秘密,十多年的探索和實驗都是在完全的孤獨中進行的。十多年暗中的期望與失望,從出現模糊的想法一直到成為真正的現實都是一個人在承擔。他需要讓自己的滿腔感受有個發泄的機會,所以我想,他一定在為最終能向人揭露這一切而欣慰萬分。
「不過我來得及,拉里。」
「它大約到過了象喜馬拉雅山那樣的高度,」拉里說,顯然擺出一副無所謂的樣子,「關於這個小玩意兒……」
我沒有去妨礙他的思路,因為這時連我自己也得好好想想。
音樂戛然而止,收音機消失了,但旋即又在原地出現,只是電源連接線已從插座中脫出並悄然落在了地毯上。
這不僅僅關係到他的生命!也不僅僅關係到我的!
他取下了眼鏡,不知所措地擦了擦眼睛。
「讓報紙見鬼去,拉里。」我輕輕打read.99csw.com斷了他,「你得知道,我就在當地,而我的眼睛是睜著的。」
「天哪,我那時可真是個乳臭未乾的後生小子!」拉里感嘆不已並陷於沉思之中。
拉里·康諾特是位正直的幻想家,這點沒錯。我們從小就是朋友,我對於他的為人知道得一清二楚。正如人們常說的那樣,在必要的時刻連我的生命都是可以信託給他的,就是這麼回事。但是要知道現在所牽涉到的事情要比這重大得多!
我用的是安放在身旁小桌上的電話機,一下子就正好打在他靠近耳朵的後腦勺上,他身子一軟並傾倒在地上。我又重重地打了他兩下,讓他在一時半刻里根本醒不過來,這才把電話聽筒扔回原處。
的確,彈片沒有給誰帶來傷害。報紙上還說,手榴彈的爆炸只是使拉里喪失了知覺。這也沒錯,他的確喪失了知覺,過了整整六個小時才蘇醒過來,而且在這以後的整整一晝夜裡他還處於半蘇醒半昏迷的狀態之中。
「別忘了事實,」他輕聲咳了一下說,「那……」
拉里·康諾特的個子本來就不算高,但他給我的印象從來也沒有象現在這樣渺小,在椅子上簡直蜷縮成了一團。他以那種眼神瞅著我,就好象我是希臘神話中的復讎女神尼密吉達的化身似的。
我被指控蓄意謀殺我的朋友拉里·康諾特,他甚至還救過我的命。我自己當然會提出一些辯護理由以求減輕罪責,但法庭可能會對此不屑一顧。
「不,」拉里改變了主意,「現在我給你來點真格的。你看著收音機,迪克。我要它在無電源的狀態下工作,這隻消加強電磁振蕩就……」
事後在報紙上把我們兩人都吹捧成了英雄。報上報導說,那簡直是個奇迹。拉里在全身臉朝下地撲在手榴彈上時,居然還來得及把它從身下扔了出去,使它在爆炸時沒有傷及任何一個人。
舉個例子說,和拉里·康諾特的事情就是這麼開始的。我和他恰好在街上相遇,寒暄一番以後,他就問我能不能為他搞張議院的通行證,以便參觀最近將舉行的外交政策辯論。第二天我給他打了個電話,說一切手續都已辦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