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必要，六個月都可以。按照他的構造，幹什麼都行了——吃飯。睡黨，出汗——什麼都行，完全跟正常人一樣。你會好好照顧我妻子的，對不對，布萊林二號？」

公共汽車到站了；他下了車，當他哼著歌曲上樓的時候，不由得心裏想：南蒂和我有一萬五千元共同積蓄。我悄悄取出八千元，可以說是拿去投資做生意。那個機器人說不定會從許多方面償還這筆錢，外加利息。南蒂不必讓她知道。他打開門鎖，一分鐘後進了卧室。南蒂躺在那兒，面色蒼白，身材高大，睡得正香。

嘀一嗒一嘀一嗒一嘀一嗒。

「啊，史密斯，你總是那麼保守。嗯，我的家到了。瞧，你想不想知道我的秘密？我今天晚上是怎樣出來的？」

「我再也去不了里奧，」另外那人說。「你想到過這一點嗎？」

布萊林二號說：「我要把你放到箱子里，鎖起來，丟掉鑰匙。隨後我給你妻子另買一張去里奧的票。」

「可是幹嘛這麼早？」史密斯說。

「你並不愛她。你據實告訴她了，是不是？」

他發瘋似的重新檢查一遍銀行存摺。「瞧哪！」他嚷道。「少了一萬元！」他跳起身來。「只剩了五千元！她幹了什麼啦？南蒂拿這筆談幹了什麼啦？買帽子，買農服，買香水！要不，等一等——我知道啦！她買下赫德森河畔那座小宅子了，過去幾個月里她倒是老談起它，可買的時候連招呼也沒跟我打一聲！」

史密斯接過名片，把它轉來轉去。「謝謝你，」他說。「你不知道這有多大意義。有個喘息時間。一兩個晚上，哪怕一個月一次。我妻子愛我得厲害，不肯放我離開她哪怕一個鐘頭。我很愛她，你知道，可是記住那首古詩：『攥得太鬆了，愛情會飛去；攥得太緊了，愛情會死去。』我只是希望她稍稍放鬆一點。」

布萊林說：「在馬里奧納特車間里他們沒告訴我給我的是一個很難侍候的機器人。」

「好吧！再見。還要謝謝你。」

「可我這輩子一直想作這麼一次旅行呢，」布萊林悄沒聲兒地說。

「馬里奧納特機器人造出來是要行動的，不是躺著不動的。你願意一天到晚老躺在一隻箱子里嗎？你准不願意。我精力充沛。已經沒法把我關掉。我富於生命ｈｔｔpｓ://reaｄ.９９cｓｗ.cｏｍ的活力，我也有感情。」

「呃，」史密斯說。

接著，那個可怕的思想！隨即恐懼和孤獨吞噬了他。接著是頭腦發燒和幻想破滅。

「拿去吧。」

「是的，」布萊林說。

「另外一件事。你的妻子。」

「她怎樣撕破她的刻民打散她的頭髮，威嚇著要叫警察，除非你跟她結婚。」

「我準是瘋了，」史密斯說。

「可你照樣跟她結了婚。」

「我記得在這個問題上我很堅決。」

「不，」史密斯說。

「哈羅，布萊林，」布萊林說。

他們拐了一個角。「說實在的，布萊林，我要在不願說這話，可你對她真耐心。一你也許不肯向我承認，可結婚對你來說是可怕的，對不對？」

「你恐怕不明白。我想——我愛上她了。」

「咱們再瞧瞧還有什麼可做的，」有人說。

「你決不會知道了，可不是？」布萊林露出溫柔的笑容。「你決不會知道了。」

「不，不——沒那樣的事！」他想要衝出門去。

公寓臨街的門開了，那個有一撮小鬍子和一雙優郁眼睛的瘦高男人走出來迎接他們。

「說話十年過去啦。」

「說這話也許是吹毛求疵，可我覺得這樣做非常道德。歸根到底，我妻子所要求的主要是我這個人。這個馬里奧納特機器人在形體上報我分毫不差。今天晚上我整晚在家。下個月我也要跟她一起呆在家裡。與此同時，另一位先生在等待十年以後，要到里奧去了。等我從里奧回來，布萊林二號將回到他的箱子里去。」

史密斯瞪著原。「這是你的雙他胎兄弟？我一直不知道——」

「因為，」布萊林說。

必須從顧客的身體印製模子，並檢查顧客的眼睛、嘴唇、頭髮、皮膚等等。以決定顏色指標。複製整個模型需時兩個月。

「不是什麼重要人物。」

「嗯，你布二號住到地下室箱子里去。」布萊林攥住機器人的胳膊肘領他下樓到地下室去。

「我不願這麼說。」

兩隻鋼鐵般的手緊緊摟住他的兩隻手腕。「別跑！」

「你裘子很不錯，」布萊林二號說。「我對她已經有了好感。」

「你用什麼辦法，在你妻子的咖啡里放了安眠藥？」

「不錯，我終於如願以償恕！」

史密斯開始哆read.99csw.com嗦起來。「馬里奧納特公司開始營業有多久啦？」

「噓——，別這麼大聲！」布萊林朝上掉了揮手。窗口的那個男人會意地做了個手勢，就不見了。

「鬆開手！」

「可不，」布萊林說，他那雙灰色，眼睛目光堅定。「可我想，現在也許情況改變啦。我想，我等待已久的事情快要發生了。瞧這個。」

他理直氣壯、怒氣沖沖地闖進卧室。她這是什麼意思，象這樣隨便動用他倆的錢？

地址；威斯利東道南四十三號。

「哈羅，布萊林，」他說。

「把你的名片給他，布萊林二號。」

「你從哪兒把他弄來的？」

布萊林呆若木雞。「你說『再見』是什麼意思？」

「我得考慮我的事業，還有我媽媽和爸爸。出了那樣的事，準會要他們的命。」

「不。」

「我正要跟你談談這問題，」布萊林二號說，這時他們已走到下面，正穿越水泥地板。「地下室。我不喜歡它。我不喜歡那隻工具箱。」

「喂，喂，等一等。停一下。別莽撞。咱倆好好談一談！」

「一點不錯，」布萊林二號說。

他們等待著。

「她神經容易緊張。你要明白，史密斯。」

「妙得很！他甚至跟你一個味兒：龐德街和麥拉克利諾斯公司的氣味！」

「那——那很好。」布萊林盡量裝得若無其事的樣子漫步向地下室門邊走去。「你稍等一會兒，好不好？我要打個電話。」

在他們頭頂上二層樓的一個窗口，有扇百葉窗拉起來了。有個三十五歲左右的男人低頭看著他們，他兩鬢微微斑白，有一雙憂鬱的灰眼睛和一撮稀疏的小鬍子。

嘀—嗒—嘀—嗒—嘀—嗒。

馬里奧納特股份有限公司成立已兩年，凡是跟它有過交往的顧客都很滿意。我們的格言是「不附帶條件」。

「打給誰？」布萊林二號皺起眉頭。

他包斜著眼，彷彿能看見大海、群山和黃沙。濤聲在他想象中很好聽。太陽照在他赤|裸的肩膀上很舒服。酒是上等佳釀。

他熱淚盈眶。突然間，他想要吻她，吐露他的愛情、撕掉那張名片，把有關機器人的事一古腦兒丟在腦後。但他挪動身予正要這樣做時，他的手疼起來。他的肋骨格格作響，呻|吟不已。他停住了。眼裡流露出痛苦的神ｈｔtpｓ://ｒeａｄ.9９cｓｗ•coｍ色，隨即轉開身去。他走出卧室，進了門廊，穿過一些黑洞洞的房間，他呼著歌曲打開書房裡的腰子形書桌，取出銀行存執、「只提取八千元。」他說。「決不多取。」他頓住了。「等一等。」

「哦，南帝愛得我要命。我的任務是讓她愛得我舒服。」

「不能亂碰運氣，」布萊林說。

「不。」

「不錯，」布萊林心不在焉地說。

史密斯嘆了口氣。「我真希望能跟你一起去。」

她有點異樣。他的心跳得很厲害。他的舌頭髮干。他渾身發抖。他的雙膝突然發軟。他癱瘓了。「南蒂，南蒂！」他嚷道。「你拿了我的錢幹什麼去啦！」

「多少年了，你頭一夜出來，就要在十點鐘回家。」

布萊林二號變了下戲法，拿出一張白色名兒馬里奧納特股份有限公司複製你自己或你的朋友們；1990年新型塑料機器人，保證經久耐用。從7，600元起。到特等貨15，000元。

時間不算太長，史密斯心想。從現在算起。兩個月後我那些被壓壞的肋骨會有機會複原了。兩個月後，我那隻經常被緊握的手可以治好創傷了。兩個月後，我那傷痕纍纍的下嘴唇可以恢複原來的形狀了。我並不是忘恩負義……他把名片翻了個過兒。

史密斯鮑蹌地後退一步，眨巴著眼皮，吃驚得張口結舌他伸出手去，摸了摸那東西溫暖的手和雙頰。

布萊林二號沒好氣地做了個手勢。「等你玩夠了回來，我又要回到箱子里去了。」

「可憐的史密斯，你的婚姻也不太如意吧？」

布萊林神經過敏地微微一笑。「她不知道我走。我去一個月就回來，除了你誰也不知道。」

「他模樣兒是不是無可挑剔？」

「再見，布萊林。」

「我捉摸不出你是怎樣安排的。十年來，我一直想約你出來安安靜靜地喝一杯。這會兒，好容易有一個晚上出來，你倒堅持著要早回家。」

史密斯面帶笑容沿街走去。布萊林和布萊林二號轉身走進公寓。

「現在只剩幾天啦。我馬上要到里奧去，你不必再呆在箱子里了。你可以住到樓上去。」

「打給馬里奧納特股份有限公司？叫他們來抓我？」

「哎喲，這是星期四去里奧的火箭票！」

「我想辦法讓你住得更舒服些。」

「神九*九*藏*書經緊張，我想。」

「秘密營業兩年了。」

「她猜到了嗎？她跟你說了嗎？她知道了嗎？是那麼回事嗎？」他尖叫道。一隻手捂住了他的嘴。

「親愛的南蒂。」他看到半明半暗中那張天真無邪的臉，難過得幾乎悔恨起來。「你要是醒著。就會吻得我透不過氣來，同時還會在我耳畔喁喁情話。說實在的，你真使我覺得自己象個罪犯。你一直是個多情的好妻子。有時候我簡直難以相信你會拋棄你一度喜歡過的布德·查普曼而跟我結婚。從上個月開始。你愛我彷彿比過去更瘋狂了。」

布萊林掙扎著。「她一定猜到了；她一定影響了你！」

「妙極啦！你真的受之而愧！可她會不會反對？惹麻煩？」

晚上十點，他倆順著街道慢慢走著，安靜地談著話。他倆都三十五歲左右，頭腦都非常清醒。

「不，那樣做是不道德的。你馬上就會知道。」

「稍等一會兒。」

「親愛的里奧。儘管我作了種種計劃，可始終沒去成。」

「他們不了解我們的地方多著呢，」布萊林二號說。「我們很新。我們也很敏感。我不願意想到你一個人離開這兒到里奧去，躺在陽光里歡笑，而我們冷冷清清地留在這兒。」

上了穿越市鎮的公共汽車以後，史密斯輕輕吹著口哨，用指頭轉動那張白色名片：顧客們必須保證秘密使用，因為使馬里奧納特公司的機器人合法化的提案在國會尚未通過，非法使用這種機器人一旦被發現，將判重罪。

「你真願意告訴我嗎？」

「沒有，我——」

「我已經很喜歡她了。」

十分鐘后，布萊林太太醒來了。她用手摸著半邊臉頰。有人剛吻過它。她哆嗦一下，抬起頭來。「嘿——你有多少年沒這麼做了，」她嘟嚷說。

史密所猶豫一下，隨即彎過腰去，讓他的腦袋貼緊那個並不提出異議的男人的肋骨。

「有了他才一個月。我把他放在地下室里的工具箱中。我妻子從來不下樓，那箱子只有一把鎖，我有唯一的一把鑰匙。今天晚上，我說我要步行出去買一支雪茄。我走到地下室，從箱子里取出布萊林二號，叫他上去陪我妻子坐一會兒，我就出來看你了，史密斯。」

「祝你幸運，史密斯。我在里奧的時候請你也常來。要是你突然不來了，我妻子會九九藏書覺得奇怪的。你對待這兒的布萊林二號要象對待我一樣。」

「抬起頭來，瞧！」布萊林說。

史密斯沉吟了一、兩分鐘。「不補充給養，他能行動一個月嗎？」最後他問。

因為他雖然不願意那樣做，結果還是把身子彎了下去，彎了又彎，直到他那隻發燒的耳朵緊緊地、一動不動地貼住她那圓滾滾的粉紅色胸脯。「南蒂！」他嚷道。

「不太如意，我娶的那個女人做得太過火了。我是說，歸根到底，在結婚十年之後，你總不會希望妻子每天晚上在你懷裡一坐兩小時，在你辦公時候每天給你打十二次電話，在電話里跟你撒嬌。再說照我看來，最近一個月來，她的情祝似乎更糟了。我在懷疑她是不是有點傻？」

她沒動彈。「你拿了我的錢幹什麼去啦！」他吼道。

「不管怎樣，到處在傳說，她是怎樣讓你跟她結婚的。那是在一九七九年你要到里奧去的時候——」

他們都抬起頭，穿過夜空眺望。

「你報運氣，至少你妻子愛你。我的問題是恨。不那麼簡單。」

「真叫人難以相信。哪兒？」

她象痙攣似的動彈幾下。街上的燈光照在她美麗的臉頰上。

「我能不能——我是說，有沒有這個可能性——」史密斯熱切地攥住他朋友的胳膊肘。「你能不能告訴我可以從哪兒給我自己也弄一個，一個機器人，一個馬里桑納特公司的產品？你會給我地址吧，是不是？」

當史密斯在夜色中順著大街走開去的時候，布萊林和布萊林二號轉身進了公寓大門。「我很高興，他也會變得快樂了，」布萊林二號說。

他拿出一張長長的藍色票子。

他倆一模一樣。

「是我妻子叫你這麼乾的嗎？」

「她怎麼啦？」布萊林問，開始溜向門邊。

「哎喲，那不是你嗎！」史密斯嚷道。

布萊林又邁了一步，就站住不動了。「你說什麼？」

「我一直在想，」布萊林二號說，「在里奧該有多快樂，我壓根兒去不了那兒，我還想到你妻子——我想我們可能非常幸福。」

「不，不，」布萊林消聲說。「貼近他，低下頭去。把你的耳朵強緊布萊林二號的胸膛。」

他朝她彎下腰去。「南蒂！」他喊道。「南蒂，醒醒！」

「我很高興你喜歡你的工作。」布萊林神經緊張地舔了舔嘴唇。

「有多久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