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樂天搖頭嘆道：「我總以為象你這麼有錢的人，即便不是餐餐山珍海味，也該頓頓大魚大肉！」

那邊秦樂天比我還慘，被那瘦削老人結結實實地一掌擊在胸口，飛撲在地，一時爬不起來。

酒菜擺上來，秦樂天瞪著桌子看了半天，桌上只有一盤迴鍋肉，一盤燒豆腐，一碗青菜湯，另外就是幾把生花生。

——那就是人性！

我的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此刻，無論誰要出手相救都晚了。

此刻，我也想用一壇酒從頭頂直淋下來，為人性戰勝仇恨！為這充滿人性的江湖！！！

天慈和清風也齊聲道：「獨狼已死，與少林、武當的恩怨一筆勾銷，這孩子以後就是一個普通的孩子，無論誰想傷害他都是濫殺無辜，少林不答應！武當也不答應！」

自從有了點名氣后，我就盡量少出門，就是出門我也盡量不招搖，把自己打扮得盡量不惹眼，只差沒有化妝了。但許多事你越怕它發生，它越容易發生。

南宮霸牽起孩子的手，氣灌丹田，轉身對上千江湖人道：「這孩子是我南宮霸的外孫，今後無論是誰想傷害他，得先問我南宮霸答不答應！」聲音在群山中迴響。

「好！一個月後，我和少林天慈、武當清風在觀日峰上等你！」

我轉頭對南宮平道：「我也不能！」

為什麼歡樂的時光總是短暫的，我和秦樂天菜還未嘗一口，酒還未沾唇，一大幫江湖人不知怎麼就找到了我的家，依足江湖禮數來拜見，我只有讓他們進來。他們一下子就把我那不太寬敞的屋子裝得滿滿的。

秦樂天問：「不來又如何？」

南宮霸瞪了獨孤宗主一rｅａd.9９ｃｓｗ.com眼，大聲道：「方白羽是什麼人？他可以拚命，卻決不會失言，無論對朋友還是對敵人！」

「我本就是一個平常人。」我笑道。我開始有點喜歡這個年輕人了。

我任由眼淚酣暢淋漓地流下來，我終於在這些刀頭舔血、快意恩仇的江湖人身上，看到了我最想看到的東西。

年輕人上上下下打量了我半天，搖頭道：「我以為江湖中名氣如日中天的小方有三頭六臂，沒想到竟是如此平常，真是見面不如聞名。本想找你比劃化划，如今是一點心情都沒有了。」

南宮霸冷冷地盯著我道：「我南宮霸和獨孤宗主聯手，放眼整個武林，沒有人能擋得了！」

我發現高大威猛的老人向我揚起手的時候已經晚了，只能倉促地抬起手抵擋，雙掌一接，我只覺胸口如中巨錐，一口鮮血湧上喉頭，身不由己向後退去，撞壞了好幾張椅子。

「要我放了孩子，有一個條件，」我平靜地說，沒有理會秦樂天，「少林、武當與獨狼也有深仇，如果要殺了這孩子，必須由少林、武當掌門和南宮宗主你中的一個親自出手。」

南宮霸點點頭道：「好，我答應你！」

但我以為，一個人的性命是最寶貴的，遠遠超過了一個世家望族的名譽和面子，所以我說：「我不會交出孩子，你也未必能輕易殺了我！」

我沒有表示，我知道主要的話是在後面。

我忍不住緊緊握住他的手，這樣的話比整天把「朋友」兩字掛在嘴上要動聽一萬倍！

「架可以不打，酒卻不能不喝，」年輕人理直氣壯地說道，「我請你九-九-藏-書喝酒，不過得你掏錢，因為錢在我身上是過不了夜的，所以我身上總是沒錢的時候多，有錢的時候少！」

秦樂天瞪著南宮霸的眼睛，大聲說：「我要看著你擰下我的頭！」

南宮霸突然揚起了手……

「前面就是寒舍，我們回去喝！」我對年輕人擺出「請」的手勢。

我一下子喜歡上了這個年輕人，沒想到交朋友也可以「一見鍾情」。

「差不多吧，有什麼問題嗎？」我笑問。

我瞪著秦樂天問：「獨狼的兒子只有六歲，你能把他交出去么？」

「一個月後，我會把孩子帶到泰山觀日峰！」

「小方？方白羽？」一個年輕人擋在我面前，衣衫落拓，但神情彪悍。

秦樂天不肖地問道：「你能代表整個武林么？」

天慈看看孩子，搖頭道：「老衲二十年沒有殺生了，唉！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

我二人突然躍起，臨空向南宮平撲過去。

「你平時就吃這個？」秦樂天盯著我問，就象第一次看見我。

年輕人跟著我來到我那很少有人知道的家后，四下打量了一圈，不住點頭道：「你這寒舍到真是『寒舍』！」

「你小方在江湖中替人辦事，收費昂貴是出了名的，早就該掙下萬貫家財了，你還吃這個？」

群雄突然爆發出震耳欲聾的歡呼！

秦樂天瞪著我楞了片刻，突然拍著桌子高叫：「說得好！好一個『山珍海味又如何，總不成要灌到鼻子里去！』」

我們的手握在一起。

門外響起了一陣騷動，我突然見到我「寒舍」的門一片片裂開。兩個老人，一個高大威猛、一個瘦削如刀，慢慢度了進來，https://read.99csw.com就象度進自家的後花園。

南宮平頓了頓，接著道：「據說你收留了獨狼的兒子，你若能把他交給我們，交給千千萬萬受獨狼殘害過的人，我們會對你更加感激，並用十萬兩白銀來表達我們的感激之情。」

一個月後，我和秦樂天帶著孩子來到觀日峰。

南宮霸的手緩緩地——緩緩地——緩緩地落下來，終於撫上了孩子的臉蛋，我從沒想到南宮霸會有如此溫柔的聲音：「你長得真象你娘。」

這份氣勢，這份威嚴，放眼整個武林也只有一個，南宮世家的宗主——南宮霸！

「少爺，你有客人怎麼不先通知我，也好給你們加幾個下酒菜，如今只好給你們抓幾把生花生將就了。」我唯一的下人方伯嘮嘮叨叨地說。

我覺得眼睛有些濕潤，此時此刻，沒有比來自朋友毫無保留的信任更讓人感動的了！

秦樂天瞪著我說：「我沒把你當朋友！我只不過是要救一個六歲大的孩子。」

「你就不會有我這個倒霉的朋友！」

秦樂天瞪著我，大聲問：「你是不是瘋了？」

我把孩子交到天慈，清風和南宮霸面前，然後默默退開。我在心中默念道：孩子，如果你死了，我只有到你父親墳前自刎謝罪。

人沒有出名的時候，總希望自己能出名，但當有了名氣后，才發現名氣其實是一種負擔，而江湖上的名氣，是其中最重的一種負擔！

「不是我。」我苦笑道。

我盯著南宮霸冰涼的眼睛，緩緩嘆了一口氣，道：「你先放了他，我交出孩子。」

沒想到觀日峰上不僅有少林天慈，武當清風，南宮宗主，還有上千的江湖人。唉，當年reaｄ.９９ｃｓｗ•cｏｍ獨狼莫無情樹下的仇家實在太多。

我心中一熱，此刻，我才體會到「朋友」兩字有多麼重的分量！你得隨時準備為這兩個字付出生命的代價！我以後一定要少交朋友，如果還有以後的話！

一個二十多歲，臉上帶有一種貴族特有的蒼白的年輕人越眾而出，對我拱手道：「在下南宮平，獨狼莫無情是我南宮世家不共戴天的仇人，你能找到並殺死獨狼，我南宮世家上下無不對你發自內心的感激。」

秦樂天一把抓住了我的手，他的指甲深深地陷入了我的肉中。

南宮平有些意外，紅著臉說：「你這是在跟整個武林為敵！」

清風突然仰天長嘆：「我下不了手！」

此刻，秦樂天已掙扎著站起來，挺著胸口和我並肩站在一起，大聲道：「我秦樂天和方白羽聯手，放眼整個武林，沒有什麼擋不了！」

我苦笑道：「你沒聽見他們現在都叫我『瘋子小方』么？」

武林中的矛盾最終都要靠武力來解決，今天也不例外。

秦樂天心領神會，回應道：「好！」

「宗主，小心有詐！」獨孤宗主小聲提醒南宮霸。

我的眼淚奪眶而出。

我能理解南宮霸的感情，這個孩子是獨狼和他女兒的孽種，他活在世上是南宮世家的笑柄，是南宮世家最大的恥辱！

我忍不住擂了年輕人一拳，笑罵道：「初次上門做客，你就不會給主人留點面子？怎麼稱呼？」

交手的結果是預料中的事，只幾個回合，我就傷上加傷，而秦樂天更是落在了南宮霸手裡。

秦樂天盯著我的眼睛，我坦然與他對視。他突然嘆了一口氣道：「我不知你為什麼會這樣做，但我相信你有你充分的理read.99csw.com由。」

孩子莫名其妙地望著他們，還不知道他們會是將要殺害他的鄶子手。

「萬貫家財也要吃飯，有什麼不對？」

「乖乖！」秦樂天張大了嘴，對我說，「你賺錢到真容易！」

南宮霸毫不猶豫地放了秦樂天。

「酒！酒！為什麼沒有酒？為什麼偏偏最想喝酒的時候卻沒有酒？」秦樂天突然高叫。我看到他眼裡有晶亮的東西在閃爍。

秦樂天呆了一呆，嘆道：「我不能！」

南宮世家是武林第一世家，沒人敢讓南宮家的公子把命送在這裏，所以他們退了出去，但也不會善罷甘休，就把我這「寒舍」圍了個水泄不通。我聽見他們在外面送了我一個新的外號——瘋子小方！

一個出身名門望族的公子，無論家傳武功如何高明，對拚命的經驗總要欠缺許多，所以他落在了我們手裡，當然，我們為此也付出了不小的代價。

我和秦樂天互相包紮著傷口，我嘆息道：「今天你真不該來。」

「寒舍」只剩下我們兩人後，秦樂天再次瞪著我問：「你是不是真的瘋了？」

南宮霸的手按在秦樂天頭上，瞪著我說：「你再不說出那孩子的下落，我就擰下他的頭。」

一動手我才知道什麼叫眾怒難犯，我和秦樂天使出了渾身解數，也無法抵擋象潮水般湧上來的各門派的好手。我見南宮平在後面指揮大家圍攻，突然對秦樂天高叫：「擒賊擒王！」

「秦樂天！」

「方白羽！」

「你是年輕一輩中我最欣賞的一個，但你若不把那孩子交出來，我會毫不猶豫地殺了你！」老人盯著我，一字字地說。

我笑道：「山珍海味又如何？還不是用嘴來吃，總不成要灌到鼻子里去！」